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您尝尝这些菜,都是名厨做的。有些菜,您恐怕还没有吃过。”蓝兰在一旁说。
“妈苦了一辈子,没吃过的东西多了。”周兰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她用筷子夹着碟里的菜,叫不出名,也吃不出
什么滋味。
“妈,我来敬您一杯。感谢您对我的养育之恩。希望您年轻、幸福!”蓝兰说着举杯,周兰这次是主动拿起杯和女
儿碰了一下,然后喝了一小口。细品品,感觉还不错。
《夜来香》的乐曲还在屋子里回荡。伊俊达端起酒杯,满眼深情地对蓝兰说:“你走这两天,像走了好长时间,也
不给我打电话。来,为你回家的辛苦,为你把妈妈顺利地接回来,干杯。”
蓝兰笑容满面地和伊俊达碰杯,两个人同时把杯中的酒喝光,又一同笑了。服务小姐赶快给他俩倒酒。
看到这一切,周兰的心里又觉得不是滋味,她想了一下,开口道:“董事长,我想问问,你今年有多大年龄了?”
周兰的突然发问,把伊俊达问愣了,他直瞪瞪地看着周兰,脑子想着,她问这个干什么?难道她不知道?“我,我
今年五十四岁。”他只好如实回答。
“五十四岁,你比我大六岁,我应当称你为大哥呀!”周兰两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伊俊达说。
“别,可千万别这么叫。”伊俊达赶忙拒绝。蓝兰没有说什么,只是脸红了一下。
“你现在有家庭吗?”周兰又目不转睛地问。
“有。”伊俊达没有迟疑地回答。
“你妻子是做什么的?”
“她是一位教师,现在病退在家休息。”
“你有孩子吗?”
“有。”
“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
“她今年多大了?”
“二十六岁。”
“啊,比我的女儿小三岁。”
这一问一答,听起来像是在问家常,实际上三个人心里都明白,这问话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伊俊达想了想,开口了:“我要真实地告诉您,我的家庭很幸福,我妻子很贤惠,我的女儿很可爱。过去是这样,
今后也会是这样。我认识了您的女儿蓝兰,觉得我们很投缘,所以,我给了她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我们也很快成了好
朋友。今晚,我既是以公司董事长的身份,也是以蓝兰好朋友的身份,欢迎您的到来。朋友是双方的,是自愿的。有时
候,它能够突破年龄和其他一些因素的限制。”
“妈,我和俊达是好朋友,我们是真诚的,我们是平等的,我们是……”
不等女儿把话说完,周兰大声说道:“蓝兰,我知道你们是真诚的,我也看出来了,董事长是一位好人,他给了你
很多很多的帮助。可是,我是你的妈妈,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在你最困难的时候,也是妈妈支撑着你,
让你顽强地生活下去。现在你好了,工作和生活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但你也要尊重妈妈的意见,妈妈毕竟是妈妈,毕
竟是生你一回,养你一回。也许是妈妈脑筋老,思想还不解放,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不希望我的女儿做别人的小。
我希望我的女儿,和一个她心爱的男人,堂堂正正地走进结婚的礼堂。”周兰这一席话,就像在平静的空中引爆了一颗
炸弹,炸得屋里没有了一点的声音。她说完,低下了头。既不看女儿,也不看伊俊达。隔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我吃
完了,我想回去。”
伊俊达到底是见过世面的男人,他面带微笑,平静地说:“蓝兰,既然你妈妈吃好了,就早点送她休息吧!”
蓝兰是一脸的尴尬。想不到妈妈会当着伊俊达的面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实在是让人家下不来台。可是自己又不能说
什么,否定不行,肯定也不行,真是进退两难。好心的晚宴,让妈妈给弄成这个样子。她眼里的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董事长,那,那我就先送妈妈回去?”她用十分不安的眼神看着伊俊达说。
伊俊达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把她们母女俩送到饭店大门口,看着她们上了白色的本田轿车,并挥着手,
目送轿车远去,直至消失在视野之中。
一路上,母女俩没有说一句话。蓝兰生妈妈的气,妈妈不该说那番让人下不来台的话。周兰也在生女儿的气,一个
没有骨气的女儿,生活中有什么困难,咬咬牙可以挺过去,干吗非要做有钱人的小呢?这丢不丢人啊?!
回到别墅小楼,已经快十点多钟了。妈妈不说话,女儿作为晚辈的,总是要先开口的。“妈,晚饭您没吃好,是不
是还想吃点什么?”
“我什么都不吃,我一点也不饿,肚子饱饱的。”周兰说了一句气话。
“您要不吃,那就早点睡觉休息吧!”女儿也有些生气地说。
母女俩上楼,各住一个房间,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起来,吃过了早餐,周兰说:“蓝兰,我今天要回去了。”
“回去?妈,您不是说要在我这住几天吗?这才住了一宿,怎么就要走呢?”蓝兰急着问。
“这里条件太好了,我住不惯。不瞒你女儿,我昨夜一眼没合,根本睡不着呀!”周兰说的是实话。她的眼睛有些
发红,脸上也满是疲倦的表情。
“妈,您一定住两天再走。我今天要领您去大商场买几件好衣服,还要领您看看清州的名胜古迹,还要看看我的夜
来香歌舞厅。”
一听女儿这话,周兰笑了:“蓝兰啊,妈都这么大岁数了,还穿什么好衣服呀!再说了,妈每天做盒饭,送盒饭,
什么好衣服也穿不上呀。你的心意妈妈都领了,好衣服你自己买吧,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比妈穿了好呀,妈看了
也高兴啊!至于什么名胜古迹,妈就不想看了。那个夜来香歌舞厅,妈倒是想去看看。妈喜欢夜来香这个名字,只是这
回来的急,等下次来再看吧!”
“妈,那您下次什么时候来?”蓝兰追问了一句。
“什么时候来,我可一下子说不准。不过,女儿在这工作了,我想你了,就能经常来看你。”周兰说着站起了身。
蓝兰知道妈妈的脾气,也了解妈妈的性格,知道她主意已定,自己是无法改变的。“妈,您要是真走,我也无法硬
留,那我就派车送您回去。”
“派什么车呀!你没看我来时晕车呀!那么好的车,我是享受不了的。我还是坐火车回去吧!”周兰说。
没有什么办法,蓝兰只好用汽车送妈妈到火车站,给妈妈买了火车票,并送妈妈上了火车。这是一趟慢车,车厢很
破旧,坐车的人很多,也没有座号,她好不容易给妈妈找了一个边坐。然后将一个装了五千元钱的信封塞到了妈妈的手
里。
周兰知道女儿给的是钱,她想推让,可是女儿眼里含着的泪珠又让她改变了想法。这次来看女儿,让女儿很不高兴,
这一点,她心里十分清楚,这也是她决定快速离开的一个原因。要是再把这点钱推回去,她怕女儿受不了。她接过信封,
装到了内衣兜里,又把外面的扣子扣好。
开车的铃声响了,母女俩要分手了,蓝兰眼含热泪地说:“妈,您要多保重。有什么事就打电话。想我了,就来看
我。”
周兰的眼里也含着泪水,她紧紧抓住女儿的手,嘴唇动了好几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口:“女儿,听妈的话,
千万千万别做人家的小。”
看着妈妈那期待的目光,蓝兰“嗯”了一声,并艰难地点了点头。
刘英良没有想到,他的父亲刘新能到清州市来找他,而且找到了夜来香歌舞厅。那是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他正在
包房里打扫卫生,保安进来告诉他,饶红副经理找他,让他马上到她的办公室去。
刘英良已经意识到饶红对他不错,特别是蓝兰走的这两天,又是买衣服,又是要请吃饭,可是他不能够接受这种感
情,他的目标是自己最初的恋人蓝兰。昨天晚饭没有去吃,今天他也一直在躲着她,现在又让保安来找,又能出现什么
新的情况呢?他脑子在飞快地转动着,并没有马上离开。隔了不一会儿,保安又进来,告诉他饶经理已经发火了,让他
立即上楼。没有什么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来到三楼,敲响了饶红办公室的门。
“请进。”饶红在里面大声地喊着。
刘英良轻轻地推开门,看着对面坐在老板桌前的饶红,心想,她一定会狠狠地训自己两句,为什么让你上来,动作
这么慢?为什么……
奇怪,饶红并没有向他发火,而是笑呵呵地说道:“刘英良,你好好看看,谁来啦?”说着,用手指了指一旁的沙
发。刘英良这才把目光往沙发上扫了一下,那上面坐着一个男人,看起来岁数挺大,穿戴都很破旧。还没等他细看,男
人已经站了起来,大声喊着:“英良,我是你爸。”
这一声叫喊不要紧,把刘英良吓了一跳,他赶紧定睛细看,真是自己的爸爸。虽然已经有三四年没有见到了,虽然
他老了,满头的白发,满脸的皱纹,可他确实是自己的爸爸。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爸爸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并一
把抓住他的手,“儿啊,你,你让爸爸找得好苦呀!”
“爸,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我听别人说,你已经回国了,可又不知道你在哪里。听说你在法国巴黎的一个叫红磨坊的歌舞厅干过,还挣了不
少的钱。我合计,你回国,也一定是干这一行。我就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找,专找有名的歌舞厅。你还别说,昨天到了
清州,人家说,夜来香歌舞厅是最有名的,我今天就到这里来找。在门口,碰见了这位经理,我向她打听。她问我是你
的什么人?我说是爸爸,亲爸爸。她就把我领进来了。”刘新说到这,满脸都是笑容,并冲饶红一个劲地点头。
饶红开口道:“我开始还以为这老头儿是说假话,或者是找错人呢。到楼上一盘问,找的还真是你,这才让保安把
你叫上来。怎么样,刘英良,突然见到你的爸爸,给你一个惊喜,你一定很高兴吧?!”
刘英良笑了笑,既没点头,也没摇头。突然冒出个爹来,估计不会有什么好事,他冲饶红客气地说道:“谢谢饶经
理,谢谢您啦!”然后对刘新说道:“爸,咱们走吧,别在经理的办公室呆着。”
“嗯。我知道。”刘新答应。
“英良啊,你们到楼下怎么说话呀。就在我的办公室里唠吧,我要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晚上我请客,为你父
亲接风。”饶红说着话起身。
“不,这可不行。怎么能在您的办公室里呢!”刘英良推托着。
“怎么,我的办公室里有杀人刀,还是有老虎吃人?看把你吓得这样。你父亲这么老远的来找儿子,你不应当热情
接待吗?你不应当尽儿子的孝顺吗?”饶红的一席话,说得刘英良哑口无言。刘新在一旁笑着连连点头,嘴里赞叹着:
“经理真好。经理真好。”
饶红临出门时冲刘英良笑了笑:“我不回来,你不能走。”说着,把房门使劲一关。
饶红一走,刘英良马上开口问道:“你到这里来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急事?也,也没有什么急事。”刘新看着儿子不高兴的脸,小声说了一句。
“没事你找我干什么?没看我在忙嘛!”刘英良不高兴地扫了爸爸一眼,拿起一个纸杯,给爸爸接了一杯水,送到
了他的面前。
“我来找你,也是有事情的。”刘新喝了一大口水后说。
“什么事,你就抓紧说吧。”
“我找你要钱。”
“要钱?”刘英良重复了一句。爸爸来找他的目的已经明确了。“你要钱干什么?”
“干什么?我要生活呀,我要吃饭,我要穿衣,我要喝酒,我要过好日子。我养你这个儿子,不就是要这些嘛!”
刘新的话突然抬高了语调,说得理直气壮。
“你要多少钱?”刘英良忍着性子问。
“十万。”
“十万?”刘英良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是十万。我听人说,你在法国挣了大钱,挣了好几百万,这夜来香歌舞厅,就是你开的。”刘新有理有据地
说。
“哈哈。”刘英良冷冷地笑了笑,“好几百万?你以为法国巴黎是人间天堂呀?你以为那里是无人看管的银行呀?
到处是黄金,遍地是金钱,亏你想得出。你知道你儿子在巴黎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你知道你儿子为什么要提前回
国吗?”
“那些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就知道你有钱,你是我的儿子,你应当给我钱。”刘新也是愣愣地看着儿子,
一字一句地说。
“好,我可以给你拿些钱,你等着吧,我到楼下给你取。”刘英良说着,打开屋门,到楼下去了。望着儿子的背影,
刘新笑了笑,拿起纸杯,把里面的水全部喝光,又用手抹了抹嘴角,长出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刘英良就回来了。他把一个不太厚的信封递到了刘新的手中,“拿着吧,这是我给你的钱。”
看着这不厚的信封,刘新问:“这是多少钱?”
“两千五百元。”
“怎么这么少?我要十万元。”刘新叫了起来。
“十万元?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十万元是什么样子,哪来的十万元呀!天上掉下来的”?刘英良抬高了嗓门,大声
地反问。
“可是,人家说……”
“人家说,人家是谁呀?你给我找出来,我倒要问问他,这几百万是谁给我的?这十万元又是从哪里来的?你把那
个人家快给我找出来。”刘英良已经激动了。
刘新看着儿子,他显然是说不出那个“人家”来。这个人家,就是他自己。“你,你在这里挣这么多的钱,你应当
……”
“你知道我在这里挣多少钱吗?”刘英良大声地问。
刘新摇摇头:“不知道。”
“我告诉你,大声地告诉你,我每月只挣五百元,而且我还要租房子。你知道我住的是什么房子吗?我们是八个打
工仔租一室的旧楼房,我年龄大,他们照顾我,让我住下铺。我每天早上七点钟上班,晚上十多点钟才回去,我每天辛
辛苦苦地工作多少个小时你知道吗?”刘英良已经十分激动了,他的声音很高,眼珠子瞪得很大,蓬着的头发都快要立
起来了。
听着儿子的这些话,刘新半信半疑。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儿子,又看着手中的信封,仍然是连连摇头。
“你们吵什么呢?父子见面应当高兴才是,怎么见面就吵呢?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随着话音门开了,饶红大
步走了进来。她在走廊里就已经听见了刘英良的吼声。
一见女经理回来了,刘新立即来了精神,他突然站起身,冲着饶红大声喊道:“经理,你给评评理。我是他的亲生
父亲,我养育了他一回,我现在生活有困难,我来向他要钱。可他,他就给了我这么一点点钱!”他说着,就把信封摔
到了饶红的老板桌上。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刘英良气坏了,他紧握双拳,怒目圆睁,要不是他的父亲,那样子,可能要动手。
饶红哈哈大笑。她打开信封,一边笑着一边点钱。点过了,把钱又装进信封,说道:“这钱是少了点,少了点。”
“怎么样,还是经理公正。公正。”刘新大声地说。
刘英良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浑身都在不停地发抖。饶红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捆百元的人民币来,她笑着把
钱往桌上一放,开口道:“两千五百元是少了点,我再给您老人家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