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为……以为不如将祸首送与嵫逆说明缘由,那嵫逆侯并非蠢人,给他一个交待,他定会鸣金收兵!”
一言既出,堂上堂下霎时一片死寂!
昊王的脸色已经不能再用冷酷或者难看来形容,那炯炯地虎目中,迸射而出的,是残酷狰狞的血色!
庆泽的心像是被滚烫的热水浇了一样,火烧般的愤怒熊熊燎原,立於堂下的人,一个个噤若寒蝉,无不感受到大王如荼的杀意!
没有人支持祝睢。
但是也没有人反对他。
庆泽知道,这种想法,早已存於许多人的脑中。
袖子突然被轻轻拉住,回过头,看见风月苍白的脸和惊恐的眼神。
心思机敏如他,此刻已是完全明白来龙去脉。因为自己要庆泽遣散後宫,他定是为此杀了杀不得的人,惹得嵫逆侯反了!
庆泽看著他,心狠狠疼起来,取代了愤怒与杀意,他伸手将风月抱在怀里。那玲珑的身驱微微颤抖,光洁的额头布满细密的冷汗。
庆泽紧紧拥著他,盯著伏在地上发抖的祝睢,从牙逢里冷冷挤出几个字:“回良,你教的好学生!”
饶是回良和淮中霆这样大王的心腹,此刻也是一身的冷汗。
回良伏身跪下,颤声道:“大王,祝睢无知,不知轻重,请大王看小老儿薄面,饶他性命吧!”
那祝睢也知自己捋了千万捋不得的虎须,趴在地上浑身战栗双唇颤抖,心中已是怕到了极点!
“无知?”庆泽的声音冷得能冻死一头牛,喝道:“既然无知,当初为何推荐他入朝?来人!拖出去斩了!”
“大王!”又一个不怕死的站出来,正是刚才互相递眼色的青年:“大王,祝睢所言,虽让大王痛失所爱,但却是平息事端的良策!否则,一场内乱一触即发啊大王!”他扑到在地大声喊道:“请大王以国事为重!”
另外几个青年纷纷伏地齐声喊道:“请大王以国事为重!”
庆泽铁青著脸,牢牢抱著风月,浑身散发出混合了怒与血的强烈气息。
风月难以自制的缩著身体,颤抖起来。
大厅中死寂,所有人都在等待,死或生,僵局或者突破。
34
庆泽忽然冷笑。
“这麽说,本王除了忍痛割爱,别无他法了?”
又是一阵死寂。
“回良,你的门生除了会让本王割爱之外,还会什麽?”
回良张张嘴,忽然觉得无言以对。身为人臣,即当为大王分忧排难,此刻竟然要求大王牺牲所爱之人,以换取国土平安!
国君应以天下为家,以身为天下。
可国君也是人。
回良心情复杂的看看风月,又看看自己心爱的门生。这几人,都是各有所长,是他所有门生中的佼佼者,这次就算不丢性命,失去了为国效力的机会,也是大为可惜的。
“大王,事情过於仓促,年轻人做事总是欠考虑,请大王恕罪!”
“仓促?仓促之间几个人就能异口同声?怕是早有预谋吧!”庆泽怒喝,堂下众人纷纷打了个冷颤。
祝睢等人伏於地,心知此次在劫难逃,顷刻间心灰意冷。之前谋划好了许多的申诉劝谏,一时间竟难以出口。他们是回良的得意门生,回良奉命清肃後宫,自然将实际缘由以及後果说与他们知。几个人都是聪明人,这样的後果可说是预料之中。
也罢,以命相谏,古来有之!
然而就在这生死一线,风月轻轻唤了一声:“庆泽……”
微颤清甜的声音如鸿毛掠过,却像清风吹散庆泽已经血红的思绪。
低头看去,只见他面色苍白,知道他定是怕极了,庆泽轻声哄道:“不怕,没人能伤害你!”
不过一句话,祝睢等人如坠地狱!
风月摇摇头:“他们只是提出了一种方法,你若不同意,不采纳便是,不必动气!”
也是一句话,却将压顶黑云生生拉开一道缝,清风明月的气息扑面而来。
风月将冰凉的手放在庆泽胸口,“他们说这些的时候,何尝不知道会危及生命?可他们依然敢说出来。庆泽,你应该庆幸,昊国有这样真心真意辅佐你的好男儿!”
回良眼睛湿润了。
祝睢等人伏在地上,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庆泽深深吸气,看著他还在苍白的脸,沙哑道:“月儿,难道我不明白麽!”
一瞬间,风月突然想哭,非常想哭。眼睛顺从心意湿润起来,雾蒙蒙的有些不清楚,心中更是五味杂陈难以分说。当年的玄宗与贵妃,可曾如此?君王从不糊涂,却总因情所困,终於还是铸成千古憾事。
良久,庆泽叹道:“罢了,你们也是为国事著想,本王不追究,以後休要再提!”声音猛然一沈:“谁再敢说这种话,就提著人头来说!”
风月扑哧一声笑出来,两行眼泪随即滑下,赶紧伸手抹掉,轻声骂道:“笨蛋!提著人头还怎麽说!”
堂下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压抑的气氛被他这轻轻一笑,竟然缓和不少。
庆泽亲亲他,柔声道:“再等一下!”
刚松了一口气的臣子们纷纷抖上一抖,大王……变的有点肉麻……
风月点点头,只听庆泽威严中略带生气道:“罢了,明日早朝再议!散了吧!回良,带著你的门生留下!”
寝宫。
风月歪在书房的摇椅上。深秋夜色凉如水,更何况身在北方。
盖著雪白的狐裘大氅,忍著正在慢慢往外爬的瞌睡虫,风月努力听著他们的每一句话。庆泽看他强撑著,好几次让他先去睡,他都不肯。
慢慢的,明白了形势的危险紧张。
领头的嵫逆是昊国势力最大的降侯,他若是作乱,那些本就蠢蠢欲动的降侯自然也想望风而动。果真如此,一场内乱眼看将至!
庆泽其实已然想好了计策,只是不满祝睢他们竟然出那种烂主意,有意折腾折腾他们。此刻已是午夜,回良已经在一边打盹,祝睢等人也已经疲惫不堪,只有庆泽抱了风月,打情骂俏地闲闲吃点心……
祝睢一脸忧国忧民焦急地分析来分析去,总是没有什麽好法子。
风月瞧著他们著实可怜,便对庆泽道:“我困了,让他们先回去吧。”
庆泽笑道:“不忙,今晚若是想不出好法子,明天早朝议什麽?你先去睡吧!”
看看祝睢快成了兔子眼,风月暗笑庆泽真会假公济私,却也不想他睡得太晚,就著他的手臂蹭著哼哼:“不要嘛!一个人睡好冷的~~~”
声音嗲得连打盹的回良都给惊醒了……
庆泽知他心意,笑著在小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风月不满意道:“不就是一个投诚的侯王嘛,有什麽了不起!你把他的土地收回来,让他做不成侯王,他还能造什麽反?”
不料这麽轻轻一句话,引得庆泽连声叹息:“我当然想!但那嵫逆手中有兵马,硬碰硬固然能胜,却与礼法不合容易引来非议,又伤国力,目前也只能用计先稳住他。”
风月忽然问:“倘若收回嵫逆,你打算怎麽处理那块土地?”
庆泽笑道:“封给我的月儿做采邑可好?”
一语既出,满室皆惊。
唯独风月连连摇头:“有你在我还愁吃穿?你难道就没发现,之所以有叛乱,人心固然重要,制度也是个很大的问题。”
庆泽感兴趣地说:“哦?我的月儿又有什麽高见了?”
那边回良已经支起了耳朵。
风月说:“当年松岩王大封诸侯的时候,绝想不到今日会有诸侯来争他的天下吧。你若是将自己的土地依照旧制继续向下分封,与那松岩王有什麽区别?早晚有一天,小侯势力大了,会像你现在夺松岩天下一样来夺你的天下!”
他声音并不大,听者却如雷霆入耳,轰然响彻脑海,久久不去!
庆泽沈默一阵,沈沈道:“我确有此担心,只是苦无良法……”
风月眨眼笑道:“早说过了要好好给你讲点先进的东西,可是老忘!趁今天,我就给你上上课!”
当下把书上看来的封建王朝郡县制、中央集权制和相应的政府组织结构笼统地说了个大概。最後不忘交待:“这是我背书背下来的,具体的还要结合昊国的实情,不可太过教条!”
书房内一片寂静。祝睢几个睁大了兔子眼,不可思议目瞪口呆的看著这个大王的男宠。过了好久,祝睢终於明白过来,大王为什麽气的要杀了他们!
这样深谋远虑的人,怎能轻易拿去给人消气?就算十个嵫逆,怕也抵不上这样一个人儿。
祝睢扑!一声跪下,悔道:“大王!祝睢真的知罪了!”身後,那几人也是满脸悔恨跪於地上。
庆泽正色道:“你们记住,今晚月儿所说,字字句句皆是机密中的机密!此制需时日方可成行,万一过早透出一星半点,必将引起内乱!”
回良点点头:“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稳住嵫逆。”
庆泽道:“我已有对策!”
一句话,说得抓耳挠腮大半夜的祝睢一干人等只想翻白眼。
风月也说:“我也有个对策,不知道我们想的一样不一样!”
庆泽一笑:“哦?你先说!”
“嵫逆侯如果想要谋反,一定需要大量的兵器。如果有人告诉他,可以拿同等的粮食换同等的兵器,你说他会不会犹豫?如果这时候再有人告诉他,大王这边已经准备好了无数虎贲候著他,定要决一死战,不死不休!你说他会不会点头答应?答应了就会缺粮,他会准备速战速决,另外会花钱买粮;不答应他会用手里的钱去买兵器。而我们静观其变,要麽哄抬粮价,要麽哄抬兵器的价格,总之要让他仗还没打,银行里……呃……钱库里已经空了!反正打仗打的就是钱,等他剩一具空壳,还有什麽好怕的!我们就先拿嵫逆开刀,杀鸡给猴看,其他的小地方就好解决了!”
庆泽哈哈大笑:“好个杀鸡给猴看!可是月儿,不要忘了,狗急了会跳墙,人急了会不顾一切,嵫逆若是从百姓手中大肆掠夺,你这主意便要往後拖很久才能成功了!而且,如果他们最後殊死一博,撑个鱼死网破,破坏也是相当大。所以,我已经命人前去暗杀嵫逆侯了!”
“什麽!”风月惊叫起来:“又是暗杀!”随即呻吟道:“庆泽,你就不能偶尔换个方法麽,我有时候都觉得你是个暗杀头子!”
庆泽却不以为然道:“暗杀虽不光明正大,目前情况紧急,却是最有效的手段!那贼人一死,子孙都是心怀鬼胎,必然内乱,这样才好下手收了这块地方。不过,倒是可以照你说的,哄抬当地粮价,他儿子们为了招兵买马一定会卖粮换银子,我派人控制好周围的粮仓,看他们吃什麽!”
风月张著小嘴愣了半晌,才叫道:“庆泽,你真不厚道!”
35
暗杀很顺利,而结果也正如庆泽所料。
嵫逆侯一死,其子心异,各有所图,乱哄哄地闹成一团。昊王本就比他们有手腕,趁著势头潜藏的眼线挑拨离间,不等再出手,嵫逆侯的儿子们已经自己火并一番,弄了个死的死伤的伤,气数尽散。
原本指望嵫逆出头的小番侯们,见大势已去,纷纷偃旗息鼓老实了下来。
一场眼看成型的内乱之火,就这样被庆泽一盆水浇灭。
而在这当中的几天,风月竟然前所未有的忙碌起来。
庆泽把祝睢等人叫到寝宫里,让他们协助风月商议在桑脂与嵫逆设郡事宜。
按庆泽的想法,推行郡县制乃是前无古人之举,不可过於急躁,刚好收了这两地,暂且拿这两地做个投石问路,看看究竟是个什麽局面。
风月对此本无太多研究,多日来也养得懒了,庆泽刚和他一说,他就钻进被子里面嚷嚷著不干,说什麽都不愿下床,弄的庆泽哭笑不得。
最後还是祝睢带著他的师弟们跪了一地,风月实在不好意思了,这才不情不愿地爬下床。
接下来的几天,就是辛苦的研究两地资料,从人口面积到风土人情,从气候土壤到农耕特产,从地理特征到道路交通,从税收到刑罚,方方面面弄了个通通透透。好在风月现代的统计方法与逻辑算法帮上了大忙,他列出一堆公式,把其中的原理讲个清楚明白,繁杂的计算与条理就交给祝睢他们慢慢算慢慢顺。
他那些数学方法都是多少人几千年来的结晶,被他这麽突兀地放在这个年代,怎不惹人钦佩?祝睢现在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全是崇拜的星星!
渐渐地风月回复了前世的精神,认真仔细地和他们一起研究,反反复复地论证最优化结构,最终定出来三种方案,风月潇洒地往庆泽跟前一推,让他自己决定去。
庆泽直摇头:“我这几天也都看著呢,你直接定了不就行了!”
风月却不同意:“你是大王,是最终的决策者,当然要由你来定。”随即换上一脸凶恶:“你休想什麽都不做直接抢劫我们辛苦万分得来的劳动成果!”
“好吧好吧,那你至少要告诉我,这三种里面,你最欣赏的是哪一种?”
风月立刻精神抖擞:“这个嘛,三种方法都是各有优劣,不过很明显第一种方法最好,郡县里三层管理,郡一级直接对国君,所有官员的任免权都在国君。税收方面,十五税一。嵫逆产铁,要收归官营……”
等他滔滔不绝地说完,庆泽嘿嘿一笑:“既然这样,也不用看了,就用这一案!嵫逆谋反已平,明日早朝让他们议了就著手去办!”
风月这才知道上了当,瞪大了眼睛看著庆泽,微微撅起了红唇。
庆泽哈哈一笑,伸手将他抱在怀里摸来亲去,直弄得风月浑身痒痒,咯咯笑个不停。
祝睢扭过脸去,看著窗外萧条的秋景。
这样不算豔情的调情,多日来无数次上演。祝睢第一次看见他们二人旁若无人地热吻时,脸一直红到耳朵根儿,身边的师弟全都捂著嘴笑。
然而慢慢的,这样的羞涩一天天蜕变,破茧之後竟是心底暗潮涌动的渴望。如春风惹井水,荡漾著阵阵美丽的涟漪,却始终不能溢出口去。
他是大王的心爱之人,是可以站在最高的山峰上俯瞰一切笑傲红尘的人。他有通天的智慧,有惊世的美貌,有握住大王的心的勇气。
他有大王所有的爱。他有这世上最坚实的怀抱。
而你祝睢不过是个微小的臣子。你爬不到最高的山顶,你捉不住最灿烂的春光。
你甚至,留不住他哪怕一丝的眼神。
曾经有一晚,他们忙了一整天,直到深夜才告一段落。祝睢走在最後,刚巧碰上了去沐浴的大王───怀中抱著睡美人。美人玉足在薄毯外露著,一截小腿上还残留著合欢之後的粉色淫靡……
仅仅一眼,却让他疼得失眠了整夜。
风月身边的那个英俊侍卫,在人们注意不到的时候,用迷恋哀伤的眼神悄悄注视他……
祝睢怅然收回思绪,不由苦笑,有什麽秋景?不过枯叶两把,寒霜满地。
这屋内,却在他出神的间隙里,春风吹皱一池秋水。
涟漪圈圈荡出风月的娇吟,唯独祝睢听的满心血淋淋。
翌日风月还没睁眼,就直皱眉头。
腰酸背痛,看来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床。
暗骂庆泽禽兽,昨晚上做了多少回?还厚著脸皮哼哼著说不够不够!
眼帘双垂,嘴角却已噙起一弯甜蜜的笑。
寝宫上午宁静的很,空气中还淡淡的飘著昨夜欢爱的靡靡味道。深秋金黄的阳光,软的好比美人红酥手,抚摸到哪里,哪里都是舒服的轻吟。
可偏偏有人要煞风景。
一声冷哼突兀地响起。
那声音冷得彻心,风月浑身一抖,急忙睁开了眼睛。
床前站著一个陌生的男人。很高很帅,却不同於庆泽浑身阳刚的高大威武。这个男人,像沙漠中月光下的一株胡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