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有好事他都会想着你,也算春种秋收,只当现在是播小种子,就想着以后的大
丰收吧。”
其后不久,她出席了一次正式演唱会,果然是孙伟大点的将。那是一个大型电
子集团公司成立两周年志庆,租的设施先进的省体育馆,请的省里名声最响的“雄
狮”电声乐队,公开卖门票,有省城晚报记者和几家电视台人员等着采访,因为北
京的腕儿们也来了五个,都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想不到临开演前,北京来的那个名气颇大的女演员在化妆间里突然发难,鼓动
大家叫穴头加钱,女演员在化妆间里掰着好看的兰花指给男女演员们算账,化妆时
戴在头上的假发在空中摇摇欲坠,令人时刻捏着一把汗。
“你们算,都仔细算一算!”女演员唱歌时的妩媚换成了此时的狰狞,“两千
人的体育馆,100元钱一张票,演三场,总收入就是60万,馆方与姓孙的三七开,馆
三孙七,姓孙的毛得42万,咱5五个北京的,每人出场费两万,听说你们五个本地的
才每人1万,加上乐队5个人,我问过他们,一人才8000,算出来没有,他一共才支
付整个演员队伍将近20万,如此说来,他一人就独吞了20几万。可他是以咱们的名
声才卖出门票的,他是将就咱们的骨头在榨咱的油。哥们儿姐们儿,咱也不是没听
过城里人吆喝的乡巴佬,咱给他来个罢演,要求每人出场费增加一倍,这还是轻的,
没有咱哥儿几个姐儿几个的名声,哪有他姓孙的吃香喝辣!咱们找他去,咱们不是
旧社会目不识丁的穷工人,咱们有文化,咱们懂得争取自己的权利!”
梅佳丽看着北京女演员上蹿下跳、一口一个“咱”的猖狂鼓动。心里很矛盾。
本来觉得唱三场歌拿1万元钱已经大为划算,想想那些下岗女工,简直等于是大地主
的收入,然而一听到与北京那些人差别有一倍,一股酸水却窜出心底。倒不是怨恨
孙伟大,孙伟大赚多少那都该,毕竟是他给大伙儿提供机会,他如果不组织这台演
唱会,不介绍你去,你们还不是坐在家里摸麻将,劳心费力熬更守夜说不定再输上
几百上千,又费马达又费电,根本没意思。可你们北京的五人,其中两个真正的大
腕不说了,另三个四流明星凭什么比我们本地的一流大腕多拿1万,就以为你们是京
城鼻子下的臣民,你们也跟着成了外省百姓的太上皇?这不公平嘛。
由于有了这种对北京演员的潜在不满,在那个北京女演员挥手叫嚷要带大家去
找孙伟大发难时,梅佳丽轻轻拉了一下北京女演员:“去一下卫生间,”她说得很
低,“我身上走红。”哼,她同时想,我才不会去为你当枪使。
北京女演员横她一眼:“这是为自己的利益而奋斗,世上从来没有救世主,全
靠咱们自己。”
听着她的怪腔怪调,特别是她目光里那种赤裸裸的轻蔑,使梅佳丽真的来了气,
本来不好拂北京女演员的面子,心想在卫生间磨蹭一阵,实在躲不脱还是跟着她去
壮壮声威,现在却真不屑于当她的应声了。
“女人生理上的事,”她俊眼一横,冷冷地向北京女演员扫去一股冷风,“女
人最应知道和理解。”一转身就往外走。
就在这时,孙伟大一步跨了进来,很有意思地盯了她一下,原来他就候在化妆
间门外偷听,此刻一脸诌笑,双手四下作揖,最后就只朝着北京女演员的方向:
“大爷大奶奶,动什么火呢,有什么事都好商量,天垮下来不还有我顶着嘛。大伙
儿快化妆,马上就要开演了,下面人都坐齐了,省里市里的文艺界头面人物都来了,
都是来学习你们的一流水平的呀,大家快准备,就要上台了。”
“不行。”看孙伟大一点不伟大的孙子象,北京女演员越发上了脸,双手抄胸,
化好油彩的眉梢上能挂住冰霜。“你听好了孙伟大,咱们不吃你笑面佛那一套,都
是江湖上行走的主儿,要发财大家都发,咱们的辛苦是你的十倍,一句话,你得给
咱增加劳务。”
孙伟大孙子似地弯着腰:“姑奶奶您看增加多少合适呢?”
北京女演员得意地环视全场,特别轻蔑地向着没有走成的梅佳丽瘪一下嘴:
“咱北京来的五位老少爷们,每人拿4万,本地的,”她顿了一下,不情愿地开口,
“由他们自己给你说,否则咱们马上卸妆走人。”
梅佳丽以为孙伟大要继续好言相劝,再怎么着也给北京的大腕每人加1万,想不
到就一眨眼功夫,孙伟大变了人,他直起腰,一个大步迈到北京女大腕面前,虎着
脸,手一指,差点戳着她的鼻子尖。
“你是哪个?”孙伟大轻轻发问,突然将声音来了个高八度的提升,“你他妈
是一个破鞋!你说你挣少了,老子未必不晓得,你他妈挣得连屋里的抽水马桶都想
换成24K纯金的!妈的,挣几千万的明星有的是,上亿的大腕儿也绝不是一个两个,
老子有个小本子,每次走穴给谁多少钱,老子都给你们记着的,北京的穴头兄弟们
也都给你们记着的,我们是一张网,我随时可以去调出那些记录。十几年了,常跟
我一块玩的,连小明星挣的钱都超过了五六百万。北京有名的经纪人二十多个,外
地常往北京钻的穴头就数不清了。就拿你他妈来说,一年走穴五六十场很正常,一
场拿两万就是上百万。你已出道5年,再加上拍广告的收入,再加你他妈还在北京经
营的一个韩国化妆品北京地区总代理的公司,你挣的,用脚趾头一算都他妈不是小
数,要我给你公布一下吗?曲小姐?你仅是明账上就趴了1000多万,我说你们明星
大腕挣上千万不是夸张吧。而我,老子才不是你们想象的,以为只这一次就从你们
身上抠了20几万,你们的来回机票和宾馆吃住、包括一些价钱不轻的小礼物,每次
得我掏包吧?当地的税票得我去税务部门买单吧?为弄下这台演出,各路地方势力
红道白道得我去烧香磕头明里暗里使钱吧?你以为这是一笔小数?可你们他妈的,
越是钱多越是财迷转向,你要给我惹麻烦,我把你这些老账兜底儿向外翻!你交了
多少税,你逃了多少税,你不想税务局的人请你进黑笼子蹲蹲吧?老子给你喊明,
你只要一进去,你在那里就不是明星了,你是货真价实的龟孙子!哼,别看你们的
脾气大,老子也不是你养的私生子。撂台怎么了?撂台就撂台!我怕谁呀,最多这
笔钱我不挣了,顶破天我再赔人家十几万。可撂台晾观众的是你们,海报上早就把
这次演出吹了出去,本市的老记也全都等着演完了采访你们,哈,就让他们给你们
来一次罢演的曝光吧,让全国人民骂你们的娘去,老子半夜睡着都要笑醒!你们北
京的各路明星,往少里说都是上千,我请谁都一样,我把这笔走穴的钱给谁送去都
一样,这回吹了,下回就没你们这五位姑奶奶和大爷的戏唱,我请不起我还不请了,
换人了!”
孙伟大的怒吼石破天惊,摧枯拉朽,高屋建瓴,气焰万丈,按梅佳丽的推理,
北京女演员该亮出她的杀手铜,说罢就罢,撂腿走人就得。可好像孙伟大确实拿准
了她和他们的命脉,他们嘴里虽然骂骂咧咧,可这台演出却很平静地进行了下去,
三场下来,大家和平分手,孙伟大也确实给北京的五位加了薪,不是一人加两万,
仅加了3000,那个女演员临走还与孙伟大拥抱亲嘴,要他以后有了好事别忘了北京
还有一个曲娜。
晚上,孙伟大一人找到梅佳丽,驾着奔驰,把她载到十里霓虹的美食一条街上,
请她吃海鲜。梅佳丽有点愣,不明白孙伟大是为了什么,又不好拒绝,你本来还得
靠着穴头,人家反而请你,按场面上的规矩,你感激还来不及呢,装什么扭。泥?
于是尽管心中忐忑,还是说走就走,钻进孙伟大的小车。
坐进全市档次一流的银杏海鲜酒楼,在钢琴小桥流水一般的叮叮咚咚和空调的
凉风仙人手指一样拂得人周身惬意时,孙伟大才说,他对她从心里另眼相看。
“孙哥你别捧我,我跟那些北京广州的大腕比起来,有什么值得你记挂的呀。”
如果说先前梅佳丽是有点不解,现在可得提防一下他了,孙伟大这小子是不是
今晚上想打她的主意?如果他是阴谋勾引她上他的床,那可是瞎了眼睛,梅佳丽在
省城打开天地虽然要暂时倚傍一下他,但还没到穷得必须出卖自己肉体的时候,何
况她是良家妇女,她有一个丈夫在千里之外的北山县城。
“我看得出,你是真不想跟着曲娜起哄。”孙伟大不接她谦虚的茬儿,亲手给
她斟上长城白干邑葡萄酒。孙伟大先前还想请她喝名贵的路易十三XO的,但她觉得
那酒虽然名贵,却纯粹是为西欧人生产的,她喝过一次,是上次给那个大款唱了堂
会后,觉得简直像喝泔水,因此阻止住了孙伟大。“你人品不错,”孙伟大与她碰
碰杯,自己喝的还是叫侍者拿来的XO,“我就喜欢你这种演员,你是真正的姐们儿。”
说着,从真资格的鳄鱼皮公事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里有一万,算是我谢你。”
这下轮到梅佳丽大大惊慌了,她这才明白,孙伟大是为她一人不与曲娜同流合
污地与他过不去而向她致敬,与勾引她上床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回事。“不不
不,”她使劲把信封往孙伟大面前推,孙伟大刚称赞了她够姐们儿,她怎能立刻就
接人家的钱。“我不是为了你的感谢,我当时真的认为闹起来没意思。”
孙伟大也不与她推:“真不要?”
“绝对不。”梅佳丽说得斩钉截铁。
孙伟大就将钱收了:“好,我给你记着,以后我们会长期合作的。”
就这一句话,梅佳丽已经释然,只要孙伟大每次走穴都叫上她,她相信就像他
向曲娜发火时透露出的一样,过不了好久,她就会挣上几十上百万,这还不是她的
目的,她的目的是在大大小小的走穴中,唱出名声,结识能真心助人的大腕,几股
力量一推,说不定她就可以走向正规的大型演唱会,走上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
被专拍MTV的星探发现,制作精美的MTV,她在歌唱艺术道路上的努力目标就有可能
一步步实现。她抑制住心跳,认真地看着孙伟大:“孙哥,问你一句话,不知可不
可以。”
孙伟大豪爽地大笑:“你我两个都这个份上了,有什么不可以说的,问,只管
问,”为解除她的顾虑,或者是为了与她拉得更近乎,他加上一句粗的:“你就是
问我妈偷不偷人,我都只会微笑着摇头,不会破口大骂,对真正的好姐们儿,绝不。”
梅佳丽在这个貌似高雅的艺术圈子里混,体会到里面绝不高雅的人和事,就不
会为孙伟大的辞语风格吃惊。
“你除了给曲娜加上3000元,真的没再给别的?”
“是啊,3000元还是老子可怜她,权当打发叫花子。”
“可她闹得那么凶,”梅佳丽百思不得其解,“就这么乖乖地回北京了吗?”
孙伟大怪笑一下:“小梅子啦,”孙伟大40岁整,他是有权管26岁的梅佳丽叫
小梅子的,“你真的是人道迟呀,太纯洁太纯洁。”
梅佳丽脸上笑微微,心里还是有点沮丧,如今说谁太纯洁就像说谁没文化,那
可不是抬举人的词。
“我就给你都讲了吧,”孙伟大再喝一口酒,将酒杯轻轻一顿,“也算不拿学
费给小梅子上一堂演艺界的人生大课。告诉你,别看曲娜她们在台上光彩照人,其
实没少干狗男狗女的事,都他妈明明白白的假正经。先不说她,就说上海的播音员
刘吧,刘是著名配音演员,给十多部外国片一百多集电视剧配过音,小子跟我走过
三次穴,舞台上一脸的憨厚象,可下面的事,向他欢呼的女观众不知道了吧。他每
次来我这儿都带着小蜜同行,吃住在一块,除了给他万八千的,还得常给小蜜两千
‘夜班费’!小蜜的飞机和宾馆票当然也由我全包。还有位尽演正面人物的男影星,
电影厂的,到哪儿演出都得找三陪小姐,白天陪逛,前夜陪唱,后半夜陪睡,末了
还得我出面给小姐买单,如果我不帮着结他的嫖帐,男影星不高兴,下次不跟我出
来了,这不就损了我了嘛!他现在正红得发紫,我还得在他身上接着榨,得哄着他
们宠着他们一点。还有位笑星,北京的,更是概不论,到哪儿走穴,在宾馆还没坐
稳呢,就嚷着要小姐来陪。陪他混过的小姐多了,还尽上北京去找他送货上门,喝
醉酒还给我看过他与小姐们合照的相片,完完全全的三级片,我们这些见过世面的
人都嫌肉麻。你听他怎说,‘反正我是光棍,我不在乎。’”
梅佳丽不是没听过演艺界一些阿猫阿狗的事,但今天从孙伟大嘴里有名有姓赤
裸裸地讲出来,还是感到身上如有一群小虫爬。“男明星这样,”她怀着一种说不
清的希望说,“女明星总会要脸一些吧?”
“要脸,”孙伟大差点笑岔了气,“小梅子哟小梅子哟,”他右手的两根指头
不断叩击着桌沿,“叫我怎么说你呢。相对男明星,女明星一点儿也不甘拜下风呀,
也有一点区别,那就是,男明星图的是乐,女明星为的是钱。外地有的市里的同行
来找我牵头,要组团到他们那儿去,常对我说,‘你给找两个出点格不吭声的女明
星,或月亮坝里舞刀——明砍,陪一宿多少钱,我们那边的老板不在乎加一两万。’
谁是这路货色,我心里特别清楚,我手里的名单在这些女人的头上都作了记号。喂,
都给你说了吧,就那个曲娜,你问我她怎么离开时还与我亲热,好像感激得不得了
的样子,嘿,后面有戏啊。曲娜嗓子不错,也懂得舞台上怎么给观众通电,很有人
捧她的场,记得不。电视上前不久还播了她新拍的MTV,还尽唱那恩恩爱爱的火热的
民歌,情真意切啊,天长地久啊!模样你看着的,长得也挺周正挺文静是吧,可只
要有这路买卖,我叫她她保证答应,至于加多少钱,她跟老板去商量了,不就睡一
晚上嘛,跟谁不是睡,钱可就上去了老高。闹事那晚上我就给她找了一位,搞房地
产的,堤内损失堤外补,她早就赚海了,她怎么不给我拥抱?”
梅佳丽心里跳得咚咚响,恨人,似乎是恨孙伟大,讲起这些女人们像是在讲一
帮牲口,还为她们拉皮条,她们毕竟是她的同行啊。可又不全是恨孙伟大,再怎么
说,又不是孙伟大心甘情愿去与人家老板睡觉。
在又痛又气的心情下,她赶紧转移话题:“你说明星们挣了那么多,又说他们
都逃税,逃税真就那么好逃吗?报上不是经常有揭露吗?”
“万分之一,抓住的那是万分之一。”孙伟大果断地一挥手,“不信,把他们
全抓起来让税务部门像南头发似地蓖一遍,有几个人是交过的?尽听见明星们几百
万几千万地挣钱了,谁听说过哪位明星按比例交纳过几十万的税?就拿堂会来说吧,
你也去过,一晚上三五千不等,就算500吧,百分之二十的税,该交1000是吧,谁交
了?你不也没交。逃漏的办法多了,比如说在某电视台做个节目吧,该给某人6000,
电视台的帐面上要是只写某人一人领走6000那就不行了,因为电视台有责任代扣个
人所得税,于是某人就与电视台的主管人商量好,编一串假人名,用不同的笔迹签
名,‘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