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本身并非固定,冰块总在漂移。
北极探险者所追逐的只是一个幻象。
〃人群摇着头,响起一阵反对的咕哝。
〃可是,库克医生,〃一个靠造钢制铆钉发财的人问道,〃如果了解洋流,洋流便可以为人所用啊。
不要逆洋流而上,而应顺其道行之,不就可以节省时间了吗?〃他却没看着库克医生给他答复,而是朝着对面一个就此番言论阐发自己想法之前而不住点头的年轻人。
尽管谁也不知道这位年轻人在说什么,但很显然,库克医生的发言是不受欢迎的。
库克医生若愿意,也可以成为饭桌上争议的话题,可那却违背他的个性。
他默默地坐着。
整个晚上,他就是这样引起话题,说上几句后便自愿或不自愿地呆在一边。
没有人问他,也不愿提出自己的看法,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很明显,人们对我的同情要比他多得多。
在我看来,打我们从大会上返回后的第一次聚会,人们便会鼓励般地多握一下我的手。
他们的语调比原先更热切,似乎想让我知道,提到华盛顿不是想让我尴尬,那只是运气不好,我只是碰巧倒霉坐在库克医生旁边,他们不会因此轻视我。
看来,现在的曼哈顿社会要一致行动,要把我从库克船长的海难中打捞出来。
很明显,人们关心是因为他们觉得,我所依赖的那个人,他的幸运星已经陨落。
我有时甚至怀疑,这多握一下是想告诉我,或许我该为自己考虑未来,库克医生也曾这么对我说过。
从华盛顿回来的两个星期后,我看到了克里丝丁。
我问她是否听说发生了什么,她好像没听到我的话,却说我们还没熟悉到可以直呼其名的程度。
〃您应该在讲话之前先称呼,而不是像您和库克医生之间一样,可以看到便说。
〃她说道。
我告诉她我们可以直呼其名。
〃那我会先叫你的名字。
〃她说道。
〃这样,你可以不用花五年的时间来找机会叫我的名字。
你觉得怎么样,德夫林?〃〃我没问题。
〃我说道。
看到她期待般地扬起眉毛,我赶忙改口。
〃我没问题,克里丝丁。
〃〃不是很困难吧?〃她说道。
〃你看,德夫林,名字就是做这个用的。
可以让别人知道你还记得曾经见过他们,你没有把他们当成别人。
要么就是你觉得除你以外,身边的人都叫'你'。
名字可以帮我们分清楚,谁在和谁说话,我们又是在说些什么。
比如一下子有十个人同时要回答问题,名字可以让我们不把他们搞混。
名字可以帮我们从远处叫人,而不用打扰大家以后又指着他们说'喂,不是你,不是你们。
'我是不是玩笑开得过火了?问题是我喜欢名字。
我喜欢叫别人的名字,也喜欢别人叫我的名字。
从别人怎么称呼彼此的名字,你就可以知道好多。
你想让你喜欢的人知道你,却又不叫他的名字,这能行吗?〃〃克里丝丁。
〃我说道。
〃克里丝丁,克里丝丁,克里丝丁。〃
《纽约的探险家》第32章
每天晚上,我都可以听到他从走廊到客厅的脚步声。
他不再开灯,不再大声说话,也不再踱步。
我只能从门缝下看到炉火微弱跳动的影子。
我只能听到炉火的声音。
有时早上我离开房间的时候,客厅的门还关着。
我如果不敲门把他叫起来,他会赶不上去办公室了。
〃起来了,起来了。
〃他不情愿地喊道。
我赶紧走开,不想让他被人看到而觉得尴尬。
整个例行公事般的圣诞节庆祝期间都是如此,甚至圣诞节当天也不例外。
库克夫人邀我参加了圣诞晚宴,我也是第二次见到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海伦。
库克夫人知道,丈夫是为华盛顿的事不开心。
她也知道,丈夫的探险生涯快结束了。
因此,对我在她家里,她也没像以前那样讨厌了。
要是库克医生的心情不那么抑郁,我们或许还会很愉快地度过这一天。
我感觉他在看着我们,看着我和库克夫人聊天,还时不时地看看鲁思和小海伦在做什么。
〃有位约翰·布拉德利想要见我。
〃有天早上,看完我给他拿去的信后,库克医生对我说道。
〃他想让我带他去北边打猎。
他想猎海象,如果可能,还想打头北极熊。
〃经常会有人请库克医生,他把这叫做去北边〃包租猎杀〃。
对这次打猎请求他似乎显得特别兴奋。
他告诉我,布拉德利是百万富翁,拥有棕榈滩的海滩赌场。
〃他在曼哈顿也有公寓。
〃库克医生说道,〃西67街,很雅致。
〃〃你去过那儿?〃我问道。
〃不,没有。
〃库克医生说。
〃我只是说曼哈顿的那一片是那个样子。
〃他回来后,没跟我说谈的结果如何,只说布拉德利先生长得什么样子。
他跟这位穿着入时的布拉德利先生单独用了午餐。
他肩方腰细,跟我们平常在街上看到的花花公子一样,只不过年纪比他们大许多。
布拉德利的头发从中间分开,留着小胡子,修剪得很整齐。
库克医生说他衣服领子又高又硬,没法低下头。
他还穿件前胸也很硬的衬衣,活动更加不便。
他只能站着,看着身后。
几天后,我们乘第三大街高架铁路从曼哈顿到布鲁克林桥,准备换车去布希威克街。
这时,他宣布了他的决定。
〃我决定接受布拉德利的开价。
〃库克医生说道。
〃的确很慷慨。
将来某一天我们会利用这笔钱的。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说道,尽量表现出能受雇于布拉德利这种人而去北边的那种兴奋。
〃春天。
〃他说道。
〃这样一次行程你也能学到东西。
但我得先告诉你,北边可没有'打猎'这回事。
只有用四足动物进行的瞄准练习,甚至都不是那样。
拿麝牛来说,你到它们跟前它们都不会走开,将是血腥的屠杀,我也得参加。
你就不用了。
〃过桥的时候,我记起第一次穿过曼哈顿去见库克医生的那一天。
我两手捂着一只医生用的箱子,里面放着一卷信,非常害怕会被人偷去。
库克医生盯着车窗外,仿佛是第一次过桥去布鲁克林。
他入神地看着水面,西边是工厂和库房投下的一片倒影。
他转个身,歪过头看着冬日斜阳照射下的曼哈顿。
我突然为他感到一阵辛酸。
我跟自己说,他是我父亲,我却不能叫他父亲,他也无法接受。
如果没有我在身边,他会孤独,甚至比我那时候还孤独。
我们身边的人群,无论是火车上的,还是在布鲁克林和曼哈顿两个街区之间的,好像只能反衬出他的孤独。
我觉得自己该伸出胳膊像儿子一样挽住他,然后告诉他,就算他剩下的时光只能带领人们去北极圈打猎,凡事总有一天也会变好的。
从马萨诸塞的格洛斯特,库克医生替他的雇主买了艘捕鱼的纵帆船,重新命名为〃布拉德利〃号。
彻底检修过后,船重111吨,船前后均加了支架,首尾用钢板做了防护,两侧用橡木块连扣了起来。
索具和帆也换掉了,又装上台55马力的洛丝尔汽油发动机。
库克医生说,它比不上罗斯福号,可〃去我们想去的地方也足够了〃。
船上修了船长、大副、布拉德利、库克医生和我的船舱。
跟以前的救援时不同,这次我们一人一间。
放吊床的地方容得下五个水手和一位厨师。
船长叫摩西·巴特利特,是曾驾驶风向号的那个巴特利特的亲戚。
库克医生从格洛斯特回来后,客厅的门几乎每晚都不关。
我们坐在炉火前,一坐便是几个小时。
我觉得他看起来有些虚张声势,想跟人说话,想让人听他说话。
〃有人说皮尔里准备一年后再去北边。
〃终于我有机会打断他了。
〃有人说他已经筹得10多万美元……〃〃我们明年也要去北边。
〃他说道。
〃我们要从布拉德利这次捕猎之旅中赚到去北边的钱。
皮尔里会气疯的,会觉得我们在抢他的风头。
我们不会走他的路,我计划的线路跟他的大不相同。
〃〃我们什么时候能负担得起?〃我问道。
〃有布拉德利的钱,有玛丽的钱,加上曾答应过我的其他渠道,我们能支付得起探险的花费。
到北极去用不了皮尔里计划的那么多。
德夫林,我知道该怎么办。
多年来,探险家们总是走错路。
我们会像登上麦金利山一样到达北极点。
等我们超过一定高度后,比尔·巴里尔和我便不停地爬,必须睡时才睡一会儿。
你可以看出来,那样我们没有被装备和给养压倒。
到一定高度之上,总是这些讨厌的东西会让你慢下来。
〃我不知道这里面包含了多少智慧。
我从没有在极地旅行过,也没有在北极圈里过过冬。
我不知道什么可能,什么不可能,该不该采用什么策略。
虽然并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我们能不能筹得到钱,但我依然忍不住很兴奋,想着明年春天就可以出发了。
〃请别和玛丽说这次打猎的事。
我跟她说我是一个人乘布拉德利号去研究爱斯基摩人,给他们照相。
她听说过布拉德利,不同意我和他来往。
我觉得她也不该同意。
她知道我会在九月回来,可我计划去北边也让她很生气。
她觉得,我还没有从攀登麦金利山中完全恢复过来。
跟以前去探险前一样,她总在不停地问:'那么,要是你回不来怎么办?'我除了不停地跟她说,结婚时我就这样,我还能说什么?我告诉她,我当然会回来。
我跟她说,我们不会离开船。
要是需要下船,也一定是踩在干实的土地上。
德夫林,你夏天的时候去过北极。
这次甚至都比不上那次有风险。
就像在信号山上度夏一样。〃
我看着眼前的雪景,盼着能突然有什么变化,盼着能突然进入什么极地地带,一块在中心地带有明显标示的地区,可以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这儿是“极点”。我驾着雪橇跟上了他的。“我们到了北纬89度。”库克医生说道,好像是要给我一直要找的那种确定的感觉。
《纽约的探险家》第33章
1907年7月3日,我们从格洛斯特出发了。
在纽约,库克医生和玛丽还有两个孩子道了别。
我和克里丝丁在希望公园道了别。
我告诉她,我要去北边,她同意见我。
这也是我们第一次这样见面。
“我希望你不要走。”沉默地走了一段,她对我说道。
在去高架铁路车站的路上,我们已走了一个来回。
到那儿,我们就得各奔一方了。
她飞快地在我嘴唇上吻了一下,我没来得及回吻她。
“到这儿吧,别说再见。”她上了站台的台阶。
库克医生准备了4个月的食物,再加上够一年用的储备,以防有搁浅或船难发生。
他定购了5000加仑的汽油。
他定购了所有的设备,精心处理每个细节。
船上呆了一个星期,我便开始希望一觉醒来之后,两个月已经过去,我们正在返航,正在向克里丝丁驶去。
我希望这就是极地之旅,就是几年前他曾邀我参加的极地之旅。
狩猎行程差不多结束时,库克医生交给布拉德利一封信,让他转交库克夫人。
她会在一个月后接到此信。
他让我先看了信。
我最亲爱的玛丽:尽管我担心你可能一下子没法完全理解我为什么这么兴奋,我还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我发现,现在是赴北极点的大好机会,因此我觉得要留在这儿一年。
她会无法相信自己读到了什么。
我坐下来,又看一遍,还是不敢相信。
我还以为我们再过一个星期就要回家了呢。
我曾盼望回家,现在却丝毫没有失望。
我们要向北极进发了。
不是明年,就在今年,跟我曾有的幻想一样。
我拥抱了库克医生,他笑了,双手拍着我的后背。
我从没见过这儿有如此丰富的猎物。
爱斯基摩人告诉我,即使他们的最年长者,这也是他们见过的最好的狩猎季节。
他们预计明年情况肯定不如今年。
他们还预计,一旦北极的长夜过去,乘狗拉雪橇前行的条件便会很完美。
如果在此过冬,我们会有很多鲜肉。
等太阳回来的时候,我们可以很强壮,完全能够抵达北极。
我知道你会多么惊讶与失望。
但机会就在眼前,我必须抓住。
可能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条件了。
我不是一个人,德夫林和我在一起。
你应该赶快告诉布里奇曼,要在他私下从布拉德利或其他人那儿知道这件事之前告诉他,说我已经向北极进发了。
消息肯定会引起震动。
我希望无论你在看这封信的时候多么恨我,最后你还是会全力帮助我。
请让大家放心,我离开格洛斯特的时候是打算在九月份返回布鲁克林的,只是因为发现格陵兰的条件实在太理想,才决定要去北极。
请不要太想我。
我知道你有宽广的胸怀,你会理解这是我必须做的事。
替我吻海伦和鲁思。
爱你的丈夫 弗雷德里克 这次旅程的厨师来自布鲁克林,名叫鲁道夫·弗兰克。
他是个德国小伙子,他接受了库克医生的邀请参加了这次探险。
我写了封短信,请布拉德利带给达夫妮叔母。
我告诉她,我们的计划有变动,我们要去北极,所以时间要比原计划的四个月长一些。
我还请他帮我带封信给克里丝丁。
“我一直在想你。”信中写道,“或许我不该在信里和你第一次说,可是,我爱你。”船离开前的几天,库克医生谨慎地告诉我,早在船要离开格洛斯特之前,他和布拉德利便计划要进行北极探险了。
“我们见面那天,布拉德利便同意支持这次探险。”库克医生说。
库克医生告诉我,午餐吃到一半时,他放下刀叉问道:“为什么不试试北极呢?那比你的计划只多个8000到10000块钱。”“我不去。”布拉德利说。
“你想要自己去吗?”库克医生说不知道哪一个让他更惊讶,是听到他自己脱口而出的问题,还是听到布拉德利毫不犹豫地答应支持他。
“我们会为你的北极之旅做准备,”布拉德利告诉他,“但不要跟任何人说这件事。
我们不想让报纸知道。
皮尔里正在准备出发,我们不想让他先抵达伊塔,把最好的狗都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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