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兰看着女儿,又看了看这漂亮的屋子,想了想,语重心长地开口道:“蓝兰啊,妈没想到你会住这么好的房子,
过这样的生活。你是妈妈的宝贝女儿,妈妈想告诉你一句话:咱是正儿八经的人,不能做人家的小呀!”
“妈,您……”
“蓝兰,记住妈妈的这句话。妈有点累了,我想找个地方睡一会儿。”周兰不等女儿回话,就站了起来,蓝兰只好
把妈妈送到了小卧室里休息。
再次回到客厅,蓝兰拿起电话,想把自己回来的消息告诉伊俊达。可是,电话号码拨了一半,她又停下来,妈妈刚
才说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回响:“咱是正儿八经的人,不能做人家的小呀!”
她把电话放下,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第十三章
董云凤满怀喜悦的心情回到了家。进门以后,发现丈夫韩春国早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里练书法。她大步走了进去。
韩春国拿着毛笔,在宣纸上写着唐诗。他的字写得不好,就像这个人一样,没有一点骨气。“云凤,快看看,我的
字怎么样,是不是比过去有很大的进步?!”见妻子回来,他满脸是笑地说。
董云凤扫了扫那张宣纸,开口道:“你以为这字是练的呀!就你,怎么练也写不出好字。你没那份神韵。”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刚到政协不久,政协的同志都说我的字有进步,还准备让我兼任市书画院的院长呢!”
韩春国白了妻子一眼,一边欣赏着自己的破字,一边说。
董云凤不满意地看着丈夫,用教训的口吻说道:“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官,连这点道理还不知道吗?政协的人说你字
有进步,那是捧你,是让你高兴。你刚从市委副书记退下来,怕你上火。你要是能当上市书画院的院长,那咱清州市的
书法家们可能也都快死绝了。”
“你,你这是什么话?”韩春国瞪起了眼睛。
“什么话,真实的话,实实在在的话。”董云凤说着,上前把韩春国手中的宣纸夺下来,往桌上一放,用命令的语
气说道:“保姆回四川了,从今往后,你回家里也要干点家务活。我在单位一天忙到晚,已经够累了。你现在闲着没事,
也要学学过普通人的生活。去,到厨房择菜去。”
韩春国用陌生的目光看着这位比自己小了二十多岁的妻子,就像不认识一样。前些年结婚,她不是这个样子,可是
现在……
“你看什么,不认识吗?”董云凤说了一句。
“唉,是有点不认识了。当初,你,你不是这个样子的。你……”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当初你是市委副书记,工作忙,权力大,我一心一意地侍候你是应当的。现在,你是
退下来的政协副主席,整天什么正事都没有,跟退休差不哪去。而我呢,现在是商业银行的副行长,工作比你累,权力
比你大。我也不能总是一天到晚地侍候你。现在咱们的地位都发生变化了,在家里的分工也应当变化。用一句最时髦的
话说,这也叫与时俱进。”董云凤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这套家庭理论,把韩春国说得是目瞪口呆。好一阵子,没有说出
话来。
“快去,快去。到厨房择菜去。”董云凤大声催促着。
“我现在还没退休,好歹还是个市政协副主席,你对我就这样。那我要是退休了,你还不得跟我离婚呀!”韩春国
气愤地说。
“离婚不离婚,那要看缘分。咱们真要是没了缘分,离婚也不是不可能的。”董云凤平静地回答。
“唉!你怎么突然就变了呢?”韩春国用不解的目光看着董云凤,还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慢慢地朝厨房走去。
望着他苍老的背影,董云凤突然乐了,她一边脱着外套一边说:“时代在变,社会在变,人怎么能不变呢?”
其实,董云凤让韩春国到厨房择菜,也是故意气气他。韩春国当了半辈子领导,就会开口讲话,训人,什么家务活
也不会。他进厨房择菜,择的是小菠菜,他蹲在那里,眼睛花了,菜和小草分不清,好一会儿也择不出几棵,还累得头
上冒汗。董云凤系好围裙走进厨房,看着他吃力地择菜,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她这一笑,也把韩春国逗笑了,他站
起身来,把手中最后一根菠菜往盆里一扔,叹道:“看来,我真是老了,真是不行了。连菜都择不好,还能干什么呢?”
董云凤道:“像你这样的人,多亏共产党让你当干部,靠你的嘴,指挥这,指挥那,获得了一切。要是不当官,你
真的什么都不是,连生存都有困难了。”
看着妻子这样奚落自己,韩春国不服气地反问道:“我不行,你行吗?你要不是靠着我,会有今天?”
“我承认,我是靠着你这棵大树,才有今天,当上了这个副行长。可是,我要是没有你,也会有别人。尽管这个别
人可能不是市委副书记,可他也应当是个风华正茂,年轻有为的大学生。我们两个人靠自己的奋斗,靠自己的才能,也
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也会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汽车,而且,还会有我自己的孩子。”
董云凤的这一席话,说得韩春国立即没有了“电”。人家一个女大学生,一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找一个二婚的老
头子,不就是要图些东西嘛!现在自己老了,不行了,还不允许人家思想发生一些变化吗?韩春国没再说什么,洗洗手,
到客厅里去了。
董云凤一个人忙着做饭做菜,手脚确实很麻利。工夫不大,饭菜都做好了。董云凤把饭菜都端到餐桌上,还倒了两
杯红葡萄酒,这才喊韩春国吃饭。
看着妻子做好的饭菜,倒好的红酒,韩春国用感激的目光看着董云凤,连连点头。
两个人吃饭,喝酒,没有什么气氛,董云凤也没再多说什么。饭后,就是看电视。“新闻联播”和“清州新闻”是
韩春国每晚必看的节目,看过之后,他也就累了,困了,想早点睡觉。
两个人从上次开始,就已经分居了,一人睡一个屋。韩春国知道自己身体不好,特别是较严重的糖尿病,严重影响
夫妻之间的性生活,因为没有“能力”,他也就没有了过多的想法,一个人躺下就睡。
董云凤洗洗衣服,又擦擦屋子,最后洗洗澡,也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休息。一个人躺着,身边没了丈夫,觉得挺寂寞,
就想白天发生的事情,想年轻英俊的大学生孔浩然,想着想着,也就入睡了。睡得很香,还做了一个美梦,她和孔浩然
在一起。令她惊奇的是,孔浩然竟然是个“处男”,初次做爱时手忙脚乱,满头是汗。是她帮着他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他是那么尖挺、强壮、兴奋。她从来也没有领略到做爱会是这般的美好,愉快,这般的妙不可言。她紧紧地抱着孔浩然,
喊着他的名字,让他用力,用力,再用力……
她醒了。看看身边,没有孔浩然,她知道这是一场梦,一场女人的性梦。她瞪大眼睛,回忆着刚才梦中发生的一切,
是那样的真实,清晰,就像真的发生了什么一样。她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下身,都湿透了,她这才清醒地知道,自己渴
望男人,渴望性。
一想到孔浩然,她的心又在怦怦地乱跳……
欢迎周兰的晚宴是晚上八点钟在清州市最豪华的大酒店——清华大酒店举行的。为了劝说妈妈参加今晚由董事长伊
俊达安排的宴会,蓝兰费了不少的口舌。她说:“妈,今晚的活动您必须参加,这是我们公司董事长请客,而且是专门
为了欢迎您。”
周兰摇着头说:“我不去,我也不饿。中午的面条到现在也没消化,去了也是什么也吃不下。”
“妈,这不是吃不吃饭的事情。这是面子,也是一种隆重的礼仪,说明我在俊达公司是有地位,有身份的人,也是
董事长对咱们的尊重。”
“有没有身份,那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婆,身份不身份的早已经无所谓了。看到你工作、生
活都挺好,我也就放心了。至于什么董不董事长的,他见我也没有用。我呢,也不想见他。”
一听妈妈这么说,蓝兰急了,她大声说道:“妈,你知道这董事长是什么人吗?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就没
有我的今天,就没有你女儿现在的一切。所以,今天晚上,俊达你是一定要见的。”
“俊达?俊达是谁?”周兰瞪着眼睛看女儿。
蓝兰脸一红,“俊达就是伊俊达,是我们董事长的名字。”
“啊!”周兰点点头,仿佛从女儿的称呼中明白了一切。屋子里沉默了一阵子,母女俩谁都没有说话。蓝兰开始收
拾东西,化妆,做出发的准备。周兰看着女儿描眉、涂粉、画口红,在化妆镜前认认真真地打扮,心里突然涌出了一种
说不清的感觉。女儿大了,她要独立地在这个社会上生存,她必须要有自己存在的空间。这是个城市,一个挺大的城市。
自己老了,自己的观点可能早已经不适应这个社会,这个时代了。其实,女儿一个人能够生活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是
很不容易了。当妈的,应当理解女儿,支持女儿,而不应当过于的挑剔。想到这,周兰想见这个给予了女儿巨大帮助的
董事长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强烈起来。她赶忙站起身,也到卫生间去洗洗脸,收拾收拾。
晚上八点钟,蓝兰领着妈妈准时来到了清华大酒店,在大厅,受到了伊俊达的热烈欢迎。在没有见到这位董事长之
前,周兰曾经在脑海里设想过这个人。她曾听女儿说过,董事长今年五十四岁,她就按照这个年龄,按照他的身份,设
想了一个人物。可是当女儿把站在餐厅里微笑的这个男子介绍给她的时候,她几乎是不敢相信,这个人会是五十四岁的
董事长。
“妈,这就是我们公司的伊董事长。”听完女儿的介绍,周兰看着这位看上去有四十多岁,穿着深色西装、白衬衣、
红领带,满面春风,满头乌发,满脸微笑的男子,她张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伊俊达主动上前一步,伸出了手,并亲切地说着:“欢迎您,欢迎您。”
周兰见人家主动伸出手,她也把手伸了出来,他们礼节性地握了握手。蓝兰在一旁笑着对伊俊达说:“这是我妈妈。”
伊俊达笑着连连点头。礼仪小姐赶忙在前面引路。周兰边走边看了一下这个饭店的大厅,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金
碧辉煌。她是第一次进这么高级的饭店,第一次看这么高档的装修。一个普通的下岗工人,一个给小学生送盒饭的妇女,
走在鲜红而又松软的纯毛地毯上,她小心翼翼地,生怕把这么好的地毯弄脏、踩坏,她的心里多少也有些紧张。她用目
光偷偷地扫了扫女儿,女儿正和董事长并肩走着,两个人离得很近,几乎是挨着,边走边唠着什么,看那神情,看两个
人脸上的笑容,知道他们的心情一定非常好。
服务小姐推开了一间包房的门,请周兰先进。她迟疑了一下,走了进去。女儿和董事长紧跟着走了进来。包房不很
大,中间有一个圆桌,桌子也不大,旁边是一组高级的沙发。屋子虽然不大,装修很豪华,屋顶那盏白晶晶的吊灯,一
定很值钱。还有墙上的那幅外国油画,好像也是一幅什么世界名画。
“快请坐,快请沙发上坐。”董事长亲切地招呼着。
周兰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蓝兰坐到了她的左边,董事长坐到了她的右边。两个穿戴漂亮的女服务员在餐桌前忙来
忙去。
“您是什么时候到的?”伊俊达满脸是笑的先开口了。
“我是中午到的。”周兰回答。
“您身体好吗?”伊俊达又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
“挺好。”周兰简短地回答。
这一问一答后,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在商场和官场混得如鱼得水的伊俊达,现在遇到了难题:他该怎么称呼周兰
呢?按年龄算,他五十四岁,周兰四十八岁,他应该称周兰为妹。可是,他和蓝兰又是这种情人关系,按这种关系,他
该称姨。可是五十多岁的人管四十多岁的人叫姨,他又不好开口。称岳母,他又不够资格,因为他有家室。中国目前实
行的是一夫一妻制,他还不能公开纳妾。他看了蓝兰一眼,蓝兰也正看着他。他苦笑了笑,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
汗。
周兰觉得很别扭。这倒不是因为对伊俊达的印象不好,而是觉得自己的身份难受。明明知道他和自己的女儿是那种
关系,而他又有家室,身为母亲,又要装作什么也不知,这实在是难为她了。她是一个要强了大半辈子的人,什么人间
的痛苦都经历过了,只有这种痛苦,是第一次品尝。
沉默时,只有蓝兰开口了:“妈,伊董事长对我特别好。他这个人,心也特别的好。我现在工作、生活上的一切,
都是伊董事长给予的。”这些话,蓝兰已经跟妈说过多次了,现在,她又不得不再一次地重复着。
周兰点点头,没有说话。伊俊达在一旁马上接过话茬:“您的女儿非常优秀,她不仅年轻漂亮,而且心地善良,各
方面的素质都非常好。最近,让她当了夜来香的经理,她干得非常出色,非常……”
“夜来香?什么夜来香?”周兰突然问了一句。
“夜来香是我们开的一个歌舞厅的名字。”伊俊达赶紧解释。
“我妈妈最喜欢夜来香了。小时候,我们家的院子里,种的都是夜来香。妈妈最喜欢《夜来香》那首歌了。”蓝兰
说。
一听这话,伊俊达马上对服务小姐吩咐道:“快告诉吧台,给我们这个包房放音乐,就放《夜来香》。”
一个服务小姐马上出去安排,不一会儿,屋内的进口音响里传出了《夜来香》这首歌,歌曲一响,屋里的气氛顿时
轻松起来。周兰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这工夫,服务小姐已经把酒菜上好了,招呼他们入座。还是像在沙发上坐的位子一样,周兰坐在了中间,左边是女
儿,右边是伊俊达。周兰看了看桌子上的菜,不是很多,不像她原来想象的弄一大桌子,一层落一层。而是只有几个小
盘,几个小碗。不过,那里面的菜都是什么,她可不认识,更别提吃过了。
伊俊达满脸微笑地举起了倒了一半红酒的酒杯,刚要开口,见周兰并不举杯,他想让她把杯子举起来,可又不知道
这个开头的称呼叫什么,他用求救的目光看着蓝兰。蓝兰明白,马上开口道:“妈,您举杯,董事长要敬您酒了。”
“我不喝酒。从来也不喝酒。”周兰说着,没有动手。
“这酒不冲,是低度不含糖的进口法国红葡萄酒。喝了可以软化血管,有益身体健康。”伊俊达在一旁赶紧说话。
“妈,您举杯。喝不喝都要把杯子举起来。”蓝兰在一旁告诉着妈妈,并且自己已经把杯子举了起来。周兰点点头,
也把杯子举了起来。
“首先,我代表俊达公司,并以我个人的名义,真诚地欢迎您到清州来,欢迎您到俊达公司来。您的女儿,是我们
俊达公司的优秀人才,她为我们公司的发展,做出了贡献。她的贡献,就是您的贡献,为此,我敬您一杯。”伊俊达说
着,主动和周兰碰了一下杯子,然后喝了一口。周兰也象征性地喝了一点点。
“吃菜。吃菜。”伊俊达客气地让着,并用桌上的公用筷子,往周兰面前的小碟里夹着菜。
“妈,您尝尝这些菜,都是名厨做的。有些菜,您恐怕还没有吃过。”蓝兰在一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