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龄心里不舒服,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就是个鹰犬爪牙的命,老夫以你为耻!”
房俊无语,呆了一呆,问道:“那父亲您是不打算让我当这个京兆尹?”
房玄龄道:“怎会不愿意?将来的官场,不经州县无以入台阁,京兆尹主政一方,陛下兼任着幽州牧,京兆尹乃是陛下的直属下官,如此显赫的职位,老子怎会不愿意让你担任?”
房俊两手一摊:“这不就得了?想当这个官儿就得听陛下的,否则陛下为何让我当?想当这个官儿的人多了去了!”
房玄龄被噎得不轻,骂道:“甘为鹰犬,自甘堕落,不当人子!”
房俊这回是彻底无语了。
和着您就是想骂我,怎么说都是您的理?
他不敢回嘴,有人敢。
卢氏自门外风风火火的进来,刚到门口,就听到房玄龄骂儿子,顿时怒道:“鹰犬怎么啦?那皇帝的鹰犬是什么人想当就当得了的?咱儿子有出息才能当鹰犬!”
房玄龄气得胡子乱颤,指着卢氏气道:“你个不识字的妇人,你以为鹰犬是褒义词么?”
卢氏气势比他还盛:“你当我傻啊?就算不是好话又怎么了?皇帝看得上我儿子,那就证明我儿子比别人强!话说你们爷俩在这儿说什么呢,儿子你怎的就成了皇帝的鹰犬?”
房俊心说您别总是鹰犬鹰犬的行不行?这个词儿当真不好听啊!
“陛下要敕封儿子担任京兆尹。”
卢氏一脸茫然:“京兆尹?没听过啊,那是个什么官儿?儿子,这是几品?”
几品?
房俊挠挠头,他也不知道,看向房玄龄。
房玄龄沉着脸不说话,心里正为这个膈应着呢。
卢氏冲着房玄龄大声道:“问你呢,几品?”
房玄龄哼了一声,闷声道:“从二品。”
“从二品?”
卢氏楞了一下,忽地指着房玄龄的黑脸笑弯了腰,喘着气说道:“房玄龄啊房玄龄,我说怎么儿子得了差事你反而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原来你是嫉妒了!”
房玄龄脸色黑得都快跟房俊有的一拼了,怒道:“老子嫉妒他?没那回事儿!”
卢氏笑得不行:“好好好,你没嫉妒,你房玄龄心胸宽阔行不行?”
不理黑着脸的房玄龄,回头重重的拍拍儿子的肩膀,眼睛里满满的全都是骄傲,赞道:“儿子果然好样的!争取早日再进一步,让这个老东西每天见面都得给你请安问好,看他还敢不敢无缘无故的训你。以后他再以老子的身份训你,你就以上官的身份训他!”
这话说的
我敢么?
房俊嘴角一抽,说道:“娘啊,朝廷的制度,实职从二品就到头了,没可能比我爹的品级更高了。再往上正二品的官职只有一个尚书令,以前那是陛下兼任的,陛下卸任之后便一直空置。若想训我爹”
房玄龄眼睛一竖,房俊慌忙改口:“不是,若想超越从二品的品级,那就只能等儿子蒙陛下恩赐一个太师、太傅、太尉这等虚衔了。”
其实要说起来,李二陛下对待长孙无忌还是比旁人更加信重一些,毕竟长孙无忌现在就有一个太尉的头衔,而自家老爹得到死了之后才会追赠一个太尉
房玄龄神色变幻,心想以这小子的升官速度,恐怕在自己临死之前,还真就有可能得到一个正一品的虚衔。就算没有正一品,像是太子太师、太子太保这样从一品的虚衔基本板上钉钉。
娘咧,难道真有一天自己要对这浑小子施礼,口称“上官”?
只要想想那场景,房玄龄就觉得闹心得不行。
好心塞
*****
长寿坊一座豪宅之内,关陇集团的几大核心家族的家主尽皆在座。
此处乃是令狐家的祖宅,令狐德棻忝为主人,居于正中。
元家家主元拯、长孙家家主长孙无忌、洛阳于家于志宁、贺兰家贺兰朔,各在其座,汇聚一堂。
令狐德棻将近六旬,但保养得宜,须发略见灰白,长髯修剪得齐齐整整,看上去甚是年轻。
此人乃北周大将军令狐整之后,自幼便才华出众学贯古今,博涉文史早有文名,乃是一等一的大儒。
抬眼看了看四周,令狐德棻微微叹气:“现如今,咱们关陇世家是越来越衰落了。”
他没有长孙无忌的官大,但是辈分比长孙无忌高,因此说话并无顾忌。
“先贺喜令狐兄晋升礼部尚书之职,正三品的部堂高官,令狐兄实至名归。”
说话的贺兰朔是一位年逾五旬的老者,形容消瘦,精神矍铄。贺兰氏崛起于代郡,乃是鲜卑豪族,祖上为“鲜卑六镇”之一。
令狐德棻苦笑摇头,摆手道:“何喜之有?老夫年近花甲,在朝中奔波多年亦不过一个正三品的官职,那房俊未及弱冠便已是从二品的高官,往后老夫见了那房二郎的面,还得行下官之礼呢,想想就别扭。”
此言一出,堂内顿时肃然,各人脸色钧不好看。
长孙无忌面色阴郁,他怎会听不出令狐德棻言语之中的埋怨之意?即埋怨他身为关陇集团的领军人物未曾在令狐德棻晋升之路上多加阻力,更埋怨他坐视房俊担任京兆尹而毫无阻挠反对之作用。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
现在长孙无忌心里考虑的根本就不是如何阻挠房俊的上任,而是要如何挽回自己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
得到过,才会害怕失去
以前的长孙无忌何等风光惬意?
身为外戚却备受李二陛下信赖,朝中文武如房玄龄、李绩、李靖等人赫赫之功勋绝不再他长孙无忌之下,结果却至始至终都被他长孙无忌死死压制,靠得不就是圣眷么?
以往陛下荣宠备至之时,长孙无忌尚不觉如何,等到现在忽然之间失宠,他方才感到一阵阵彻骨的寒意!
面白无须、体型肥硕的元拯冲长孙无忌拱拱手,笑道:“关陇世家百年来一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吾等现如今皆以辅机你马首是瞻,如何应对房俊之上任,辅机你给个章程吧,大家无不遵从。”
元氏祖上乃是北魏皇族,乃是鲜卑后裔。
别看大家都对长孙无忌毫无作为不满,但是到了紧要关头,还是得听长孙无忌的。这不仅是因为现如今长孙家在关陇世家当中的超然地位,更因为长孙无忌此人想来都是阴谋诡计迭出,算计人最是有一套
房俊的横空出世,给关陇世家带来太大的打击。
曾经垄断天下的铁厂也不仅仅是长孙家所独占,实际上乃是关陇世家的利益综合体,大家都在其中出钱出力,也享受无穷无尽的收益。
现如今却被房家的铁厂狠狠打压,损失惨重。
尤为可恶者,是海贸生意被市舶司这么一掺和利润大大下降,如何能不恨房俊入骨?
第九百七十二章 分崩离析()
而现如今房俊即将出任京兆尹,关陇世家的绝大部分产业都在长安周边,尽数置于房俊的权力覆盖之下,未来将会遭到怎么样的打击报复简直不敢想
所以大家才会聚集在这里商议对策。
长孙无忌苦笑一声,挪了挪胖胖的身躯,叹气道:“某能有什么章程?攘外必先安内,咱们内部尚且不能坐到一致对外,又如何对抗房俊?要知道,房俊背后站着的,可是陛下!”
不怪他说出这样的话语。
关陇世家的根本是以北周八柱国十二大将军为根基所组成的利益集团,百年来虽然期间多次因为自身利益、政治述求的矛盾时不时的也有集团内部的纷争,但是到了隋朝后期,因为他们支持的太子杨勇争夺皇位落败身死,残酷的政治环境使得大家不得不抛开成见,统一阵线共同进退。
然后便在支持陇西李氏的过程中享受到了丰厚的红利
陇西李氏在关陇集团的支持之下问鼎天下,关陇集团亦一跃成为天下最庞大的政治力量,牢牢的压制江南士族和山枺兰摇
但是现在,分裂的苗头又一次出现。
窦家被皇帝的打压吓得龟缩,侯莫陈家势力衰弱无关大局,宇文家已然彻底成为皇帝的走狗,独孤家一向地位超然,自然不肯搅合这一潭浑水
想当初强大无匹的关陇集团,现如今却有分崩离析之感。
当然,导致现在进退惟谷之局面的一个重要原因,则是房俊此人太过棘手。以利诱之,人家号称“财神”,家里的铜钱怕是得车载斗量;以势压之,人家身后有陛下撑腰,前脚被调离的市舶司甚至连大总管都被取而代之,可是一转眼就要上任京兆尹,这可是堂堂从二品的高官,几乎已经达到了官员的巅峰
这样一个软硬不吃的棒槌,怎么搞?
令狐德棻很是头痛,他又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于志宁:“仲谧兄忝为太子左庶子、太子詹事,既是太子之师又是东宫近臣,何以对太子将江南所得之财货尽数献于陛下事先毫不知情,致使吾等各家陷于被动,舍了钱财未得到陛下欢悦不说,甚至还惹得市井之间耻笑?”
这话说的有些不客气,但是这的确是于志宁的原因。
连这个大的事情都事先不知,你在太子身边干什么呢?
于志宁老脸微沉,抬了抬眼皮睨了令狐德棻一眼,淡淡说道:“此事太过突然,非但是某事先不知,便是其他几位东宫署官亦是全不知情,非是某之疏忽。”
怎么可能有人知情呢?
事实是连太子殿下自己都不知情,完全是被房俊给裹挟了
令狐德棻自认为自己的地位比于志宁高得多,当即就不悦道:“吾等关陇集团同气连枝,自当相互照应,何以仲谧兄这般推诿?如此,非是合作之道。”
于志宁心里腻歪。
他对令狐德棻从来都没有好感,这个人才华绝对有,只是敏于清谈、拙于实务。
曾经有一次高祖皇帝召集群臣商谈国事,问道:“做什么可以称王?假如称霸呢?又应当把哪个摆在首位?”
令狐德棻回答道:“称王重视德化,称霸专任刑名。夏、殷、周全用仁德而称王,秦朝专任刑名而称霸,到了汉朝杂用王霸之道,魏、晋以来,王霸之道都丧失了。若用王霸之道,王道为先,而没有比这个更难的了。”
高祖皇帝听后很愉悦
其实在于志宁看来,令狐德棻就是在扯蛋。
何谓王道?何谓霸道?
自春秋以降,历朝历代皆是王霸并举,若单单宽于仁德而不量刑名,则天下盗寇丛生,社会动荡;反之,则民怨四起,烽烟处处。尧舜之时垂拱而治,照样改朝换代;先秦之际徒重刑名,结果二世而亡。汉晋隋吸取教训,哪一朝不是王霸并举?可该亡国照样还是亡国!
于志宁甚至敢说若是让令狐德棻褪去文学之名这层外衣将其任命一任县令,他都未必做得好。
这就是一个倚老卖老、自以为是的书呆子!
于志宁听了令狐德棻的话语,看了看周围的几人,见并无人替他说话转圜,彻底心灰意冷。
便直接站起身,淡淡道:“老夫年事已高,最近打算致仕告老颐养天年,实在是没有精力产于诸位的大事,尔等自行决定,不必在意于家便是,老夫告辞了。”
言罢,甩袖离去。
堂中诸人一时愕然。
大家心里都对于志宁在这件事上的表现不满,故此令狐德棻敲打他的时候大家都未予支持,可是谁能想到这老货居然如此火爆脾气,直接踹桌子不玩了?
最难堪的自然就是令狐德棻,脸被于志宁打得啪啪作响!
令狐德棻火冒三丈,啪的一拍面前案几,怒道:“岂有此理,这是给谁脸色呢?难道连话都不能说了吗?此人着实可恶,自私自利到了极点,他于家的产业尽数在洛阳,反正房俊这个京兆尹也管不到,所以就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么?”
可惜于志宁早已走远,哪里听得到他的话语?
在场几人尽皆鄙夷,有难耐您咋不在于志宁面前这般咆哮,非要等着人家走远才发作?不过鄙夷归鄙夷,令狐德棻最后这句话说的倒是在理,于家的根基在洛阳,亦是此次改州设府的一个重要地点,房俊这个京兆尹完全管不到。
何必跟着淌浑水?
贺兰朔一声长叹,苦笑道:“人之短视至此,吾当奈何?”
自私自利、各怀机心,昔年笑傲风云一手缔造出西魏、北周、大隋、大唐四个朝代的关陇集团,已然渐渐的由盛转衰,分崩离析亦是不远了
*****
朝廷增设京兆府管理京畿、改设五府由中枢直辖的消息一经传出,顿时便在长安官场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动荡!
一个萝卜一个坑,萝卜是有数的,以前为了抢坑往往争得头破血流。现在陡然之间多出来无数个坑,萝卜们自然要使尽浑身解数,把脑袋削尖了往坑里钻
唐初之前,人们所说的“山枺辈⒎堑ブ钙肼持兀侵羔派交蚧揭远墓愦蟮厍蚀耍吧綎|豪杰”也就並非是说山枺蠛
其实在这个时期,所谓的“山枺孔濉币膊⒉皇堑ブ溉跃晌挥谡庖坏厍氖兰掖笞濉N鹘┠辏持谓准渡喜阄岬畚欢萦诨炻遥倥⑾时啊Ⅳ伞⒇怠⑶嫉壬偈褡宄嘶胫性ぐ病⒙逖舨衅苹姆希ㄆ肼吃谀诘幕坪又邢掠蔚厍晌髯寤煺降恼匠 T谡庖焕繁尘跋拢韭眍A⒐岳喷鹜跏衔椎钠肼呈雷遄匪婺隙桑⒊晌恼沃е饩褪恰耙鹿谀隙伞薄
而渡江之后的山枺孔澹怀莆扒刃铡
所以,山枺孔逵虢鲜孔逯涞墓叵登客蚵啤
而在初唐,由于隋末天下争霸带来的后果,导致山东士族遭受朝廷不留余地的打压,朝堂之中出身山东士族的官员寥寥无几,政治权力降到历史最低点。
申国公高士廉府中,朝堂之上山东士族的旗帜人物张行成前来拜会。
张行成今年刚过五十岁,官至门下省给事中。
他出身于中山张氏,与崔氏、卢氏、郑氏等大姓相比家门不显,但也正因为如此,方能得到李二陛下的青睐担任这个职务,否则老早就被打压得回家种地了。
山东士族在争霸天下的过程中给予李唐皇室极大的压力,甚至差一点支持窦建德、刘黑闼等人将李唐皇室给干掉,面对如此敌人,李唐皇室又怎会留情?
第九百七十三章 你掺和不起!【求票】()
张行成清瘦俊朗,虽然年过五十,已然风度翩翩,有着世家大族累世沉淀所凝聚的底蕴气质。
二人对坐,张行成将侍女斥退,亲自给高士廉斟茶,笑道:“申国公当真是享福之人,天下风云聚散不萦于怀,寓居豪舍琴瑟相和,晚辈真真是艳羡无比啊!”
高士廉似笑非笑:“怎么,德立见这风云激荡波涛汹涌,想要站上潮头当一回弄潮儿?”
德立,是张行成的字。
高士廉乃是北齐皇族一脉,祖父是北齐清河王高岳,祖籍渤海蓨县,故此与山东士族关系亲密。而他的妹妹嫁给长孙晟为续弦之妻,又与关陇集团纠缠不清,造就了高士廉能够在两大对立的政治集团之间游刃有余的独特身份。
张行成默然稍倾,斟酌着语句,而后才说道:“不知申国公何以教我?”
这就是承认了高士廉的话语。
高士廉点点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放着眼前诺大的利益谁能不心动,谁能不去全力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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