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有她的童年,有她的成长,还有他……
夏一菲敛下长长的眼睫,想到同一片土地上的那个人,心里酸得想吐。
人都结婚了,你还惦记到什么时候!
她努力眨巴掉眼里的水汽,恍惚看见路边一家玩具店挂着的绒毛兔,故作轻松的问:“本命年会倒霉吗?”
车里安静了一两秒,她疑惑的转头,见袁子乾默默开车,冯棋则扭过头来看她,黑漆漆的眼珠瞧不出什么情绪。
隔了好久,才听袁子乾说:“一休妹妹,你思维还是那么跳跃啊,真不枉你这外号。”
冯棋也弯起嘴角,难得显出几分愉悦。
“呃……那会倒霉吗?”
“不一定,有人前一年倒霉,有人本命年倒霉,有人后一年倒霉。”冯棋煞有其事的回答,夏一菲愣了愣:“那你呢,你是哪一年倒霉?”
同年级的同学都比她大个一两岁,今年她23,冯棋他们少说也24、5岁了。
“我?”冯棋慢慢回过身去:“我都挺倒霉的,这三年是我最倒霉的三年。”
喂喂,她只是随便说说啊,难道他真信这个?= =
堵了近俩小时,终于磨蹭到市中心,夏一菲见姥姥家就在附近,于是让袁子乾停车。冯棋过来帮她取过后备箱的行李,问她:“你电话多少?”
“啊?”问她电话干嘛?难道他们还会有联系么?
夏一菲报上号码,没一会儿手机便响了,她现在拿不方便,于是想回家再存。
“再见。”
“哦,那再见,谢谢啦。”
笑眯眯挥别两人,她望了望阴霾的天空,心也沉沉的。
原来,即使回到这里,她依旧找不回当初的阳光。
**
再接到冯棋电话,已经是2月初了。
那天正好初二,她在家无所事事翻着报纸,手机很突兀的响起。
一看,很陌生的号码,“您好,请问哪位?”
对方很久没出声,夏一菲皱皱眉,不耐的问:“谁啊?”
“我是冯棋。”
呃……好尴尬,她当时以为两人不会有啥交集了,所以忘了存他的号。“哦,冯棋啊,你好,我那天手机死机了,之前的记录都——”
“你没必要跟我解释,这不重要。”冯棋冷冷的打断。
靠,我欠你啊!夏一菲突然有些火大,也沉下声来:“你找我有事儿吗?”
“我在N市,你……”那边顿了顿,好像在斟酌什么:“你有空陪我逛逛吗?我第一次来。”
不是吧?S市离N市那么近,他竟然没来过?其实夏一菲是不太想去的,因为跟冯棋没什么好聊,可人家都开口了,坐“地主”的能不地陪么?
“哦,那在新街口的德基广场等好了,我请你吃淮扬菜!”
“嗯,我到了再打给你。”
“好的,拜啦~”
天气预报说最近一股冷空气南下,N市今天将降温6…8度,刚在家窝着还不觉得,一出门简直快把夏一菲吹哭。
哆嗦着从地铁站出来,远远见到一个挺拔的身影立在德基广场LOGO前,穿一件浅驼色大衣,很清爽的感觉。
“嘿,帅哥,等妹子呢?”
冯棋顺着声音回头,看到夏一菲后似乎怔了几秒,随即微笑。“等你。”
“呵呵。”夏一菲微羞了,只得傻笑两声,他笑得真好看,难怪当年那么多班花校花的拜倒在他校裤下。= =
她狠狠跺了跺脚:“我们上去吧,太冷了这儿。”
两人在七楼一家著名的淮扬菜馆坐好,冯棋表示他不挑食,叫夏一菲随意。于是她就随便点了些小吃,便开始话家常。
“你来N市出差吗?”
“不,来玩玩。”
“那你呆几天呀?”
“2,3天吧,回头还去Y市一趟。”
不会两三天都要她陪吧?好冷啊她想死在被窝里……
“一菲,你工作怎么样?”
夏一菲呆了呆,她从没听过冯棋这么叫她,平时也只有跟她关系不错的朋友才会这样喊,一时间有些错愕。
“哦,还可以,就在XX路那边的A法院。”她倒了杯服务员刚送来的西瓜汁,又给冯棋倒满,接着说:“不过还是蛮危险的,我们之前出了个冤假错案,一开始是公安部的人提证据错了,我们这边没有二次验证,白关了人半年……现在别人开始闹,检察院那边还黑了我们一把,把错推到法院,大过年的,谁都怕那人往上捅或者找媒体曝光,年前一直人心惶惶的。不过我新去的,没接触过那案子算不到我头上。”
“那是怎么处理的?”
“唔,好像公安部拿钱陪了30W吧。”夏一菲皱皱眉:“其实这种案子能拿到几万块赔偿已经很不错很不错了……主要现在群众监督得严,大家都很怕,也不是外头说的那么作威作福,犯错也只敢提心吊胆拿钱来堵。可那家人好像觉得赔偿不够,希望法院、检察院都再赔偿30W,开年还有的吵呢,估计我还得去跟别人陪笑脸。”
“不是跟你无关?怎么让你去?”
“因为一开始接触这案子的同事写了检查,被停职了,估计以后也不能做这行了……反正他们都不愿去,就欺负我新人呗。”
这会儿叫的菜服务员陆续端上来,夏一菲递了双筷子给冯棋:“别说讨厌的事儿了,你看这狮子头长得像圆子么?”
冯棋笑了笑,又像想到什么,视线转到她身上:“那你想换份工作么?我是说……比如来S市?”
“怎么可能?我才刚进这单位诶,而且我父母不会同意我再离开他们的。”
“是吗。”
夏一菲眼看又要冷场,赶紧换个话题:“你呢?你这些年怎么样?听说你和圆子这几年混得很好,是我们这届最出息的了。”
“还好。”冯棋抬眼看她:“谁告诉你的?”
“茜茜啊,陈茜茜,你认识吗?很漂亮那妞儿~”
“不认识。”冯棋淡定看着夏一菲挖了一勺子狮子头放到他碗里,低低的说:“你想知道我的事,可以直接来问我。”
“哦。”嘴上应着,心里却说:刚问了,你不就答了句还好吗?
自己被人随便一问就噼里啪啦说一堆,显得好像话痨一样。= =
两人吃过饭,夏一菲问他想去哪儿玩?
“随便走走吧。”
“唔,那去玄武湖溜溜吧?可以坐船。”
“好。”
打车到了玄武湖,夏一菲挑了艘船,湖面上冷风吹得人脑袋都木了,大冬天的更是没什么景色,什么荷花掩映,什么满湖清香,都不是这时节啊!她心说自己有够蠢的,怎么出这傻逼主意?
冯棋倒是无所谓的样子,四处看着风景。
“你很冷?”欣赏了一番碧波拍浪,回头却看到夏一菲缩得像只虾米。
“风有点冰,其实也还好。”
冯棋低头像要解开大衣,手顿了顿,改端起木桌上的茶:“那我们下去吧,你这么怕冷估计阳虚。”
“阳虚?那会怎么样?”
“……”冯棋的视线从夏一菲脸上移开,不知看向什么地方:“不易受孕。”
“噗——”一口水喷出,差点吐到对方脸上,夏一菲很尴尬的笑笑,ORZ,他在跟她开玩笑么?这笑话也太冷了吧,她本来就冻得受不了。“是、是吗?”
“你……”最终,冯棋没吐出后面的话。
师傅听吩咐将船渐渐划向岸边,夏一菲看着一片澄碧的湖水思绪渐渐飘远,恍惚中听见冯棋说:“郑学书结婚了你知道吗?”
——下个月我要结婚了。
——如果你在国内,就来参加我的婚礼吧?
——夏一菲,你会来吗?
郑学书,这三个字是世界上最毒的药,轻而易举夺走她的魂魄。
从开始到现在,整整十九年。
十九年,《资治通鉴》都编成了,玄霄都在冰里被放出来了,她却还沉沦在单恋的暗河无可自拔。
“嗯,今年夏天结的婚。”
夏一菲顾不得心慌,顾不得揣测冯棋这么说是想随便聊聊,还是洞悉了她的心事而故意试探?只是单单听到这个名字,思维已经乱了。
冯棋没再做声,隔了几秒侧过头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久之后,她恍惚听见一声叹息……
那么轻,那么重。
下了船,夏一菲看看时间才3点过,赶紧打车去了总统府,带冯棋在N市标志性景点参观一圈。
这条路街边都是几十年的老梧桐,可惜叶子已经落光了,秃秃的像是一双双从地底伸出的干枯的手,抓住的只有空虚。
买了门票进去,两人粗粗逛了会儿,看见不少人围着个邮筒。
“你去寄么?这里的邮戳能盖总统府的。”
冯棋停住脚步,取出刚买的门票。“原来这张票后面是明信片。”
“嗯,走吧。”
两人挤到信筒前,冯棋掏出了笔,低着头像在思考写什么。“一菲,你替我写吧?”
“啊?为什么?”她大惑不解。
冯棋只是笑笑,将明信片和笔递给她。
夏一菲无奈,冯棋就是有这本事,不管跟你熟不熟都能指使你做事儿,被指使的人还没什么怨言。也许是他笑得太亲切,或是眼神太真诚了。
“写什么?”
“长相守。”
“……”原来他这么闷骚?自己好像知道了不得了的秘密?“心上人?”
冯棋没说话,夏一菲也没指望他能回答,刷刷刷写了几个字,又问他地址。对方突然有些犹豫,愣了愣才报出一个地址,夏一菲惊讶的发现他好像有些害羞。
啧啧,真是纯情。
“呵呵,写好了,你自己来投?”
“不,你投吧。”
哟呵,夏一菲挑挑眉,她要把今天的事儿告诉陈茜茜,她必然不会信吧?
晚上吃过饭,两人又去夫子庙秦淮河走了走,逛了一天,夏一菲真觉得累了,整个人显得蔫蔫儿的。
“我回酒店了,送你回家吧?”
“啊,不用……”
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冯棋已经招了辆车拉她坐进去。
到了她家的小区,夏一菲连声道谢,冯棋突然笑出声来:“怎么也该是我跟你道谢吧?”
好像是哦。= =
“一菲。”
听习惯他这么叫,好像也满容易接受的,夏一菲回头看他。
“明天我回S市了,临时有事,今天谢谢你。”
明天就走?不是说要玩两三天么?她呆呆的哦了声,见冯棋脸色黯了黯,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对方已经砰的关上车门,招呼司机走了。
“……”什么脾气?!陪了他一天连句再见都没有,夏一菲狠狠踹了下地面,气冲冲的回家了。
**
新工作,新环境,新生活,一切都需要重新适应。
夏一菲在努力适应中也学习到很多,不再是刚回国只有理论没有实践的小菜鸟了。
这几天因为一个案子,她需要知道S市具体的公安承办人,打电话问了还有联系的老朋友,乔川告诉她可以找找郑学书,他现在在公安厅里管经侦的,S市各个区的经侦大队他都熟悉。
挂了电话,夏一菲挣扎了很久,还是播了那个一直存在手机第一位的号码。
她告诉自己,只是请他帮个忙,他已经结婚了,他不知道她的心思,一切也仅止于此,没什么好心虚的。
然而再从手机里听到郑学书的声音,她还是难受的胃疼。
郑学书怎么就能和别人结婚呢?
喜欢他那么多年,他怎么就能不知道呢?
她还记得那天她刚好在玄武湖划船,正是夏天,荷花碧波连成一片,突然接到郑学书的电话,吓得手机差点掉进湖里。
又期盼又激动的接起,得到的却是他的喜讯。
她当时怎么说的?“恭喜你们,不过我马上得回英国,毕业典礼前有很多需要准备。”
挂了电话,当着闺蜜的面失声痛哭,湖面的微风吹不散她的心事,湖水洗不尽她的悲愁。
这个秘密只能永远被埋在心底,从那天开始,再无处可说。
之后,她便跟逃难似的匆匆回了英国,本来打算毕业典礼前都在国内休息的,真是世事难料。
“喂,郑学书,我是夏一菲。”
“你回国了?”
“嗯,是这样……我听乔川说你现在在S市公安厅?”
“对,你有事?”对方的声音明显透着疏离,好像她一句话便切断了仅存的同学情谊。
夏一菲被噎了噎,终究说不出解释的话,她本就有求于人。
草草问了承办人的事,郑学书却只告诉她一个姓,还凉凉的说找到承办人也没用。她只能厚着脸皮请他把承办人的姓名发到手机上,郑学书一口答应,然而电话挂断后整整一个下午都没他的短信。
夏一菲只好再发一条去问,对方鸟也不鸟,她哪里还好意思再打电话?
心里闷得难受,压得她快喘不过气,不等还有半小时下班她抓着包就跑了,窜上一辆公交车也不知要去哪儿。
司机开车的技术很差,一刹一停,夏一菲找了个位置坐着,把头埋得很低,看着眼泪滚落在膝上,融进裤子里。
很没用,她也不想哭,可总有憋不住的时候。
她想到十九年前那个午后,画板报的她够不着高处,有个漂亮的男孩告诉她:“你得站上去,我来帮你。”
她记得夕阳的余晖,记得他温热的小手,记得他软弱的语调。
记得成长岁月中他每一次挑动她心的笑,一如最初。
可惜,只是她记得。
“难道我就这样过我的一生,我的吻注定吻不到最爱的人……”手机很突兀的响起,她本不想接,可打电话的人很执着,一直响一直响,旁边的阿姨戳她:“妹妹,你电话响了。”
无奈,夏一菲慌乱抹把脸,接通,没说话,不敢说话。
“……夏一菲?我是冯棋。”
“嗯。”一个字,已经泄露了情绪。
对方似乎很意外,半晌才问她怎么了?
“没……”话不曾说完,早已泣不成声。
人偏偏就是这样,你越想堵的时候突然出现缺口,立刻就溃不成军。此刻不管是谁,只要表现出一丁点的关心,对于她来讲都是致命的。
夏一菲紧紧攥着手机,努力压抑着哭声,却放纵自己的情绪。
冯棋也没说什么,更不曾安慰一句,只是一直没挂断电话。
哭吧,让她最后一次为他哭,擦干眼泪后忘了郑学书,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她也要学会去爱人。
再多十九年也不能代表什么,也许因为得不到才执念。
夏一菲,你也该醒了。
浑浑噩噩回的家,等她脑子稍微活泛点儿已经坐在书桌前玩游戏了。
夏一菲玩的这款游戏叫《孤雁》,据说很有名,她算很早一批玩家,从《孤雁》前身《孤注》开始就在了。
很不吉利的名字,可当时吸引她的恰恰就是这名字,孤注一掷,可不就说她么?
登陆后发现自己的号停在巴彦草原,不远处一个玩家正踩在另个玩家身上乱扭。
超级波霸?
这个人好像是桃酥的徒弟?
夏一菲不太确定,不过踩着他的林冲冲倒是很熟悉,全秋水服都知道他跟十年漂流一伙有仇。
呃,提到十年漂流……
那天她在湿地做“寻找木偶”任务,池子里划拉半天也没找出个鸟,当时十年漂流路过告诉她:“你得站上去,我来帮你。”
接着,她被送了个增加跳跃的临时状态。
拿到木偶后,十年漂流就被她惦记上了,谁让他要说那么一句话呢?
这几天也没少骚扰人家,估计十年漂流现在一看到她ID都肝儿颤。她知道他有老婆,不过桃酥是全秋水人尽皆知的人妖,他俩之前也是敌对,还是乌龙才结的婚。SO,调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