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爱的岛上,仅仅这点就足以使他发起寒热来了。我知道您读到这一句
时的脸色,您一定去摸匕首,可是我希望您再也没有匕首了。总之,家父发
了一点寒热,我为之惊恐万分;那位对我一直十分和蔼可亲的省长,给我们
请来了一位同样和蔼可亲的医生,只要两天,就给我们解除了忧虑:寒热没
有再发,家父已经想再去打猎,可是我不许他去。——您认为您山中的古堡
现在怎么样了?您的北面塔楼还在原地方吗?有许多鬼吗?我问您这些问
题,是因为我爸爸常常记着您答应过他可以打黄鹿、野猪、盘羊? 。这种怪
兽是叫这个古怪名字吗?我们到巴斯蒂亚乘船的时候,准备到府上叨扰几
天,我希望您说的又破又旧的德拉?雷比亚古堡,不致于坍倒在我们的头上。
省长虽然十分和蔼可亲,同他在一起不愁没有谈话资料,顺便说一句①,我
却使他有点神魂颠倒。——我们经常谈起阁下。巴斯蒂亚的司法人员把一个
关在牢里的坏蛋的某些供词送给省长,供词内容可以消除您的最后一点猜
疑;您的有时使我感到不安的仇恨心,从今以后可以完全消失了。您真不知
道这件事使我多么高兴。您同那位标致的哭丧女动身的时候,手里拿着枪,
目光阴森森的,我觉得在您身上科西嘉人的气质比平时更浓了? 。甚至太浓
了。够了!我给您写得这么长,是因为我百无聊赖的原故。可惜省长也要离
开我们了!我们动身到你们的山区以前,一定会事先通知您,我还要斗胆写
信给科隆巴小姐,请她准备一盘十分出色的②烤奶酪。目前请您替我向她多
多致意。我拿她的匕首派了大用场,我用它来裁开我带来的一本小说的书页。
可是这把利刃对这样的用途大为不满,它把我的书裁得破破烂烂。再见了,
先生;我父亲向您致以最亲切的问候③。听省长的话吧,他是一个能出好主
意的人;我相信他是为着您才绕道的。他要去科尔特主持一个奠基礼,在我
的想象中这样的礼节一定非常壮观,我很遗憾不能参加。一位穿着绣花衣服
的大老爷,脚穿丝袜,身挂白肩带,手里拿着一把镘刀!? 。他还要作一番
演说,最后礼节将以不断地高呼“皇上万岁!”而结束!——您看见我写满
了4 页纸,您大概会因此而得意洋洋吧,可是我再说一遍,先生,我是因为
闲极无聊,才写得这么长的;根据同样理由,我准许您写一封很长很长的信
给我。顺便提一句,您到现在还没有向我通报一句你快乐地抵达皮埃特拉内
拉——城堡的消息,使我大出意外。
①这句话原文是英语:by the bye。
②这句话原文是科西嘉土语:ma solenne。
③这里“最亲切的问候”是英语:his best love。
莉迪亚
附笔:我请求您听省长的话,照他的话去做。我们大家商量好认为您
应该这样做,您这样做会使我高兴。”
奥索把这封信反复看了三四遍,每看一遍必加无数评论;然后他写了
一封长信作答,他要叫萨娃莉亚把信拿给一个今晚就要动身到阿雅克修去的
同村人。他早已把同他妹妹讨论巴里奇尼家的大喊冤枉是真是假一事抛到九
霄云外,莉迪亚小姐的信使他把一切都看得很美好,他再也没有疑心,也没
有仇恨了。他等妹妹下楼,等了一会儿,看见她没有出现,他就去睡觉了;
长久以来,他第一次感到这么轻松愉快。基莉娜小姑娘得到科隆巴的秘密吩
咐,回家去了。科隆巴花了大半夜在阅读那些破旧文件。天破晓以前,有些
小石块扔到她的窗玻璃上,这是个信号,她马上走进花园,打开一扇暗门,
把两个脸有菜色的汉子引入屋里;她的第一件事是把他们带进厨房,给他们
吃东西。这两个汉子是什么人,且看下章分解。
第十五章
清晨,大约6 点钟,省长的一个仆从来敲奥索家的门。科隆巴出来开
门,仆人说省长马上就要动身,他在等待她的哥哥。科隆巴毫不犹豫地回答:
她哥哥刚在楼梯上摔了一交,扭伤了脚,一步也不能行走,他恳请省长先生
原谅他,如果省长肯移玉步到他家里来,他将不胜感激。仆人走后不久,奥
索下楼询问妹妹,省长有没有派人来接他。
“他请您在这儿等他,”她不动声色地回答。
半个钟头过去了,巴里奇尼家方面毫无动静。奥索问科隆巴在旧文件
里发现了些什么,她回答说她要当着省长的面才说出来。她外表上装得非常
镇静,可是她的脸色和眼神都说明她的内心兴奋激动。
最后,终于看见巴里奇尼家的大门打开了;穿着旅行服装的省长第一
个走出来,后面跟着村长和他的两个儿子。皮埃特拉内拉的居民们从太阳升
起时就在守候,准备看看本省第一位大人物如何动身出发。他们看见他由巴
里奇尼家的3 个男子陪伴着,笔直地越过广场,一直进入德拉?雷比亚家,
不由得惊愕异常。村里几个有政治眼光的人就嚷起来:“他们讲和了!”
“我早对你们说了,”一个老大爷说,“奥索?安东尼奥在大陆住得太久
了,做起事来不会像一个有胆量的人那样。”
一个拥护奥索家的人说:“请注意这是巴里奇尼家先去找他们,巴里奇
尼讨饶了。”
“那是省长哄编他们的结果,”老大爷反驳,“今天都找不到有血性的人
了,年轻人对父辈的流血根本不在乎,仿佛他们都不是亲生儿子似的。”
省长发觉奥索好生生地站着,而且走路毫无困难,不由得十分惊异。
科隆巴只用两句话便承认自己说谎而且请求原谅:
“省长先生,”她说,“如果您住在别处,我哥哥昨天早就登门叩候了。”
奥索忙不迭地请罪,申辩说他完全没有参与这种可笑的诡计,他为之
深深感到惭愧。省长和巴里奇尼老头看见奥索懊丧的表情和他对妹妹的责
备,都相信奥索的悔恨是具有诚意的;可是村长的儿子们并不满意。
“这是拿我们来开心,”奥兰杜奇奥说,声音相当高,故意要人听见。
“如果我的妹妹这样作弄我,”温琴泰洛说,“我很快就使她下次永远不
敢再犯。”
这些话和说话的口气使奥索老大不高兴,他的好心好意不由得减退了
几分。他同巴里奇尼兄弟不带任何好感地互相望了几眼。
这时候大家都就了坐,只除了科隆巴,她站在厨房门口附近。省长首
先发言,谈了几句关于当地的成见等老一套以后,就指出许多根深蒂固的仇
恨多半是由于误会所造成。接着他对村长说,德拉?雷比亚先生从来没有相
信过巴里奇尼家曾经直接或间接参与那件使他痛失父亲的不幸事故;事实上
他只对两家诉案中一个特殊情况保持某种怀疑;由于奥索先生长期离家外
出,他收到的消息不见得可靠,因此这种怀疑是情有可原的;最近收到的供
词完全澄清了他的怀疑,他认为完全满意,很想同巴里奇尼先生和他的两位
公子建立友谊和睦邻关系。
奥索带着勉强的神气欠了欠身,巴里奇尼喃喃地说了两句谁也听不清
的话,他的两个儿子仰望着屋顶上的横梁。省长正要继续他的夸夸其谈,准
备代巴里奇尼先生方面向奥索致词,科隆巴倏地从她的头巾下面摸出几张
纸,庄严地走到两个当事人中间,开口说:
“我们两家之间的敌对状态能够结束,当然是一件令人十分高兴的事;
不过要使和解是真心实意的,就得把一切都说个一清二楚,不许留下任何疑
点。——省长先生,我完全有权怀疑托马索?比安基的供词,他是一个声名
狼藉的人。——我说过您的两个儿子也许到过巴斯蒂亚监狱探望那个
人? 。”
“这是胡说,”奥兰杜奇奥打断她,“我没有见过他。”
科隆巴轻蔑地扫了他一眼,表面上非常平静地继续说:
“您曾经解释说托马索之所以要假借一个凶猛的强盗的名义去恐吓巴里
奇尼先生,是想使他的哥哥泰奥多尔能够保有磨坊的租用权,因为我父亲的
租费很低? 。”
“这是很明显的,”省长说。
“像比安基这样的无赖,做出这样的事,那是很自然的,”
奥索说,妹妹的温和态度使他上了当。
“伪造的那封信,”科隆巴的眼睛开始炯炯发光了,“写信日期是7 月11
日,那时托马索正在他哥哥那儿,就是说在磨坊里。”
“一点不错,”村长说,开始有点不安。
“那么托马索?比安基写这封信有什么好处?”科隆巴狂喜地喊起来,“他
哥哥的租约已经满期,我爸爸于7 月1 日通知他不再续约。这就是我爸爸的
登记簿和通知不再续约的底稿,还有阿雅克修一个商人的来信,介绍给我们
一个新的磨坊租户。”
她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文件交给省长。
一霎时间大家都惊呆了。村长很明显地脸色发青;奥索皱着眉头,走
过去把省长拿在手中逐字推敲的文件看了一遍。
“这是拿我们来开心!”奥兰杜奇奥又骂了一声,并且气愤愤地站起来,
“走吧,爸爸,我们根本就不该到这儿来!”
片刻之间巴里奇尼先生就恢复了镇静。他要求看一看那些文件,省长
一言不发地把文件交给他。他抬起绿眼镜,搁在前额上,带着无所谓的态度
把文件浏览一遍,科隆巴在旁边像母老虎般睁着眼睛盯着他,仿佛看见一头
黄鹿走近它的挤满小虎的巢穴。
巴里奇尼先生看完以后把眼镜放下来,将文件还给省长,说:“也许托
马索知道已故的上校先生是个好心人? 。托马索想? 。他一定是这样想
过? 。上校先生会改变他的不再续约的主意? 。事实上,他哥哥还在占有磨
坊,所以? 。”
“那是我,”科隆巴用不屑的口吻接下去说,“是我让他继续使用的。我
爸爸死了,处在我的地位,我应该照顾一下我家的客户。”
“不过,”省长说,“这个托马索承认那封信是他伪造的? 。,这是很清
楚的。”
“我认为很清楚的,”奥索插进来说,“这件事下面一定隐藏着无耻的勾
当。”
“我还有一点要反驳这几位先生,”科隆巴说。
她拉开了厨房的门,马上走进房间的是布朗多拉奇奥,神学士和他们
的狗布鲁斯科。那个强盗没有带着武器,起码表面上看来是如此,他们腰上
挂着弹药带,却没有带必不可少的配合工具——手枪。走进大厅以后,他们
恭恭敬敬地脱下帽子。
可以想象得出,这两个人的突然出现,产生了什么样的效果。村长险
些儿朝天跌一交,他的两个儿子英勇地奔到他前面,伸手在衣袋里摸匕首。
省长往门口走去,奥索一把抓住布朗多拉奇奥的领口,大喝一声:
“混蛋,你来干什么?”
“这是一个圈套!”村长一边叫喊一边去开门;可是萨娃莉亚已经在外面
把门锁上了,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是两个强盗的命令。
“诸位好心人!”布朗多拉奇奥说,“不要怕我,我的心并不像我的皮肤
这样黑。我们完全没有恶意。省长先生,在下给您行礼。——中尉,请您松
开手,您简直把我扼死了。——我们到这儿来是来作证的。喂,开口呀,神
甫,您不是一向多嘴的吗?”
“省长先生,”学士说了,“我很失敬,不认识您。我叫季奥坎托?卡斯
特里科尼,更多的人只知道我叫神甫? 。啊!您记起我来了吧!这位小姐我
以前也不认识,今天她请我来提供一些关于一个叫做托马索?比安基的人的
情况,3 个星期以前,我同这个人一起关在巴斯蒂亚的监狱里。我要告诉你
们的是? 。”
“不必费心了,”省长说,“像你这样的人,我一句话也不要听? 。德拉?雷
比亚先生,我很乐意相信您同这个可恨的阴谋一点没有关系。但是您是不是
一家之主?请您命令打开这扇门。令妹或许要说明一下她为什么要同这样的
强盗来往。”
“省长先生,”科隆巴大声说,“请您屈尊听一听这个人说些什么。您到
这儿来是为大家主持公道的,您的责任是发现事实真相。您说吧,季奥坎托?卡
斯特里科尼。”
“别听他说!”3 个巴里奇尼齐声喊起来。
“如果大家一齐说话,”强盗微笑着说,“这并不是让大家听见彼此说话
的好方法。我说,在监狱里,刚才说的这个托马索是我的同监人,并不是我
的朋友。奥兰杜奇奥先生经常去探望他? 。”
“胡说,”巴里奇尼两兄弟一齐喊道。
“两个否定就等于一个肯定,”神甫冷冷地提了一句,“托马索很有钱,
他吃的喝的都是好东西。我爱好美食(这是我的一个小小缺点),虽然我很
不愿意同这个家伙来往,但也同他一起吃过几次饭。为了报答他的恩德,我
建议他跟着我一起越狱逃走? 。一个小姑娘? 。她受过我的一点恩惠,给我
提供了越狱的方法? 。我并不想说出她的名字来牵累她,托马索拒绝我的建
议,对我说他对自己的官司非常有把握,说巴里奇尼律师为他在所有法官面
前说过情,说他一定能够清白无事地释放出狱,口袋里还会增加一笔钱。至
于我,我还是相信走为上策。我的话完了①。”
①最末一句话原文是拉丁文Dixi;凡是作证、推理或辩护,说完以后
总以这个词作结束语。
“这个人所说的完全是一大堆谎话,”奥兰杜奇奥坚决地再说一遍,“如
果我们在旷野里,手里拿着枪,他就不会这样说话了。”
“您大错而特错了!”布朗多拉奇奥大喝一声,“别跟神甫闹翻了,奥兰
杜奇奥。”
“您到底让不让我走出去呀,德拉?雷比亚先生?”省长不耐烦地顿着
脚说。
“萨娃莉亚!萨娃莉亚!”奥索大声叫喊,“开门!真见鬼!”
“请稍等片刻,”布朗多拉奇奥说,“我们先走,得让我们走我们的。省
长先生,大凡双方在共同的朋友家中会面的时候,按照惯例,离别的时候是
应该有半个小时的休战时间的。”
省长对他轻蔑地扫了一眼。
“对不起各位,我们先走了,”布朗多拉奇奥说,接着把手臂伸直,招呼
他的狗,“布鲁斯科,为省长先生跳一个!”
那狗跳过了他的臂膀。两个强盗急忙到厨房里取了他们的武器,从花
园里逃走了,临走时打了一声尖锐的唿哨,客厅的门像变戏法似的应声打开
了。
“巴里奇尼先生,”奥索抑制住怒火说,“我认为您是伪造信件的人。我
今天就要向检察官告您,您犯了伪造文书罪和收买比安基罪。也许我以后还
要用更严重的罪名控告您。”
“我这方面,德拉?雷比亚先生,”村长说,“我控告您设下圈套,意图
谋害本人和勾结匪徒。现在省长先生马上就要将您交给警察看管。”
“省长会尽自己的责任,”省长用严厉的口吻说,“他要保证使皮埃特拉
内拉的治安不受扰乱,他要注意使正义得以伸张。先生们,我这话是对你们
大家说的。”
村长同温琴泰洛已经走出客厅,奥兰杜奇奥一步一步跟着他们倒退着
出去,奥索低声对他说:
“您父亲是个老头,我一巴掌就能打倒他,我只能找您算帐,找您或者
您的哥哥。”
奥兰杜奇奥的回答是拔出匕首像疯子般扑向奥索,不等他使用武器,
科隆巴就抓住他的臂膀,用力扭过来,同时奥索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使他一
连倒退了好几步,重重地撞在门框上,匕首也飞了出去。温琴泰洛拔出匕首,
返回大厅,科隆巴跳过去抓住一根长枪,向他表明两个男人对付一个男人并
不公道。这时候省长冲进去站在双方中间。
“待会见,奥斯?安东!”奥兰杜奇奥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