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在这里。”
那封信是用英文写的,大概是为了谨慎的原故。内维尔小姐念信:
小姐:
厄运驱使我做出这样的事,我不知道我的
仇人会说些什么,会造些什么谣言。只要您,小姐,您不相信,我就
无所谓。自从我认识您以后,我作
了不少荒唐的梦。直到这件祸事发生以后,我才明白我的愚蠢和疯狂,
现在我完全恢复了理智。我知
道我的将来是什么,我只好逆来顺受了。您送给我的戒指我本来认为
是给我带来幸福的法宝,我不敢
再保留它了。我怕,内维尔小姐,您会后悔把戒指送错了人,或者更
确切点说,我怕它使我想起我疯
狂的时期。科隆巴会把戒指奉还给您? 。再见了,小姐,您即将离开
科西嘉,我再也见不到您了;我希望您告诉舍妹,您依然看得起我,我也十
分有把握地说,我始终值得你这样做。
O.D.R.
莉迪亚小姐是背转身子来读信的,科隆巴在旁仔细地观察她,然后把
那只埃及戒指交给她,用眼神询问她这是什么意思。莉迪亚小姐不敢抬头,
凄然端详着那只戒指,一忽儿戴在手指上,一忽儿又脱下来。
“亲爱的莉迪亚小姐,”科隆巴说,“我能知道哥哥信上说些什么吗?他
提起他的身体情况吗?”
“嗯? 。”莉迪亚小姐刷地红了脸,“他没有提起? 。他的信是用英文写
的? 。他要我告诉爸爸? 。他希望省长能够处理好? 。”
科隆巴狡猾地微微一笑,坐在床边,抓起内维尔小姐的双手,用锐利
的眼光注视着她。
“您心肠好吗?”她对她说,“您一定回信给我哥哥吗?这样做就能对他
大有好处!刚才我收到信的时候,我在一刹那间真想叫醒您,后来我不敢。”
“您弄错了,”内维尔小姐说,“如果我写一封信能使他? 。”
“现在我不能送信给他。省长已经回来,整个皮埃特拉内拉都是他的武
装侍从。以后再说吧。啊!内维尔小姐,如果您真的认识我哥哥,您就会像
我一样爱他? 。他为人多好!多勇敢!想一想他干过的事情吧!他一个人对
付两个,还受了伤!”
省长回来了。他是听到副村长派去信使的报告,带着警察和巡逻队回
来的;同时也带来了检察官、书记官以及其他人等,来侦审这件新的可怕的
祸事。这件祸事使皮埃特拉内拉两个家族间的仇恨越发复杂化,或者毋宁说
是根本结束了。省长到后不久,就见到了上校和他的女儿,他并不向他们隐
瞒他害怕事态发展的趋势很糟糕。
“你们知道,”他说,“放枪当时没有证人在场;而那两个不幸的年轻人
是以机灵和勇敢出名的,因此没有人肯相信德拉?雷比亚先生在得不到两个
强盗的帮助之下把他们打死,人家说他正躲在强盗那儿。”
“这不可能!”上校喊起来,“奥索?德拉?雷比亚是个重视荣誉的男子
汉,我敢为他担保。”
“我相信您的话,”省长说,“可是检察官(这些老爷总是怀疑别人的),
我觉得检察官的看法对您的朋友不利。他手里拿着一件很糟糕的证物。那是
一封给奥兰杜奇奥的恐吓信,信里约他到外面相会? 。检察官认为这个约会
就是一个圈套。”
“这位奥兰杜奇奥,”上校说,“不肯像个上等人那样出来应战。”
“这不符合当地的习惯。本地的方式是暗中埋伏,背后杀人。不过倒也
有一份证词对他有利,那就是一个小女孩说的,她说她听见了4 下枪声,后
面两响比前面两响更响,当然是来自大口径的枪,像德拉?雷比亚先生的枪
一样。可惜这个女孩是其中一个强盗的侄女,人家正怀疑强盗是共犯,孩子
是人家教她这样说的。”
“先生,”莉迪亚小姐打断了他的话,满脸通红,连眼白都红了,“枪声
响的时候我们正在路上,我们听到的也是这样。”
“真的吗?这一点很重要。而您,上校,您也注意到同样情况吧?”
“是的,”内维尔小姐抢着说,“我父亲对武器很有经验,那是我父亲说
的:这一次是德拉?雷比亚先生在开我的枪了。”
“你认出来的枪声是最后放的吗?”
“是后放的,对吗,爸爸?”
上校的记忆力不甚好,不过他无论如何不愿意同女儿的意见相反。
“上校,你应该马上把这情况告诉检察官。我们今晚会有一位外科医生
来验尸,查明死者的伤是否由我们所说的武器所致。”
“那枪是我送给奥索的,”上校说,“我真希望它早已沉入海底? 。呃,
我的意思是说? 。他是个勇敢的汉子,我很高兴他手里有这支枪,因为如果
没有我的曼顿枪,我真不知道他怎样能逃脱危险。”
第十九章
外科医生很晚才到来。他在路上遇见了意外的事。季奥坎托?卡斯特
里科尼截住他,彬彬有礼地恭请他去医治一个受伤的人。结果把他带到奥索
身边,给奥索治了伤。然后强盗一直送他到相当远的地方,同他说起比萨的
许多著名教授,据强盗说,他们都是他的挚交,使医生听了深受感动。
分别的时候神学家对医生说:“大夫,我非常敬重您,不必我多说,您
也知道一位大夫应该像忏悔神父那样守口如瓶。”说到这里他抚弄一下手中
的枪,“您最好忘记了我们是在什么地方会见的。再见吧,很高兴认识您。”
科隆巴请求上校参加尸体剖检。
“您比任何人更熟悉我哥哥的枪,”她说,“您在场非常有用。地方上坏
人很多,如果我们没有人为我们作有利方面辩护,我们太冒险了。”
剩下她单独一人同莉迪亚小姐以后,她推说头痛得厉害,建议同莉迪
亚小姐到村子附近散步。
“新鲜空气对我有好处,”她说,“我好久没有呼吸新鲜空气了!”她一边
走一边同莉迪亚小姐谈论她的哥哥,莉迪亚小姐对这个话题非常感兴趣,竟
没有注意到她们已经远离皮埃特拉内拉。太阳下山了,她才对科隆巴提出,
要科隆巴回去。科隆巴说认得一条小路可以不必像刚才那样大兜圈子。于是
她离开她走着的那条小路,走上一条表面上十分荒凉的小径。不久她就开始
爬一个陡峭的山丘,坡度太陡,她不得不经常一手攀着树枝,另一只手去拉
莉迪亚小姐。过了很长的一刻钟,艰苦的攀登终算结束,她们到了一小块高
地上面,周围长满了香桃木和野草莓树,旁边被破土而出的大块的花岗岩包
围着。莉迪亚小姐疲乏万分,还见不到村子,天已经差不多齐黑了。
“您知道吗?亲爱的科隆巴,”她说,“我怕我们迷路了。”
“别害怕,”科隆巴回答,“继续走,跟着我。”
“可是我保证您弄错了,村子不可能在这一边。我敢打赌我们正背着村
子走。您瞧,我们看见的远处的灯火,那才是皮埃特拉内拉。”
“亲爱的朋友,”科隆巴激动地说,“您说得对,可是再走200 步? 。到
那个丛林里? 。”
“什么?”
“我哥哥就在那里,只要您愿意,我就可以见到他和拥抱他。”
内维尔小姐大为惊讶。
“我走出皮埃特拉内拉,”科隆巴继续说,“没有让人注意,因为我同您
在一起? 。否则就会有人跟踪我? 。离他这么近,怎能不去看看他!? 。您
为什么不同我一起去见见我的可怜的哥哥呢?您会使他十分高兴的!”
“可是,科隆巴? 。这对我不大合适吧。”
“我明白了。你们这些城市妇女,总是害怕合适不合适,我们这些农付
妇女,只想到这样做好不好。”
“天太晚了!? 。你哥哥会怎样想呢?”
“他会想,他的朋友们并没有抛弃他,这样想就能使他有勇气来忍受痛
苦。”
“我父亲,他会急死了? 。”
“他知道您跟我在一起? 。好吧,您拿定主意吧? 。您今天早上还看他
的画像呢。”科隆巴狡黠地微笑着。
“不? 。真的,科隆巴,我不敢? 。有强盗在那里? 。”
“哼!强盗又不认识您,有什么要紧?您不是一直想看看强盗吗?? 。”
“我的天!”
“小姐,拿个主意吧。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谁也说不出会发生
什么事。我们一起去看奥索,或者我们一起回到村子里去? 。以后我要见见
哥哥? 。天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也许永远也见不到了? 。”
“您说什么,科隆巴?? 。好吧,我们去吧,不过只能停留一分钟,我
们马上回来。”
科隆巴紧紧握住她的手,没有回答,开始大踏步向前走,走得那么迅
速,莉迪亚小姐很难跟得上。幸喜不久科隆巴就停了下来,对她说:
“我们事先没有通知他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否则我们也许要吃一颗子
弹。”
她把手指放在嘴里打了一个口哨;片刻以后就听到了狗吠声,强盗们
的前哨跟着就出现了。它是我们的老相识,那条狗布鲁斯科。它马上认出了
科隆巴,转过身来给她带路。在丛林的狭窄小径转了无数个弯以后,两个武
装到牙齿的男子出来迎接她们。
“是您吗,布朗多拉奇奥?”科隆巴问,“我哥哥呢?”
“在那边!”强盗回答,“轻一点,他睡着了,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这
还是他第一次熟睡。我的天主!真是魔鬼能去的地方,女人也能去。”
两个女人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到了一个火堆旁边,他们小心地在火堆
周围垒了一座石头围墙以挡住火光,她们看见奥索躺在一堆蕨类植物上,盖
着一件名为皮洛尼的厚大衣。他的脸色苍白异常,可以听得见他的急促的呼
吸声。科隆巴坐在他旁边,双手合十,默默地凝视着他,仿佛心中在作祈祷。
莉迪亚小姐用手帕掩住脸,紧紧挨着她,不时把头抬起,从科隆巴的肩膀上
看一看伤者。一刻钟过去了,没有人开口说话。神学家作了一下手势,布朗
多拉奇奥同他一起钻进了丛林深处,使莉迪亚小姐大为高兴,她第一次发觉
强盗们的大胡子和各种装备太富于地方色彩了。
最后奥索翻了一下身。科隆巴马上俯下身子拥抱他好几次,问他好些
问题:他的伤怎么样?他痛得如何?他需要什么?奥索回答说,他最好没有
了,然后轮到他问她内维尔小姐是否还在皮埃特拉内拉,她有没有写信给他。
科隆巴俯在哥哥身上,完全把莉迪亚小姐遮住了,而且周围黑乎乎的一片,
也很难认出她来。科隆巴抓住内维尔小姐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把伤者的头抬
起来。
“不,哥哥,她没有托我带信给您? 。您一直想着内维尔小姐,您很爱
她吗?”
“我怎么会不爱她,科隆巴!? 。可是她? 。也许她现在已经瞧不起我
了!”
这时候,内维尔小姐使劲想挣脱自己的手,可是要科隆巴松手可并不
容易;她的手很小,长得好看,但气力不小,我们已经领教过了。
“瞧不起您!”科隆巴喊道,“您干了大事,还会瞧不起您? 。恰恰相反,
她说您的好话? 。啊!奥索,我有许多关于她的事要告诉您。”
莉迪亚小姐的手始终想缩回去,但是科隆巴把它越拉越接近奥索。
“不过,”伤者说,“她为什么不复信给我?? 。只要一行字,我就满足
了。”
科隆巴把莉迪亚小姐的手最后拉到同哥哥的手放在一起,然后她突然
闪开,哈哈大笑地说:
“奥索,别说莉迪亚小姐的坏话,她听得懂科西嘉话。”
莉迪亚小姐马上将手缩回去,嘴里喃喃说了句听不清楚的话。奥索还
以为自己在做梦。
“内维尔小姐,您居然肯到这儿来!我的天!您怎么敢的?
啊!您使我真幸福!”
他艰难地支起身子,想靠近她。
“我是陪令妹来的,”莉迪亚小姐说,“? 。目的是不让人家怀疑她的去
处? 。而且,我也想? 。证实一下? 。哎呀!你这地方糟透了!”
科隆巴坐在奥索背后。她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起来,使得他的头正靠在
她的膝盖上。她用手搂住他的脖子,作个手势叫莉迪亚小姐凑近来。
“近些!再近些!”她说,“不要让病人抬高声音说话。”莉迪亚小姐还在
犹豫,她一把抓住她的手,强迫她坐得那么近,使得她的袍子碰到了奥索,
她的那只始终被科隆巴抓住的手,搁在奥索的肩上。
“像这样子就好了,”科隆巴兴高采烈地说,“对吗,奥索,像这样美丽
的夜晚,在丛林中露营,不是很美吗?”
“啊,对呀!这样美丽的夜晚!”奥索说,“我一辈子不会忘记!”
“您一定很痛苦吧?”内维尔小姐说。
“我再也不痛苦了,”奥索说,“我真想死在这里。”
他的右手慢慢移过去,逐渐接近莉迪亚小姐被科隆巴抓住的那只手。
“必须立刻把您送到有人照料您的地方,德拉?雷比亚先生,”内维尔小
姐说,“现在我看见您睡在这么糟的地方? 。
在露天里? 。我真睡不着觉了。”
“要不是因为害怕遇见您,内维尔小姐,我早设法回到皮埃特拉内拉去
自首了。”
“奥索,您为什么怕遇见她呢?”科隆巴问。
“我没有听您的话,内维尔小姐? 。所以我不敢在这时候见到您。”
“您知道吗,莉迪亚小姐,你要叫我哥哥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科隆巴
笑着说,“我要阻止您见他了。”
“我希望,”内维尔小姐说,“这件不幸事件不久就得到澄清,使您不必
害怕? 。等到我们离开这里的时候,我要能知道法院对您作出公平判决,承
认您的行为是正直的,就同承认您的勇敢一样,我就很高兴了。”
“你们离开这里!内维尔小姐,请您现在还不要说这种话。”
“有什么办法呢?? 。家父不能一味打猎? 。他想动身了。”
奥索放松了他的手,不再接触莉迪亚小姐的手。大家沉默了一会儿。
“啊!”科隆巴说,“我们不会让你们这么快就离开的。我们还有很多皮
埃特拉内拉的东西要给你们看? 。而且,您答应过给我画像,您还没有开始
哩? 。我也答应过给您创作一首有75 段歌词的歌? 。何况? 。为什么布鲁
斯科咆哮起来?? 。布朗多拉奇奥跟在它后面奔跑? 。我去看看怎么回
事。”
说完她就站起来,毫不客气地把奥索的脑袋搁在内维尔小姐的膝盖上,
奔过去追那些强盗去了。
内维尔小姐发觉自己在丛林里支撑着一个英俊后生,单独一个人同他
在一起,不禁有点惊异,不知怎样做才好,因为如果她猛然抽出身子,她怕
伤害了受伤的人。可是奥索主动离开了他妹妹给他准备的温柔的支撑物,用
右手支起半身。
“莉迪亚小姐,照这情形,您不久就要离开了?我一直认为您不应该在
这个倒霉的地方多作逗留? 。,不过? 。自从您到这儿来以后,我一想到要
同您说再见,我就万分痛苦? 。我是一个穷中尉? 。没有前途? 。现在又成
了亡命之徒? 。莉迪亚小姐,在这种时候对您说我爱您多么不合适啊? 。不
过这大概是我能对您说这句话的唯一机会了,现在说出了心事,我觉得好多
了。”
莉迪亚小姐掉转头,仿佛周围的黑暗还不足以掩盖她脸上的红晕似的。
“德拉?雷比亚先生,”她的声音颤抖着,“我会到这地方来吗,要是? 。”
一边说,她一边把那只埃及戒指放在奥索的手中。然后费了好大的劲才恢复
平时开玩笑的口吻。
“奥索先生,您真坏,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在丛林中间,周围被您的
强盗包围着,您知道得很清楚我是绝对不敢对您发脾气的。”她说。
奥索动了一动要去吻那只还给他戒指的手,由于莉迪亚小姐把手缩得
太快,他失去了重心,一交跌到受伤的臂膀上。
他禁不住发出了一下痛苦的呻吟。
“您跌痛了吗,朋友?”她扶他起来,“这是我的错,请原谅我? 。”他
们又低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