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香泉神庙,说是想去上柱香讨个平安。据玄武的猪脑子猜测,八成是想在哪里偶~遇~美人,然後带回宫去。”
“哼!”岩狩赌气踢了面前小几一脚,恼道:“干脆把那小子分成两半,一人一半拿走算了!哎,玄武有没有弄清楚,成王要著小子做什麽?”
朱雀摇头晃脑:“玄武没有弄清楚,不过我家大王倒是想起来一点……”随即嘻嘻一笑,“可是我干嘛要告诉你?”
“你!”岩狩额头青筋猛跳,一把抓向朱雀。那朱雀倒是灵活得很,滚下软塌哈哈笑著逃走了,只留下岩狩待在那里呼呼喘气。
“来人!”岩狩大吼:“派到成国的使臣呢,有消息没有!”
“陛、陛下……”一个亲信侍卫抖著过来:“使臣昨日一早便出发了,今天晚上方可到得成国……”
山涧欢腾,群鸟振翅高鸣。
长乐山中,清晨尚有薄雾蒙蒙。朝阳初升,林中雾色披上淡淡一层金光。只是称著已然衰败的秋草枯枝,入眼全是惨淡凄凉。
神耳扶著青龙,一步一步朝东而行。
青龙左胸前一片暗色,竟是一团团血迹!原来昨晚颖术那枚透骨钉并非打在了树枝上,而是打在了紧跟著小金蝠的青龙身上。
若是在平时,青龙绝没有道理会中了这麽一个无心暗算,只是昨晚他只顾发足狂奔,脑中耳中全是风月凄惨的呼声,一颗心几乎炸开,哪里还留意的到那小小一枚暗器?
可颖术出手时用上了十成力气,青龙又是全力迎上,这枚透骨钉便结结实实扎进他左边肋骨,不幸中万幸的是没有伤及心肺。
若不是这突如其来的袭击,颖术怎会跑得那麽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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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不好走。
青龙每走一步,胸口的伤便被扯得痛一下。这麽一步一痛,疼痛连成片,时时刻刻都让人觉得剧痛无比,背上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湿透。咬紧牙关,青龙在神耳的搀扶下仍然不肯停歇。
“二庄主,”神耳停下来:“走了一夜了,你一定要歇一歇!”
青龙疼得额头冷汗直流,却从牙缝里硬是挤出一个字:“走!”
神耳看看他,心一横,伸手往他伤处一按────青龙闷哼一声,脚下虚浮向前栽去。
伸手稳稳接住他,小心将他靠著树坐下,神耳诚恳道:“虽说救出公子要紧,可是在属下的眼里,二庄主也一样要紧。”
青龙闭了闭眼,忍著痛说:“可现在在这深山之中,不走出去,又能如何?”
神耳一阵沈默。想了一阵,叹息道:“不知道大王现在怎样了,定是难过得很,我还从没见过大王这样宠一个人呢。”
青龙眉间一皱,伤口又疼了几分。
“二庄主,”神耳又说:“不要太挂心了。该放手时,便放手吧!”
“……我怎能不挂心?”青龙神色黯然,“我怎能不挂心……”
神耳拍拍他,说:“相交都年,我知道你。不过他不比别的事情,你虽念念不忘,他却终究还是爱上了大王,就算你再执著也已经无济於事,就别难为自己了。我看他对你,倒是一片真心的想做个讨好哥哥的弟弟。”
青龙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青龙,”神耳忽然说:“再忍一下,就快有人过来了。”说完,他轻轻揭开青龙左胸的衣服,皱眉道:“就说不该走路的,又流血了!”
青龙睁大眼睛看著他,惊讶道:“你说……”
神耳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他们用了什麽方法,但是我刚才听到熟悉的说话声。”
果然一刻功夫便听见几声犬吠,几个骑马之人到了近前。打头一个身材娇小玲珑的,青龙一看,竟是桔香!
“青龙!”桔香惊呼,翻身下马急奔到跟前,“你受伤了!”
青龙每一个字都说得十分艰难:“月儿……生病了……”突然闷哼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
“快,送他回去!”桔香一边招呼跟在身後的侍卫,一边察看青龙伤势。好在他们随身带有伤药,神耳早已给他包扎妥帖,只需静养一段时日。
“不……”青龙抓住桔香手臂,“我要去……”
“你这样……”桔香刚要劝阻,却看见青龙目光坚定深沈,知道他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风月,心中不由暗暗伤神。也只好说:“好吧,我们共骑可好?也好有个照顾。”
青龙却摇头:“我和……神耳一骑……”他看看桔香,又说:“男人力气大些……”
“好吧。”桔香扶起他:“你当时追著就走,其实第二天我们就收到消息,他们要把公子带到香泉神庙去。”看著神耳将他抱上马,桔香沈吟道:“既然你受伤,干脆我们折回去直接到香泉好了,好在後面有条小道可以出山。”
“这样的话,”神耳皱眉道:“神庙那边复杂得很。我们的人很少,绝大多数都是平成两国的人。既然他们有意在那里落脚,必定已经埋伏好了众多人马!还是在路上截下公子比较容易。”
桔香却说:“可如今这等山路,如何追上?还不如先出了山,说不得,我们能赶到贼人头里截住他也不一定!”说完看向青龙。
青龙想了想,点头同意。
桔香担忧道:“若不是我以前闹著玩儿在小金蝠身上种下百里香,怕是找不到你呢。大王让我来接应你,不料你却受伤了。”青龙这才看见,桔香马鞍之上伏了只小小的豺狗。想是她先捉了那小豺狗让它闻了百里香,又顺势追踪而来。
香泉神庙。
香泉本是成国通往平国驰道旁的一个小村落,神庙因位於香泉而得名,香泉又因为神庙而名贯天下。这倒是个颇为奇怪的地方,它既不是诸侯宗祠,也不是天下规模最大香火最盛的神庙,但它却是看上去最富贵最华丽的神庙。
原因无它,香泉神庙以其丹药灵验誉满天下,据说有活死人医白骨之功效,来求药者终年络绎不绝。而不为一般百姓所知的是,香泉神庙炼制的各种毒药,也是流毒甚广。纵然它价值不斐,肯出钱的也是大有人在。
所以香泉神庙中最大的秘密,就是它那些不为人知的毒药药方。
经过五天的颠簸,颖术携著风月悄悄到了香泉界内。
这五天,过得著实不易。
出了长乐山,依然不敢走大路。颖术买了骏马,专捡那偏僻小道曲折而行,绕过村庄集镇,有些时候干脆走在田间地头。
绕是他幸运,一路上虽有些提心吊胆,却成功甩开了昊王追兵一次次的围追堵截。只是风月高烧不退,颖术怕他半路病死了,日夜将他抱在怀中暖著,直到接近香泉时才有了好转的迹象。
五天奔命一样昼夜不停的赶路,就是颖术也有些吃不消,何况风月尚在高烧中?直病得小命丢了大半。原本光滑如玉的肌肤此刻苍白干燥,盈润的红唇已是毫无血色,更裂开一条条血痕。多日奔波,烟尘满面衣物脏乱,活脱脱一个灰头土脸憔悴不堪。
颖术到得香泉,却并不直接去神庙,而是直奔一座农家小院。
风月在昏沈恍惚中,似乎听到门外有人声。
“……大王子两日前便到了,只是不晓得他有没有发现。”一个男人声音低沈的说。
接著就是颖术有些疲惫的声音:“神庙布置得如何?”
“大王子已经在各处都布好了暗线,若是昊国来抢人,进了神庙就没有出去的道理!若是成国来要人,只管要挟他们就是。”
风月头昏脑胀听的不甚明白,心里却知道这里定是个接头处,努力撑开沈重的眼皮,试图弄个明白。
又听那人问道:“怎麽办?要不要等大王那边有消息了,再把人交出去?”
好一阵子,才听见颖术的声音传来:“他烧了好多天,还是先找个人给看看吧。”那人应了,便再没了声息。
风月重新闭上眼,只想睡觉,难受的恨不能睡著了再也不要醒来,可冥冥中庆泽似乎始终抓著他的手,叫人欲罢不能。
这时,木门吱呀一声响,有人进来。
颖术坐在风月床边,怔怔看著风月。
第一次见著这个美人,当真是倾成倾国天下无双,这几日路途劳顿生病发热的,床上躺著的,哪里还有初见时的清雅俊秀妙不可言?倒是活生生一个瘦小病痨鬼。
以色侍人的,没了色还会有人多看你两眼?颖术冷冷一笑。
不多时,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颖术起身开门,原来是请的大夫。
一庄稼汉模样的人进来道:“大夫,这就是小儿。烧了几日,也吃了些药,就是不见好。”
只听大夫说:“不必心急,我先看看。”当下走到床前,轻轻执起风月手腕。
那声音熟悉之至,风月心中敲鼓似的咚咚跳起来,睫毛颤上两颤,慢慢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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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不是别人,正是祝睢!
眼见风月被折磨的几乎脱了形,祝睢心中痛如刀绞,却偏又要装作不认识,一本正经的做个大夫。见风月缓缓睁开眼,神色间疲惫难言,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风月眼眶一热,泪珠儿掉了下来。
“这病拖得也太久了!”祝睢瞧他掉泪,知他难过复难熬,又见他原本一双细嫩小手竟结满暗红的伤痂,料定是颖术路上折磨他了。心中恨著,急道:“伤寒入了心肺,已不是一朝一夕能好的了得了!我这里开个方子,你们再去庙里求颗丹来,伺候著好生静养吧。”
风月张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颖术忽然:“他不能吃药!”
祝睢眼神一闪,皱眉道:“那就送到我那里慢慢疗养吧。万一有了什麽急症,也省得误了时辰。”
颖术道:“多谢大夫,还是留个方子吧。”
祝睢还想说什麽,却见颖术神色间杀气横现,当下惊了一身冷汗。知道无法带走他,便只好留下一张方子被庄稼汉送出门去。临出门前实在放心不下,又回头看了风月一眼。
风月又闭上眼睛,状似昏迷。
祝睢心中焦急,偏又无法可想。他生性忠诚老实,对风月一片倾心,假冒大夫装作不认识风月来探路,著实已是勉强。此刻内心急如火焚,硬是出了一头汗。
忽听庄稼汉说:“大夫请这边走。”
无奈,只得举步而去。
不一会儿,庄稼汉匆忙回来,与颖术耳语。那汉子还未说完,颖术已然猛起身冲了出去,庄稼汉惊异一声,赶紧跟去。
风月慢慢睁开眼,浑身似被舟车碾过无数遍,每一块肉都像不是自己的,可内心一片平静不再张皇失措。忍不住,竟然微微一笑。
庆泽庆泽,我总算有命等到你。
临近傍晚,西边天晚霞似血。颖术悄然回屋,屋外脚步声响起,既轻且杂。
风月双目紧闭心中一跳,莫非他要带我转移?
不料颖术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便在他床边坐下。一会儿进来一人低声道:“主君,剩下的人都齐了,您看……”
颖术语气冷淡道:“让他们先休息养伤吧。其余的,我再想想。”
“是!”来人似乎颇为犹豫,说道:“主君,咱们这些汉子,都是跟著主君的。无论如何,都能杀出一条路来保护主君……”
他没说完就止了声,而後听见门响。
风月心中光电急转怦怦直跳,莫不是庆泽已经找到我了?可是这般硬碰硬,万一颖术急起来,那我小命可真是不保了!
忽然一只手抚上面颊,只听颖术低声道:“昊王竟肯为了你如此大废周章……你……唉……”又喃喃到:“他对你……可真好……”
不一会儿似又恼起来,沈声道:“鸟雀尚能筑巢以享欢爱,为什麽我不能?为什麽偏偏我不能?”声音冰冷,却是一片破碎。那抚摸面颊的手突然重重一捏,风月立刻吃痛得睁开眼来。
颖术像是没料到他会醒来一般,神色间煞是吃惊。连忙缩手道:“醒了?”
风月面颊上火烫,像是肿了,嘴唇稍动便是一痛,就轻轻点了个头。
颖术扭过身去不看他,冷冰冰道:“那个大夫,是昊王派来的吧!”
祝睢不善伪装,风月料到是让他看出破绽了。倒也不怕,便轻轻嗯了一声。
不料颖术只是轻轻一哼,再没了声响。风月努力动了动身子,只看到他的侧脸。虽只有半边脸,那表情却一会儿一换,一时间转过七八种颜色。
突然,颖术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又停下,背对著风月问道:“我问你,若是你深爱之人,是你不该喜欢的,而且,他、他不是好人,又不爱你,总是利用你,做下天理不容的事情,还、还想栽赃给你……你、你说,你怎麽办?”说到最後,言语间竟不自主的流露出惶惶然的凄楚。
关於颖术的身份,风月能猜个七七八八,也看出他心心念念苦恋某人,可如今听来,难免吃惊,想他其实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如今此番相问,必是撑不下去了。
略一沈吟,风月道:“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你要怎麽做只凭你的心,我要怎麽做,也只凭我的心。”
颖术背上一僵,忍著颤抖的喉头问:“我问的,就是若凭你的心,你会怎麽做?”
风月却良久不语。颖术突然奔回床边,见风月沈眉敛目,轻咬下唇,面上一片苦楚。颖术胸膛起伏,瞪大眼睛看著他。
好半天,风月才抬起眼帘望进颖术眼中,一字字吐出:“我会杀了他!若是庆泽如此,我定会亲手杀了他!”
颖术浑身大震,退了一步後便如被施了定身法,一步也挪不开。
入夜,风月自然是睡不著。万籁俱寂,只余瑟瑟风响,夹杂几声夜鸦枯鸣。风月就这麽干巴巴躺在床上,等著庆泽来救。
恍惚间,似乎回到重前。也是那麽干巴巴躺著,看著各种各样的药和仪器进出自己的身体。那时尚有母亲日夜相伴,此时此刻却是孤身一人提著心肝等著爱人。
一念间,往事如流水般倾泻於眼前。
正叹息,却听见外面脚步声突然杂乱起来。火光四起,人人吵著救火,接著就闻见浓浓的烟气。风月大喜,庆泽庆泽,我等到你了!
努力想撑起身子,却是一丝力气也没有。
眼见那浓烟从门窗缝里越发汹涌的渗进来,房屋燃烧的劈啪声不绝於耳,里面夹杂著劈哩啪啦的打斗声,声声惨烈哀号传来,听得人心口发紧。
庆泽庆泽,你再不来,我就要葬身火海了!风月心里急得要死,拼死往床下爬去,不料身子一斜,一个倒栽葱倒下了床,直摔的耳中轰鸣天旋地转。
庆泽……张口欲喊,谁知刚开口便被烟呛得几乎咳死。原来这转瞬之间,房内已是黑烟滚滚。又听轰隆一声响,一片屋顶落下,堪堪正砸在床上!
在这当口,听见一声大吼:“月儿!”
风月咳著,更是死命向外爬去。刚动了动身子,柴门便被人一脚大力揣开,一条高大人影冲进来,接著被抱进一个熟悉到了极点的朝思暮想的怀抱。
“庆……庆泽……”眨眼间,庆泽已抱著他站在火场五尺开外。月光下,庆泽面目黝黑,脸颊深陷。风月用伤痕累累的手抓住他的衣襟,感觉那熟悉的温暖怀抱,一瞬间,当真有隔世之感。
“月儿月儿!”庆泽叫道,手中的纤小身体滚烫,短短几天内竟枯瘦如柴,抱上去如同怀抱一把骨头一般。昊王虎目深深,顿时湿了眼角。
风月嘴唇抖了抖,再说不出话,只是觉得再没有什麽地方能比他的怀抱更加安全。虚弱的笑一下,转头昏了过去。
“月儿!”庆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恨不能替他晕过去。将那皮包骨头的瘦弱身体紧紧抱在怀里,脸贴著脸,刀割犹比心痛好。
“大王!”一人奔到跟前,正是白虎。“这边已经全部料理掉了!不宜久留,大王!”
庆泽手一紧,抬起头来,虎目凛然道:“撤!”
“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