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说话,他觉得她同意了。
他走出门,迈开步子上了路。
一阵刺骨的寒风从西边吹来,他全力走着,并不觉得冷。
快到山顶时,她超过了他。
她看他一眼,可他直直地看着前方。
她在车里等了差不多5分钟,他上来了。
山上没有别人。
碉堡那儿也看不到他们,从山脊处飘过的青烟可以看出,那儿有人住。
他上了她的车。
〃就连皮特也不记得你了。
〃她说道。
是真的,马要是闻出他的气息,或听出他的声音,它会摇起头来,不管那意味着欢迎还是不满。
〃你想干什么,弗朗西斯?〃她问道。
〃看来你不打算呆下去,不然你不会装扮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的笑容在一霎间惹恼了他。
〃装扮成现在这个样子。
〃多年来第一次见到他,她不想取笑他的样子。
他们在车里,风吹不到,耳旁也只有车盖的声音。
他跟她说起皮尔里,说皮尔里已经告诉他孩子的生父是谁了。
这时,她惊了一下,看着他,可很快便转过脸去,好像她觉得他在虚张声势,想骗她说出那人的真实身份。
他说着,她面无表情地听着。
他开始还没意识到,后来他看出她是因恐惧而无声,他是在向她吼,在声嘶力竭地吼叫。
他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只要承认你对我撒谎,〃他说道,〃只要你承认撒谎,就行了。
我不会强求你告诉我他的名字,也不会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只要你承认撒谎,我连为什么都不会问。
〃要是她当时说出来……可在他看来,她虽然害怕,却并没把他当一回事。
〃我告诉过你真相。
〃她说道。
〃我不会再说了。
〃她说得很坚决,他知道再追问也无济于事。
他抓住她的胳膊,靠上脸想吻她。
她推开他,跳下车,沿着去城里的路跑起来。
他追她,挡住她的路。
她转过身向碉堡跑去。
他又追上她,拦住她的路,却没有碰她。
〃你在干什么?〃他说道。
她尖叫起来,从山那儿刮来的风把声音也带走了。
她沿着山向海边跑下去,以为那样会安全。
她肯定记错了,她知道有条小路,可在惊恐当中,她没能找到。
离下面还有一大段距离,长满野草的陡峭山坡让他没法跑得跟她一样快。
山的这一面,由于春天的雨水和风,已经没有积雪。
她没法再跑,不然会从野草覆盖的岩脊跌下去。
她停下脚步,喊起来,似乎意识到跑下山是犯了个大错。
她转过身面对他。
他们都在喘气。
〃我想跑回房子。
我知道,这就是你的用意。
我告诉自己,你不会这样做。
可是,你只是在屋子里下不了手。
弗朗西斯,想想那个孩子吧,他只有我一个人啊。
〃〃你在说什么?〃他说道。
〃你觉得我把你带到这儿是要干什么?〃他从没在一个人眼中看到过这样的恐惧。
她身后大约15英尺的下面,混浊的海水从冰下泛起,拍击着海岸。
〃如果你告诉我他的名字,我就让你走。
〃他说道。
她想绕过他,可他抱住她的腰,把她拽到了悬崖边。
〃告诉我他的名字,不然下一个就轮到你儿子了。
〃〃好吧,我说。
〃她说道。
〃别想跟我撒谎。
〃他说道。
〃如果我发现你跟我撒谎,我会回来找那个孩子的。
〃她说出了名字。
〃放开我。
〃他没法相信,她竟这么强壮,这么有力。
两三次,她挣脱他,她打他,咬他,还抓他的脸,块头小点的男人还比不过她。
他觉得,要是她刚才跑过去,回山顶的路上他肯定抓不住她。
他拦腰把她抱起,把她扔了下去。
她没吭一声便消失在海里,再也没出现。
一次都没有。
他爬上山,从另一面走了下去,路上没碰到人。
他也没想要逃跑。
尽管也曾想法躲避人们的注意,他觉得其实也没什么用。
他觉得他不在乎是什么结果。
他回到旅馆,呆在那儿等着,敲门声却没有来。
从第二天的报上他看到,人们在信号山的山顶找到了她的马和马车,在水底发现了她的尸体。
看到他自己名字的时候,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探险家弗朗西斯·斯特德之妻,其人已居纽约布鲁克林数年。
〃这就是所有跟他有关的文字。
这些字看起来是说,因为被丈夫抛弃,她自杀了。
〃死因不明。
〃报上如是说。
他订了船票,两天后到港。
船到的时候,整个小城都在谈论〃可怜的斯特德夫人跳海了〃,而官方的说法是〃意外落水〃。
他从没想过人们会怀疑她是自杀。
不是怀疑,几乎是肯定了。
很明显,她一直被当做那种〃怪人〃,人们说她像个隐士。
她的名声掩护了他。
看来他可以不受怀疑地离开了。
船到港了,他回到了布鲁克林。
〃我知道这个已经很久了。
〃库克医生说道。
〃我没想到,把它说出来会让我这么痛苦。
〃他手捂住脸,抽泣起来。
我也在哭,在看着火车玻璃上我的样子。
〃我没法去想,为了我她那样死去了。
〃他哭着。
〃独自一人死在了山脚下,死在了因为我而发疯的男人手里。
德夫林,是我把她赶走了。
三个星期。
我认识她三个星期,每天我都在想她,我真希望我当时有勇气回复她的最后一封信,跟她说'是'。
〃〃她的死让一切都结束了。
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我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甚至都没有想。
在此之前,我从没真正感觉出她是不是在我身边。
有生以来第一次,我为她感到痛苦。
这种痛苦之深、之重,不仅是寻常意义的悲伤了。
如果我是站着的话,肯定已被这种痛苦压得瘫倒在地了。
我想着那个已经无法记忆的午后。
我坐在房子里,独自纳闷。
天已经黑了,可母亲还没有回来。
她平日是会在门口等我的啊。
〃她告诉他我的名字,德夫林,是想要救你。
她知道,等他这儿一完,他便马上会去家里找你。
也有一丝可能他不会的。
我敢肯定,她挣扎得那么厉害,不仅为了逃脱。
她是想把他推下去,或是拉他一起掉下去。
〃一阵憎恶袭过我全身。
天黑了,我一个人坐在母亲房里期待的时候,弗朗西斯·斯特德正坐在不到100码外的旅馆房间,他也在等,等他们来抓他。
库克医生看着我。
〃弗朗西斯·斯特德说完后,我问他会怎样对我。
'没什么。
'他说道。
'我加入探险本来是为杀你。
但我改变主意,什么也不想干了。
'他转身向红石屋走去。
可他又回过头来,说:'我把一切都告诉皮尔里了。
几个小时前刚说的。
我也跟他说了,我会告诉你的。
'〃〃那一夜,他离开了红石屋。
从那时起,就再没人见过他。
〃他看上去精疲力竭了,就好像是刚刚听到她的死讯。
有十分钟时间,我们都看着窗外,听着火车与铁轨间的撞击声。
〃接下来的几个月,弗朗西斯·斯特德的故事不断传到我耳里。
〃他说道。
〃比如他讲述你母亲挣扎得很剧烈,她身上肯定会有瘀伤,能证明她曾挣扎过,那些认为她是自杀的人应该能注意到。
她的前臂,特别是手腕部分也会有瘀伤,他为阻止她打到他而抓过。
她的脸上,特别是嘴上肯定也有,因为她曾咬他。
她的衣服肯定也是非常凌乱,肯定扯破了,有些可能还掉了。
可她的死还是很快被当做事故处理了,自杀的传言没人制止。
〃我很困惑。
探险完了一年后,我去了圣约翰斯,自己去调查。
我发现在你母亲死的时候,圣约翰斯没有验尸官。
后来警方要求做了尸检,但也不知道是什么医生做的。
我看了你母亲的死亡证书,上面说意外溺水,是你叔父签的名。
我不是想说他卷入了你母亲的死。
他或许能猜到,或者会意识到弗朗西斯·斯特德可能有嫌疑。
他并没有跟弗朗西斯联系过,便自己把事情掩盖了起来。
尽管有些不可能,我觉得事情可能是这样,警方同意他来做尸检,因为他们曾合作过,比较方便。
考虑到你母亲的处境,警方会认为是自杀,你叔父也会这么想。
每个人都同意这件事应该谨慎处理。
你叔父可能问过,作为家人能否让他来检查尸体,这样可以防止流言再扩大。
可是,发现谋杀的证据时,他也吃了一惊。
他把证据隐瞒起来,倒不是为了庇护弗朗西斯·斯特德,而是不想让人传闲话,让人知道他兄弟的妻子竟死于谋杀。
在当时的圣约翰斯几乎很少有人被陌生人杀害。
我在圣约翰斯跟人聊天时听到有这方面的传言。
我没证据说这些传言有任何根据,可你叔父或许曾相信过。
尽管他可能也会认为这些传言毫无根据,他大概也会知道人们会得出自己的结论,那就是,她可能是被曾经与她有过交往的某个品行不端的男人杀害的。
在公众心目中,她是被谋杀的消息肯定会证实这些传言,特别是案件无法侦破,特别是他会想到并没有什么嫌疑人在场。
我猜你叔叔决定,最好还是为了家族名声把这事掩盖起来,为了兄弟的名声,为了阿米莉亚的缘故。
〃我写信给他,告诉他弗朗西斯·斯特德已经坦白了杀害阿米莉亚的罪行。
我当然没跟他说我是你父亲。
我没有明确表示,没有提到死亡证书,没说我认为他是同谋。
弗朗西斯常提起你叔父。
我觉得他是唯一一个弗朗西斯·斯特德理解的人。
他理解他兄弟比自己都好,尽管他们是那么相像。
〃如果阿米莉亚是被谋杀的事宣扬开,如果我告诉大家,弗朗西斯·斯特德曾跟我说过什么,你叔父在死亡证明上意外溺水的签字人们会怀疑他掩盖兄弟妻子被杀的真相,那他的前途就全完了。
〃所以我的要求他都照办了。
我告诉他,要把我的信完好地交给你,就是火漆没有拆开的。
我让他以为,我曾告诉过你,让你知道如何判断信拆开过没有。
我还让他以为,我有某种办法,能让你知道他是不是把信扣下而没给你。
我敢肯定,他从没读过那些信。
你可能觉得我的做法像在讹诈,但我并没有伤害他,也没有拿走任何他觉得重要的东西。
我觉得我不得不这样做。
跟一个成人保持秘密联系都已很不容易,要是没有这样的安排,就根本不可能跟一个孩子这样做。
〃如我猜测的一样,爱德华叔父并不知道库克医生是我父亲。
〃我该早些告诉你她是怎么死的,但你想想我的困境。
你一直都以为你母亲是自杀的。
我能忍心再伤害你,让你知道她是被她丈夫谋杀的吗?〃〃你为什么要现在告诉我?〃我问道。
〃这样你就可以知道,皮尔里要为你母亲的死负部分责任。
因为他,为了微不足道的原因,把我的名字告诉了弗朗西斯·斯特德。
皮尔里知道我恨他,尽管我们从没谈起过此事。
他知道他有罪,他、我,还有弗朗西斯·斯特德。
他瞧不起我。
我怎么看他的,他都知道。
现在你明白了吗,你必须知道他的天性。
你就会明白为什么他的失败就意味着我们的胜利。〃
《纽约的探险家》第31章
纽约的报纸并没有像我们担心的那样大肆渲染库克医生遭遇的耻辱。
报上以前没提到库克医生会是皮尔里〃传位〃的对象,所以也没明确提到皮尔里改变计划之后对库克医生的影响。
《纽约时报》说,皮尔里〃毫不含糊地宣称要继续向极地进军〃,还说他热切希望能够在罗斯福总统的任期内达到此目标。
报道还说他的说法让很多人很惊讶,〃包括当晚的主宾候选,登山家库克医生。
〃我还在猜测曼哈顿的人们会怎么看待我们。
毫无疑问,这儿的人肯定知道,探险家大会在皮尔里讲演前曾为库克医生铺好了红地毯,他、我还有数不清的其他人已经在想,库克医生会身披皮尔里丢掉的斗篷,从他的城市胜利返回。
〃或许我们不要着急接受邀请。
〃库克医生说道。
我告诉他,那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刚开始,似乎我们在别人眼里没什么不同。
没人提起华盛顿发生的事。
接着,每句话似乎都在挑起我们的回忆。
我不知道该不该谈华盛顿。
无论话看上去有多假,我想让人们以为那儿没出什么事,只是探险家习以为常的小挫折,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经历过的要比这糟得多。
我还想暗示,跟皮尔里的友好竞争远没有结束。
但我没把握能不能做到。
〃他们好像根本不在意出过什么事了。
〃有天晚上,从圣诞晚会回家的路上,我说道。
〃当然他们在乎了。
〃库克医生说道。
〃每个人都知道,每个人都在乎。
我们可能比以前更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有趣的一章刚刚写完,可要知道结尾是什么,还太早些。
要不是有你,他们不会邀请我的。
〃我告诉他,他是在乱说,人们还是更喜欢看到他。
他没说话,好像我无力的辩解恰好证明了他的论断一样。
〃我想我还是喜欢让他们放过我。
〃他说道。
〃你完全可以一个人去参加这些聚会。
他们觉得你很有趣,可很快就知道我不是了。
〃我觉得,这样评价以晚餐与舞会招待我们的人并不公平。
他们对我们充满同情,跟他所说的并不相同。
〃我就像根火柴一样,他们用我当个话头,用完就扔了。
〃他说道。
我又辩驳起来,不久我便发现,他说的也不无几分道理。
人们没有躲他,或故意不理睬他。
相反,比起以前来,更多的人来接近他,跟他讲话。
一天晚上,有位女士问他,人们会先到达哪一个极点。
〃南极点。
〃库克医生答道。
〃南极洲的冰雪之下是大陆,人们不用担心洋流。
北极本身并非固定,冰块总在漂移。
北极探险者所追逐的只是一个幻象。
〃人群摇着头,响起一阵反对的咕哝。
〃可是,库克医生,〃一个靠造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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