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们怎么撵他呢?他又没犯什么法,也没做什么坏事。我听保安说,他这样做是青年志愿者,我们党和政府,
对青年志愿者是保护、提倡和支持的。”饶红又说出了这样一堆理由。
蓝兰真是不高兴了,她很少有这么不高兴的时候,她用十分不友好的目光看着饶红:“我是经理,你是副经理,我
让你把这个人弄走,至于怎么让他走,还用我具体教你吗?”
一见经理真火了,饶红马上一笑:“不用不用。我一定把这个人处理好。只是,我觉得这个人对夜来香是有感情的,
把他撵走了,怪可惜的。”
蓝兰瞪了饶红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第二天中午,蓝兰再到歌舞厅的时候,果然见不到刘英良了。她心里一阵高兴,饶红这丫头,肯定有鬼点子,她用
什么办法把这个人打发走了呢?见经理脸上有了笑容,饶红立即主动汇报道:“经理,我已经把这个刘英良打发走了。”
“你是怎么打发的?”蓝兰脱口问了一句。
“昨天晚上,我把他找来,和他谈了一次话。”
一听谈话,蓝兰的心里顿时紧张起来,马上问道:“都谈了些什么?”
“没谈什么。我就告诉他,以后不要在歌舞厅门前服务了,我们这里也不需要什么青年志愿者。他高兴地答应了。”
“嗯。”听了饶红的话,蓝兰满意地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饶红跟着又来了一句:“刘英良临走的时候说,
他认识您。”
这一句话,让蓝兰着实大吃一惊。刘英良要是把他们俩的事情说出去,那可就坏了。蓝兰又立即紧张起来:“他认
识我?我怎么没有印象呢?他是不是喝多酒了胡说呀?”
“他没有喝酒。不过,他也没说是怎么认识您的。他就客客气气地走了。”饶红说完这些话,用一种怪怪的目光打
量着蓝兰。
“他一定是认错人了。我根本不认识他。”蓝兰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完,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晚上九点多钟,蓝兰坐车回家休息,车到卧狮小区大门口,保安敬礼,并十分客气地把车拦住。蓝兰按下车门玻璃,
看着满脸是笑的年轻保安。
“经理您好,有一件事需要向您汇报。您家里雇了一位绿化工人了吗?”
“雇绿化工人?没有的事呀!”蓝兰马上回答。随后又问:“出了什么事?”
“是这么回事。今天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有一个很年轻,长得很帅的男子来到这里,说是您新雇的绿化工人,要
给您整理楼前的花草,特别是那些栽种的夜来香。我们说蓝经理没有告诉我们这件事,没有让他进院。可他反复说是您
雇的,还说出您工作单位、职务及其他一些情况。我们想和您联系一下,可您的手机关机,办公室没人接电话。这个人
带着专用的绿化工具,骑着自行车,这么老远来的,他反复哀求。我们看他也不像坏人,就同意让他进院,并派一个保
安一直跟着他。他在您的小院里锄草,给花浇水,上肥,忙了三个多小时,五点多钟的时候他走了,情况就是这样。”
听完了保安的这一大段陈述,蓝兰心里明白了。这个刘英良,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住呢?不让他在歌舞厅门前服务,
他却跑到自己的家门口服务,他这是安的什么心呢?蓝兰这么想着,嘴里说道:“我告诉你们,我根本没雇什么绿化工
人。以后他再来,绝不能让他进门。”
一听这话,保安立即紧张起来,开口说道:“我们要不要马上向公安局报警,下次他再出现,就把他抓起来,进行
认真的审问。”
一听要报警抓人审问,蓝兰又马上摇头道:“他肯定不是什么坏人,报警就不用了,公安局真要抓错了人,你这个
保安也是有责任的呀!”
“是啊,是啊。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向您汇报呢,具体怎么办,我们还是要听您的。”
“就按我刚才说的做吧。”蓝兰说完,按上了车门玻璃,车子开进了院子,并很快开到蓝兰居住的小楼前。蓝兰下
车,司机调头,把车开走了。
夜晚,正是夜来香吐露芬芳的时候,一走进自家的小院,夜来香的香味立即扑面而来,吸入心肺。这香味,是浓烈
的,也是清淡的;是平常的,也是高雅的。闻着这熟悉的,也是久违的夜来香,蓝兰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时
代,少年时代。小时候自家那破旧的小院,那盛开的夜来香,那永远都不能忘怀的一幕一幕……
她想着过去的事情,看着眼前的情景:小院确实被人打扫了,草坪变整洁了,夜来香被剪了枝,浇了水,施了肥。
小院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有种一尘不染的感觉。刘英良,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打开屋门,进了豪华的别墅,蓝兰感到一身的疲惫。不知道是体累,还是心累。她脱掉衣服,进卫生间冲了个澡,
然后到卧室休息。已经和伊俊达说好了,今晚他不来,在家陪妻子。也许是刘英良的几次出现,让她想起了往事,想起
了给她带来耻辱的大学时代……
“蓝兰,你觉得怎么样?”在返回学校的汽车上,刘英良紧紧拉着她的手,小声地问。
“我……”
“还疼吗?”
“不了。”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第一次性接触,那种神秘,那种渴望,都在昨天夜里被她体验到了。她紧紧地握着
刘英良的手,生怕他跑了。
“蓝兰,我昨晚的感觉特好。我不知道会这么好。我,我还想……”
她望着刘英良那充满了燃烧激情的目光,他是中文系的高材生,学中文的,历来讲究情感,也许,他强烈的性感与
所学专业有关。
“有机会,我,我还想……”他贴着她的耳朵说。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在改革开放的时代,大学三年级的学生,有过性接触和性经历的男女生也不算少。从那
一次起,蓝兰也加入到了这个行列。有两次,她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渴望,希望能和刘英良单独在一起,希望能再体验
一次那种生活。可是,这样的渴望还没有实现,她就在那次体检中“出事”了。
在那段痛苦难熬的日子里,她曾经一次又一次在睡梦中呼喊着:“英良,英良,你快来救救我!快来救救我!”可
是睁开眼睛,没有她心爱的英良,只有被泪水打湿的枕巾……
一阵清晰而又低沉的萨克斯把睡梦中的蓝兰惊醒。这乐曲是她熟悉的《夜来香》。她揉揉眼睛,看看自己是不是在
做梦。天早已亮了,墙上的钟显示是早上七点半钟。优美动听的《夜来香》乐曲是从窗外传进来的。
她从床上爬起来,穿好睡衣,走到窗前,拉开粉红色的落地窗纱,透过窗子向外看去,离别墅楼有五十米远的地方,
是卧狮花园的透视围墙,墙的外面,站着一个男人,他背冲着这栋小楼,面对着东方升起的太阳,正吹着这首动听的《
夜来香》。
他一遍又一遍地吹奏。看来,他对这首曲子是非常的熟悉。看着他的背影,蓝兰知道,他就是刘英良。可是她不知
道,刘英良是什么时候学会演奏萨克斯的,而且演奏得这么好。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响,蓝兰快步走到床头前,拿起了话机,里面传出了伊俊达的声音:“宝贝,昨晚睡得好吗?”
“嗯。还算好吧。”她应付着。
“怎么叫还算好呢?”
“开始睡不着,后来睡着了,就总是做梦。”
“都做什么梦啦?梦见我了吗?”
“这……”她迟疑了一会儿,“都梦的是什么,我也记不住,反正是乱糟糟的。”
他们在电话里唠了一会儿。放下电话,《夜来香》的乐曲还在耳边回荡。她再次走到窗前,刘英良已经转过了身子,
面对着她的这栋小楼,继续吹奏着《夜来香》。
“太不像话了。他这是要干什么?”蓝兰气愤地说着,操起电话,打给了大门口的保安。保安在电话里客气地问:
“您好,您有什么事吗?”
“我的楼外面,有一个人在吹萨克斯,声音很大,影响我的休息,请你们出去,马上把他撵走。”蓝兰口气十分强
硬地说着。
“蓝经理,这个人我们刚才已经去撵了,可是他不走。他说,我在这吹萨克斯犯什么法了?我也不在你们小区里面,
你们凭什么管我?”保安在电话里说。
“你就说影响住户的休息。”
“是啊,我刚才也是这么说的。可是这个人说,现在是白天,又不是晚上,怎么能影响别人休息呢?我吹萨克斯要
是不行,那么旁边的道路上跑汽车也不行。因为汽车的声音比我的萨克斯还大,你能把这条路封上,不许走车吗?”保
安在电话里陈述着。
“这……”听着保安的话,蓝兰的脑海里立即就能闪现出刘英良那诡辩的才能。一个普普通通的保安,怎么能斗过
一个中文系的高材生呢?她正想着,电话里保安又说话了:“我刚才发现,这个吹萨克斯的男人,就是来给你家绿化的
那个人,他自称是你雇的人,还说认识你,把我们给唬了。这次,我们报警吧,让公安局来人把他抓走,把他的身份彻
底查清楚。”
又是要报警抓人,也不知道这个保安是怎么想的。蓝兰听后生气地说道:“你不要总是报警报警的,人家在花园外
吹,也没犯什么法,公安局来人了,就能抓吗?你们可不能干违法的事。”
“要是不抓,撵又不走,您又不高兴,那我们怎么办呢?”保安在电话里不软不硬地反问。
“这……”蓝兰也觉得不好办,她只好“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坐在沙发上想了一会儿,《夜来香》的演奏声停止了。蓝兰站起来,隔着窗子向外面看去,只见两个年轻的保安正
连拉带扯地将刘英良拉走,刘英良一边走,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什么,像在和保安人员讲理。两个保安人员不听那一套,
硬是把他拉走了。
望着刘英良离去的背影,蓝兰轻声的,但却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刘英良走了,《夜来香》乐曲声没了,小楼里又恢复了宁静。
一九八四年看起来是一个普通的年头,可对于刘新来说,确是一个极不平常的年头。这个时候,我国的经济体制改
革开始起步,计划经济开始向有计划的商品经济过渡。头脑灵活的刘新已经意识到,他的工作和生活都要发生一些变化。
这种变化首先表现在工作上。工农兵大学生在一九八二年年初,我国粉碎“四人帮”以后,第一批考上来的本科生
毕业后,工农兵大学生已经在社会上名声扫地了。什么“白卷先生”,什么“零分上大学”,人们鄙视他们,看不起他
们,更何况作为留在高校里的工农兵大学生,那日子该是多么难过,遭人白眼,听人冷嘲热讽。看着刚刚留校的本科生,
看着刚刚招进来的硕士研究生,刘新知道,自己在高校里,已经是没“戏”了。
妻子对他却很有信心,鼓励他说:“刘新,你努努力,考研究生。家里的事你不用管,孩子也由我一个人来带。”
考研究生他倒是想过,也曾经偷偷地打听过。可是,看到那么多的复习题,那么多的专业课,他都没有学过,好多
知识都不会。最难的还是外语。工农兵大学的三年,没有学过外语,他连英文字母都认不全,一下子要考研究生,这实
在是太难为他了,也是根本做不到的。他拿出一支烟来,点着了,慢慢地抽着。他扫了一眼妻子,摇了摇头,“考研究
生,我不行。外语一点都不会,根本考不上。”
“不会可以学嘛!一年考不上,就考两年,两年考不上,就考三年,只要努力,早晚能够考上的。”妻子鼓励他。
“你爸爸能不能替我想想办法?走点捷径。”刘新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你以为考研究生还是像你过去上工农兵大学呢,有人就可以进来呀!这是要真学问,真本事的。再说,我爸爸年
龄也大了,前天他告诉我,这个学生处处长也快不干了。”妻子不高兴地抢白了他几句。他不满意地看着妻子,愤愤地
说道:“天无绝人之路。我就不信,这么大的省城,就没有我刘新立足之地。”说完,看也不看妻子一眼,推门扬长而
去。
从那以后,刘新已经把目光从学校投到了社会,虽然还在学校工作,却已经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了。也许就是命
运,在以后不久,也是一个十分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柴丽。
柴丽长得并不漂亮,也不年轻,可能还比他大个两三岁,可她的社会经验、为人处世都显得十分成熟,十分老到。
而她穿戴高档,出手大方,更令刘新惊叹不已。
听说他是大学的老师,柴丽感叹道:“在大学里有什么意思,挣那一脚踢不倒的几个钱。告诉你,在我们国家,知
识分子永远都不会吃香,永远都不会发财,永远都是臭老九。”
刘新也长叹了一口气:“唉,我是工农兵牌的,原以为还可以,现在,在高校里也混不下去了。真是没有什么意思。”
柴丽认真打量起刘新来,发现他是那么年轻,还很有风度,也算得上是个美男子,不觉心头一动,说道:“我看你
也是一个实在的人,要不,你出来和我一起干吧!”
“和你干?干什么?”刘新瞪大眼睛,吃惊地问。
“干什么?做买卖呗,挣大钱呗!”柴丽笑着说。
“你是做什么买卖的?怎么才能挣到大钱啊?”刘新追问着。
“这些你就不要问了,明天跟我走一趟,你就什么都明白了。”柴丽说。
第二天,刘新跟着柴丽去了襄阳市。一九七四年的时候,襄阳市上了一个国家的大项目——化纤厂。用石油做原料,
加工化纤产品,设备都是从法国进口的,项目投资很大,在全国小有名气,襄阳因此成了北方的化纤产品基地。那时,
正在实行“双轨制”,一种产品,两种价格,计划内的,相当便宜,而计划外的,价格却高出几倍。他们来到了厂供销
公司。大楼外面,围着好多的南方人,都在想方设法买到化纤厂生产的聚乙稀、聚丙稀、尼龙六六盐等原材料。
柴丽领着刘新,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三楼,敲响了最里面一个没有挂牌的办公室的门,敲了一会儿,没有动静。刘新
认为没人,可是柴丽又继续敲,又敲了一会儿,门才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男人的头,他见是柴丽,点点头,让他们进
去,又随手把门从里面锁上。
柴丽笑着称呼那个头上没有几根头发的男人为毛经理。毛经理跟她很熟,但用目光扫了扫刘新,问道:“他是谁?”
柴丽笑了笑:“我朋友。”
“你的什么朋友?”
“嗯。我男朋友。”柴丽笑着回答。
一听是男朋友,毛经理这才放心,让他们坐下,但没有给倒水。
刘新看了看这个办公室,很宽大,很排场,再看毛经理那架势,知道一定是个有权有势的人物。柴丽没有说什么,
从兜里拿出一封信,交给了毛经理。
毛经理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二寸宽的字条,看了一眼,笑道:“又是王主任的条子,他的事怎么这么多呢?”
柴丽马上开口道:“王主任说了,跟您是铁哥们儿,这事您会给办的。”
“你不知道啊,小柴,现在这些东西可紧了,生产出来的不落地,你没看楼里楼外围着的南方人嘛,多少钱一吨都
要,弄得我这个一把经理,不得不躲在会议室里来办公,电话不敢接,门也不敢开。”毛经理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