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十大手抄本合集1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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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十大手抄本合集196-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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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得门来,只见内中已有两个妇人,浓妆淡抹相迎。又见有四、五个读书的在那里探头张望。翠翘一发心下不解。行到家堂之处,早已有供献果品在那里。远看象一幅关圣帝君,细看却是两道白眉。这神道叫做白眉神,凡是娼妓人家,供养他为香火。若是没有生意,这些娼妓便对此神脱得赤条条,朝着他献花祷祝一番,把筷子连敲几下,藏在床头,第二日便有客来嫖。
  若是过年,将鸡鱼肉三献五供。一碗饭,三杯酒,请了白眉神,把这三献五供并在一个沙盆里,酒饭俱别用碗分盛,亦坐在那放供献的沙盆中。将日用的马子,预先洗刷干净,到此日请献过神道,将沙盆放入马子里过除夕。次日看有甚好嫖客、浪子来贺节,取出与他吃了,那人便时时刻刻思念着她家。就要丢开,那禁陡的上心来。所以人家好子孙,新正月初二、三切不可到妓家去。
  翠翘认不得是白眉神,只道乡风不同,各处供的上神,倒身就拜。那婆儿嘱道:“保佑翠儿千人见千人喜,万人见万人爱。朝朝寒食,夜夜无宵,贵客阗门,嘉宾满座。”翠翘虽不能尽识其乡音,大约晓得不是好说话,泪如雨落。拜完了。那婆儿领他到堂前道:“你磕了我的头。”翠翘无奈何,依她磕了四个头。婆儿道:“磕了舅舅的头。”翠翘道:“他是我丈夫,替我同眠同宿,今日怎么叫我叫他做舅舅?我却又嫁哪个?”
  那婆儿听得此言,急得三尸神暴跳,五陵豪气冲天。道:“这等说起来,你要占我的老公了!”翠翘道:“明婚正娶,讨我为妾生子,怎说我占?”一发急得那婆儿气都转不来,对着马龟骂道:“臭乌龟,臭忘八,我叫你去讨人来接客挣钱,谁教你替她睡的?”
  那龟子一句也没得说,只得努了那张嘴。婆儿骂翠翘道:“贱人!好子妹不钻龟,他就要替你睡,你也不该肯,都是你这骚娼根,痒骚发,引诱这忘八乱做。今日若不打你,下次怎管得你来!”不由分说,一把头发抓住就打,翠翘此时已晓得她是娼家,已打点要寻死,拿出藏的剃刀在手中,看得眼目众多,不能下手,待空行事。撞着这婆儿不知来头,一把头发抓过来就打。翠翘大叫一声“苦命翠翘,不要命了”,望喉一剃刀,扑身倒地。但见:
  血似涌泉流出热,尸如草萎玉山颓。
  翠翘横死地下,血流满屋,赶进一班地方人等,道:“马秀妈,你着马不进,充作富翁讨妾,诓骗良家子女。她不肯接客,你却千打万打,生生逼杀人命,这事牵连地方的,却是放你不得。不死便罢,死是要偿命的。我们先去报了官府,免我地方干系。”
  言毕,就要去。马秀妈着了慌,道:“列位老爹且暂留一步,我不曾问得她的来头,听见她不拜舅舅,说他是丈夫。我道初不断,后来乱,打她几下,做个例头。不想她如此性烈,就刎死了。若是死了,也是前生一结,若是救得活,我择个好人家,嫁了她就是。列位且莫报官,省得又多费一番事体。我这里备一东道,列位宽饮一盅,我们抬这女子去救一救看。救不活,自然要到官的,也求列位方便。若救得活,薄具微礼,求列位不报官司。”
  那些人做好做歹道:“秀妈是晓得事的,我们便依她而行,她自然晓得我们。大家一齐在马家吃酒。这秀妈讨个人进门,不曾趁得一个钱,倒先要破钞,这是她性子急逼出来的。”这贼妈儿真个慌了,叫一人扶定翠翘头,不教她摇动。两个人轻轻抬上板门,到内房铺下毡条褥子,将翠翘放在地下。到她胸前一摸,微微还有些热,拿些姜汤等物,撬开牙关,灌将落去。幸得喉管虽伤,未曾断破,尚进得水落。
  从已牌救起,直至黄昏,翠翘口中忽然长吁了一口气。秀妈道:“谢天谢地,有生气了,快拿些热汤水来灌。”又去请一个神效刀疮药的先生,替她渗上金疮药,用鸡皮贴上,绢幅包住,缚定道:“不可动她,将这两服药如今调灌一服,到五更阳转,方可回生,再服第二服药。一百二十日内,着不得一毫气恼。一经恼怒,金疮复裂,不能救矣。”
  秀妈谢了先生,又着人守着翠翘,自己拿十两银子,见那些地方乡约道:“列位老爹,多多起动,那女子已有转气,料来不致于死。薄具微意十金,与列位老爹作辛苦钱。若明日好了,还要叩谢。”大家见她人已活了,银子是落得的,便接口道:“秀妈,你却是要晓得我们的情,今日若报一报官,你多得二、三十两银子用。我们这样替你省费,都因你做人好,所以肯如此。”秀妈满口称谢,许他还要外酬,大家多谢散去。
  秀妈回房,酒也不敢吃,客也不敢留,也没客敢来嫖。一家人都守着翠翘半死不活的尸首。看看五鼓,翠翘道:“哎哟,痛杀我也,疼杀我也。王翠翘身为甚孽,罹此不幸!”睁眼见一房人,三、四个妇女,道:“这是甚处!好收我亡魂。”那秀妈道:“翠翘儿苏醒,是我不是,不曾察得来历,不晓得你是好人家女儿。他恁的骗你来的,你可善自保养身子。好了,我寻个王孙、贵客嫁了你。你若不愿嫁,就跟我做女儿终身,我决不强你接客做贱事。”
  翠翘昏迷之中听了此言,喊一声道:“我那要这命!”叫得一句,气满胸膛,四肢厥冷,金疮并裂,血似涌泉,依然死去。这遭竟没气了,惊得秀妈要死不要活,道:“罢了,罢了,摇钱树一朝跌倒了。”忙去扪了口,敷上药,调起金丹,连连灌将下去。
  直至次日傍午,又略有回生气儿,再不敢去动弹她。救了三日,翠翘眼睛方能正视。但闭了眼去,便见刘淡仙在旁道:“孽债未完,如何去得?钱塘江上,佳致不浅,汝须耐者。”翠翘忖道:“明明是那断肠会上的刘淡仙,她道:‘孽债未完,如何去得?’明道我是孽中人了。此时虽勉强死了,到底来生要来还债,不如当场结了这重公案去吧。”以此茶汤略肯沾牙。
  哪里当得秀妈伏事殷勤,粉头昼夜帮衬,渐进水米。秀妈一口道:“儿,我说过不把你接客,我养得你好了。寻个正经人家,打发你起身。一夫一妇,把你当亲生女儿往来,你娘决不失信,你可挣揣。可怜你去国离乡,远兄弟父母,千里迢迢,跟他到此。我叫他讨个粉头是真的,那叫她将一个良家孝女讨来为娼,又破了你的玉体。如今天气炎热,你若不依做娘的说,自家保养,倘有个山高水低,娘的银子不消说了,也可惜你青春年少,一枝花才开,就是这般没结束了。你娘与你前日无冤,今日无仇,就是蠢龟来赚骗你,也是你心情愿卖身救父,实在得我四百五十两银子,盘缠不要说起。你不为娼便罢了,何苦又害我吃人命官司。儿,你是个女中丈夫,妇人中豪杰,度人度己,我这样人家是趁得起,折不起的。儿,你不要不言不语,一味拿着个要死的念头。蝼蚁尚且贪生,一死不能复生。你有甚言语,对娘说了一番,娘不听你,你再寻死也未迟。”委委曲曲,从从容容,恳恳切切。
  翠翘听了,暗回想道:“她也说得有理,她实在费这一主银子讨我,我一家实得了她那几百银子的惠。一些不曾补报她,若是死了,又拖累她吃官司。我今生虽得个清白,来生难道不要填还她。况闭眼见刘淡仙道:‘孽债未完,如何去得?’若是死了,不但前生孽债未完,又增今生一种冤孽了,何时还得干净。她既道我好了寻个人家嫁我,我且将计就计,替她说个明白,又还了她的身钱,又完了我的孽债,多少是好。”因开言道:“妈,我实是得你身钱,我岂将死涂赖你。但我当时明白讲过,我自起笔卖与马家做妾,却不曾说卖来为娼。这纸亲笔文书见在妈处,可以质证。怎么今日叫我做起粉头来?我是甚等人家女儿,甚等自贵的人品,这事怎么做得,不得不寻了尽头路了。妈既说把我择人另嫁,这个只管使得。我貌非丑陋,才非蠢,倘若遇着主儿,就高出前价些也未见得。我与妈何仇,定要将命来做冤家。冤家只可解,不可结。可以全生,何苦要死,便依娘使得。但只一件要断过,经不得我好了,娘翻转了口,那时做下来,却不要怪我哩!”
  秀妈连连道:“我的儿,你妈妈若是骗了你,好了又逼你接客,等我遭遇强梁,倒浇蜡烛照天红。况生死在你,逼得你身,逼不得你心,做妈的决不食言。你再不必狐疑,好保重自家身体。”翠翘由此强进饮食,渐渐好了。
  秀妈恐外面人杂,又将翠翘移到凝碧楼上居住。此楼三面铺翠,一面凌空。东望沧桑,一泓海水细杯中;北望京畿,云里帝城双凤阙;南望金陵,龙盘虎踞真人毓;西望岐山,兼葭白露美人怀。回思父母,已是梦魂飞不到之境矣。翠翘对镜无聊,遥忆当日金生订盟光景,宛如昨日。而路远人离,杳不可问,题十不谐以记其悲。
  其一
  一不谐,一不谐,盟言未尽祸飞来。哎呀,祸飞来,两分开。
  其二
  二不谐,二不谐,情短情长积满怀。哎呀,积满怀,苦难挨。
  其三
  三不谐,三不谐,思到无思泪满腮。哎呀,泪满腮,不能揩。
  其四
  四不谐,四不谐,旧事新怀难摆开。哎呀,难摆开,去又来。
  其五
  五不谐,五不谐,恨咬银牙半似呆。哎呀,半似呆,强托腮。
  其六
  六不谐,六不谐,别酒将倾日色歪。哎呀,日色歪,头怎抬。
  其七
  七不谐,七不谐,怨杀王孙去不来。哎呀,去不来,鬼神差。
  其八
  八不谐,八不谐,死到黄泉复转来。哎呀,复转来,孽应该。
  其九
  九不谐,九不谐,生生拆散凤鸾偕。哎呀,凤鸾偕,怎安排。
  其十
  十不谐,十不谐,哀哀翠翘命儿乖。哎呀,命儿乖,真可哀。
  题毕,愈觉无聊,情殊不胜,坐卧不安。烹佳茗消渴,见新水浸溪。阜草拖岚,潮声嘘座,帆影拂阑,又成一律。诗云:
  入窗新水浸溪花,阜草拖岚四望赊。
  近海潮声嘘座湿,隔城帆影拂谏斜。
  风扶瘦我轻登阁,浪促征人倒印沙。
  往事不堪频泪落,瓯香慢煮雨前茶。
  翠翘题罢,无人和答。正自无聊,忽听得隔楼有人良吟。翠翘侧耳静听,只听得那人吟道,诗云:
  楼外谁家青鬓娃,长吟声隔碧桃花。
  愁侵笔底低疑咽,怨向风前教若嗟。
  远接芳香嗔蝶粉,微通幽意喜窗纱。
  卿须怜我才多藻,我却怜卿未破瓜。
  翠翘正在污辱场中,忽闻隔楼有人吟诗,以为幽谷嘤声,出于望外。因探头一望,只见一个书生,飘巾华服,在那里低徊想望。翠翘看见暗忖道:“此生听他吟咏,虽非白雪阳春,却也还是诗书一脉。但不知是甚样人?”因细细访问,方知那生叫做楚卿。因又暗暗思量道:“我如今身堕火坑,怎还由得我往日心性。只要脱去火坑,便是万幸。若能脱去火坑,便随了此生,又是万幸了。”正是:
  只徒苟且全,翻致流离碎。
  不知毕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惜多才认作贼子
  坑薄命偕侠图财
  词曰:
  眉弯弯,眼团团,怎把山鸡认作鸾?饥来不择餐。心说酸,泪垂干,不道人情狼虎般。娇花怎不残?
  右调《长相思》
  话说翠翘因见那楚卿象个旧家子弟,不合起了个妄想的念头,便一时浑得没了主意。
  又一日,忽听得那楚卿又在隔楼吟咏,翠翘不觉倚窗凝睛熟视。那楚卿初时故作不见,等翠翘看他时,三不知回过头来向翠翘深深一揖。翠翘仓卒中回了一个万福,缩身便退。那楚卿因对着楼跌足自语道:“如此国色天姿女子,怎么落在娼家,真令人怒气填胸,须发上指。若有商量,待我效昆仑盗出红绡,等她一马一鞍,也见我这点热肠。只是不能与她面谈,问其详细。她身在笼中,又不解侬意,怎能出此火坑。美人,美人,虽说佳人已属沙叱利,犹幸义士还逢古押衙。只可惜今日当面又错过了。”言罢,掩窗而入,叹息之声,犹咄咄不绝。
  却说翠翘虽敛迹退入,却不曾去远,那人说的话,却句句都听得明明白白。心中暗喜道:“我只道他是个文人,原来也是个侠客。今幸有缘得遇,可惜方才不曾求告他。”又想道:“若是求告他,隔墙私语,被人看破,出丑不便,莫若写下一封书,隔窗投去,细诉苦情,他自然怜我。若能拔出火坑,就跟随此人为妾为婢,也强似为娼多多矣。”主意定了,因作书一封书曰:
  翠翘不幸,遭逢家难。又不幸,为匪人所欺,堕落烟花。每至清风朗月,痛红颜之失所;秋帐冬,伤薄命之无归。自谓风尘贱女,难希君子垂怜;岂料侠烈高人,深为裙钗动念。口口开笼,声声救苦,言闻于耳,感已铭心。倘遂其言,则虽死之日,犹生之年。昔人云:“骨化形销,丹忱不泯。因风委露,犹托清尘。”良有以夫。本欲哭诉君前,奈身无彩翼。所望者,郎君义胆包天,雄谋盖世,必能出奇计,引困龙离孽海也。平康恶况,度刻如年。早一刻,则沾一刻之惠。君之德也,妾之愿也。谨摇尾伏首,惟仁人是望是祷。
  翠翘写完了书,欲要隔窗掷去,又恐怕投不入,失落了,被他人看见。欲要寻人寄去,却又无人。正费踌躇,无心中走到楼下园内闲步。忽见一童子来挑水,翠翘问道:“你是哪家小官?”那童儿以手指口,作不能言之状。翠翘疑是楚家家人,因问道:“你莫不是楚家小官吗?”那童子连连点头。翠翘又问道:“我闻哑者必聋,你可聋吗?”那童子摇头作不聋状。翠翘低低道:“我有一缄寄与你相公,烦你带去,不可失误。”那哑子点头,就伸来接。翠翘便忙忙取了递与他道:“收好了。那哑子紧紧藏在贴内,打完水,竟自去了。
  次日,哑童儿又来汲水,翠翘走近前问信道:“可有回书吗?”那哑童儿点头相应,取出一条素纸封儿,递与翠翘。翠翘接了,便转身上楼抓开,止有“昔越”二字,不解其意。仔细沉吟,几翻费解。忽然有悟道:“是了,是了,他约我二十一日戌时越墙相见。今乃二十一,晚上他约来相会,须索要伺候他,经不得妈妈屋中有事耽搁哩。天,我王翠翘得见君子,仗他义侠,脱离火坑,全靠神灵默佑。”将楼上收拾洁净,以待楚生。
  将乃黄昏,忽然秀妈来看他。问道:“我儿身子健否?”翠翘道:“这几日渐觉平复。”秀妈道:“如此却好。你妈妈这两日为你婚姻终日碌碌,高不成,低不就,十分纳闷。你在这里甚是不便,那些浪子闻你的名,日日来扰,巴不得寻个主儿,等你也了却终身,你妈妈也有几两银子别用。如今有一邹家要来娶你,不知可成得么,甚是心焦得紧。连日不曾来看得你,放心不落。今略少闲,替你清谈清谈。”翠翘道:“有累妈妈费心。”锅边秀拿酒至,两人对酌,攀古论今,直至更深方散。
  翠翘心下十分慌张,送妈妈回去,将门重重关上,又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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