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掀桌子,却是大大不妥。”
房俊确实跋扈了一些,但是当时若顾煜软下来,也未必没有缓和的机会。可顾烛踹翻了桌子,那就是公然跟房俊翻脸,依着那位不将人命当回事儿的性格,若是顾烛再敢放肆,还真就能“杀无赦”……
都说横的怕楞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那房俊是又横又楞,难道你顾烛还打算不要命了?
顾烛原本就一肚子火气,此刻听了顾璁的奚落,顿时怒目而视:“房俊又如何?二叔你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迟早有一日,某要今日所受之耻辱连本带利的讨回来,请你拭目以待!”
顾璁也恼了,瞪眼道:“怎地,你还想打我一顿不成?来来来,让某看看顾家三郎是何等威风,连长幼尊卑都不知道的混蛋玩意……”
他早就受够了这个暴躁鲁莽的侄子!
好歹我也是你叔叔啊,你对我那是什么态度?
简直岂有此理!
顾烛还待再说,却被顾煜喝止。
“三郎,向二叔道歉。”
“为何?”顾烛瞪眼。
“我让你道歉!”顾煜厉声说道。
“你……”顾烛眼珠子都气红了,不过还是遵从兄长的话语,气呼呼的对着顾璁抱拳道:“二叔,对不住了,是小侄无礼。”
顾璁哼了一声,脸瞥向一边。
你这是道歉的态度么?
顾煜皱皱眉,看着顾烛训斥道:“长幼有序,怎可二叔无礼?你那道歉是什么态度?”
顾烛憋着一口气,突然长身而起,径自扬长而去。
出了堂屋,顾烛仰首望天,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的郁闷稍减。他纵横江东多年,谁敢不给他三分面子?偏偏今日房俊算是将顾家和他顾烛的面子狠狠的踩在脚下,他如何不恨?
咬了咬牙,回头看了一眼堂屋,顾烛打定主意,抬脚走到前院马厩牵出自己的宝马,对马夫说了一句“某回武原镇了”,便打马而去。
屋内两人自然不知顾烛一怒之下居然回了武原镇……
顾璁叹气道:“这房俊着实难搞,某怎么瞅着他好像专门针对我们顾家?”
“哼!”顾煜哼了一声,面色阴沉道:“那又如何?这次我们与各大家族暗中联络,报价的时候随意,等到房俊收钱的时候,就一致推脱没钱。那房俊难道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全体江南士族动手不成?要么,他卖出千万贯的事情成为天下笑柄,要么,他就得自己捏着鼻子认了,大家拿出多少钱,就用多少钱买下他的盐场。无论怎样,他这可亏丢吃定了!”
若说愤怒,顾煜比之顾烛犹有过之!
从小到大,顾煜都是长辈眼中天资聪颖、办事得体的年青俊彦,在江南同辈之中声势最盛,一时无两。那几位所谓的“四大公子”不过是凑数而已,顾煜从未真正将这些人放在心上。
他是面上和善,心中高傲!
可是今日,他的高傲却被房俊毫不留情的狠狠践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他顾煜颜面扫地,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正因为从未经历过这种难堪,所以顾煜心里愈发的怒火中烧!
顾璁点头道:“这次算是房俊的失误,他怎么也想不到我们能再次将江南士族联合起来。可能这小子现在也想不到,这个机会却正是他给我们的吧?呵呵,真想看看那小子收不上钱来,不得不捏着鼻子有多少钱认多少钱的神情。”
顾煜亦是心中暗自得意。
正是因为房俊抛出的这个盐场股份售卖之法,让他抓到了机会。江南士族现在对房俊是又敬又怕,一方面希翼着这个盐场当真能够带来巨额的利润,另一方面也顾忌于房俊是不是耍弄大家,收了钱却发现盐场根本不是房俊所说的那回事儿……
毕竟熬海煮盐乃是千百年来的惯例,全天底下的海盐都是这么熬煮出来的,现在房俊突然就搞出一个不用熬煮亦能产出海盐的法子,任谁都有几分怀疑。
若是能够花费少量的钱财将这盐场购到名下,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顾煜只是在其中稍作文章,便轻易的合纵连横,使得各家达成默契。
心中正暗自得意,门外脚步声响,顾家的一个管事快步走进来。
顾璁皱眉,训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没看到某与大郎正在议事?有任何事,稍后再说。”
那管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鞠躬施礼,疾声说道:“小的正与周家的管事就一批货物核算账目,却听闻那华亭镇的镇公署给周家送去一个消息,是以便急急忙忙赶回来。”
顾煜心中一跳,问道:“是何消息?”
那管事连忙说道:“那镇公署派去的官吏,说是大总管已经向皇帝奏报,今后将盐场列为国家管控的行业。允许私人经营,但是必须得到民部的核准,并且发放牌照方可经营,否则一律视为违法,将严格予以取缔!”
顾煜只是稍一琢磨,顿时脸色大变。
急忙问道:“消息可属实?”
“千真万确!那华亭镇的官吏也不怕人,只是说这是大总管刚刚得到朝廷的回复,是以第一时间便通知了此前曾经出价购得盐场股份的人家,给大家吃一个定心丸……”
顾煜闭上眼睛,满嘴苦涩。
还真是定心丸啊……
这个消息一出,怕是盐场的股价立刻飙升!
原先认为付出的每股几万贯是冤大头,现在看来,却是能坐地分利!
国家管控!
怎么管控?
这分明就是针对江南盐场颁布的政策!以房俊在江南的强势,以及陛下对于江南的厚望,整个江南的盐场就是房俊说了算,他说谁行谁就行,说谁不行就不行……
可以想见,自今以后,即便是再有盐场出售,也必然经由房俊主导。想要在他手里占便宜?想都别想!
这一手,立马将盐场变成了香饽饽,那些买到股份的家族非但不会在价格上做文章,摆出什么没钱之类的嘴脸,不仅会心甘情愿的掏钱,而且是哭着喊着求着房俊收钱!
因为盐场的股价不一样了啊,就算是现在转手,也能立马见利!
合纵连横?
简直就是笑话!
最最严重的是,顾家被房俊驱逐出场,根本没有购到一丝半点的股份。一旦房俊将来的盐场当真有那么的产量,而以海盐为根本的顾家却毫无插手之余地……
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顾煜狠狠的咬牙,这房俊太过奸诈!
若是事先放出这样的消息,必然应者云集,能够将盐场的价值大大提升。可他宁可牺牲了这一部分利益,也要让江南士族分出站队,谁支持他,谁敷衍他,谁反对他,一目了然……
从此之后,江南士族将被彻底分化,再也不能团结起来。
第八百一十八章 人心逐利()
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所有的士族、商贾们都在默默的打算耍赖然后用最低的价格拿下盐场股份的时候,从今以后“盐场国家管控”的消息横空出世,顿时惹起骂声一片。
当然,有人骂,就有人偷偷窃喜……
骂房俊的自然是那些没有拿到盐场古人的士族和商贾,若是再事先房俊就放出这个消息,那大家肯定削尖了脑袋也要抢一份盐场的股份,而不是刻意压价打算浑水摸鱼。现在好了,这个消息一出,那些股份到手的人妥妥的做梦笑醒,转手就赚钱了!
窃喜的自然是手里有股份的人。
不用说,房俊敢放出这个消息,就意味着以后最起码在江南想要另立盐场,就必须要经过房俊的同意。别说什么民部批准这件事儿,以房俊现在在江南的影响力,以及他站在他身后的皇帝这棵大树,想要撇开房俊另立盐场简直就是做梦!
这么一来,这些手里有股份的人就有了小心思了……
起初是想要压价的,虽然价格报上去了,但是大家没拿不出那么多钱,你房俊也没辙不是?若是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那么大家出多少钱你拿多少钱就完了,不愿意?
不愿意就拉倒,房俊更会成为天下笑柄!
可是现在,谁敢说自己没钱?
你若是不要手里的股份,分分钟有太多的“替补”来买!
谁都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放弃手里的利益呢?
现在的难题以及不是担心不出钱房俊会不会翻脸,而是拿不出前来会不会被房俊收回股份……
有人羡慕有人愁,一时间,江南各处人生百态。
*****
阳羡周氏历朝人才辈出,出自汉初绛侯周勃、条侯周亚夫,也曾经显赫一时。到了魏晋之时,阳羡周氏愈发兴盛,曾有“江东豪强,莫过周沈”之誉,排名甚至还要在吴兴沈氏之前,其强势可见一斑。
然而随同大部分江南士族一样,进入南朝末年,便纷纷败落,及至到了隋唐两朝,声势更是大不如前。虽未像琅琊王氏那般快速陨落,却也急剧缩水,影响力一泻千里……
阳羡周氏祖宅内,一场紧急召开的家族会议正在进行。
窗外细雨濛濛,竹叶青翠,院子里墙角的杜鹃花一蓬蓬一簇簇,粉光致致,去年南洋商贾带来的芭蕉树已经长到一人高,在细雨中伸展着叶子,大如蒲扇,翠绿欲滴。
大屋内茶香缭绕,凉风习习。
周氏家主周樘今年将至花甲,瘦削的脸颊上清癯宁和,一派儒雅。
手里捏着刚刚从紫砂茶壶中倒出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闭目悠然品味,怡然自得。
他这里神情疏朗漫不经心,一旁的足底周树却忍不住了。
周树比周樘年轻将近十岁,与瘦削风雅的族兄不同,生的肩宽背后气度雄浑,性子也颇为急躁,此刻疾声说道:“哎呀呀,大兄,你倒是赶紧拿出一个主意啊!”
周樘抬了抬眼皮,轻笑一声:“每逢大事有静气,树弟,你这城府也该好生修养才是,多大的人了,毛毛躁躁的。”
周树气结,瞪眼道:“这跟城府有什么关系?要么跟江南士族抱成一团,要么彻底倒向房俊,无论哪一种选择都是后果难料,这可是关系到我阳羡周氏根基的大事,怎么能不急?”
阳羡周氏在招股大会上一鸣惊人,当即引起了整个江南的关注。请柬、问候接踵而来,甚至好几个家族主动谈起了小辈的联姻之事,商业上的合作意向更是无数。以往享有这种待遇的时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怕是得有一百年前才行……
周树是个直性子,他觉得现在这种状况非常好,好一直延续下去,说不定阳羡周氏就能在他们这一辈手里“中兴”了!
因此格外在意,自然难免急切了一些。
周樘哑然失笑。
一侧的另一个矮胖的老者却是一直脸色阴郁,听到周树的话语,不悦道:“我们跟顾家已经商谈好了合作的事宜,此时若是转而投向房俊,岂不是背信弃义、自绝于江南士族?此事万万不可。”
周树不忿道:“那顾家难道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利用我们而已。现在形势有变,盐场以后将由朝廷管控,那就是一个香饽饽,想抢都抢不到,难道我们反而要将吃到了嘴里的肥肉吐出去?那才是整个江南的笑话!”
他是倾向于按照招股的价格将这些盐场的股份吃下去的,毕竟这是实实在在的利益。至于顾家的承诺?那太遥远了,即便他不是以智谋见长,也知道画上的饼再好看,也不如吃到嘴里的肥肉香甜……
矮胖老者皱眉训斥道:“老三!你只看到眼前的利益,但若是得罪了顾家,就等于得罪了整个江南士族,以后房俊拍拍屁股调往别处,我们周家还如何在江东立足?”
周树忿忿不语。
其余几位年轻人明显是周氏族中的小辈,这种场合是插不上话的,都恭恭敬敬的跪坐一侧,不过眼神闪烁,显然都是极有主见的。
周樘轻轻将茶杯放到面前的茶几上,悠然说道:“顾家,代表不了江南士族,就算是萧氏也不行。江南是大唐的江南,难道二弟还看不出来么?”
矮胖老者神色一变,急忙说道:“大兄,莫非想要撕毁与顾家的协议不成?”
周樘淡淡看了他一眼,云淡风轻的说道:“周氏何时与顾家有协议?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而已,有利则和,无利则分,口头的约定,算得什么事?就算是你你与顾家私下里的协议,也不见得就白纸黑字吧?”
此言一出,空气陡然一静。
矮胖老者神情再变,眼神闪烁,心虚道:“不知大兄所言何事?某与顾家又会有什么私下的协议……”
周樘深深看了他一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二弟答应顾家,要极力蛊惑周氏靠向顾家对抗房俊,然后顾家会在某死去之后全力支持你这一房成为周氏的家主,难道没有这件事情么?呵呵,看来二弟还真是健忘啊。为兄心中甚是欣慰,好歹二弟你没有答应那顾烛现在就下毒害死我,而是要等到我死之后,才会争夺家主之位……不知为兄是否应该感激二弟你顾念兄弟之义,从而手下留情呢?”
说到后来,语气渐渐转厉。
周树先是一愣,随即大怒,从地上一跃而起,一脚就将矮胖老者踹翻在地,戟指大骂道:“周槐,你个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王八蛋,老子今日打死你!”
说着,铁钵一般大小的拳头狠狠的砸在周槐的面门,“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周槐的惨叫,鲜血飞溅。周树兀自不休,挥舞着拳头雨点般落在周槐身上,不分头脸,一顿好打,周槐猝不及防,被打的鬼哭狼嚎,连连求饶。
一侧的几个年轻人坐不住了!
这其中就有周槐的儿子,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根本不知内情,什么争夺家主之位的事情全然不知,但是自己的老爹被往死里揍,这却是忍不了,怪叫一声就铺了上去,将周树扑倒在地,缠斗在一处。
而周樘这一支的周氏长房自然也愤怒了,怎么着,想要在我爹死后把家主之位夺走?是可忍孰不可忍,这简直就是狼子野心啊!
自然也纷纷冲上去加入战团,将周槐夫子一顿好打。
大堂里乱成一团。
守在外面的侍女仆役们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进去拉架……
第八百一十九章 驱逐【求月票】()
大堂里乱成一团。
哭声、骂声、求饶声,响成一片,与窗外雨打芭蕉的淅淅沥沥声混在一起,守在门外廊下的侍女仆役们并未听到屋内因何事争执,面面相觑,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周樘也气坏了,这还有没有点规矩?我这个家主还没发话呢,你们就打成一团,眼里还有我么?
他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
他的几个儿子纷纷住手,撤出战团,不过嘴里依旧骂骂咧咧,对周槐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甚是恨意满满!周树打了一顿,出了气,喘息着停了手。
周槐和两个儿子可就惨了……
周槐满脸是血,脸上甚至还有几道抓痕,披头散发狼狈不堪,从地上爬起来,便跪倒周樘面前,悲呼道:“大兄,是兄弟错了,不该觊觎家主之位,可是他们几个兵不知情,还求大兄看在我这些年鞍前马后的份上,只处置我一人,不要牵连到他们,毕竟都是你的侄子啊……”
到了这个时候,周槐也知道自己跟顾家的密约定然已经全部泄露,不敢再有侥幸之心,所幸自己担下所有责任,不至于连累儿孙后代。
他这位大兄别看长得儒雅文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