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则将正欲站起的身子重新坐回去,他比李泰更清楚长乐公主在房俊眼中的分量……
巴陵公主更是心中感激。
果不其然,房俊稍稍错愕,继而并未恼怒,展颜笑道:“两位殿下不愧是龙子龙孙,豪气干云,巾帼不让须眉……微臣有幸,焉敢推迟?这样,二位殿下随意即可,微臣连饮两碗,以示敬意。”
言罢,从旁又拿过一个玉碗,斟满美酒,然后两碗酒一手一碗端起,先是左手凑到唇边,如同长鲸吸水一饮而尽,稍稍缓了一口气,接着便是右手那一碗,照样碗到酒干,气魄豪迈。
众人纷纷喝彩。
巴陵公主也不含糊,扬起雪白的颈项,一碗烈酒便倒入口中,有酒水自嘴角溢出,顺着脖颈滑入衣领……
长乐公主则优雅得多,一碗酒缓缓饮尽,脸色微微泛红,眼神依旧清亮,毕竟她喝的是比饮料略微高上那么几度的葡萄酒。
“好!”
诸人纷纷鼓掌,采声震天。
酒品既人品,这句话可不是后世才有的,从古至今都认为酒桌上才能见到一个人的真性情,不仅两位公主豪气冲天,房俊更是豪迈干脆,自然令人心折。尤其是这种房府佳酿乃是房俊一手酿制出来的天下一等一的烈酒,这厮却连干四碗眼都不眨,此等酒量更是让人心生惊惧……
隐隐的暴戾因素消弭于无形,酒桌见的气氛愈发欢快。
没有东阳、临川这两个房俊的死对头,在场的亲王、公主、驸马要么是与房俊交好,要么便不吝于说上几句好听的话语,自然融洽和谐。
房俊今日心情好,酒到杯干,惊人的酒量令人连连咋舌。
能够遭逢“穿越”这等被陨石砸中一般概率的遭遇,没有被“穿越”到原始社会与野人为伍过上茹毛饮血的生活,更没有“穿越”到神州板万马齐喑的黑暗岁月,官高爵显父慈子孝,妻妾如云美婢成群,更能凭借自己一身所学以及前世阅历推动大唐的发展,还有什么是比这养的生命更幸运的?
他从来都是个乐天派,一切都要想着光明美好的事物去享受,那些蝇营狗苟阴私龌蹉,就让它待在阴暗的角落里吧,何时蹦出来挡住去路,何时再去一脚踢开!
太子李承乾今日的情绪亦是甚为高涨。
皇权是天家子弟当中几乎不可碰触之禁脔,古往今来,为了皇权而手足相残泯灭人性的例子还少了?李二陛下的故事简直犹如昨天发生一般近在眼前……现在最有资格争夺皇位的李泰于李恪都已前后表明态度,绝对不会触及这个雷池半步,皇权可以顺利交接,兄弟之间的感情亦能周全。
简直不可能还有比这个再好的情形了!
李承乾早已暗暗打定主意,出去因为需要稳定大唐江山而导致皇权不能相让之外,其余的只要是自己有的,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吝啬,统统都会给予这些兄弟姊妹们补偿。
连干了几杯烈酒,李承乾面色红润,兴致高昂,便拉着房俊提议道:“今日吾等兄弟姊妹尽皆欢颜,二郎何不即兴赋诗一首,既能以佐雅兴,更能使得今日之盛况传诸于后世,岂不美哉?”
此言一出,众人当即轰然应和,尤其以李泰与李恪起哄最欢实。
就连一直淡然饮酒时不时与巴陵公主闲聊几句的长乐公主,都忍不住将一双美眸瞟过来,对于太子的提议很是意动……
谁不知房二郎诗词双绝、惊才绝艳?
都充满期待。
房俊喝了不少酒,就算酒量再好,酒水的度数也有二十几度,十几碗下去脸色发红神情亢奋,闻言站起身,也不拒绝,只是大咧咧撸起袖子,大声道:“诗词有什么好?今日尽兴,某给大家唱一段儿!”
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喝酒喝嗨了作诗填词算是怎么回事儿?
要唱k才过瘾呐……
*****
日已偏西。
虽然未曾入冬,但此时白天已然短了许多,午时一过,日头便急不可耐的想着西山坠落下去,转眼就是黄昏。
用过午膳,李二陛下批阅了一会儿公文,心情略微烦躁,命人沏了一壶热茶,拿起案头放着的那一本房俊编撰的《海权论》看了起来。对于他或者是所有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本书里的观点着实有些太过超前,难免理解不畅,李二陛下亦曾为此多次问询房俊,只是听了房俊的讲解并未有太多茅塞顿开之感,反而愈发迷茫。
大海当真对于一个国家有那么重要?
捧着书看了一会儿,李二陛下抬起头,对站在身边服侍的王德道:“去兵部衙门将房二那厮叫来,这本书朕尚有许多不解之处,让他前来为朕详细讲解。”
王德微微躬身,道:“启禀陛下,房二郎并未在兵部衙门,晌午的时候,太子遣人去房府将房二叫去东宫,说是设了筵席给房俊践行,尚且请了多位亲王与公主、驸马,此刻大抵酒宴尚未散去。若是陛下宣召,老奴这就前去东宫……”
“东宫?”
李二陛下很是欣慰。
哪一个做父亲的不想自己的子女和睦亲善、相亲相爱呢?
只是对于天家皇室来说,因为至尊无上的皇权往往导致兄弟阋墙手足相残,血脉亲情最是单薄。
眼下太子能够主动联络诸位兄弟纸妹促进感情,李二陛下岂能不喜?
想了想,他摆手道:“不必,咱们也去东宫,看看这些孩子们玩得是否尽兴……”
“喏!”
王德应了一声,赶紧招来宫人为李二陛下更衣。
待到李二陛下更换了一身锦缎常服,便带着王德出了宫门,去往东宫……
第一千七百四十七章 将令一声震山川()
李二陛下将驾辇斥退,只是带了几个内侍禁卫,便出了承天门,沿着天街折而向东,溜溜达达来到东宫。
东宫门口的禁卫一开始还以为眼花,待到看清是皇帝陛下,连忙单膝跪地施礼,一边便要入内通禀。
李二陛下摆摆手,将要入内通禀的禁卫制止,对一个门前管事温言问道:“不必通禀,酒宴尚未散去?”
那管事面上平静道:“回陛下的话,尚未散去。”
心底却是暗暗焦急。
他是东宫的老人,服侍太子多年,深知这些年来太子的储位一直不稳,皇帝不止一次动过易储之念头。这两年虽然皇帝对太子的观念渐渐转变,可是此刻太子宴请诸位亲王,酒酣耳热之际万一有什么不当之言辞,必然陡生波澜。
可皇帝不准他入内通禀,也只能求神拜佛保佑太子千万别酒后忘形才好……
李二陛下颔首道:“朕入内去看一看。”
“喏!”
一众东宫内侍哪敢阻拦?只得乖乖的跟在皇帝身后,想着正殿行去。
一路所遇的内侍宫女,尽皆被李二陛下带来的禁卫喝止通禀,老老实实站在道路两侧,一动不敢动。
到了正殿门口,正巧遇到太子妃苏氏在几个宫女的服侍之下自后殿走来,陡然见到皇帝陛下大驾光临,太子妃苏氏楞了一下,继而赶紧敛裾下拜,恭声道:“未知父皇驾临,还请恕罪。”
刚刚因为洒了酒渍而更换的衣衫已经被一层冷汗渗透。
心中忐忑不安,皇帝不声不响的直接来了东宫,却不知所为何事?不怪太子妃苏氏如何敏感,实在是这些年他陪在太子身边经历了太多波诡云翳的磨难,时不时的担忧储君之位被剥夺,一家子没个好下场,那等朝不保夕的折磨,太过深入骨髓……
李二陛下面容严肃,正欲让太子妃起身一起入内,一低头瞥见太子妃光洁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微微错愕,随即便苦笑一声。
他自然知道太子妃何故冒汗……
对于这个出身书香世家性情温婉的儿媳,李二陛下一贯甚为喜爱。
想了想,温言道:“朕在宫中批阅公文甚感劳累,听闻东宫正在举行酒宴,且都是朕的儿女亲眷,便过来瞧瞧。身为储君不仅要培养治理国家之能力,更要友爱兄弟姊妹,都说天家无情,可是朕的子女却能和睦友爱,这可是比开疆拓土更难的事情,太子做得很好,朕心甚慰。”
言下之意,老子就是过来凑凑热闹,没别的意思,你也别多想……
太子妃苏氏紧绷着的身子略略放松,恭谨道:“太子身为兄长,自当友爱兄弟亲近姊妹,父皇万乘之尊日夜操劳,儿臣们一家和睦相亲相爱方是对父皇最好的孝顺。”
李二陛下展颜道:“家和万事兴,甚好,甚好!走,陪朕进去看看,朕也多日未曾与孩子们亲近了,陪他们喝上几杯。”
“喏!”
太子妃苏氏这才起身,恭谨的跟在皇帝身后,走入正殿。
刚刚进了殿门,便听到房俊洪亮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诗词有什么好?今日尽兴,某给大家唱一段儿!”
李二陛下顿住脚步,惊诧道:“这棒槌还会唱曲儿?”
听闻皇帝唤房俊“棒槌”,而且极其随意自然,太子妃苏氏差点笑出声儿来,提起衣袖遮住半张脸,忍着没有笑出声,轻声道:“二郎惊才绝艳多才多艺,既然能做得出那么多的诗词名篇,想必唱个曲儿也难不住他。”
李二陛下来了兴致,吩咐左右道:“就站在这里,先别进去,朕听听这小子唱的如何。”
他虽然是父亲、是岳父,但更是皇帝,有他在场难免束手束脚不自在,说不定若是他现在进去,房俊就不唱了……
“喏!”
众人谁敢不遵?
只是他身边的侍从以及东宫的人,大多数都是亲近房俊的,此刻只能在心底捏了一把汗,祈祷房二郎稳住一点,千万别放飞自我唱出什么龌蹉下流亦的市井俚曲来,平白的挨一顿揍……
*****
听闻房俊要唱一段儿,众人齐声叫好。
李泰最爱听曲儿,平素王府之中便养着诸多优伶,时常在酒宴之上歌舞助兴,此刻兴致盎然,大声问道:“二郎要唱什么呢?是《兰陵王入阵曲》还是参军戏?不过本王最近听闻南边传过来一种巫舞,叫做《踏谣娘》,踏地为节、连袂而舞、且步且歌,甚是新颖,不知二郎会否?还有西域那边传过来的《拨头》也不错。”
《兰陵王入阵曲》又称《代面》。
《旧唐书·音乐志》云:“代面,出于北齐,北齐兰陵王(高)长恭,才武而面美。尝著假面对敌……勇冠三军,齐人壮之,为此舞以效其指麾击刺之容,谓之《兰陵王人阵曲》。”
兰陵王有万夫不当之勇,只因相貌太过俊美,战阵之上缺少威猛之气概,故此每次临阵对敌皆戴上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百战百胜。北齐宫廷以此创作出《兰陵王入阵曲》,戏者衣紫,腰金,执鞭,场面甚为壮观。
《踏谣娘》则是男方巫歌、巫舞演化而来,节奏很强。
至于《拔头》,乃是西域传来的一种有情节的戏曲,比如有胡人被猛兽所噬,其子上山寻父等等情节……
蒋王李恽酒酣耳热,站起身叫道:“唱甚么都行,只是别唱《秦王破阵乐》,父皇每次大宴都会唱,都快听腻啦!”
殿门口处,李二陛下一张方脸黑如锅底。
太子妃苏氏以袖掩面,默默为蒋王李恽祈祷……
房俊摆摆手,道:“唱那些作甚子?要唱咱就唱个新鲜的!”
嚯!
席间诸位皇室子弟尽皆起哄,没想到这房二不仅会作诗会填词,还会写曲儿?
只消得能有诗词天赋之一半,今儿的曲子定然流传出,不出几天,关中尽皆传唱。
就连长乐公主都放下酒杯,俏目盯着房俊,充满期待……
房俊酒气上头精神亢奋,撸起衣袖,起身就将自己身下的椅子给放到,一矮身,一只脚踩着椅子,一只手硬生生将一条椅子腿给掰了下来……
众人大吃一惊,以为这个棒槌要耍酒疯打人,只是未等众人阻拦,便见到房俊拎着椅子腿,“砰”的一声敲在面前桌案上,大吼一声:“将令一声震山川!”
殿内诸人尽皆震撼!
这一声吼,也没什么调调儿,只是其慷慨激昂、雄壮强悍之处,充满了秦风古韵,仿佛八百里秦川浩荡的长风迎面扑来,令人血脉贲张,酣畅淋漓!
赫然是在秦地民间流传甚广的关中老腔!
只是这词儿却极是新鲜,从未听闻,显然定是房俊临时即兴所创……
震撼仍在继续。
只见房俊唱的兴起,一只脚踩在倒在地上的椅子上,一只手里拎着椅子腿儿一下一下敲击桌案,极富韵律。
“将令一声震山川,人披衣甲马上鞍,大小儿郎齐呐喊,催动人马到阵前。”
“头戴束发冠,身穿玉连环,胸前狮子扣,腰中挎龙泉,弯弓似月样,狼牙囊中穿,催开青鬃马,豪杰敢当先……”
前世看《白鹿原》,一部电影除去精美的画面和那个谷草堆之外,房俊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这首老腔。本来在影院里昏昏欲睡,背着忽如起来的一嗓子给震得精神百倍,后来还专门跑网上搜索,学着唱了好久。
和其它戏种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老腔从来不演才子佳人,而是独特地表现古代战场上的千军万马、摇旗呐喊的战斗场面。独特的唱腔、独特的乐器、独特的伴奏渲染出过去古代战场上的那种激烈搏杀的战斗气氛。现在房俊之是拎着一条椅子腿儿,没有月琴、板胡、大锣、马锣、引锣、战鼓那些乐器演奏,却也能唱的出其中那股子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壮怀激烈!
蒋王李恽年纪小,性格又极易冲动,此刻面红耳赤神情亢奋,干脆撸着袖子站起来,大叫道:“好好好,这个腔子好,这才是咱们关中男儿应当唱的曲儿,那劳什子的《破阵乐》比这个差多了,以后就听这个!”
燕王李贞也起身附和,这哥儿俩兴奋不已,甚至拿起酒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神情极是豪迈。
却浑然未曾发现站在门口听闻到“那劳什子的《破阵乐》比这个差多了”之时,脸色已然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的李二陛下……
第一千七百四十八章 夜半魅惑()
这曲子歌词简单豪迈,节奏爽朗壮烈,待到他唱第二遍,酒酣耳热的燕王李贞与蒋王李恽以及喝得五迷三道的柴令武已然随之附和。
“头戴束发冠,身穿玉连环,胸前狮子扣,腰中挎龙泉!”
“弯弓似月样,狼牙囊中穿,催开青鬃马,豪杰敢当先!”
一遍又一遍,歌声雄浑壮烈,仿佛千军万马厮杀阵前,男儿豪气直冲霄汉!
房俊唱得兴起,酒气渐渐上涌,醉眼朦胧,好似一醉之间依然回到未来,身边是同事朋友,是同学故旧,置身ktv之中化身“麦霸”,一阵鬼哭狼嚎酣畅淋漓!
将这曲子连着唱了几遍,心有所感,扯着嗓子换了一首开始嚎。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
自己看见了谁也看不见的华夏古韵、盛唐风流,走遍了谁也不曾走过的千年前的秦川、古老的运河,却也丢了自己、丢了家乡,再也回不去跟那些狐朋狗友炫耀吹牛。
“每一次难过的时候,就独自看一看大海,总想起身边走在路上的朋友,有多少正在醒来”
就好似夏浔那样纵使在另一个世界封王封侯,自己真正的亲人却无缘得见……
富贵不还乡,有如锦衣夜行。
“让我们干了这杯酒,好男儿胸怀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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