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现在什么情况?”苏晴一字一句说得无比清晰,尽量让自己发音平稳。
“颅脑损伤,外伤性蛛网膜下腔出血,颅骨骨折,多发多段肋骨骨折,全身多发皮裂伤……”
不待他说完,苏晴早已面无人色,打断问:“是哪家医院?”
“市一医院。”
有了答案,苏晴转身就朝外跑,柯柏着急的补上地址:“4楼VIP病房412……”
此时苏晴人已跑了数十米,也不知听见了没。
不对啊,她那么着急干嘛?
柯柏回想了一番刚才的对话,突然僵住。
他,似乎,给了苏师妹,不好的暗示?
一拍脑门边追边吼:“只是听着严重!躺几个月就好,你别跟奔丧似的啊——啊——”
然而,一切已晚了……
*********
苏晴站在病房前有些踌躇,抬手又放下,不知是否该进去?
来时那种绝望渐渐散了,护士说他没事了不是么?可总要看一眼才能放心。
回想刚才冲进来护士惯例询问,她语焉不详只说是表妹,那护士暧昧的眼神明白写着不信,责怪她怎么才来,说她表哥都快好了。
“好了?他,他不是很严重么?什么颅脑损伤,骨折什么的……”
“是颅脑损伤,外伤性蛛网膜下腔出血,颅骨骨折,多发多段肋骨骨折,血气胸,创伤性湿肺,第4、5腰椎压缩性骨折,腰椎横突骨折,全身多发皮裂伤……”护士淡定的纠正,并告诉她:“不过现在除了几处骨折要多休养,其它恢复得差不多了。”
“就是说,其实没太严重?”
护士轻蔑一笑,像是苏晴问了什么白痴问题:“哈,如果医疗技术差那当然很严重,可我们是市一医院。”
“哦……”
市一医院怎么了,又不是你家开的,苏晴腹诽着,一直紧绷的情绪渐渐放松。
于是,此刻站在门前,她跟蔫儿了的皮球,无精打采的犹豫徘徊。
突然,门开了,吓得苏晴一怔。
“小姑娘,你找谁?”
“我……”苏晴脑子还没转过来,只觉得眼前的阿姨端庄文雅,还有些面熟。
她发誓没见过这张脸,怎么会面熟?
“妈,谁啊?”
病房里一声有气无力的问话,霹得苏晴当场僵直,终于让她知道为什么会面熟,靠,陆曲舟长的真像他妈妈!
这下,苏晴是真紧张了,难得红了脸脱口而出:“我找表哥!”
“表哥?”陆妈妈轻轻一笑:“你这是哪一房的亲戚呀?怎么我这个做长辈的不知道?”说完拍拍她的肩让开了道,示意她进去:“小陆子,看看是不是你表妹来了?”
“我哪儿有表……酥酥!”看清了来人,陆曲舟讶异极了:“你怎么会来?”
“我遇到柯师兄,他说你在这儿……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呢?”苏晴看着陆曲舟半倚在床头,面色苍白又疲倦,甚至连说话都很费力的样子,心里难受,眼眶也微微红了。
陆曲舟愣了一下,听苏晴那埋怨着撒娇的语气很是受用,显然她还是在意他的。“我……妈,你不是要帮我拿东西去吗?”
这一提醒,苏晴才想起还有长辈在场,当即又不安起来。
“得得得,我先走了,你俩聊吧。”陆妈妈重新拉开门,又冲苏晴诡秘一笑:“表妹,先帮忙照顾着你表哥啊。”
“……”
“我妈喜欢你。”
“啊?”苏晴懊恼自己表现太差,沮丧的说:“不能吧?”
“真的,因为我妈是外貌协会的,见着漂亮孩子眼睛就发亮,你没看她刚才跟黄鼠狼似的盯着你?”
“噗——”苏晴忍不住笑了,走到陆曲舟床边:“有你这么说你妈的么?”
陆曲舟拉过她的手,认真看着她:“她儿子喜欢的,她都喜欢。”
苏晴笑容一敛,感觉陆曲舟眼中掠过一丝失望,却仍是紧紧握着她的手,手掌冰凉。
“你,你怎么没跟我说呢?”
“省得你担心,也不是太严重。”
“现在你当然能说不严重,可当时……”苏晴深吸口气,稳了稳声音:“你,你要是真出事了怎么办?我一点消息都没有。”
陆曲舟浅浅一笑,眉目柔和:“不会的,还没把你追回来,我怎么会有事?”
“那我要一直不愿意呢?你就守一辈子?”
“自然会等到你愿意为止,我可以为一段莫须有的感情等十几年,何况是你?再等更多年又如何,这样你就会信了吗?”
良久,听不到她的回答。
85
等到陆曲舟完全恢复,已是来年三月。
再一次迎来了桃花漫天的时节,苏晴绕过初春的林荫路,回忆起过往三年的春天依旧清晰如昨。
如今,她也大四,即将毕业。
过了转角,就见到陆曲舟等在校门口,苏晴迈着轻快的步子小跑过去。“你不说今天不来吗?”
“本来是有事儿,领导体谅我大病初愈就放我回家。”说着拎起手上的纸袋:“再说我妈让我把柚子茶带给你,我就过来了。”
“哦……替我谢谢阿姨。”
陆曲舟见苏晴有些纠结的模样,想笑又不敢笑,她是被他妈给吓麻木了。
自己病着的时候,苏晴天天都来探望他,帮着他妈照顾,甚至过年都是如此。
他妈早把苏晴当成了准儿媳,也听他说起了两人的事儿,临走时给他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媳妇儿追回来。
而他妈还在J市的时候则对苏晴嘘寒问暖,关爱有加,没事儿就爱找她谈心,明示暗示就差强绑了,甚至上门拜访了苏爸苏妈……苏晴能不怕么?
不过,如今的苏晴比前几个月是温和了许多,也不会明显排斥他、躲着他,有时候也会允许他亲近,除了没说明确,两人算是和好了吧?
“我们去哪儿?”苏晴见陆曲舟好像在发呆,蹙着眉拉了他一下。
“哦,吃饭吧。”陆曲舟自然牵起她的手,往校外的饭馆走去。
苏晴挣了挣没挣开,也就随他了。
“酥酥。”
“嗯?”
“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好么?”
“多久以前?”
陆曲舟停下脚步,侧脸看着她:“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没跟我分手以前。”
“哦……”尾音拉得老长,苏晴半开玩笑的说:“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吗?你能把删掉的桃酥再弄回来吗?你办得到,我也办得到。”
陆曲舟神色古怪看她一眼:“你,说真的?”
“真的啊。”
是错觉么?总觉得他貌似激动了?苏晴眼皮应景的跳了两下,我不会挖坑埋自己吧?
“酥酥,难道……你从来没再上过你的账号吗?”
“什么意思?!”
“唉,走,我带你去看看。”
苏晴看他隐忍着一脸兴奋,就知道这家伙一定做过手脚,桃酥这号肯定找得回来,索性拉住他:“你说吧,你怎么把我号找回来的?”
“上你的号直接点恢复啊。”
“你盗我号??”
“密码不是你给我的吗?”
“放屁!我跟你离婚后就改密码了!!!”
“唉,好吧,我盗你号……”陆曲舟无辜的看着她:“其实我只是随便猜了猜,你那新密码也忒好猜了。”
“……”苏晴一阵失语,缓了缓问他:“你拿我号干什么了?”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我把你所有好友都拖黑了,所以那号上就我一个联系人。”陆曲舟突然变得很老实,语气隐含着得意:“你那号就只属于我的了。”
“靠!你变态啊!”
苏晴气急败坏的掐他一把,疼得陆曲舟哎哟一声,搓着手臂说:“酥酥你刚说好的,可不能反悔,桃酥一直都在!”
“你……那你说,你当时干嘛要找桃酥的号?当时,你以为我是男人吧!”苏晴眉一挑:“你不会当时就暗恋我,你喜欢男人啊!”
“你看你都急得都说胡话了……”陆曲舟同情的看着她:“我承认当时心里难受,现在别再让我难受了吧……老公,我们再也不吵架了。”
“……”“你还说不喜欢男人!!”
“……”“口误。”
“……”
“我们和好吧和好吧和好吧和好吧……”
两人身形渐远,影子渐长。
正是夕阳映长街,说不尽的缠绵。
***
四年后——
“你说要我嫁给你?”
华丽精致的露薇餐厅里,一名年轻女子把玩着手中的白金指环,微笑询问同桌的英俊男人,仿佛是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是的。”好看的男人也是淡笑着,看不出丝毫紧张。
“嫁是能嫁,可我不放心啊。”女人把戒指搁在桌上,用食指慢慢推过去:“嫁了,你又说要离婚怎么办?”
男人不慌不忙道:“那时我病了,脑残。”
“现在呢?”
“被我对面的姑娘治好了。”男人拾起桌上那枚戒指,执起女人的左手,柔声道:“同时,我妈还让我带话给这位姑娘,若是不愿意,她再来找你谈心……”
“陆曲舟!你混蛋!”
女人用力想抽回手,却被对方握得更紧,半强迫性的戴上戒指。
“对,所以赖定你了。”
“……”
“酥酥,我们生个小混球吧?”
“……”
“我爱你。”
“白痴。我也一样。”
“你也一样是白痴?”
“……”
救命……
她真的快要崩溃啦!!!
…END…
番外
从结束到现在
S城国际机场,大厅中人来人往,一幕幕相聚与离别在此上演,眼泪是再平常不过的点缀。
机场广播中,工作人员以标准而清晰的普通话念道:“请乘坐CA937次航班的夏一菲女士,听到广播后速来总服务台,有乘客拾到您的钱包。”
刚拿到托运行李的夏一菲愣了愣,心里突的一慌,赶紧翻看随身挎包。
没有!果然没有!
于是拖着大包小包行李扑哧扑哧往总服务台跑去。
怎么会丢呢?应该是刚才买帽子的时候……一下飞机就很冷啊,可是伦敦明明更冷,追究起来还是因为她粗心大意,先丢了帽子,再丢了钱包。= =
夏一菲跑近总服务台,见两位漂亮的工作人员正跟一背对她的男士聊天,那人看起来有些高,估计得有1米8的个儿,身上只穿一件米色衬衫,光看都觉得冷。
“您好,我是夏一菲,我来领我的钱包。”
她走上去,对工作人员歉意的笑笑,不经意扫过身边的男士,然后呆住。
“你、是你啊?!”
冯棋,她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呐!这也太巧了!
然而对方表现远不如她激动,冷冷的瞥她一眼,没有说话。
“原来两位认识,我说冯先生怎么一直在这儿,原来是等夏小姐,居然是认识的人捡到钱包,可真是巧。”
他等我?夏一菲有些错愕的望过去,冯棋这次连看都懒得看她,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只是专心盯着墙上的时钟。
工作人员按惯例询问了夏一菲,其实从冯棋的表现她们已经完全确认了钱包的失主,只大致走了个流程。
“好了,夏小姐在这儿签个字吧。”
“哦……”
夏一菲草草签上自己的名字,跟工作人员道了谢,又专门对冯棋说声谢谢,看他不是很想理自己的样子,还满尴尬的。= =
说起来,她跟冯棋真没多熟,虽说十二年同学,但也就小学在一个班,初中人家是“火箭班”的,高中人家是“理科火箭班”的……
总之,就是完全没说过几句话。
而冯棋,是那种想不理人就耐得住寂寞,一旦想交朋友又很少有人能抗拒的人。
显然,她并不属于冯棋想交朋友的那类。
夏一菲没兴趣热脸贴冷屁股,反正自己出国那么些年,跟国内的同学也没什么联系,就当是陌生人捡到她钱包好了。
一手拖着超大行李箱,一手提着小行李包,肩上再挎一小包,她有些艰难的迈开脚步,刚走没两步,就听冯棋在问:“你怎么回去?”
夏一菲左右看看,好像是问自己。
“哦,我坐大巴。”
“我送你到市区。”不等她回答,冯棋已接过她拖着的行李径自走了。
呃……“好吧,谢谢!冯棋,你从哪儿回来啊?”看他都没什么行李,羡慕嫉妒加恨。
“B市。”
“出差?”
他看她一眼,没回答。
晕,夏一菲觉得自己还是不说话吧,一开口就冷场,难道三年留学生涯她的中文退化到这程度了?
出了大厅,一股冷风直灌而入,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你很冷?”
“没,还好,有点不习惯。”
冯棋嘴角微翘,很快又淡化,略带讽刺的说:“英国不该更冷么?怎么舍得回来?”
“嗨,别提了,我受够了土豆,这不毕业就回来了吗?”
“你……”冯棋顿了一秒,声音听起来带着迟疑:“你回国不打算走了?”
“不走啦,我家里都给我联系好工作了。”
“在N市?”
“嗯。”夏一菲看冯棋将挂在胳膊上的外套递给她,连忙说不用不用,她好歹还能抗住,11月末的S市如果只穿衬衣的话,会冻僵的吧?
冯棋也没执着,见她拒绝又将外套挂回胳膊上,刚有些缓和的表情又冷掉了。
切,真难伺候!
好在不用夏一菲伺候,很快一辆银灰色轿车停在二人跟前,里头探出一圆乎乎的脑袋:“狗剩儿,快上来,这儿不能停车,我不让你在负二楼等么?”
“开后备箱。”被叫做狗剩儿的人一脸阴沉,声音透着寒气。
圆脸司机一个劲儿催,冯棋却是不慌不忙将夏一菲的东西打包好放进去,等两人刚坐上车,司机不等门关好已经踩了油门。
“嘿、嘿、嘿,我说是哪个美女这么眼熟,这不咱四班的一休妹子么?”圆脑袋边开车边瞅着后视镜:“怎么跟咱狗剩儿一块儿,我记得他出差没带别人啊。”
“刚遇上的。”夏一菲嘿嘿贼笑,她想起来圆脸是谁了,可不正是冯棋从小到大的好哥们儿袁子乾么?狗剩儿狗剩儿,从小他就这么喊冯棋,当然也只有他一人敢那么叫。
“哟,看样子还记得哥哥啊?怎么,舍得镀金回来了?”
“你别笑话我了,我那儿也算镀金么……”夏一菲觉得奇怪,自己出国是大学毕业后的事儿,论理说没几个高中同学知道,怎么跟这儿一点不熟的两人都晓得呢?而且说话还都这么阴阳怪气的,好像她出国是多大的罪过。
唉,也许是她敏感吧,他们没必要这样。
“一休妹子这是要在S市呆几天啊?哥哥带你转转去。”
“你把她放市区下就行了。”上车后一直没开口的人不耐打断,像是受不了袁子乾的聒噪,夏一菲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被他修剪得很短的头发,发尾很整齐。
记忆中,冯棋一直是这样的发型,刚才见面能第一眼认出来也是因为他没怎么变,算起来,有七年没见过这个人了吧?
袁子乾跟冯棋聊上了,大约是工作的事,她隐约听说两人毕业后同在一家证券公司,这些年混得风生水起。
听不懂,夏一菲干脆转头看向窗外,S市虽不是她的家乡,她24年的人生中却有12年都在这里渡过。
小时候她父母总是出差,只能把她寄养在S市的姥姥家,于是她早早上了学。初中父母情况稳定些,她又考上S市最牛的学校,父母对比了N市的教育环境,决定让她继续留下念书,高中是直升,一直到大学才在父母的强烈要求下回了N市。
这座城市,有她的童年,有她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