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鹰扬……”何颙突然厉声道:“他究竟是真对老夫人一片赤诚,还是另怀不同告人的目的?”
“切!果然还是那多疑的秉性!”黑暗中,一个声音冷笑起来:“以己度人,诚为可笑!”
“你!你是?”何颙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骇然道:“子……孙宾硕!”
“事到如今还在隐瞒身份吗?甲兄,多年不见了!”孙宾硕高大的身形从暗影中行出,微笑道:“不曾想你我兄弟昔日决裂,今日却仍要联手应敌,真是世事无常!”
“你怎会知道我的身份?”何颙更是震动了一下:“难道是从我的声音……”
“不要说是你!”孙宾硕冷笑着打断道:“十大天干、十二地支,我家将军尽皆了如指掌!”
“真的吗?”何颙面如死灰道:“这么说,他竟会对我们手下留情……”
“闲话一会儿再说吧!”孙宾硕行至何颙身侧,拔剑与他并肩而立:“先应付了眼前局面再说……还不送老夫人走?”
听着已经近在咫尺的董军足音,几名袁府卫士如梦方醒的簇拥着马伦奔入院中。
大片火光转过街角,现出无数董军步骑的身影,他们显然是有暗探一路指明方向,刚一转过街来,立即毫不犹豫的呐喊着杀上。
“你们!究竟来了多少人?”何颙瞧着渤海军仅有孙宾硕和高清儿两人现身,且一副镇定自若之相,再瞧瞧身边面露紧张之色的几十名袁府卫士,终于忍不住问道:“说什么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护夫人安全……可不是在虚张声势吧?”
高清儿不答。她一直看到对面董军士卒在火光的映照下,其狰狞面目亦清晰可见,才突然娇喝道:“动手!”
长街两侧的高墙屋脊上,无数黑呼呼的物事掷出,在董军丛中爆裂开来。接着一支支火箭一起射下。
数十团明亮鲜红的火焰瞬间冲天而起,将堪堪冲至数十步外的数百名董军尽数裹在火中。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夜空,董军们变为一个个火球,在火中翻滚挣扎,两人高的火头逼得董军后军大队须发皆焦,潮水般的向后退去。
“嗖”“嗖”的破风声中。两侧暗箭一支又一支劲射而出,将仓惶后退的董军们射得人仰马翻。
何颙瞧得目瞪口呆,却是心头一块大石落地,他正想向孙宾硕一笑,突然间只听火焰中传来一声暴烈的大吼。
整道火墙仿佛被一阵飓风蓦的吹开一条口子。一条人影倏的穿墙而过,他一手持矛,踏着满地的火星光屑,一步步向着小院行来。
“吕布!”何颙和孙宾硕同时色变,而高清儿的一张俏脸却猛然间冷若冰霜。
“趁他一人穿越火场,杀了他!”何颙当机立断的狂叫道:“子一,你我联手齐上!”
数十名袁府卫士看到董军大队仍被火墙箭雨阻在远处,吕布确实不过是一人杀至。斗志陡生,一起怒吼着杀上。
高清儿亦是一声不响的拔剑出鞘,当先杀去。
“又是你!”吕布一脸瞧清了高清儿。登时露出一丝苦笑,他一矛点出,正中高清儿剑尖,立时震得伊人触电般后退不迭,随即再无顾及的振出如山矛影,层层叠叠的刺向一窝蜂杀来的袁府众人。
三名飞身扑上的袁府卫士同时喉间现出触目惊心的血孔。一声不吭的直直摔倒,第四名卫士却已成功避开吕布矛势。近身杀至。
不等他一刀砍落,吕布一拳轰出。将他打得有如被投石机掷出的石弹一般倒飞而出,竟将后方三四名同伴同时砸得筋断骨折。
何颙和孙宾硕双剑齐出,从左右两侧杀上,然而吕布身形突然变得有如鬼魅,他满场游走,随手一矛便刺倒一人,竟令何颙和孙宾硕两大高手追之不及。
眼见着袁府卫士们不断惨呼倒地,何颙和孙宾硕二人剑出如电却根本摸不着吕布的衣角,两人同时骇然相视。
“快退入院中!此人并非群攻可胜!”何颙不能再睁睁睁瞧着卫士们送死,他狂叫道:“我来挡住院门!”
幸存的近半卫士如蒙大赦般纷纷脱出战场,退入小院之中。
孙宾硕一眼瞧见长街上的冲天火光也渐渐低落下来,伸指入唇,吹出尖利的长哨。夜空中的破风箭声立时静默下来,显然是他正在命令部下们寻机撤走。
黑暗之中,几名渤海军属下奔了过来,架起高清儿亦向小院中退去。
何颙和孙宾硕交换一个神色,两人并肩堵在小院之前。所有人中,除了他们二人尚可与吕布一战外,其余人即使助阵也不过是枉自送死罢了。
“带小姐快走!”孙宾硕向着吕布猛扑而上,口中怒吼道。
“小姐你听到了……马老夫人早已进入地道了!”听到门外孙宾硕的那声大吼,一名渤海战士急急大叫道:“我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你先走吧!”
“不!渤海鹰将,岂会丢下同袍不管?”高清儿瞧着屋中地上那个小小的入口,再听着院门前三人厮杀发出的怒喝厉叱,她猛一咬牙,伸手从那战士腰间扯下一个火油罐,尖叫道:“你们先走,本将断后,违者……”
“以不遵军令论处!”她望着两名属下惶切的眼神,森然道:“军规,都不会忘了吧?”
“是!小姐!”两名属下浑身剧震,终于纵身跳下地道。
“轰”两扇院门同时爆为残片碎木,何颙和孙宾硕狼狈万状的倒飞入院中,孙宾硕立即挺身跃起,伸手拭去唇边鲜血,狠狠的瞪着缓缓跟入的吕布。
而何颙刚抬起半个身子,突然间“哇”的一声喷出满天血雾,一张脸瞬间惨白如纸,一双眼神也黯淡下去。
“吕布!”高清儿一手举起火罐,一手平端火把,美目之中直欲喷出火来:“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小姐,你怎么还没走?”孙宾硕眼中尽是绝望之色,若自己死在此处也还罢了,白绕自然会在南鹰的全力支持下重振孙家……可是如果高家小姐也折在此处,孙家不仅无功,反而是铸成了弥天大错!
连气息奄奄的何颙也吐血道:“不!不要!”
出乎何颙和孙宾硕两人意料,吕布愕然止步,苦笑道:“清儿小姐何必如此……在下放你们离去便是!”
“什么?”轮到高清儿瞠目结舌道:“你会放我们走?那么为何之前仍要苦苦相逼!”
“他是董公要杀的人之一!”吕布指了指何颙,耸肩道:“且不说他还能不能活下去,至少我也算是尽了力……若我完全没有动作,那么上千将士目睹之下,我如何向董公交待?”
他后退一步,平静道:“趁着院外火墙仍未熄灭,你们快走吧!”
“孙大哥,扶上他先走!”高清儿不敢有丝毫松懈的紧抱着火罐,挡在孙宾硕身前:“我来断后!”
“小姐小心!”孙宾硕再不敢犹豫,他一把抱起何颙,飞身扑入地道。
“小姐满意了?”吕布一手将长矛伸在身后,一手平伸而出:“快请离去吧!”
“哼!算你啦!”高清儿面上厉色渐渐殓去,她终于现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算你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后会有期吧!”
纤细的身形敏捷的跃入地道,同时油罐和火把掷在地道入口。
望着地道入口完全掩没在熊熊烈焰之中,吕布再次泛起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真是一个疯丫头!”(未完待续)
卷五 炎汉烈焰 第八十五章 袁氏之殇()
望着长长的马队渐渐消失在晨曦尚未抵达的暗影中,南鹰仿佛是如释重负,又仿佛是有些失落,复杂的心潮涌动不息,令他一时之间竟是茫然伫立。
昨夜的营救行动可说是千钧一发,若非孙宾硕、高清儿行动神速,又有何颙提前组织的袁府大撤退,整个袁府上下五十几口,怕是便要玉石俱焚了……即使是对历史上袁隗灭门惨案知之甚详的南鹰也万万没有料到,董卓竟然会在洛阳便迫不及待的挥起了屠刀,而在历史上,袁隗一家是在迁都长安之后才被处决。
对于南鹰来说,袁家死多少人和他没有一个铜钱的关系,在如此疯狂的政治斗争中,他们的死亡不值得任何人给予同情。然而袁家之中却有一位马伦,南鹰不敢想象,若是因为自己的援救不及,而令这位亲如慈母的老人有任何不测,他是否会如同当年对老爹刘安一样,陷入无法自拔的伤痛之中,甚至一直在内疚愧悔中渡过余生……与对老爹一样,他欠马伦的,也太多了!
南鹰明白,面对着自己灼灼的挽留目光,老人却最终决然返身,率领着一众袁氏子侄向着联军大营的方向行去。然而她返身时那情不自禁落下的泪水,却暴露了老人的内心……她并非不愿随南鹰走,而是必须担负起袁隗的责任,那便是继续领导袁家生存下去。
又是为了家族……南鹰突然间生出一股恐惧的情绪,连马伦这样超然世外的高人,都无法在俗世的洪流中完全解放出来,那么自己呢?如今的他。算得上孑然一身,带着一群不离不弃的兄弟部属们,大可以无所牵挂的独战天下,然而自己若是有了家室,有了孩子。还能够坦然面对一切吗?
心湖之间,几张绝美的面容突然间浮现出来……。马云萝,有如一朵空谷幽兰,无论是那份超凡的智慧才艺,还是那清雅如仙的风姿,都是世所仅见。而她与自己从敌至友,从友至情,其间爱恨难明的刻骨铭心,连南鹰至今仍然为之魂牵梦系,而两人内心难抑的些许表白。更令那份朦胧**的关系更进一步,以至于所有渤海军将士无不将马云萝视为未来的主母……
“南哥!我们现在何去何从?”娇憨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令南鹰心中轻轻一跳,他刚好正在想到她……
高清儿,是南鹰初来贵地结识的第一位女性,那时的她;有如一朵迎春盛放的杜鹃,展现出无限的青春活力,如火如荼的热情中蕴含着爱憎分明的纯良本性……然而这些年来。她却似乎有些沉默了,不经意间望向南鹰时,那目光深处一丝浓浓的愁绪情结。连南鹰亦为之心颤。然而,他却无法做到,孤寂了二十余年的内心啊!它渴望着父亲的充实,企盼着母亲的滋润,更需要一位妹妹的眷怜……。所以,南鹰默默的等待。等待着她分清崇慕英雄和寻找归属那份区别的时刻。
还有,那道孤傲如莲的倩影。曾几何时,她那微微颤抖的瘦削背影和那无限神伤的美好脸廓。连自己为之心碎,几乎生出不惜一切去呵护其终身的冲动想法……
还有那个以梦为名的女孩,她有如轻舞的精灵,放射出神秘和智慧的光辉,然而她的内心中……。
“南哥……”那个愕然的女声突然凑到了近前,大叫道:“将军大人,别发呆了!”
“清儿,你这丫头!”南鹰捂着耳朵,苦笑道:“吓坏了哥哥没什么……吓到了将军,你可吃罪不起!”
“切!任务完成,而新的命令并没有下发!”高清儿一脸无所谓的神色:“现在你就是一个哥哥,你敢怎样!”
“好了!好了!我不敢!”南鹰漫不经心道,刚刚那短短的瞬间,他却将内心中对于这位妹妹的真实感受脱口说了出来。现在,他需要不动声色的转开话题……。。
“说到这次任务,你和宾硕兄完成的不错!”南鹰称赞道:“否则,仅凭那何颙一人之力,只怕是要坏了大事!”
“将军,您谬赞了!”孙宾硕一脸感激之色的望向高清儿:“若非小姐奋不顾身的挡在属下面前,属下怕是见不着您了!”
“什么?”南鹰一惊,不能置信的叫道:“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高清儿突然收起了笑容,怔怔道:“那个武痴,算他还记着当年的情份,不然,凭我怎么可能救出孙兄?也不过便是再赔上一条命罢了!”
“竟是吕布亲自出手吗?”南鹰只觉背上出汗,他怒道:“清儿,下次再不可如此鲁莽!”
“是!”高清儿出人意料的没有争辩,她低下头去:“这次虽然我赌对了,但确实有些冒险了!”
“将军,是属下办事不力!”孙宾硕亦汗颜道:“凭属下和何颙二人联手,竟然扫不住那吕布三招,何颙还几乎死在当场……这才逼得小姐行险!”
“好了!”南鹰叹了口气道:“我也是急了,你们没事就好!”
“吕布……嘿嘿!这小子竟然也有这么一面!”南鹰伸手磨挲着唇下,出神道:“真想知道,貂蝉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啊!”
“貂蝉?”孙宾硕和高清儿同时愕然道:“她是何人?”
“就不告诉你们!”为了掩饰自己的失口,将军偶尔也会耍耍流氓,他一本正经道:“这可是一名高级暗探的代号,你们想,本将可能透露她的身份吗?”
“很稀罕吗?”高清儿撇了撇嘴:“那么将军,请你指示下一步的行动吧!”
“目前我们有多少人?”南鹰望了一眼四周的幢幢身影。此时天色未亮,凭着他的过人目力,也无法辨清具体人数。
“禀将军!”孙宾硕立即道:“我与清儿小姐共带来属下好手约近百人,召集的后援约二百人。将军亲领的三百鹰卫,此地目前有六百人,再加一个时辰后即将抵达的典韦、黄忠几位将军带来的接应部队,总兵力应在一千一百人左右!”
“很好!不多不少!”南鹰点了点头,他挥了挥:“全军就地休息!”
“是!将军!”孙宾硕答应着。终于迟疑着问了一句:“将军说不多不少,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南鹰舒舒服服的躺了下去,轻轻道:“待全军会合,我们取小道直插洛阳之西,先隐蔽起来。只待董卓那老小子敢撤向长安……”
他冷然一笑:“老子就在半路上设伏,砍他狗头!”
“伏击董卓?”即使是以孙宾硕的胆大包天。脸也一下子白了。
“两位将军!两位将军!”袁遗一路小跑着冲入大帐,向着正在指点地图的袁绍和袁术骇然大叫道:“出大事了!”
“沉住气!”袁术有些不满道:“你还象是一个太守吗?这么一路大呼小号的冲进来……真是丢了我们袁家的脸面!”
“咳!还什么脸面啊!”一向对袁术俯首贴耳的袁遗顿足道:“袁家灭门在即,还讲什么脸面?”
“胡说什么!”袁绍沉下脸来:“什么灭门在即?”
“自己瞧瞧吧!”袁遗伸手撩开帐门。初升的阳光下,一行人正向着中军大帐缓缓行来。
“叔母大人!”瞧着为首者竟然是一脸木然的马伦,袁绍和袁术的脸色一起变了。
当瞧见众人搀扶下浑身是血的何颙。袁绍更是浑身剧震,他冲出帐来,一把抱着何颙狂叫道:“伯求,你怎样了……太傅呢?”
“本初!”何颙气息微弱道:“太傅不肯走!我只能……”
突然间,他脸上闪过妖异的红晕,一双涣散的眼神竟也明亮起来,他一把反抓着袁绍,厉声道:“本初你告诉我。我这一生对你,可还算得上是兄弟吗?”
“当然算!”袁绍一颗心儿直沉下去,何颙身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只能说明他正处于回光返照之际。
他含着泪将口凑至何颙耳边,低低道:“没有你何伯求,焉能有我袁绍今日?”
“好好好!”何颙双目神光一闪道:“太傅他老人家求仁得仁,当为典范,而我何颙此生义字为先,亦求心之所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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