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的是自己被卷入此事当中,万一事后倭人知道内情,必然迁怒于自己,甚至迁怒于家族、迁怒于新罗;兴奋的亦是因为能够参与到此事当中,若日后倭国政局当真按照设想的走向发展,自己岂非青史留名?
众人商议至很晚,不仅对于如何离间苏我氏与天皇一脉各出奇谋,亦商谈了佐渡岛的取舍。
直至丑时,方才各自睡去。
*****
翌日清晨,房俊早早起床,洗漱之后用过早膳,便斟酌着写了一封给苏我虾夷的信笺,又命人备好二十套军中重装步兵的制式装备,板甲、横刀、头盔一应俱全,让王玄策带上,与金法敏一同乘船离开码头。
船队将会沿着原路返回,在对马岛南边的本州岛与筑紫岛之间的海峡穿越过去,再顺着本州岛与伊予岛之间狭长且遍布小岛的水道直抵难波津(大阪)登陆,然后前往飞鸟京……
苏定方则组织兵卒调集岛上的奴隶,前往房俊昨日划出标记的地区勘探矿藏。
房俊正准备跟着去看看,便见到有兵卒前来通禀:“有倭人乘船前来,说是越国之国守,责问吾唐军何以攻占佐渡。”
房俊道:“回去告诉他,想跟某谈就过来,某等着他,不想谈那就赶紧滚蛋!”
还前来责问?
娘咧,倭人果然祖传的自大毛病,大唐天威如狱,你不过倭国一个小小的封国的国守,居然也敢用上“责问”这个词?
“喏!”
那兵卒闻言一挺腰杆,大步离开。
等到他返回码头,远远的冲着码头上停靠的一艘倭国战船喊道:“吾家侯爷有令,你若是有话想谈,立即上岸前往住所拜会,若是不敢,那就立即滚蛋!”
这兵卒身强力壮中气十足,这番话清晰的在码头上回荡,四周战船上的唐军兵卒听得清清楚楚,顿时豪情迸发战役熊熊,不少在甲板上维修甲胄或是船帆绳索的兵卒顿时齐声应和:“滚!滚!滚!”
更有兵卒从舱室内跑出来,加入进去,一时间码头上宽阔的海面风云激荡,杀气腾腾!
船上的倭人尽皆变色。
为首乃是一名赤发褐面的昂藏巨汉,与一般倭人矮小的身材完全相反,身穿葛麻袍服,袍内着内衣,左衽,系上纽带,围上长腰带,下身着白袴。身上的袍服被贲起的虬结筋肉绷得紧紧的,两肩覆有硬皮铜钉的披膊,整个人剽悍得像是柄脱鞘而出的巨阙大剑,两道浓硬如戟的横眉之下,铜铃般的眼珠子怒气勃发!
他站在船头猛地一跺脚,大怒道:“唐军跋扈,焉敢辱我?”
码头上的兵卒一听,呦呵,这人汉话居然说的不错,倭国贵族们既然都会写汉字,那么说汉话自然不成问题,便道:“休要废话,要么上岸前去参见侯爷,要么立即掉头滚得远远的!”
那大汉愈发暴怒,大声道:“此地乃是越国之领土,某乃是天皇御封之越国国守,尔等兴兵犯境强占佐渡,何以如此无礼?”
兵卒胸膛一挺,大声回应道:“吾水师战舰所至之处,即为大唐之海疆;吾军队双足所踏之地,即为大唐之国土!老子管你什么倭国越国,管你什么国守天皇,再敢聒噪,信不信将你就地格杀?”
皇家水师估计是大唐最“骄傲”的一直部队,成军以来战无不胜所向无敌的战绩奠定了这些兵卒藐视天下群雄的自信,而房俊一以贯之的“国大民骄”的信念更是赋予了这支部队“老子天下第一”的气魄!
区区倭国,亦敢在水师面前嚣张狂吠?
绝不可忍!
四周战船上早已严防这艘倭船的兵卒们纷纷扬起手里的横刀长戟,大声呼喝:“杀!杀!杀!”
倭船上众人吓得面青唇白,瑟瑟发抖。
那身材魁伟的大汉气得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腮帮子上的肉棱子不停蠕动,恨不得扑到唐军的战船上,将这些欺人太甚之唐军尽皆斩杀!
不过他固然勇猛,却绝对不傻,且不说他一己之力就然战神下凡也必然被如此之多的唐军剁成肉酱,单单大唐天朝上国之威势,就让他不得不忍着这口怒气,不敢爆发出来。
看看猬集在海湾里头的这些超级战船,任意一艘都是倭国从未拥有过的强悍战力,大唐却足足有着百十来艘……这等国力,倭国与之相比简直就是螳臂当车、蜉蝣撼树,轻易就被碾压至渣。
超级大国的威压,绝非匹夫之勇可以抵挡,若是因此导致大唐对倭国开战,那么他就是倭国的千古罪人……
不敢翻脸,却不代表他害怕!
倭人大汉咬了咬牙,指挥战船靠上码头,而后不等码头上的兵卒搭上跳板,便径自从船头猛地跳下,魁伟的身躯落在码头上,发出“咚”的一声响,而后挺直身躯,怒目环视:“带我前去见一见你们的统帅!”
唐军兵卒暗暗咋舌,此人在船上时还好,这会儿站在面前方能感受到强悍高大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话说所见之倭人尽皆断腿矮小,怎地倭人之中亦能有如此挺拔之异种?
当即带着大汉到了房俊的住所。
十数名亲兵部曲全部武装站在院中,壮汉一眼望去,心底微微发寒,这些唐军虽然没有他天生魁伟的身材,但各个神情剽悍身躯矫健,尤其是身上的装备更让他两眼发红……
纵然是天皇陛下的禁卫军,也比不过这等唐军兵卒。
他自认勇武,可是在这些剽悍的兵卒面前,恐怕也唯有饮恨身死这唯一的下场……
收敛起心思,大汉站在院中,冲着屋内用汉话说道:“天皇陛下御封之越国国守阿倍比罗夫,拜见唐国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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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八十一章 欺负人()
倭国习俗大多传承自中原,椅子这种自房俊来到之后方才大行其道的家具尚未传至倭国,亦或只是在倭国贵族之间流传,民间前所未见。没有椅子,房俊便盘腿坐在地板上,面前一方茶几,一套白瓷茶杯,杯中茶汤浅绿,香气氤氲。
阿倍比罗夫进到屋内,便见到这么一副景象。
他喉咙动了动,不是被茶香引诱,而是勉力将涌到胸口的一股恶气咽了回去,因为在倭国,唯有贵族面对自己奴隶的时候,才能这般无礼的坐着相见……
可又不能发作,虽然会写汉字,也会说一些汉话,但是对于汉人之习俗却知之不详,万一这等坐着会客只是汉人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自己这会儿勃然翻脸,岂不是自讨没趣,惹人笑柄?
更重要的是,屋外以及屋内装备精良的兵卒让他心生忌惮,万一将面前这位看着年纪不大官威却不小的贵族惹恼了,一声令下将自己剁了怎么办……
阿倍比罗夫暗暗后悔,不敢一时意气孤身上岸。
房俊看着面前这个壮汉,也忍不住心中惊奇,淡然颔首道:“请坐。”
阿倍比罗夫忍着怒气,跪坐到房俊面前,肃然道:“未知阁下如何称呼?”
房俊上上下下打量阿倍比罗夫,随口道:“某乃是大唐检校兵部尚书,华亭侯房俊。”
说着话,将茶几上的一个茶杯放到阿倍比罗夫面前,亲手给他斟了一杯茶,道:“请用。”
“多谢。”阿倍比罗夫虽然外表粗豪,却是实打实的贵族,祖祖辈辈皆是越国之国守,礼数不缺,对于大唐兴起的茶叶也颇有见识,嗅了嗅茶香,忍不住端起茶杯浅浅的呷了一口。
小巧的白瓷茶杯晶莹如玉,浅绿色的茶汤清澈透亮香气馥郁,宛若幽兰。
入喉滑顺香甜,回甘隽永。
恐怕就连天皇板盖宫里那些商贾上贡的所谓极品茶叶,比照眼下这等茶叶亦是稍逊一筹……
再看面前这位端然稳坐之少年郎,华美的锦袍上是唯有大唐才能织绘渲染出来的艳丽色泽,头戴三梁进德冠,剑眉星目,神情平和之中却自有一股沛然如岳之气概,尽显滔天之权柄、高贵之出身。
放眼倭国,阿倍比罗夫也唯有在葛城皇子、苏我入鹿等寥寥数人身上,见到过这等上位者的气质……
这使得他身上的剽悍之气无形之中遭受到压制,萎靡三分。
那是一种乡野匹夫在世家子弟面前自惭形秽的卑贱,更充满了一种粗鄙武夫对于风流名士的向往……说到底,他这个所谓的“贵族”不过是混迹在倭国乡下的村夫,在真正的贵族面前,底蕴差了太多。
这让阿倍比罗夫有些颓然,亦有些不忿,放下茶杯,瞪大眼睛看着房俊,沉声道:“敢问侯爵阁下,倭国与大唐素来和睦,不犯刀兵,尔却为何悍然率军强占吾佐渡岛,杀我兵卒?”
昨日便有往来运输粮食矿物的货船报讯,说是一支来历不明的唐军舰队占领了佐渡岛,这令阿倍比罗夫一头雾水。
佐渡岛距离大唐万里之遥,何以有唐军舰队出现在这里?
佐渡岛虽然地方不小,可是除了几座开采白银的矿洞之外,有哪里能够让唐人看得上,不惜强攻占岛?
他觉得想必是有什么误会,然而尽早乘坐快船来此,方才发现果然岛屿已被唐军攻占,幸好他没有贸然率领军队乘船前来,否则看看那密密麻麻猬集在海湾里的唐军战舰,一旦认为自己这边怀有敌意,说不得一个冲锋就将自己的部队撞沉丢进海里喂鱼……
可他还是搞不懂,唐军水师万里迢迢占领佐渡岛,到底有什么目的?
难道是想要以此作为基地,全力攻击倭国本土?
他心里难免疑神疑鬼,忐忑不安。
房俊面带笑意,避而不答,反问道:“将军身姿魁伟,与倭人之体型大相径庭,却不知这是为何?”
阿倍比罗夫答道:“在下祖上乃是渡海而来的靺鞨人。”
房俊恍然。
据说最早的时候有大批高句丽人、靺鞨人、肃慎人渡海来到本州岛,繁衍生息,所以后世也有学者认为倭人的祖先便是由此起源,祖宗在大陆,不过缺少证据而无法佐证。
还有一种说法便是徐福东渡抵达倭国,然后繁衍生息,后代统一倭国,成为天皇的祖宗……
阿倍比罗夫追问道:“阁下为何强占佐渡岛,还请明示。”
他是越国国守,佐渡岛是他的领地,虽然忌惮唐军的战力,可是若不闻不问,如何跟自己的属下交待,如何跟天皇交待?
房俊替他斟茶,面色平淡道:“某此行乃是前往流鬼国,递交大唐皇帝陛下的国书,行至此地,忽闻岛上有汉人被劫掠至此充当奴隶开采矿石,且残酷苛待凶狠虐杀,故而上岛一看究竟。”
阿倍比罗夫断然道:“万万不会有此事发生,大唐乃是天朝上国,倭国自大汉之时便是藩属之国,岂敢奴役汉人?定然是有人造谣生事!”
房俊将茶杯推到他面前,淡然道:“大隋亡了几十年,尚有当初征伐高句丽之水军被尔等俘虏之后关押此岛,奴役了四十几年……”
阿倍比罗夫愣了一愣,不知道说什么好。
岛上不仅有流放的犯人,更有从各地抓来的奴隶,从来没人去管这些人的死活,更没人在乎他们的身份,至于几十年前的大隋士兵……虽然他不太相信,可是堂堂大唐之侯爵,总不会信口雌黄吧?
房俊也不生气,依旧平平淡淡闲唠家常一般,道:“某乃是大唐侯爵,听闻臣民被劫掠成为奴隶,并且残酷虐杀,总不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吧?”
阿倍比罗夫下意识的点点头……
房俊续道:“所以自然是要上岛来看一看的,结果岛上的守军二话不说就开战,某能怎么办?大唐天威如狱,若是不战而退丢了大唐颜面,某回到长安,皇帝陛下就得砍我的脑袋,所以哪怕不愿开战,某也不得不开战,你说对不对?”
阿倍比罗夫又点点头……
房俊一拍手,无奈道:“结果一开战,那些个守军便溃不成军一败涂地,某麾下的兵卒顺势一冲,就将这座岛都给占了……”
我也并没想要占领这个岛,可是你们倭人战斗力太弱,一触即溃,我有什么办法?
我也不想啊……
阿倍比罗夫还是点头。
可是点头之后,他却猛然觉得似乎又哪里不对……
面前这位大唐侯爵所言合情合理,任是谁也挑不出错来,可问题是我的佐渡岛没了啊!
你合情合理了,我特么跟谁说理去?
阿倍比罗夫也不喝茶,强硬说道:“那是侯爵阁下您的事情,在下只是问您,何时从佐渡岛撤兵?”
房俊摇头道:“撤不了。”
阿倍比罗夫色变,大声道:“阁下如此强占佐渡岛却不撤军,大唐莫非要与倭国开战不成?”
“砰!”
房俊狠狠一拍桌子,瞪眼怒道:“在某面前,岂敢无理?别将开战这两个字挂在嘴上,当老子是被吓唬大的?有能耐你现在就出去,某保证不伤你分毫,等你回到领地之后整军来战,某奉陪到底!”
阿倍比罗夫气得一张大脸通红,怒道:“分明是你占了佐渡岛不走,怎地反而是我要开战?”
房俊哼了一声,道:“某只说不能撤军,何时说过开战?”
阿倍比罗夫只觉得太阳穴腾腾直跳,快被房俊给气死了,恼火道:“你们站着佐渡岛不走,其不等同于开战?”
他横,房俊比他还横!
毫不退让的喷回去:“大唐子民死在这岛上,是被虐杀至死,没人给我一个交待,那就休想大唐撤军!”
阿倍比罗夫发现自己嗓门不一定有房俊大,只得忍着怒气,道:“你想要什么交待?”
房俊道:“必须有人为此负责,然后赔偿损失,贵国天皇亲自书写国书,向大唐全体国民道歉,并且保证这等事永不会再次发生!”
巴嘎!
阿倍比罗夫差点没气疯了,知道大唐爱欺负人,可是欺负人到这等地步,简直不能忍!
第六百九十五章 可以()
三骑快马在岸边疾驰而来,马上骑士高声呼喊。
“可是房家的船队?房二郎在否?”
当即便听到不远处的船上刘仁轨大嗓门叫道:“可是苏将军?”
“正是!”
“哈哈!吾家二郎一路行来便不停念叨,还以为将军无意南下,为此大为遗憾呢!快快靠岸,请苏将军上船!”
房俊与程务挺便感到身下的船只缓缓划动,向岸边靠过去。
程务挺奇道:“这人谁呀?”
房俊笑道:“苏定方!”
程务挺大吃一惊:“可是追随卫公大破突厥牙帐的苏定方?”
房俊得意道:“大唐尚有第二个苏定方?”
程务挺一拍大腿,两眼放光,一把拉住房俊的手臂,眼巴巴的瞅着房俊说道:“二郎,咱可是说好了,就等着你的信儿!只要带着某南下,某不求官职,无论是冲锋陷阵亦或是牵马坠蹬,您一句话,某眼皮都不眨一下!”
没办法,苏定方的名号太有吸引力了!
别看此时大唐将星璀璨,放眼望去皆是能征善战的名将,但是要说起功勋,哪个能比得过李靖和李绩?尤其是大破突厥活捉突厥可汗的李靖,简直就是军神一般的存在!
大破突厥牙帐,那可是比剿灭十个窦建德、萧铣之流都要显耀的功绩,足可以名垂青史彪炳千秋!
只可惜李靖现在功成身退深居简出,李绩亦是身居高位等闲不会亲自掌兵,那么曾经跟随李靖大破突厥的苏定方,便隐隐间成为李靖的替代品。
能够跟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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