我拉上那个女人就往外走。那些女人边挪开她们粗壮的大腿边用眼睛瞪着我。
我问她为什么要跟这些人混在一起,我痛心疾首地说你这是堕落,可耻的堕落,我用了多少时间多少经历才把你培养成这样,现在可好,琼瑶阿姨一部电视剧把你就给毁了,你多让我伤心你知道吗。
她根本没和我废话。她说你跑这么大老远就是跟我说这个,我看你是疯了,再说,我自甘堕落关你屁事。你有事没事,没事儿我进去了。
我说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儿?我有很严肃的事跟你说。
她很聪明,说什么事儿都好办,就是睡觉不行,我这两天不方便。
那什么时候才行?我死皮赖脸地问。
她说等等吧,怎么着也得四五天。你克服一下,要不然你自己解决一下,实在不行,就找你的朋友帮帮忙。你那么多哥们儿,难道这点儿事而还办不成?
他们都不让我办,我说。
她笑着要打我,我避开了。
骑着自行车我悻悻地走在回去的路上,我谴责自责反思反问说你怎么堕落成这样了,堕落得满世界找女人,难道这就是你来北京的全部目的吗?我说你错了。后来我就想起了很多比如董存瑞炸药包黄继光机关枪什么的,差点儿后悔得哭了。
我后来又笑了,我说瞧你,别充大尾巴狼了,别深沉了,不就是没满足兽欲吗?装得跟事儿似的,要是得逞了,你才不想这些呢!
我说你离高尚远点儿吧,离思想远点儿吧,离深刻远点儿吧,离优秀远点儿吧,何苦来哉?
你今天的晚饭还没着落呢!
我说你也是个俗人,整根儿,从头到脚。
我觉得那天特别有收获,自行车带给了我思想,自行车带给了我方向,自行车也锻炼了我的膀胱。
她长得不漂亮,但长得极富挑逗性,总是让人充满欲望。
我们在一起不谈爱,只做爱,并且一定要做通了、做透了才肯罢休,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做爱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还会不会勃起,会不会动情。
所以我们也就不用客气。通常我们见面的前三分钟还都端着,三分钟过去,我们两个人就忙作一团,一会儿就进入亚当和夏娃的临战状态。
我比亚当只多一个天然橡胶的套子。
我总是有很多要求,她一般都是尽量满足;所以当她提要求的时候,我也不好拒绝,这样倒显得大家不生分,挺好。
课间休息的时候,我们就扯些不咸不淡的闲篇儿。有一个原则,就是谁也不能把自己的心里话带到床上来,怕影响情绪,影响发挥。
她问我说你对别的女人也这样吗?
我说怎么样?
像这样对他们,花样百出?
我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她说我觉得你没把我当成你的女朋友,我觉得我像是一只鸡。
我说这才说明我们是全力以赴的。
我点着一支烟,脑袋空空的,看她在我的腹部忙活。
她在缩短我的不应期,追求的是我单位时间的产量。
我们的爱情没有明天,我们不怕涸泽而渔。
171
我们在B大的食堂吃饭。
饱暖思淫欲。
吃完饭,我的欲望开始变得强烈。
我们向湖边的小池塘走去。
这个地方还不错,有凉亭,有石桌石凳,光线很暗,很安静,除了地上有大团的卫生纸看起来比较脏之外,几乎无可挑剔。
她背朝我坐着,扶着面前的石桌。我们装模作样地聊了几句,然后就该干什么干什么,扭扭捏捏可不是我们的一贯风格。
还好,她穿的是裙子,一切都藏而不露。
印度神话说,湿婆与乌玛性交,持续了100年之久,宇宙为之震荡;诸神恐惧,求他停下。于是湿婆紧急刹车,把精液射到了地上,地上陡然而起一座大山。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地上有如此多的卫生纸的原因,因为大家都是环保主义者,不想平地里生起一座高山。
后来我看一个访谈节目,是采访一位健在的B大的国学大师的。
采访在户外进行,惠风和畅。
大师精神矍铄,说了很多话,罗嗦了半天,不明所以。
他还提到了很多历史名人,提起了很多轶事,看样子是把自己和他们像一捆烂芹菜似的一起供到先贤祠里,不准备让人择开。
我吃惊地发现,那个地方我似曾相识,尤其是那个颇有古意的石凳。
我终于想起来,大师发表高论的所在居然就是我和她常去的那个凉亭。
我想:大师如果知道这个地方的其他功用,应该会有很多想头。
他如果知道那些卫生纸的用途,一定会口吐鲜血而亡。
172
有时候,我也会去她的宿舍,因为那里比较安全。
她的床下有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安全套。
她告诉我,那都是她自己买的,未雨绸缪。
我却发现里面有几个品种,我从来没用过,包装却是打开的。
我一直怀疑,我不去的时候,她也没闲着,和别的男人也做这件事。
这让我有些不舒服,但我从没点破。
后来,她告诉我,她得了病。
得了病之后,她开始有所收敛。
而在这之前,我们总是放纵自己,身体经常出现过度劳损的症状,稍一接触就有痛感。
每次性交前,她都会给自己抹点东西。
杀菌的,她说。
她得的是〃盆腔炎〃,好像是一种非常麻烦的病。
从她住的地方望出去,下面是一个巨大的监狱。
你能看到铁丝网和探照灯,还有岗楼里大多数时间站着不动,偶尔走来走去的警察。
那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地穴,屋顶上还覆盖着钢筋铁骨焊成的栏杆,形成巨大的笼子,让每个囚犯插翅难逃。
我看不到任何人在下面活动,也没有任何声音。
看着这个地方,我总觉得不祥。
我并不知道,几年以后,我的一位朋友将会住进去,他会被关在这个铁栏下面。
他的视线里没有天空。
维特根斯坦在他的《 哲学研究
》里说过:意义即用途。我想,世界就是这样,有些东西就是为了让你感到它的用途而存在的。等你感觉到它存在意义的一刹那,真相大白。
173
在非洲,有一种人,每当三五月圆之夜,他们对月哀号,然后俯身在地,幻化为狼。
我是狼,荒原狼,人狼。
不消我这么说,许多人就这么评价我。
因为我要的太多,远大于自己所能承受的。
因为我给的太少,远少于别人期望的。
我是自私的,是排他的,是封闭的,我的心永远是井底之蛙。
世界对我来说,是一个向下生长的井,有一个透明的盖子。
我的孤独前生注定。
174
狼喜欢行走,因为生存总是那么严酷;
狼喜欢交配,因为担心明天不再来临;
狼嗜血嗜肉,因为撕扯和咬噬会释放灵魂。
它可以容忍自己的堕落与放纵,
它可以容忍自己的残酷与不忠,
因为,人类体验生活,
荒原狼,体验生命。
175
刚来北京的时候,我讨厌搬家。
后来,我热爱搬家。
搬家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每年不搬几次家,你简直过不下去。
又要搬家了,我们住的地方将要被夷为平地,将会建立一座大花园和一个高尔夫球场。四环路将从这里通过,车轮会碾过我们的宿舍。附近将被开发成为居民小区,我们还没有搬走,售楼广告就已经矗立起来,上面说:〃这是一个预约幸福的时代!准现房向右100米!〃
我不知道这个幸福快车会驶向哪里,它不够环保,还有尾气。
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整个公寓都要完成拆迁任务。
房东拒绝给我们退款,他说:这次拆迁让他损失惨重,他根本无力赔付。
民工开始住进宿舍,我们看着周围逐渐变成一片瓦砾。
颜伍每天晚上都得放一把火,烧书烧报纸烧烂木头烧旧衣服烧柜子烧破床垫,把所有能冒出火苗的东西变成烈焰。
房东被搞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我们的破坏。房东不注意的时候,我们就去别的空屋拿床板,用脚踹烂,烧了好几张。
我们像一群拜火教徒,看见火就莫名其妙的兴奋。
我们把能烧的破烂都扔进火里,看着冲天的火光,我们一边喝茶抽烟,一边听着摇滚。
很多人都搬走了,我们就在那里这样挺着,住在一天一天变成的废墟上。
终于有一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看到了阳光。
民工站在屋顶上,正在拆石棉瓦。
有砖头掉下来,砸到上下铺的上铺,砸坏了简虎同志熬粥用的砂锅。
还好没砸着人。
我冲出去把他们骂了一顿。他们是一群粗鲁的人,以为这排房子的所有人都已经搬走了。
我只好把东西搬到颜伍屋里,坐在一个破沙发上,看着他们拆掉了对面的宿舍。
晚上,我们把桌子拼起来,进行了最后的晚餐。
然后,我们把搬不走的桌子、椅子和二手沙发,浇上剩下来的色拉油,都放在火里烧了。
天亮之后,大家分别搬去了不同的地方,我们的〃乌托邦〃土崩瓦解。176
颜伍后来和一个朋友开了一个音像店,专卖进口的打口带。
有生意的时候他们就一起做生意,没生意的时候就打扑克赌钱。
他的黑店在五道口,你如果常去的话,看到那个面容消瘦、像一个印第安人那样把长发梳成辫子、嘴里经常叼着一支烟、通常裸着上身、肋骨历历在目的人就是他。
城铁开通之前,颜伍的店又要拆迁。
店主们都恋恋不舍,因为他们已经交了近半年的房租,房主已经蒸发。
那是段极富悲剧性的时光。
出于纪念,很多人过来捧场,采购打口带。
因为已经没有照明电,所有的〃打口店〃白天黑夜都点着蜡烛,像是该死的灵堂。
拆迁的潮流不可阻挡,颜伍的店最终还是关门大吉。
后来,在一个朋友的鼓励下,颜伍开始做大生意,开始炒期货。一开始他做得很好,挣了很多钱。他又从家里借了些钱投进去,准备好好搏一把。
没想到,期货市场的低谷来了,颜伍损失惨重。
当他从期货市场退出的时候,已经一文不名,还背负了将近十万元的债务。
我们几个人去找颜伍喝酒,庆祝他金盆洗手。
颜伍明显喝高了。
他和我们提起这种投资行为的时候,说道:狗日的期货,把老子害惨了!
他说这就是天命,命中注定不会发财,只能搞摇滚。
颜伍住的地方很偏,一到晚上就声息皆无,连路灯都没有。
到处都是随意堆放的垃圾,散发出臭味。
我们从小饭店出来,走在肮脏的街上。
烟头忽明忽暗,我们长发飘飘,像是一群孤魂野鬼。
我要性生活,我要性生活,我要性生活。
颜伍喝了很多啤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喊着,衬出了夜的孤寂。
一条狗从我们身边抬着脚爪走过,它轻手轻脚,唯恐惹了我们。
还是有人绷不住,重重地跺了一下脚。
那条狗受了惊吓,猛地从我们边上跑了过去。
我们对它行着注目礼,直到那个黑影消失。
颜伍在那个鬼地方租了一个一居室,和一个女人住在一起。
那个女人好像是个模特,身材很地道。
颜伍参加了一个地下乐队,在里面当鼓手。
他说,乐队的名字叫〃马后炮〃。
颜伍的乐队有时候会和别的乐队一起到酒吧演出,然后按照乐队知名度的大小,发劳务费。
那些所谓的劳务费纯粹是象征性的,大多数时间,分到每个人手里不过十几元,连在演出的酒吧里买瓶啤酒都不够。
颜伍说,很多乐队都是插进肛门的体温计,用来测试观众的热度,只能起到暖场的效果。
直到有一天,你不再当体温计,而是成了指挥棒,你就知道你已经火了。
从他的言谈话语来看,他似乎和乐队的关系不是很融洽,对这种所谓的商业演出也并不热衷。
颜伍的屋里很简单,一个大大的架子,满是打口盘,都是他做生意时淘换来的精品。
架子边上,还有一个神龛,供的不知是哪路豪杰,他说是从路上捡回来的,觉着还不错,就摆那儿了。
里屋没有床,只有一张床垫,扔在地上,上面还有几件女人的内衣。
颜伍打开电脑,请我们听乐队录制的小样。
声音很嘈杂,我只记住了几段歌词。
健康的疲惫,不健康的累
浑身上下透出一种无知的颓废
也想风花雪月,也想天真无邪
可更多时候却是兔死狐悲
你这该死的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这该死的为什么不早点破
老婆缠上你你的苦难开始了
孩子缠上你你的幸福到头了
情人缠上你你的噩梦来临了
摇滚缠上你你的症状加重了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
所谓不惑不惑就是凑合着过
好像你做的你做的全是他妈对的
好像我做的我做的全是他妈分裂人格
就是错了错了你也不会道歉
你看着我一脸的道貌岸然
我一直想给你来个回马枪
却被你玩了个马后炮
你这该死的家伙狠狠地放了一个马后炮
唉什么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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