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川作品集-北京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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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川作品集-北京爱人-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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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别客气了,小孩子要什么礼物呀!”
  蒋璇璇阻止着。
  孩子们盼过年就象小伙子渴望做新郎一样,一支漂亮的“中华”牌铅笔给他带来的快乐让他感到那失去了亲生父母的晦暗的日子里也充满了温暖的阳光。小妹碧珊总会不满地吵着要换哥哥姐姐的礼物,在她看来别人的永远比自己的要好。
  他起身在写字台和书柜中翻寻可以送给园园作礼物的东西,蒋璇璇不住声地劝阻着,园园却睁大了充满希冀的眼睛。
  终于他找出一只在深圳时一个朋友在他四十岁生日时送给他的“浪琴”牌的手表。那只表的表带是蛇皮的,他一向不喜欢这种软表带,所以一直没有戴。
  他把装了表的精致的盒子递到激动得直咽口水的园园面前。
  “给,这就算叔叔的新年礼物吧!”
  他忽然觉得应该还有些说教,显出他作为长辈的关切。
  “今后你可要学会珍惜时间,一寸光阴一寸金,要好好学习!……”
  他有些为自己的装腔作势感到好笑,忍不住趁蒋璇璇不注意,冲园园调皮地眨眨眼睛。
  蒋璇璇从儿子手中拿过表盒打开,仔细地研读表盘上的商标,她忽然不安地抬起头看着小舸,满脸的震惊。
  “这是浪琴?不,不行!你不能送他这么贵重的礼物!”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有些颤。
  小舸笑了,做了个手势制止她说下去。
  “你别介意,我这是借花献佛,这也是别人送给我的。”
  “那也不行!”
  蒋璇璇依旧坚决地推辞。
  “妈妈,这表很贵吗?”
  园园在一旁好奇地盯着妈妈的脸。
  “嗯!”蒋璇璇点点头,“可能值好几千块呢!”
  园园从母亲手中拿回表盒,送还到小舸手中。
  “叔叔,我还小,戴不了这么贵重的手表。您先收着,等我长大了,您再送给我,好吗?”
  小舸无法拒绝一个孩子的请求,他接过表盒,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说:
  “好,叔叔就先替你保存着。等会儿咱们上街去,叔叔再给你买别的礼物!”
  蒋璇璇看着儿子和这个她仍是一无所知的男人的融洽,心里很为自己的未婚夫感到不平,他在园园身上倾注的心血却无法唤起这个执拗的孩子的共鸣,这是缘份吗?
  3
  和陌生人交谈很累,和陌生的女人交谈就更累。
  蒋璇璇不是那种善于言辞的女人,她是一个不错的听众,但当你要对得起你的听众的时候,你除去饶舌还能做什么呢?于是,他跟她谈起各地的见闻,谈他几次出国商务中的花絮,还要顾及小园园刨根问底的追问和走题。
  蒋璇璇从礼节性的拜访进入了倾心的快乐,她甚至感激儿子给她结识这个很有趣的男人的机会。女人们在完成了妻子的义务后,往往发现丈夫的体贴的甜言蜜语都淹没于床第的欢乐和生活的琐碎中去了。当丈夫有一天把他本已十分吝啬的言语尽封在肚子里的时候,他们的爱情死去了,留下只是一个为苟同社会而支撑的家庭的躯壳。
  园园攀在小舸的膝头,把对父亲的依恋倾注在他身上,每个他这样年龄的男孩子都需要一个父亲般的大朋友。蒋璇璇的未婚夫有足够的耐性,他把自己所能从未婚妻身上转移的全部爱心都给了这个也许永远也不会喜欢他的未来的继子身上。他没有奢求回报,只是想以此填平阻滞他支撑起这个倾斜的家庭的道路上那条不大不小的沟壑。如果没有园园的离家出走,蒋璇璇早已再次做了她渴望的新娘,园园深爱自己的父亲,虽然如今他已经做了另一个孩子的父亲,他留给他的伤痕却比那胖子的微笑令他心醉。
  “叔叔,我们中午去哪儿吃饭?”
  园园记得叶叔叔总是带他和孟阿姨家的小宇弟弟到很漂亮的饭店去吃各色各样的他几乎从没见过的好吃的。
  “随你啦!”
  小舸说。
  “今天是元旦,你又长大了一岁,叔叔要给你好好庆祝庆祝!”
  “不麻烦你了。”
  蒋璇璇不愿再欠人情债。
  未婚夫还在家里等他们回去过节,叶小舸那或许外出了的妻子恐怕也该回来了,她不能过多地让儿子占用人家的欢聚的时间。
  她看看兴致正高的儿子,在被丈夫抛弃的最初的日子里,他是她的一切,而今未婚夫占据了她大部分的情感和精力。她有时会感到对儿子的愧疚,前夫的影子总在儿子的身上泛出光彩,对他的爱怜中杂着的是爱和恨,但她毕竟是一个十分女人的女人,她能给儿子的只有爱。
  园园显然对母亲的决定感到极度的不满,他黑了脸,那可憎的白胖子的脸挑战地在眼前晃,又把让人恶心的亲昵投到妈妈的身上,为什么她不会为此呕吐?漂亮的妈妈为什么不能把爸爸留在他们身边呢?叶叔叔告诉他,妈妈很爱他,她为什么不肯为自己把那个赖在她床上的胖子赶走,那家伙比起叶叔叔可是差得远呢!
  “你先回去吧,我要和叶叔叔一起过节!”
  他倔强地说。
  蒋璇璇脸上带了尴尬,求援地望着小舸。
  小舸并不是那种对孩子特别喜爱的男人,他没有过自己的孩子,更不曾体验过做父亲的感觉,但园园是自己救助过的,何况他身上多少带些自己当年的影子。端木琛把他领回家的时候,让他体会到父爱的伟大,碧寒却最终没给他做父亲的机会。
  “我看这样吧,”
  他调解着这母子的关系。
  “你先回去,我带园园玩玩,晚上再送他回家。”
  蒋璇璇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勇气接受他的好意。
  园园笑了,带着胜利的满足。
  “那怎么成呢!”
  蒋璇璇白了儿子一眼,知道今天未婚夫会在家里大为光火了。
  “怎么不成?”
  园园不满地嘟了嘴。
  “我知道你怕他在家等急了!”
  蒋璇璇红了脸,嗔怪地瞪了儿子一眼。
  小舸轻轻地打了一下园园的屁股。
  他很理解园园这样的孩子对母亲给自己找的继父的排斥心理。想到曾经属于自己的母亲投入到一个陌生男人的怀抱中,任何一个依恋母亲的儿子都不会心甘理得的。
  “园园,不许这么和妈妈讲话!”
  小舸还是对园园严肃地扳了脸,后者吐吐舌头,不再作声。
  蒋璇璇看看在小舸面前服帖的儿子,心里酸酸的。
  园园在母亲无奈的目光中感到自己的胜利,一种多少杂了些报复心理的快感让他感到兴奋。他变得更饶舌了,不住地把母亲和叶叔叔的注意力引向自己。那个白白的象条大米虫子的男人一定正撅了屁股在他家那狭窄的厨房中自我陶醉地表现呢!
  蒋璇璇知道拗不过儿子,只好随遇而安了。
  她抬腕看看手表,时间不早了,叶太太却仍不见回来。
  她看看和儿子嬉笑的小舸,试探地问:
  “叶先生,我看我们还是在家里吃吧。”
  她实在不愿让这位已经为她和儿子付出了很多的陌路人再破费了。
  “别客气。”
  小舸和园园玩着打手板的游戏。
  “我这什么原料也没有。”
  “那,你太太?”
  蒋璇璇想不通一个中年男人的家怎么会如此,或许是对她们母子的客套吧。
  太太?对,在一般人的眼中,一个如他这般年纪,生理和心理都还算健全的男人该是有一位太太的。他的这个惬意的小窝里,曾经有过一位几乎可以称之为“太太”的女人,现在她却在做另一个让他痛恨的男人的太太。今天她是在和那个代替了自己的男人在团圆这个元旦吧。
  “叶先生?”
  “嗯?”
  小舸收了心,冲他的客人笑笑,满脸的轻松。
  “我是‘单身贵族’。……”
  蒋璇璇窘迫地垂下头,声音低低的,园园想起自己承认错误时的情景。
  “真对不起,我……”
  小舸很自然地岔开了话题,指指园园身上穿的毛衣,问他说:
  “园园,这是你妈妈给你织的吗?”
  “才不是哪!”
  园园撇撇嘴,说。
  “我妈就知道给别人织!”
  蒋璇璇瞪了儿子一眼。
  “这孩子,怎么今天专门和我过不去!”
  “本来吗!”
  园园争辩着。
  “我这件毛衣是姥姥给织的;你昨天晚上还给他织毛衣呢!”
  小舸笑了,这小家伙似乎天生就会和别的男人争风吃醋。
  小舸和蒋璇璇带着园园走出楼门时,楼下那个胳膊上绑了红箍的老太太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们,让他感到浑身的不自在。



第二十八章
  母爱和情爱
  同样是
  一种幸福
  不幸的是
  我们总是忘却母爱
  又不珍惜情爱
  1
  小鸥费了好大工夫才把赖在床上的亚青揪起来。
  昨晚参加了班里组织的新年联欢会,和同学们闹了整整一个通宵,就要毕业了,这是她在学生时代最后一个新年了,小鸥没有和亚青到电视台参加有他演出的新年晚会,当平平淡淡的大学生活将要结束时,她才真正感到它的值得留恋。四年的大学生活教会了她很多,不是那些深奥的主义和思想,而是成熟的思维方式,她把自己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变成一个懂得如何去爱一个男人的完全的女人,少女的无忧无虑永远地结束了,代之以爱人与被爱的责任感,在远离那些脸上灿烂着阳光的同学时,她有时会感到失落的伤感,但偎依于亚青宽阔的胸膛,谛听他充满力量的心的搏动时,她又体味到付出后的收获。
  亚青赤着膊从卫生间里蹦出来,嘴角上还残留着没有洗净的牙膏沫。
  小鸥把衬衫递过去,亚青胡乱穿起来,嘴里不主唏嘘着,夸张地嚷着“冷”。
  小鸥扳了他的头,替他擦干净嘴,柔软的手。
  母亲的手却是粗粗、硬硬的,在冬季永远因为洗涮不完的衣物和那些从菜场拣回来的白菜梆子而皴裂着。她抚着亚青的脸,对七个孩子中最小的他多一份温存。
  小鸥在收拾着他那张凌乱的床。
  母亲和妻子之间有许多共同之处,男人眼中可以依偎的女性只有母亲和妻子,有如出航的船在起止处都拥有一座避风的港湾。母亲把她那只因为老化而龟裂的塑料钱包中仅存的一枚五分硬币扣出来,拍在小儿子手掌中,慈爱让她那张从来没有年轻过的脸也在干涩中泛出光泽。父亲据守了他那张腿上绑了铁丝的老八仙桌,咂着杯中浓呛的烧酒,宽大的手拍在儿子的屁股上,他呲了牙,心里却充满了爆发横财的感觉。
  “昨天的晚会怎么样?”
  小鸥帮他把仍在地毯上的衣箱中的演出服挂到壁橱里。
  “还成。”
  他鼓起腮,让电动剔须刀在颊上驰骋。
  “可惜我没看成。”
  小鸥走到他身旁,攀着他的肩。
  “还会重播的吧?”
  “嗯。”
  他点点头。
  母亲总在“六一”节那天跑去看他在学校联欢会上的演出,他骄傲地昂着头,站在合唱队的前面,那时他是学校合唱团的领唱。台下的母亲脸上满是自豪,坐在那些衣冠楚楚的职业女性中,她这个家庭妇女显得很寒酸。
  母亲终于不敢违抗父亲固执的愤怒,他下海成为“个体演员”后,台下再也看不见那张泛着光彩的苍老的面孔。她该在昨夜看到电视中春风满面的儿子吧,父亲暴着青筋的手又会粗暴地中断这台节目。
  母亲永远疼爱自己的儿子,没有任何条件。
  小鸥却是妻子般的投入。
  2
  小鸥从亚青身上感受到男人对母亲特殊的依恋。
  亚青会在他们的欢娱中,对了她的甜蜜的要求,或是在不经意地冒犯了她,而进行的道歉时,由衷地对她喊一声“妈妈”。在几次听了他梦呓中对母亲的呼唤后,小鸥不再为他特殊的道歉方式感到好笑了,母亲在他心目中神圣而不可替代的位置让她感到惊异,在初次泛起的酸涩的滋味淡漠之后,她越来越深入到他对母亲的思念的情绪中。父亲的阴影却时时笼了他,小鸥幻化着未来的公婆,在爱人的激情中为那位普通的母亲骄傲,寻找解开那固执的父亲望子成龙的失败的情结的办法。
  母亲带着六个孩子从河南老家来到在机关里烧锅炉的父亲身边时,亚青还藏在她那微微隆起的肚子里。
  操着到老也没改过来的乡音的父亲,在他的记忆中永远是满嘴酒气,任凭母亲苦苦操持着这个子女众多的家庭。父亲的指甲缝中永远嵌着煤垢,绕膝的儿女们只在极少的时候给他带来些短暂的快乐,嗷嗷待哺的孩子和拮据的生活留给他的是无奈的暴躁。逆来顺受的母亲默默地承担起一切,从不让孩子们的衣服上出现一只打得不平整的补丁。秋夜的风凉凉的,母亲却坐在路灯下,用一双被风吹得干干的手机械地糊着火柴盒,只为多赚几分钱,多省一点电。他醒了,身边却没有母亲温暖的身体,父亲酣声如雷,门边堆满了糊好的火柴盒。他把母亲给他过年的那枚五分钱的硬币攥出汗来,哥姐们嫉妒得红了眼,他们终于为此在父亲的面前进了谗言,让他一次次在成功之后被固执的老锅炉工拒之门外。
  母亲那双粗糙而温暖的手啊!
  小鸥洗了澡,把一夜未眠的疲惫留在卫生间中。
  披散着柔顺的长发,发尖细细地渗出水珠,脸上没有了任何粉饰,清清纯纯的红润,他心旌摇荡起来,在她细腻的颊上忘情地啄着,她娇笑了,叫着“痒”逃开去。
  在失去了家庭和母亲的呵护后,小鸥的出现终于让他有了归属感。亚青在小鸥带给他的新的生活中,享受着普通人的快乐,忘掉自己的明星身份,他只是一个男人,一个事实上是那个柔静的女孩子的丈夫的男人,却无法再成为母亲面前娇纵的小儿子。
  “亚青,今天我们怎么安排?”
  小鸥用吹风机吹干了头发,望着满眼平和的亚青。
  亚青看看她,这是他们认识后第一次在一起过新年,虽然节日对已到中年的他越来越失去幼年时的吸引力,但今天却与以往大不相同,这是属于他们俩个人的节日。
  “听你的,老婆!”
  他亲昵地调侃着,招来小鸥一个娇嗔的白眼。
  “皮厚!”
  小鸥把一只大红的发卡别在头上。
  “怎么,不愿意做我老婆?”
  “嗯!”
  小鸥点点头,满脸的顽皮。
  “好,那我可要出去‘嗅蜜’去了!”
  “讨厌!”
  小鸥扑过来捶打他,他得意地怪笑起来。
  这是他的女人,一个将成为他的妻子的女人,在那晚小舸把她送回他身边的一刻开始,他把受过伤的心投入了她温润的怀中,愈合着伤口,尽享被一个他爱恋的女人的爱。
  “你该带我回家了。……”
  小鸥望着他的脸。
  他在心里一万次地呼唤着“妈妈”,却在她探究的目光中转过脸,给小鸥留下一个微微颤抖的背影。
  在一次次被父亲和兄姊们拒绝之后,他实在没有勇气再去闯那扇对自己久已封闭的家门。
  小鸥从后面搂了他的腰,他感到她温热的脸暖了自己的背。
  “别怪我。”她声音柔柔的,“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可父母终究是父母,也许他们错怪过你,可你不能总是忌恨他们哪!”
  他转过身拥紧她,把头埋在她的颈间,象偎在母亲怀里。
  “不要说这些让人不高兴的事吧,今天我们应该过一个快乐的新年!……”
  小鸥抚着他浓密的长发,心头涌动着一个母亲对受伤的孩子的爱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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