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了看刘洋，低下头说道：“我…我叫蔡金城，是矿上的副矿长。”
刘洋不由得就瞪了他一眼。刚才自己问谁是领导，这家伙一声都不吭，现在承认自己是副矿长了？
“回答我的问话。”刘洋语气严厉的说道：“为什么不把人送医院去？”
蔡金城又往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刘县长，我们已经给公司、市委、市政府作了汇报，现在市委、市政府还没有拿出具体的意见来，集团公司的人也没有来到，所以才……”
听到他这么说，刘洋不由就眯了眼问道：“什么个意思？难道市委、市政府的命令没下来之前，你们就这么等着？”
“刘县长，这里面有个情况您可能不知道……他这个情况比较特殊，把工人送到那家医院、应该采取什么样的保密措施，我现在都不知道……”
“蔡金城，你这是草菅人命，是犯罪你知不知道？你们矿长呢？他在什么地方？”刘洋一听就明白了对方话音里面隐含的意思，忍不住的怒火猛然就从胸口喷发了出来。
安全责任事故中，伤亡人员的人数直接决定着事故等级的认定，也影响着对相关人员的处理轻重程度。现在林庄矿的一班人，在没有接到上级领导的领命之前，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了，结果就形成了这么一种混账的局面。
“我们……我们矿长还在从市里赶回来的路上……他马上就到，马上就到……”蔡金城也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后果，听到刘洋当头棒喝，心里也不由得就是一哆嗦。
但是，作为一个副矿长，他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在这么重大的事情面前，自己不听上面人的不行，可是就这样等着，的却是在犯罪，万一要是这几个人里面，有人在上了井之后再出现死亡事故的话，他蔡金城就要承担刑事责任。
现在既然有人出头帮他纠正错误，避免他蹲大狱，又让他在上级领导面前能交代的过去，他心里自然是很高兴的。只不过实现与自己的立场尴尬，他不能表现的很“积极”就是了。
所以，刘洋的话刚说完，他就马上借坡下驴，把事情的主导权交了出来：“那……刘县长，您说怎么办，我听您的……”
对于这种老滑头，刘洋简直是连生气的兴致都没有了，但对于蔡金城打的小九九，他也不可能全盘接受。刘阳就点了点头说道：“蔡矿长，怎么抢救人，这是一个专业的工作，我只能当好你的后勤和参谋，还是由你来指挥，这几个受伤的旷工，我负责送到医院救治，我们县里的救护车马上就到，你就不用分心了。我只有一个要求，不管下面还有多少人，你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一个都不少的把人救上来……”
说到这里，刘洋的脸色一沉，声音有点冷酷的看着蔡金城说道：“蔡矿长，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们心里都有数，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怎么汇报刚才的事情，可就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
别以为一句什么都听我的这就完了，没你的事了。要不要追究你的责任，我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怎么样。要是做的不能让我满意，咱们老账新账一块儿算。
正说着，就看到两辆救护车闪着警报开了过来，刘洋赶紧让大家让开，救护车一直开到人跟前停下，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从车上跳了下来。
“刘县长，咱们医院一共六辆救护车，有一辆坏了在修理厂检修，两辆出去接病号还没有回来。我安排一辆车在医院值班备勤，我先带两辆车过来的，另外两辆接完病号回来马上就赶过来。”刘洋看到带队的是县医院的院长范旭光，见他来得不慢，安排也算是合理，这才总算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范院长，这边有人受了重伤，要马上救治，人我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把他们的生命抢救回来，如果县医院的力量不够，那就联系市医院，就算是省医院的大夫，如果有必要的话你也得给我请来……”
范旭光连声答应，招呼着他的人把伤员台上担架，救护车呼啸着飞一般的又开走了。
看看现场还是一片混乱的样子，刘洋不由得就叹了一口气。怎么开展井下救援，自己还真的是门外汉，也不敢胡乱拿主意。
唉，县医院一共就抽出来两台救护车，医护力量明显薄弱啊。
一转头，他就看到了静静的站在他身后的孙清美了：“孙书记，你刚才给市委领导汇报，他们是怎么答复的？咱们县医院的力量还是不够用，这里还需要市医院的医护人员过来支援……”
“我已经给张市长汇报了，她安排了市医院的人赶快过来。不过，他们矿上也应该有医疗队的吧？怎么到现在还没看到一个人呢？”孙清美刚才还有点慌乱，不过刚才站在刘洋身后，听着他冷着脸威胁蔡金城，趁着冷静的处理事情，一颗慌乱的心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冷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听到刘洋和她说话，也顾不上这个坏人一路上把自己颠的屁股疼了，脑子也开始高速的运转起来，把自己所掌握的信息和想到的问题对刘洋说了出来。
“蔡金城，你们矿上的医疗队怎么还没过来？再有一个，给你们集团公司的领导汇报，让他们抽调整个集团的医疗队伍，火速赶过来增援。同时，你这边也一定要确保救援人员的安全。”听了孙清美的话之后，刘洋赶紧又叫住了蔡金城，把自己的意见说给他。
蔡金城点头道：“好的，我马上汇报……”
你妈的，又是汇报，可不知道这个“汇报”，有的时候真的能够害死人。很多时候，最最宝贵的时间，就在一层层的汇报当中悄然的流失。那无声无息走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目前，我们的防灾、救灾工作条块分割，地震、防汛、消防、化工、交通、卫生、矿山各个行业都有各个行业的应急救援队伍，救援措施和人员、车辆、器材等财力物力不可谓不充分。而我们的政府，却没有一个指挥救援指挥机构和指挥中心。
这种状况，就导致了以上各单位在救援力量和设备人员方面的重复建设和浪费，听上去好像我们的在救援力量很强大，但真的有事情却找不到几个人。
因为各管一摊，你矿山有灾害事故不关我交通部门的事情。我化工行业有事故，也不关乎人家地震救援部门的事情。
这样的各管一摊，就造成了有人忙得团团转，有人闲着在一边看。你这边救援器材不够用、车辆不够用、人员不够用，我那边车辆、器材都在那边闲置着派不上用场。
你想用我的人员、我的车辆、我的器材，我不是说不行，但是我要向我的上级部门请示汇报，这总没错儿吧？不然的话，消耗掉了这些器材，车辆的油钱谁出？
但等到你这边请示完了，报告完了，那边的事故也“完”了，你也不用去了。
没有统一高效的指挥机构，就造成了救援的效率低下，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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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冒顶还是透水
但是，这一切现在刘洋说了也不算。就算是说了算，现在想成立这样的机构也来不及。等蔡金城转身走了这以后，他又拿出了电话打给黄德成，自己都到了矿上了，这家伙怎么还没来到？
等电话接通之后，刘洋才知道，黄德成和崔凯等人也都到了，只不过，他们没有到矿里面来，全都在门口维持秩序呢。
他这边刚挂了电话没多长时间，王东来、张磊和黄庄镇书。记王光明、镇长马玉文等人就赶了过来。紧跟着，林玉芬也陪着市煤炭局局长张仁良等一大帮子人过来。
“县长，这是市煤炭局的张局长，他带着救援专家……”林玉芬还没介绍完呢，张仁良就伸出手和刘洋握了握：“林县长不用介绍了，我和刘县长是老熟人了。刘县长你来得早，这边现在情况怎么样？”
“有几个受了伤的矿工从下面救了上来，我已经安排人送到县医院去了。现在矿上是副矿长蔡金城在指挥救援，矿长到现在还没从市里赶过来。你能亲自来太好了，你是这方面的专家，你看看咱们该怎么办，我们大家都听你的。”刘洋伸手握住张仁良的手说道。
张仁良苦笑了一下说道：“刘县长，你就不要夸我了，专家这个词我实在是不敢当。不过，真正的专家我倒是带来了一个……”
一边说着，张仁良就回身把站在他身后的一个矮胖敦实的小老头叫了过来：“矿业集团的总工程师邱总、邱惠泉，当初这个矿就是他设计的。邱总退休之后和我住邻居，我这次把他叫了来……”
刘洋和他握手问好，邱惠泉却是满脸严肃。作为一个长期从事煤矿工作的人来说，他心里十分清楚井下发生冒顶事故意味着什么，井下还有现在还有多少人虽然现在还不清楚，但不管多少人那都是一条条活鲜的生命。
而此刻，这些生命正在井下饱受着煎熬，每一秒都牵系着矿工的生死，多延误一秒钟都足以致命。
但愿，现在他们都还活着。
“必须马上派人下井查勘冒顶情况，弄清楚事故发生的确切位置和灾害程度。我需要知道矿井下面的情况和有关井下施工、风道、电路等所有方面的图纸。”邱惠泉毫不客气的对张仁良说道。
“蔡金城，马上把邱总要的东西拿过来……”随着张仁良的一道道命令，救援工作迅速展开。
半个小时之后，蔡金城这边也把统计的情况摸了上来：井下现在还有下夜班的矿工105人没有上来，接班的职工已经下去了33人，第二批下井的27人中6人负伤，但被工友救回。现在井下实有人员是138人被困。
事故发生一个半小时后，任州市委副书。记、市长张静、副书。记孙卓群、常务副市长李艺彬、副市长钟瀚、苏洪涛、尹妍妍、吴瑞峰、市政府秘书长陈伟昌赶了过来。
任州矿业（集团）公司董事长、党委书。记马西华等领导也带着救援队同期到达。矿难，声声撕裂人心的呼唤，惊天动地，痛绝人寰。
张静在听取了张仁良和刘洋等人的汇报后，马上指示：“要千方百计抓紧时间搜救被困矿工兄弟，同时要严防次生事故的发生，一定要确保搜救人员的安全；在保证安全施救的前提下，维持好煤矿地面秩序，组织好各项救援工作；要汲取此次事故教训，在全市开展安全生产隐患排查，加强安全生产监管。”
当天上午10时17分；第一批下去搜救并勘察情况的林庄矿生产副矿长钟大祥上了井，人们簇拥而上，齐声问道：“井下情况怎么样？”
钟大祥汇报：“井下冷的跟冰窖似得，主巷道顶板‘咯巴巴’的响声不断，我们对井下空气成分进行了测量……”
时间，拉回到今天早上5点整。
从昨天夜里零点接班之后，一直都在三号主巷道架设锚杆工作的林立兵，打下了他这个班架设的第66根锚杆。
这个时候，他无意识的看了一下表，5点了，这个时候上面应该已经天亮了吧？还有三个小时就可以下班了。
昨天晚上来上班的时候，已经怀孕八个多月的老婆肚子有点疼，下班后一定要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
一边想着，他又开始挪动机器，往前面走了去。
这是一个四米宽、五米多高的巷道，对这里的每一颗螺丝，每一根锚杆，林立兵闭着眼都能摸到。在前面巷道深处，轰隆隆的机器声依然在响着，噪音和煤尘弥漫了整个巷道，让他根本就看不到在前面掘进的那些工友。
但是，就算看不见，他也知道，在烟尘弥漫的巷道尽头，他的工友正在忙碌着，割煤机的声音是那么的熟悉，一块块煤炭顺着皮带机“流淌”出来，最终被运到地面……
也许，当时林立兵的心中，不该用“流淌”这两个字来形容。以至于，在5时30分的时候，当他在巷道右帮工作面发现有少量出水的时候，脑子里面还在回荡着这个词语。
水很干净，用手蘸上点凑鼻子上闻闻，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味道。
这是什么水？是普通渗水，还是井下透水的前兆？带着心中的疑点，林立兵跑去2号通风巷道，叫来了值班段长韩大兴。
经过韩大兴和林立兵等人的仔细检查，在周边的区域，他们共发现了5个这样的出水点。但因为出水量很小，无压力，水质清澈，韩大兴也不敢断定这到底是不是透水。
6时50分，这个消息被反馈到井上，值班副矿长孔祥生在电话里面了解了一下情况后，与矿长张恩平电话汇报。人在百里之外的任州市家里正睡意朦胧的张矿长断定：这只不过是小构造出水，不会对施工生产构成威胁。
一个本来应该得到重视的重要细节，就这样被忽略了，值班副矿长孔祥生也就没有按照规定及时撤人和采取有效应对措施。
就在人们以为一切平安无事的时候，灭顶之灾突然降临。
7点50分，孔祥生和前来接班的蔡金城正常交接班，根本也没有提起发现漏水点的事情就下班回家休息了。蔡金城自然也就按照正常的工作程序，任凭下面的区长、段长组织矿工下井，他自己则坐在办公室里泡了一杯茶，准备吃了降压药之后再下井去看看。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井下那几个出水点的水量陡然增大。水很快从正在附近作业的工人的脚下漫到了腰间。
“不好，透水了，快跑啊！”有经验的工人马上意识到灾难降临。巷道里，有人开始呼喊着奔跑起来。
林立兵没动地方——他被吓傻了，同时，他的心里也充满了自责。自己是最早发现漏水点的人，要是早知道是这个样子，自己就应该把在前面掘进面工作的工友都叫出来。
准备好下班的矿工基本上全都集中在了这一段回风巷道的荡风口，这一刻大家都在往井口跑。有人推了他一把：“还不快跑，晚了就没命了。”
他这才发现，脚下的水涨了起来，不远处，更急的水流呼呼地卷着浪头涌了过来。被提醒了的林立兵撒腿就跑……
从回风巷开始，水势迅速向邻近的胶带巷，辅助运输巷的大巷、小巷里蔓延。昏暗的巷道里充满了恐慌，喊叫声，噼啪的踩水声，以及呼呼的水流声混杂在狭长的空间里，水流追逐着人群一路奔涌，矿灯中的影子在巷道里一片散乱。
眼看着水流就要追上了人群，林立兵和十多个矿工一起拼命往巷道高处跑。
“弟兄们，快上锚杆！快上锚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林立兵手脚并用迅速扒着巷道壁上的钢筋锚杆往上爬。霎时，身后的回风巷道就被淹没了。
林立兵和十来名工友攀着锚杆爬到了巷道墙壁最顶处，不一会儿，水还是没过了他们的脚面、没过了膝盖，在他们的腰处停下了。十几双惊恐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突如其来的齐腰深的水，大脑一片空白……
8时20分，井上第二批下井接班的矿工坐进了升降舱。这一批27人中，有跟班下井的技术员、安全员和2工区区长等管理干部。
升降舱下到670米深的井底之后，区长王仰清走在最前面出舱，安全员戴后岭紧跟在他的身后。
一行人往前走了大约三百多米远，大地猛然一阵剧颤，耳边传来轰然一声巨响，一阵烟尘弥漫，王仰清和戴后岭等走在前面的六个人就被头顶砸落的煤块拍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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