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哭笑不得,不过也知道也就是在自己这里,若是换了别的地方,非得将苏亶顶在墙上下不来……
苏亶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等到太子妃从后殿回来,见到太子和房俊说说笑笑,自家父亲虽然神情有些讪讪,但到底未曾做出什么过分的举止,总算稍稍安心。
只是她却不知,不是苏亶未作什么,而是刚刚冒出两句酸言酸语,便被人给怼了回来,哪里还有脸说话?
精致的酒席摆上桌子,太子占了主位,太子妃左侧相陪,苏亶在太子右手首位,房俊则坐在太子对面。
房俊一瞅,原来自己才是今日的主宾……
心里便留意几分,见到苏亶似乎忘记了刚刚的尴尬,不停的用公筷给自己布菜,就知道今日李承乾这个宴请怕是为了他这位老丈人。
李承乾从不拿房俊当外人,所以饮了几杯,便直奔主题:“二郎以为,这京兆尹之职父皇会交由谁来担任?”
苏亶顿时停住筷子,就连太子妃也悄悄竖起耳朵……
房俊心中哂然,原来是因为这个。
只不过这是太子的主意,还是苏亶自己求到太子头上,想要运作京兆尹之职?若是苏亶自己的主意……房俊倒是很想问问,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敢于染指这样重要的职位?
想了想,房俊摇头道:“圣心独断,微臣岂敢妄自揣测?”
不过是漂亮话而已,总不能当着苏亶的面儿说您没戏吧?虽然他大致也能猜得到李二陛下会让谁来接任自己担任京兆尹。
苏亶不悦道:“太子对你看重,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藏着掖着有什么意思?”
太子妃简直想要找条地缝钻进去不出来……
以前怎么就没注意,自家父亲居然这般没有城府?
身为臣子,无论在何种地方岂能妄言圣意?这与有没有外传没关系,这是基本原则好吧!
太子也有些无奈,人家房俊说这个话只是场面话,稍后自然会提点出来一些看法,苏亶这么亟不可待的出言挑明,除了显示自己毫无城府之外,又有什么用处?
房俊何等样人,岂会因你一句话便竹筒倒豆子哗哗往外说……
这个老丈人其实是有些迂腐的,自己并不太愿意帮其运作这个京兆尹的职位,认为他难当大任。可毕竟是自家人,身为长辈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又怎么好意思推脱?
太子只好顺着苏亶的话,说道:“二郎,都是自家人,你且姑妄言之,孤自姑妄听之。”
房俊心说你倒是姑妄听之,只怕你这位岳父不会……
不过他与李承乾一向交情不错,有必要敲打敲打他:“依微臣之见,殿下最好不要搅合进这滩浑水里……据我所知,陛下还未准许殿下上朝听政吧?况且恕微臣直言,苏刺史……并不适合担任京兆尹这个位置。”
李承乾还在琢磨这两句话呢,苏亶已经怒了!
瞪着房俊说道:“汝此言何意?你乳臭未干能够当得京兆尹,反而吾饱读诗书数十年却当不得?实话跟你说吧,只要太子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自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这个京兆尹的职位,某当定了!”
房俊目光深邃,淡淡的扫了神情笃定的苏亶一眼,回头对李承乾慢条斯理说道:“殿下,要当心了。”
李承乾愣了一愣,豁然色变!
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 太子不好当()
李承乾面上笑容一扫而空,满面严肃,看着苏亶问道:“刚刚这话,什么意思?”
他是没有什么政治天赋,但不代表他傻!
若说苏亶之言语在他看来仅只是有些骄纵、有些轻浮,但是在房俊这句提点之后,却是立即便醒悟过来。
苏亶一辆茫然:“什么意思?哪里有什么意思?”
一旁的太子妃苏氏心里咯噔一下,本就是冰雪聪慧的女子,只是对于朝堂斗争没有经验是以缺乏必要的警觉性。但是李承乾此刻的神情使得她知道出了问题。
只是她的性子本就温润,抿了抿嘴唇,没有出言相询,只是眼眸之中却透露着焦急……
李承乾还欲再问,房俊已然起身道:“微臣不胜酒力,今日便先行告退,改日有暇,再回请殿下,还望殿下务必赏光。”
李承乾面容清冷,点点头:“如此也好,定下了日子告诉孤一声,再说太子妃也想见见高阳,少不得叨扰一二。”
房俊施礼道:“那微臣告退了。”
言罢,对着太子施礼,又对着太子妃施礼,转身走出丽正殿。
房俊走后,殿内气氛严肃。
李承乾冷着脸不说话,太子妃心中忐忑,俏脸神色焦急。
苏亶略带不满,随口说道:“当真是没规矩,太子在座,居然先行离席,房玄龄就是这么教儿子的?便是乡野村夫也知道的礼仪,偏偏他这个朝廷重臣却懵然不知,徒惹人耻笑。”
李承乾圆脸上冷若冰霜,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看着苏亶说道:“不是房俊失礼,而是他顾忌着孤的颜面,不忍孤在他面前没脸。”
苏亶一头雾水:“这话是怎么说的?殿下好心好意请他赴宴,他自应感恩戴德才是,怎地反倒是殿下没脸?”
“殿下……”太子妃苏氏见到李承乾神色不豫,心里一紧,想要劝劝他可千万别在父亲面前耍脾气,否则最难堪的岂不是自己?
李承乾抬手打断太子妃的话语,盯着苏亶,一字一句问道:“孤且问你,你刚刚所言‘自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乃是何意?这幕后之人,又是何人?”
苏亶瞪着两眼,一脸懵懂:“是吏部侍郎高季辅,他的族兄申国公乃是殿下亲舅,自然是一家人。内朝有殿下在陛下面前美言,外朝有申国公召集文臣以为奥援,则京兆尹之位非吾莫属。如此显赫之职位自然要自己人担任才好,这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
李承乾差点气笑了,他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呢,以为苏亶只是见到京兆尹职位空悬因而动了上进之心,谁知道却是被人给撺掇的……
深吸一口气,他也不顾太子妃便在一旁,冷冰冰的对苏亶说道:“尔若是不想孤被父皇废黜,不想你的女儿日后囚居冷宫甚至一杯毒酒三尺白绫与孤在阴间相会,那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莫要坑害了孤!”
言罢,李承乾豁然起身,满面怒火,拂袖而去。
这是自己的老丈人?
怎么感觉更像是个催命的……
高季辅乃是申国公高士廉族弟,两人一向通气连声共同进退,与李承乾说是自家人没什么问题。可关键在于对高士廉来说,自家人可不仅仅只有他李承乾一个,魏王李泰是自家人,甚至晋王李治也是自家人……
李承乾不知道高士廉与高季辅兄弟安得什么心,但是既然想要举荐苏亶担任京兆尹,为何事先不来征求自己的意见,而是暗中撺掇苏亶来恳求自己?
事有反常必有妖……
前后联系起来,哪怕是事后诸葛亮,李承乾也知道这明显就是要使得自己在陛下面前讨人厌。
苏亶根本不可能担任京兆尹,而这种情况下自己还要去父皇面前为其“美言”,可以想象父皇对自己这个台子会是何等厌恶,何等失望。
或许一次两次并没有什么,总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废黜一个太子吧?但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看似不起眼的小事,日积月累之下,终将消耗掉父皇所有的耐心和希望,到那个时候……
鼠辈之用心,何其歹毒!
苏亶之短视,何其愚蠢!
幸好自己藏了个心眼想要征询房俊的意见,向他讨个主意,否则冒冒失失的去跟父皇推举苏亶,则正中贼子奸计!
李承乾怒气冲冲走掉,这是极其失礼的行为,毕竟苏亶怎么也都是他的老丈人……可这会儿苏亶哪里还有心情去计较这些?他一脸惶恐,扭头看向面色惨白的女儿,惊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太子妃苏氏轻摇臻首,缓缓叹气,语气有些疲惫:“父亲还看不明白吗?根本没有人想要举荐您担任什么京兆尹,一切都不过是为了算计殿下而已。父亲您……现在正值非常时刻,殿下夙夜难寐、风声鹤唳,还望父亲您能够体谅。”
她其实是想说“您根本就没有当官的天赋,即便真的当上这个京兆尹也不过是别人操控的傀儡”,但是这种话到底有些伤人,何况是面对自己的父亲?
不过她还是隐晦的提点了一下,殿下现在日子过得并不轻松,您就不要再给添堵了吧。
只是看着父亲依旧懵懂的神色,太子妃暗暗叹气,也不知父亲到底能不能听得懂……
待到苏亶一脸落寞的走掉,太子妃回转寝殿,便见到太子双手负后,卓立窗前,目光越过屋脊琉璃远眺着远方青黛的群山。
本是微胖的体型,不知何时双肩却以瘦削,连肉肉的脸颊都微微凹陷下去。储君之路,既是通往光明至尊的大道,更是荆棘密布的悬崖,走起来步步惊心,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只有她这个枕边人,才能体会到太子心中究竟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这股压力就像是一块重逾千钧的大石死死的压着神经,一旦绷断,便是神智丧失
挥手斥退宫女,太子妃脚步轻盈的走上前去,来到李承乾身后,伸出双臂紧紧揽住他的腰身,将侧脸伏在他的背上,心底涌起歉意,柔声道:“对不起……”
李承乾身子微微一震,大手覆着放在自己小腹的纤纤玉手,轻轻的捏了一下,失笑道:“为何这般生分?”
依偎着丈夫宽厚的背脊,太子妃小声说道:“因为妾身的父亲,差点使得殿下糟了小人算计,身处困境,妾身心里实在羞愧难当。若是早知如此,当初他恳求殿下之时,妾身便应当严词拒绝才对,也就不会有今日之险。”
“呵呵,可那到底是你的父亲啊……再者说,这不是没事了吗?此等小事,休要放在心头,若是忧郁成疾,那才真真是对不起孤。孤还指着爱妃能够为孤多多生养几个儿女,开枝散叶呢。”
李承乾摒除烦闷,开口调笑两句。
太子妃俏脸羞红,微嗔道:“都老夫老妻的了,还要这般肉麻,也不知羞。”
李承乾拉开腰间的手,回身将妻子娇弱的身子揽入怀中,笑道:“夫妻敦伦,乃是天地至理,这有什么可羞的?”
太子妃琼鼻皱了皱,温言道:“殿下……侧妃王氏入宫之后,您便一直冷颜相对,臣妾听闻王氏整日以泪洗面,自哀自怜……”
“哼!孤知道你贤惠,可你当他琅琊王氏是成心将嫡女嫁给孤为侧妃?还不就是雨露均沾、遍地开花的那一套!琅琊王氏素来与太原王氏同气连枝,太原王氏将女儿嫁给稚奴为正妃,琅琊王氏将女儿嫁给孤为侧妃,而在朝堂之上,两家却又一直偷偷支持青雀……打着不管谁成为皇帝都有一份香火情的主意,却不知这般下作最是令人厌恶!你且看着吧,最后无论是我们兄弟谁坐上那个位置,都没有他王氏的好果子吃!”
太子妃倒是没有想过这些,她只是单纯的觉得一个被娘家当做棋子一般丢在角落里的弱女子,实在是太过可怜了一些,相对来说,自己的家族没有琅琊王氏那般显赫,却也少了诸多的利益牵扯,使得夫妻之间能够同心同德。
只是太子不听她的劝说,她又能奈何?
政治最是无情,女人躲在深宅何辜,却要被牵连在内,甚至当作货物一般评估作价,成为交易的筹码……
只能为那位被太子迁怒冷落的祈福了,希望她能够坚强一些,太子毕竟是个心软的,终究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第一千三百六十章 房俊的报复来得很快(上)()
翌日清早,皇帝举荐马周的文书被送抵政事堂,诸位宰辅商议了一下,一致通过。寒门出身的马周缔造了一个官场之上的神话,由中书舍人一跃成为代理京兆尹之职,从正五品上直至从二品,跨越了七级官阶……
在此之前,各方还都在紧锣密鼓的推出自家的人选,相互联系私下交易,希望能够将这个炙手可热的职位抢在手中,至少也要因此得到某些好处。
然而这一些都随着马周的异军突起而全部落空。
不过马周能够成为京兆尹,即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作为朝中寒门出身最出类拔萃者,马周一直受到李二陛下的喜爱并且重点培养。众所周知,马周这个中书舍人实际上将秘书丞的活儿都给干了,李二陛下的奏折要事先在马周手里过上一遍,在他简单批注删改之后才会呈给李二陛下。
事关军国大事,这是何等的信任?
谁都知道马周的崛起是必然的,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而已……
房俊还听到一则趣闻。
太子殿下的老丈人苏亶大抵是因为被高家兄弟坑了一回,故此怀恨在心,居然追到吏部衙门找吏部侍郎高季辅算账,二人吵吵嚷嚷,苏亶甚至当着吏部一众官员的面大骂高季辅阴险狡诈、居心叵测,高季辅也不甘示弱,反驳苏亶无中生有、信口雌黄,两人谁也不服谁,结果打在一处。
别看苏亶是个文士,可正所谓拳怕少壮,比之将至五旬的高季辅年轻了差一点十岁,正是身强力壮之时,兼之高季辅自幼便身子单薄,在苏亶骤起发难之下,居然被一拳撂倒,被苏亶骑在身底下一顿老拳打得鼻青脸肿……
吏部众官一见到侍郎被打,那还了得?这吏部可以算是高氏兄弟的地盘,吏部尚书乃是高士廉,高季辅在吏部的地盘被打,就算是太子殿下的老丈人也不行啊!
当即便有人上来拉偏架,苏亶稀里糊涂的遭了不少暗算,却也没看清到底是何人动的手,总之是无法查证的,只能吃个暗亏。
这件事被当做笑谈一般在京中传扬,据说事后高士廉带着高季辅入宫,后者跪在皇帝的寝宫之中痛哭流涕,直言苏亶是仗着太子的威风,对朝廷大员大打出手。至于事先答允苏亶运作京兆尹一事却是矢口否认,声称绝无此事。
而李二陛下的反应更是耐人寻味,赏赐了高季辅一些灵丹妙药,好言宽慰,继而将太子召入宫中,言辞叱责,罚其在东宫禁足一个月,好生管教身边人……
房俊不由得仰天长叹,难怪历史上李承乾落得那般凄凉悲惨之下场,本是上天钟爱的天之骄子,最后却含恨而终客死异乡。看看李承乾身边这些人,杜荷、柴令武、赵节、侯君集、李元昌、苏亶……哪里有一个靠谱的?
哦,还有原本的绿帽子王房遗爱……
妥妥的猪队友。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有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这句话是谁说的,房俊记不得了,可一直深以为然。
身边弄那么一堆坑爹的玩意儿,你不掉坑里,谁掉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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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衙门。
一众署官见到房俊一身紫袍大摇大摆的自大门走进来,连忙各自上前见礼,只是转过身去的时候,难免神情各异。
捧红踩黑,乃是官场之王道,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不过房俊虽然被罢去京兆尹之职,却转入兵部成为兵部左侍郎,可以说在兵部那一块小天地里,妥妥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况且谁都知道房俊与李绩的小儿子情同手足,李绩与房玄龄亦是交情不错,英国公府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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