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幢房子有点阴阳怪气的!」站在朝仓背后的是一名普通白领阶级装扮的男人,西装笔挺,四十左右。中等身材,也许运动不足,看来脸色灰暗,戴著深度近视眼镜,有点神色不安地不停用手托眼镜。
他比朝仓年轻得多,可是看起来比较苍老。
「是么?」朝仓愉快地说。「不知情的人看在眼里或许如此。我可十分怀念呢!」
「这里很久没人管理了吧!」
「并不很久,顶多七八年吧了。总之,先进去看过再下评语吧!」
「似乎会有小提琴的妖怪出现似的!」
「镇定些!你不是无神论者么?」
「我不信神或魔鬼,可是妖怪则另当别论!」
朝仓呆了一下,推门进去。
朝仓是新东京管弦乐团的常任指挥。跟他前来的中年人是管弦乐团的事务局长、同时兼任史丹威小提琴比赛的事务局长须田道哉。
须田虽是音乐界的人,却对音乐一窍不通。这点正是朝仓欣赏之处。不过,即使他不懂快板和行板的区别,但对于用算盘计帐的节奏感却著实一流。
所谓的指挥家都是独裁者,这点朝仓也不例外,他甚至是其中的典型人物。
此外,须田对于贝多芬或柴可夫斯基哪个较有号召力,完全不感与趣,更使朝仓觉得轻松自在。
门打开了。二人踏进一个偌大的空间。其实面积不大,只是头顶的通风处直达二楼的天花板,乍看之下感觉从玄关进入的大厅十分宽敞。
「木的气味真好。」朝仓不由叹息。「如今的音乐学院全是钢筋水泥箱子。在那种地方,乐器根本无法安心发出音响。小提琴是木造的,必须在木头环境里才能发出最好的声音──你在干嘛?这是西式房子,可以穿鞋进来!」
「是么?我正在苦恼,不知把鞋子脱在哪儿哪!」须田松一口气,跟著进去。
「怎么样?我在这里住过三年,到处皆能唤起我的回忆。」
「唔……」须田环视一周。「没有想像中那么糟糕,大概不必花太多钱装修!」
「你这人一点诗意都没有!」朝仓笑道。「让我来向导一下吧!」
从大厅往右边走,有个对开的门扉。
「这里是饭厅。够宽大吧!」
那是一个长方形的大房间,中间摆著一张结实的长桌,周围有八张高背椅。
须田用手逐一敲打那些椅子,钦佩地说:「还很坚固。毕竟是旧东西耐用!八张椅子嘛……参加决赛的有七个人,多了一张后备用,恰好!」
「桌子是好东西哪!北欧木材,虽然旧些!」
「哦。那么比赛结束后,可以高价出售!」
「喂!你是来干嘛的?」
「不,开玩笑吧了!」须田是个不懂得开玩笑的人,却摆出认真的脸孔说这话,显得十分可笑。
「里边的门对面就是厨房。」
「哦,我最不放心就是那里。烹调器具当然陈旧不堪了。」须田率先进入厨房,朝仓不慌不忙地跟进去。
须田把里面陈设的煤气炉、烤炉和洗碗槽逐一细看之后说:「好像还可以用。煤气炉必须叫煤气公司的人来检查。当然总掣已经关掉了──对啦,这一带是否改用天然气了?」
「这点我可不清楚。」
「如果是的话,就得全部更换了。」须田盘起胳膊沉思。假如这时打开他的脑袋来看,也许可以听到算盘在滴嗒滴塔响。「要花不少钱哪!不如单单留下煤气炉煮开水,三餐就请供给伙食的公司送来吧!」
「怎能做得那样寒酸?」朝仓皱起眉头。「他们正值食欲旺盛消耗精力的年代,岂可叫他们跟白领阶级一样吃冷饭冻菜?除非「美心」餐厅答应送饭过来!」
须田似乎预料得到朝仓的答案。「是么?那要聘请一名专用厨师了。」
「只要负责在那段时间做菜就行啦。」
「短期厨师才难找哪!」须田拿出记事簿来记下。「那道门是甚么?」
「可以通到后院。」
「哦。知道了!那个抽气机……也该换新的啦。」
「厨师要好好挑选,绝不能使参赛者食物中毒!可以多花点钱。」
「老师的口头禅又来了。「可以多花点钱」。」须田苦笑著说。
「接下去是你的口头禅了。「钱从哪里来」是不?」
「我说不赢你啦,老师!」须田笑道。
他们穿过饭厅回到大厅。朝仓打开大厅对面的另一道门。
「这里是客厅。」朝仓说。
「真不得了。」须田往内一望,不由瞠目。
「太暗啦。你去拉开窗帘吧!」
「是!」
其实朝仓大可自己动手,但他习惯了命令别人做事。须田避开尘埃飞扬,过去把窗帘一一拉开。
房间是长方形,宽而深。其实一分为二,靠近入口的三分之一是客厅兼起居室,摆著一套围著几张小圆几的沙发。窗口对面的墙壁有个壁炉占据著。里边的三分之二像个小型演奏会场,正面有个大钢琴,迎面摆设了二十个座位。说是座位,椅子并没有固定,全是古典椅子。
须田终于把全部的窗帘拉开,象徵式的用手拂著空中飘扬的尘埃,然后走回朝仓身边。
「够宽敞吧!曾经招待朋友在此听音乐家的演奏,和每个礼拜天让学生轮流表演。」朝仓得意地说。
「的确了不起!」须田重新把客厅环顾一遍。「说不定另有用途哪!」
「另有用途?」
「例如举办「暑期集训研习班」之类的,或是举行音乐会也很有趣!对了,加一盏水晶吊灯,这里可以命名为「骑士间」或「公主间」……然后在广告册子上刊登彩色照片……」
「叫「糊涂间」怎样?」朝仓嘲笑他。「当前之务是比赛呀!」
「是!那个暖炉还能用吗?」
「应该没问题。冬夜里在这里烧柴取暖,这才是真正的青春!」
「不过还是有必要考虑用暖气。这一带的晚间很冷的哪!」
「当然。绝对不能叫他们把手冻僵了。」
「用石油暖炉最便宜。可是这是木房子,万一发生火灾……还是用煤气暖炉吧!」
「这些交给你办吧!」说完,朝仓转向里边去。打开大钢琴的琴盖,拂去椅子上的灰尘坐下来。他的手指在琴键上飞驰,钢琴声在偌大的客厅里回响。
「唔,没问题。调调音就能使用了。」朝仓点头道。
「难道你想换新的?」须田惊讶不已。「那要一千万元啊!」
「总不能在这里摆一部音程不准的钢琴呀!」朝仓说。「来,上二楼去看看!」
从大厅有一道上二楼的楼梯,幅度宽,斜度和缓,跟一般日本房子的陡梯成对比。
「二楼全是单人房,每一个房间都很宽大。」
「真想搬来这里住!」须田禁不住叹息。
朝仓打开其中一道门,这回亲自拉开正面的窗帘。房间约有三十多平方米大,有床、书桌、书架、沙发,宛如古老式的酒店房间。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个乐谱架。
「房间真是不错。」
「他们要在房里练习。没有这么大的空间,根本不能充份发挥小提琴的音响效果哪!」
「保持现状就能使用了。那道门是甚么?」
「浴室呀。每个房间都有浴厕在内。」
「简直跟酒店一样。」须田摇头赞叹。「应该请参赛者负担些许费用!啊,开玩笑吧了!」须田慌忙改口。「共有几个房间?」
「总共八个。楼下还有一个管理员的房间。」
「八个的话,七个人来住足够有余了。还有一间,老师要住进来吗?」
「不能这样做的。只有参赛的七个人住进来,在这里练习,然后准备参加决赛!」
「真是不得了的事!」
「不能光靠技术,还必须有顽强的毅力!」朝仓舒一口气。「该看的都看过了,不须要逐个房间去看吧!」
「以后我再慢慢看。我要请木工来修理一下的。」
「我也会慢慢想,看看还要补充甚么必需品。他们不是学生,而是以参赛者的身份来此,相应地条件不同。」
「是的。不过,我希望不要花太多钱!」
「有甚么关系?今年三次的「第九交响曲」都由我担任指挥哪!」
「真的?那就好了。一定场场客满!」须田立刻开始打如意算盘。「特别座……
票价就订五千元如何?」
「你订的票价不会使贝多芬生气就行了。」朝仓说。
二人走出屋外。朝仓把大门锁上。
「这个本来是怎样的住家?」
「不太清楚。」朝仓走向车子。「转了几手,换过好几个不同的主人啦。」
「其实可以变成酒店。」
「实际上做过酒店,只是维持不久吧了。」
「有甚么特别的理由么?」
「我听管理员提过。」朝仓说。「传说这里闹鬼!」
「那幢房子闹鬼?」须田不由停下脚步。
「放心!我在那里住了三年,一只老鼠也没见过!」
「吓我一跳。」须田抚胸说道:「刚才我说过了,我怕鬼呀!」
「你可不能把这件事讲出去,大家会神经兮兮的!」
「知道了。」须田替朝仓关上车门。「就是求我我也不说!」
朝仓在汽车后座舒畅地坐下来。须田坐进驾驶席,发动引擎。车子在林间道路上奔驰。
「令人难以置信这里也是东京。」
「武藏野森林的风貌就剩那么一点了。」朝仓望望窗外。「十天内可以把内部装修完毕么?」
「设法叫人赶一赶工吧!」
「拜托啦。如果早些著手就好了……拖延太久的话,对参赛者不利哪!」
静默了片刻,须田才说:「谁最有实力?」
「他们的实力都不相伯仲。」
「有许多人看好樱井麻理呢!」
「她吗?当然也是有实力的一个。不过,比赛的事往往受到当天的情况影响。」
「那首「新作」由谁作曲?」须田问道。
「干嘛问这个?」朝仓听了,表情有点僵硬起来。
「不,没甚么……若是名家的作品,酬额方面自然大不相同。」
「作曲者的名字必须保密到比赛结束为止。这点你应该知道。」
「是。只是随便问问而已。」须田的笑容有点不自然。「是不是送你回家?」
「好,开回去吧!」
车子终于出到大马路,车子的数量愈来愈多。走了三十分钟左右,车子在门上挂著「朝仓」的大宅前面停下来。
「明天彩排之前,我会去找你。你先把计划整理出来。」下车之后朝仓说。
「知道了!」须田向他行个礼,驱车离开。很快的,他的车子就混进其他车群中。
朝仓开门进去屋里,不一会又走向车库。车库里有一部BMW。朝仓像有急事似的,忽忙发动自己的车子。转眼他的车子就加入车群里,加速往前奔驰。
当BMW经过某个转角处时,须田的车子跟著出现,保持几部车的距离,跟在朝仓的后头……
「第一乐章:不太快的快板 2」
「哦,有这种事?」片山义太郎从晴美手中接过第二碗饭时说。
「你说怎办?我的内心一直惴惴不安哪。」晴美的语气非常认真。
「甚么怎办的……我知道管甚么用?」片山有些推托地说。他最怕女人追问,即使晴美是他妹妹。
「哥哥就是这样。」晴美瞪他一眼。「你这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哪有机会出人头地?」
「横竖我是低级密探一个!」片山满不在乎地埋首扒饭。
「你是说,警方已为发生的案件忙不过来,分不出宝贵的人手去预防不晓得会不会发生的事件,是不是?」
「你的脑筋倒是转得顶快的嘛!」
「真是……靠不住!」晴美气豉鼓的从片山的碟子里捡起最后一片吞拿生鱼片,丢给正在用餐的三色猫。
「福尔摩斯,这个给你!」
「喂!那是我留下来最后享用的!」片山急忙阻止,已经无法挽救了。福尔摩斯开始津津有味地咬嚼生鱼片。
片山气得鼓腮,把茶浇在饭里拌茶叶饭吃。
如前所述,片山义太郎年近三十,独身,经常被妹妹晴美诸如此类的作弄欺负。
身材瘦长,斜肩,有点女性化。亲切的娃娃脸,在标准的定义里称不上美男子。晴美时常戏称他们兄妹是「美女与野兽」,这对性情善良的片山而言似乎不符事实。
这间两房一厅的普通公寓,其实住著两位「美女」──晴美和三色猫福尔摩斯。
当然福尔摩斯不是人,可是它是一只与众不同的猫,足以跟人相提并论。
它是一只母花猫,芳龄不详。毛色艳丽,从它灵敏的动作和身形可以知晓,它正值花月年华。除了腹部有点花白之外,背部全是黑和褐色,略尖的脸型则是白、黑、褐色三等分,加上前肢是右黑左白,构成独一无二的配色,十分特出。
福尔摩斯吃饱后,开始舐脚擦脸的「猫式洗脸法」。片山望著它说:「它从哪儿学到这一招?随时随地可以洗脸,多好!」
「你别顾左右而言他!」晴美说。
「怎么?你想继续那个话题?」
「是啊!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