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自己的企业和产品在音乐会上演出一个专门节目。马胖是请小张为他的企业排的
舞蹈,小张柔韧的腰肢随时在白天鹅的马总经理眼里晃动,马胖就有一种当年看见
农村业余歌手梁燕时的感觉在异样的膨胀。
现在看着忙得团团转的小张,马胖忍不住要与她说话:“小张,”他粗嗓大气
地叫着,“拜托你费心了,你是全县最好的舞蹈老师,你的水平是省级以上。”
小张来不及理他,只顾对着业余演员说:“上去后,一定记住节拍,第八拍时
候转身,第十二拍时候连做两个下蹲动作,记住没有?”
演员们齐说记住了。
“唉呀,”一个姑娘却叫了一声,“就是心里跳得很。”
马胖一直站在小张后面,他张嘴给她们松弛气氛。“不怕,”他说,“第一次
都这样。这位小张老师原先第一次在川剧团上台时,还吓得尿了一裤裆呢。”
侧幕后听见的人都捂着嘴笑。
小张白马胖一眼,“讨厌!”赌气地丢下手头正给一个姑娘的服装走了。
马胖赶紧追着把小张拽回来:“对不起我的小姑奶奶,”他脸上满是笑,“我
不过开一句小玩笑,”然后凑近小张的耳朵把声音变得很小,“演出结束后,你等
着,我重新给你发红包,跟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呸,”小张把脑袋甩开,“少在这里收买人心,我是为了你那几个钱吗?我
是为了傅老师!”
剧场里,潘小姐在报幕:“下一个节目,人人赞美天鹅酒。表演者,白天鹅舞
厅业余舞蹈队。”
滑稽欢快的乐曲声中,四男四女演员一人举一个硬纸板做的硕大的酒瓶道具扭
到舞台上来。
一位男歌手在幕后诙谐地唱道:“天鹅酒,捧在手,老头乐,老婆扭,儿子媳
妇齐祝寿,一杯醉你个大跟头……天鹅酒,捧在手,点点滴滴在心头,金奖银奖质
量优,千人称赞万人吼……”
八个业余演员使出吃奶的劲蹦跶着,舞姿生硬夸张,令人笑破肚皮。一个男演
员一转身,大酒瓶碰掉了旁边女演员的头饰。他放下酒瓶帮她捡东西,另一个男演
员却被横在地上的大酒瓶绊了个大跟斗。
场内大笑。
马胖在侧幕边哭笑不得。小张车灾乐祸似地笑得弯下腰。
前排座位里,董县长忍俊不禁地咳着嗽。
一个傍着王华鹏的干部问:“老王,这也算你们北山之秋的精彩艺术?”
王华鹏尴尬着,无言以对。
余长文在后排的角落里仇恨地瞪着舞台。妈的,他咬着嘴唇想,有一挺机关枪
是何等痛快,我要把这些垃圾统统扫到台下去!
舞台上的热闹还在继续,一个女演员一转身勾住了身边男演员的外裤,男演员
一挣,裤子刷地落下来。
场内爆笑,连董县长都笑得呛住了。
李书记旁边的一个干部笑着问:“哎老李,这个水平你们通得过呀?”一李书
记苦着脸,“欠了人家账,就要替人家唱。”
王华鹏旁边的干部也在向王华鹏皱眉头:“先前那首歌好,”他指的是老头老
太们唱的《半个月亮爬上来》,“但这种舞蹈太煞风景。”
王华鹏身后几排的老百姓席里,只听一位男观众说:“这歌叫歌还是叫广告词?”
另一位女观众答腔:“少见多怪,那电视上打广告还不是这样唱,唱的总比说
的好听。”
另一观众接口:“天鹅酒的味道一点不好喝。”
立刻有人附和:“就是,马胖子的黑酒,唱个屁!”
听着议论的王华鹏脸色铁青,他干脆不看舞台了,一抬头对着上空的天花板。
广告舞蹈终于跳完了,跟着出现在舞台上的,是几排系红领巾的小学生合唱队,
他们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前面担任指挥的女教师的指挥棍,只见那女教师先不忙着
指挥,而是转向观众,鞠了躬,然后说:
“我们唱的歌名叫《妈妈,我就喜欢这样》,这是文化馆的刚去世的音乐老师
傅英杰先生,专门为我们学校参加音乐会而谱写的一首少儿歌曲。傅老师走了,但
他的歌曲留了下来,我们希望傅老师的在天之灵能听到孩子们的歌声,因为,这是
傅老师毕生的心血……”
说着话,女教师的声音发颤,为了掩饰,最后一句话还未说完,她就转过了身。
剧场里一时间很静很静。
余长文不觉站起身来,我要给这位老师献上鲜花,他激动地幻想着,献上整个
舞台都堆不下的那么多鲜花。
女教师银色的小棍一点,歌声起来了。
余长文感觉到一股春风迎面扑来,一条小溪潺潺流淌。啊,儿童们的歌声是燕
子呢喃,是黄莺啁啾,是如此清新,蕴含的深情又是如此感人。他们在自己的女老
师的指挥下,用混声合唱的形式唱道:
“妈妈,我就喜欢这样
像山间的瀑布,
一口气把笑声渲泻而出
妈妈,我就喜欢这样
像天上的黄莺,
笑声就是缀满夜空的星星
妈妈,你为什么非要管着我
说什么女孩,只能抿着嘴微笑
你要我把笑的铃铛关在嘴里
不能在山谷里自由地振荡
可是妈妈,童年是广阔的青草地
童心是宝蓝的六月天
既然草地上花不尽
我们的笑声就不尽
既然天空里风不断
我们的笑声就不断
哦,亲爱的妈妈
让我们长得怎样就怎样
我是山中的泉水养大的
让我们要笑就大笑
我是森林的晨风吹大的
让我们要笑就大笑……”
歌声中,除了女教师艺术气度十足的指挥动作、孩子们动人的演唱表情外,整
个剧场里就听不到一点杂音。
余长文微微张着嘴,简直有了心灵的震颤,傅老师的形像顽固地飞来心中,他
瘦瘦的身材,营养不良的脸色,但只要一谈起他的音乐,他就眉飞色舞,整个人仿
佛年轻了十多岁。
侧幕后的各类成人演员不说不闹了,都在肃静地感受。甚至连站在那里的马胖,
也禁不住听人了神。
坐在剧场中央的吴庆玉和傅乐,不时抹着眼泪,不让喉头的哽咽汹涌而出。而
陪她们娘俩坐在一起的赵晶,早已是眼泪涟涟。
王华鹏感动万分地听着,他一偏脑袋,忽然看见前排的董县长一下一下地点着
头,手在大腿上拍着,一幅很人道的模样。
歌声慢慢消失了,剧场里照样静默着。
忽然掌声大作,像猛然刮来一股飓风,要掀开剧场的屋顶似的。
董县长带头站起来,向着台上鼓掌。
观众们都站起来向台上鼓掌。
王华鹏在使劲拍手。李书记在使劲拍手。袁馆长在使劲拍手。赵晶在使劲拍手。
小张在使劲拍手。先前议论天鹅酒的观众在使劲拍手。连马胖都在拍手了。
掌声如雷。
余长文却坐了下去。傅老师,他独自喃喃道,你听见了吗,还有宋涛,你也听
见了吗?这就是你们为之追求、为之献上生命的艺术啊,它的魅力是神授的,它与
人类一同来到,它只能随着人类的消失而一同消失,不管时代怎么变迁,只要人类
尚存,它就永远屹立在璀璨的艺术殿堂的塔尖上,光耀夺目,熠熠生辉!
安息吧,宋涛。
安息吧,傅老师……
晚10点钟,余长文和赵晶把吴庆玉和傅乐送回夫子庙的家,然后转回自己的宿
舍。
28号的大雨使天气凉爽了一时,到今天,又有些闷热,赵晶进屋先娴熟地开电
扇,为余长文的茶杯斟上茶,接着打开桌上那台十四英寸的彩电。
“余哥,”她招呼道,“快来喝一口茶哟。”
余长文在床前脱热烘烘的长袖衬衣,然后挂在衣架上,当他转回头时,却看见
赵晶像中了魔咒一般,站在电视屏幕前两步远的距离不说不动,成了一个傻瓜。
“你干什么?”他问看着电视。
这一下,他也被钉死在原地。
屏幕上,省里一个盛大的歌唱比赛晚会到了最后的高峰,主持人宣布了三等奖
歌手的获奖名单后,现在正在宣布第二名。
这些都不构成吸引他和赵晶的因素,让他心情复杂并让赵晶同样复杂的是,在
台上20多名等待宣布的歌手里,有他的妻子梅佳丽。
他说过赵晶是他的小爱人,但梅佳丽现在尚未与他离婚,他们还是名义上的夫
妻。
这个名义上的妻子现在美丽无比,穿着大红的夜礼服般的演出服,头上插着金
银珠簪,袒胸露肩,既高雅又性感,肯定是全场注目的中心。她微笑地站在台上,
在等待宣布她的奖项,她在征服所有的男人的目光,也征服所有的妇女。
余长文走到赵晶身后,把双臂环住她的前胸,他碰着了赵晶的乳房,他感到赵
晶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然后赵晶抬起手,把他的手移开。
他故意重新捂上去,赵晶再把他拿开。
他一下扳过赵晶的身体,赵晶忧郁的眼光躲闪着不看他。
“你在想什么?”他问,去扳赵晶的脸,偏要她正对着他的眼睛。“你告诉我。”
赵晶用劲想埋下头,不回答他的话。
余长文噗嗤笑了:“你不说我也能知道,”他说,“你看见了梅佳丽你在想,
这个女人如此漂亮,姓余的大哥会心猿意马,是不是?”
赵晶还是埋着脑袋,脚在地上蹭来蹭去。
“嘿,”余长文说,“你这是小看了我,当然你的阅历浅,有些东西你不能认
识。我给你上个课吧,少年时,我和所有的小男孩一样,想象中的异性朋友一定得
美若天仙,最好是万里挑一的皇家公主,她的那个眼、那个脸、那个身材用p个胖瘦,
一定要是世界第一,而她的脾气怎样、道德如何、是否聪明,全然不在考虑之列。
总结一句话吧,叫作叫娶最漂亮的。到了青年,观念开始转变,对美貌的要求虽还
保留一些,但对姑娘人品学识的条件放到了首位,心想最好是聪明绝顶,才华出众,
有很高远的追求,有事业上的共同语言,相貌也还可以,两人一齐走着,样样般配。
也总结一句话吧,叫作要娶一个最优秀的。可等到一结了婚,才觉得那些都是虚幻,
两个人相处,最重要的是爱。这个标准就与先前反了过来,叫作‘不需要最优秀的,
但要最爱我的’,只有最爱我的人,才值得我爱她,其余什么才华不才华、出众不
出众,统统是胡扯。如果她与你两条心,再漂亮再有才华又有什么意思。你,懂了
吗?”
赵晶期期艾艾地抬起头,表情上似哭似笑:“我一看到她,”她说,“不知怎
么的心里就……我好丑啊。”
余长文忽然念出一句流行歌词:“‘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难道我不丑吗,
干吗只是你一个人丑呢?”
“不,你是高人,你比我高好多。”
“爱与爱一样高。”余长文紧紧搂着姑娘,“如果谁高谁低,两人就不会长久。”
“余哥!”赵晶一下发了疯,踮着脚尖,把热吻洒到他的脸上。“我的好哥哥,
我的好余哥……”她的吻越来越急,呼吸越来越急促,嘴里做梦一样咕哝着什么。
“你说大声点,”余长文把耳朵压到她的嘴巴上,“我听不见呀。”
赵晶羞得把脸藏在余长文的颈脖里,只顾自己吱吱地笑,“余哥你不笑我,我
就说。”
“不笑。”
“不,你肯定要笑话。”
余长文学着电影里的西方人,把右手放到心脏部位,“我发誓。”
“那……”赵晶鼓足勇气,把嘴送到余长文的耳根旁,终于用余长文刚能听清
的声音说,“你敢不敢、当着她,我们、做那个……”
像被十八磅大锤迎头猛击,余长文听到自己的脑子里轰地一声巨响。
这小女人,她说的什么?当着电视机里的梅佳丽的面做爱!这不是一般恋人间
的小把戏,这是她对我的考验,她是不放心我对她的感情啊。
余长文愣怔怔地看着怀里的姑娘,赵晶紧张地期待着他的回答。余长文追溯以
往,扪心自问,原先确实有点玩世的味道,既然赵晶不顾一切地爱他,就让她爱着
吧,他觉得这是一个单纯的姑娘的感情寄托,他只不过充当着她的一件寄托物。可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情变了,就像刚才给赵晶表白的,“不需要最优秀的,但
要最爱我的”。赵晶最爱他,赵晶的最爱在一天天地改变着他的心性。他在感情上
已离不开赵晶情真意切的浇灌,他在这个小女人的身上明白了,什么才叫至纯和至
最。
面对最爱你的,你不应该辜负,否则你就是骗子,是蛆虫。
过去对赵晶的感情的权宜之计般的想法,都该在这个姑娘执着的爱意面前碰得
粉碎。写不写诗都在其次了,在价值观念变化不定时代里,保持自己不要同流合污,
独善其身,也是一种操守和胜利。
余长文感到一种新的境界在心中升华,他从既往的层面中脱身而出,褪下旧的
躯壳,他现在一身清爽,获得一种婴儿般的单纯的快意。
“闭上眼睛。”他把住赵晶的双肩,庄重地说。
赵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她没有得到他的回答,但对余长文的爱使她无条件地
顺从,她的双眸合上了,一双长长的睫毛关闭了那双晶亮的大眼睛。
余长文的手有点打颤,他听到背后电视机里的二等奖宣布过了,他没听到念梅
佳丽的名字。或许在赵晶打开电视以前就已念过,她不过是三等奖之外的优秀奖。
他的手指在一颗一颗解赵晶的衣扣,他觉得他正在写一首诗,很神圣,很专注,他
的十根手指是醮着墨水的鹅毛笔,稿笺纸就是这个姑娘的胴体。
衣服解开了,乳罩脱掉了,裙子褪到脚踝,最后是浅黄的棉织小内裤……
他审视着赵晶爽洁滚烫的裸体,像祭拜一件精致的工艺瓷器一样,把嘴唇小心
地、深深地埋进姑娘精巧但结实的乳沟中。
这时候,电视里一位受邀出席七省十台电视歌手大奖赛的副省长,抬眼向全场
扫视了一圈,然后高声宣布获得第一名大奖的女歌手的名字:
“梅佳丽——”
掌声大作,然而电视机前的两个男女没听见,或者即使听见了掌声,他们也只
把它当作向他们两人的祝贺。
这是天地间的祝贺,掌声如暴雨一般包裹着他们,他们进入了彼此的身体,在
这个屏幕前,他们各自用身体作笔,各自在对方的身体上书写着他们的真爱,他们
呻吟着,呐喊着,快感一波波袭来,将他们一同托上天地间辉煌的高峰,他们在这
个高峰上久久盘桓,持续不断地攀援,爱得死去活来。
成仙一般的快感里,余长文知道他与赵晶的关系就此定位,他与她会携手走向
将来。
第二十章
9月30日的国庆庆祝夜,是梅佳丽的辉煌,在这个晚上,她终于赢得了盼望已久
的胜利,她获得了七省十台电视歌手大奖赛第一名。
她知道除了全凭自己的实力外,还有一些关键的因素在背后作杠杆,撬动着评
奖的车轮按照预定的轨道转动,但她依然在接过金光闪闪的奖杯时流出了辛酸的眼
泪,这是她奋斗了多年,到26岁的时候,才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