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这既是说明房俊与皇家的关系非比寻常,更说明此人确实是坦荡率性的性格。
马周推迟不过,便道:“即使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三人神情惬意,相携出门,直奔骊山农庄而去。
*****
“房俊,有如此妙绝的住处,却将本王安置于那破楼之中,简直岂有此理!尔眼中还有皇家乎?有本王乎?有陛下乎?”
魏王李泰站在玻璃屋的中间,插着腰,对着房俊大声数落。
也难怪李泰不满。
这间玻璃屋就建在温泉边上,是由房俊的住处延伸而来,入冬以后方才建成。
整间屋子便是间豪华版的温室,四壁以及屋顶全都是玻璃镶嵌而成,阳光从四面方照射进来,明亮宽敞,飞雪寒风被阻挡在外,令人心生惬意,温暖如春。
屋子里引入了温泉,在设计独特的沟渠中缓缓流淌,泉水潺潺,湿润温暖。兼且房俊移植了不少花卉植物,值此隆冬之际,屋子里却是绿意盎然。
如此所在,怎能不令李泰眼红?
更别说岑文本与马周了,到此处,立即对房俊的设计惊为天人,岑文本甚至要请房俊为自己家里也设计间,但是在听到购买玻璃所需的昂贵价格之后,才不得不惋惜着作罢。
房俊却对他的抱怨毫不在意:“殿下,您也别在哪儿乎来乎去的,您要是实在喜欢,微臣就把公主殿下赶走,换您住进来就是了!”
“兕子住在这里么?本王怎么不知道?”李泰楞了下,反问道。
房俊抬手指了指屋子外面条沿着建筑修建的回廊,说道:“此处直接连着公主的住处,自打公主入住之后,此间便完全封锁,等闲不得让人进来。若非今日招待岑中书与马舍人,微臣说通公主让出此处,便是微臣也不会踏足这里。”
虽说是在他家,虽说晋阳公主跟他很是亲近,但是公主的香闺,总要有些规矩,以免被人诟病。
晋阳公主正好从厨房那边蹦蹦跳跳的回来,正好听到了房俊的半截话,顿时大为紧张,跑过来拉着房俊的手,问道:“姐夫,为何要赶兕子走?兕子不走,兕子喜欢这里!”
房俊摸摸小公主的头顶,将她的小脑袋扳着转向李泰那边,蛊惑道:“非是微臣想要赶殿下走,微臣巴不得殿下永远都不走呢……还不是您这位青雀哥哥,见到此处华美,便心生贪念,想要将殿下您送回宫里,他好霸占此处……”
晋阳公主立时对李泰可爱的呲了呲牙,做出副凶恶状:“青雀哥哥是坏蛋!居然欺负兕子,兕子要告诉父皇,让父皇揍你!”
李泰暴汗……
这房俊也太缺德了,本王啥时候说过要将兕子送走?真真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无耻之尤!最令李泰痛心疾的是,原本白莲花儿般纯洁善良的小兕子,在房俊的拐带之下,越朝着刁蛮的方向大踏步前进,若是放在以往,这等威胁人告黑状的想法那是绝对不会有的,更别说“让父皇揍你”这等标志性的纨绔词汇……
心里气极,却不敢火,反而舔着脸对晋阳公主解释道:“哥哥怎能将兕子送回宫呢?兕子要知道,天见不到你,哥哥可就是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啊,放心,都是房俊这混到挑拨离间,绝对没有的事儿!”
岑文本和马周无语的看着这幕,心里颇为惊奇于房俊居然丝毫不将李泰放在眼中的态度。
这位可是极有可能取代太子成为国之储君,你这样干,真的没关系么?
二人尚在疑惑,酒菜已然端了上来。
满满的大盆兔肉,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此处既有亲王、公主,又有朝中重臣,你房二就特么端出来这么大盆菜,以之待客么?
这也太失礼了!
别的不说,你让岑文本跟马周两个人跟公主殿下个盆子里吃菜?
开什么玩笑呢……
第四百九十九章 太子的绝境()
这顿饭吃得并不愉快……
房俊可以无视李泰的存在,岑文本处事圆滑面玲珑,对于这位魏王殿下只是保持着足够的尊敬,却并无多少敬畏,席间谈笑风生,很是自如。
但马周对于李泰,却有些看法。
马周是个脾气耿直的家伙,在他看来,房俊虽然纨绔,但为人豪爽直率,相处起来颇为融洽。魏王李泰却显然浮夸得多,此人虽有才华,却从不肯脚踏实地,兼且目中无人,席间有些微醺之际,自命不凡的对房玄龄、杜如晦等人的施政方略大加指摘,颇有些指点江山之意。
马周有些受不了。
无论房玄龄亦或是杜如晦,都是大唐之所以有今日之繁盛最大的功勋,况且这两人平素清廉守正,心为国不谋私利,是马周相当敬仰的人物。
李泰如此批评奚落,耿直的马周直接甩袖子走人……
他这走,酒宴自然是不欢而散。
将岑文本与马周送至庄外,房俊回转,阴沉着张黑脸,气势萧杀。
“如果殿下不是在某家中做客,某必须顾及些待客之道的话,此时的殿下,必然横着躺在院子外头的雪堆里!”撂下这么句狠话,房俊回了后院。
晋阳公主捧着块兔肉,啃得满嘴油汪汪的,小丫头冰雪聪明,自然知道自家哥哥惹得大家不快,便幸灾乐祸道:“青雀哥哥,你要小心了!刚刚你直在数落房伯伯,已经惹恼了姐夫,小心他揍你!”
李泰也有些后悔。
他真不是对房玄龄与杜如晦有何看法,相反对于这二位也相当尊敬,只是这酒喝得有点多,脑子有些晕,就管不住嘴,稀里糊涂的把人都得罪光了。
不过魏王殿下其实能认错低头之人?
嘴硬道:“说便说了,又能怎地?他房俊活腻歪了才敢打人!不过话说回来,小妹啊,你不要口个姐夫的,这还没成亲呢,你这小姨子是不是有些没骨气啊?哥哥我听着别扭!瞧你这幅狗腿的样子,分得清里外不?若是那房二叫你给暖被窝,怕是你都不会反驳,没出息……”
酒喝得有点多,嘴上没把门的,还真是什么话都说……
晋阳公主也不知是听不懂,还是故意的,满不在乎的说道:“那就暖被窝呗,就叫姐夫,怎么了?若不是姐姐嫁给姐夫了,兕子就求父皇让姐夫当兕子的驸马……”
“噗……”
李泰口酒将将喝到嗓子眼,闻言全都喷了出来。
*****
寒风呼啸,东宫愈冷落孤寂。
这原本应当是满朝文武竞相登门极力投效的座恢弘殿宇,此际却是门庭冷落车马稀,无人问津。
太子詹事于志宁于魏王李泰相继遇刺,在加上魏王府的内侍被外人胁迫,反过来检举魏王李泰行为不端品行不淑……这桩桩件件,虽然看似毫无头绪,却无不暗暗指向东宫。
更加令人诡异的是,以往坊市间流传的易储流言,非但没有借此机会愈演愈烈,反倒彻底的销声匿迹。
所以大家都相信,这必是有股极其强大的势力在压制舆论,避免朝廷的政策被民意所左右。而除了皇帝之外,谁能有这么强大的势力?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默默的等待着,那纸诏书从太极宫里颁下来,行文天下。
废黜太子……
如此个局面,太子备受冷落,自然是情理之中。
这般个紧要的关头,谁敢贸贸然登门,招致陛下的揣测怀疑?要知道,这还有两庄刺杀的悬案,尚未寻到幕后主使,想必皇帝陛下不会介意随便找个替死鬼背上这两口黑锅。
甭提什么证据,政治从来都不需要真相,只需要利益。
只要符合皇帝陛下的利益,全天下所有人都有可能成为凶手……
当然,也有人并不在乎什么利益。
在他们看来,荣华富贵比之兄弟情义,便是如同那粪土般。生命转瞬即逝,富贵过眼烟云,唯有情义,方能永存……
杜荷便是这么个人。
诚然,此君好吃懒做、不思进取、纨绔无赖、不学无术……可以说浑身上下无是处,单单独独有样,绝不会为了魏王的崛起而趋炎附势,更不会为了太子的式微而落井下石。
丽正殿内,太子李承乾端坐软塌之上,看着面前的杜荷,不禁心内唏嘘。
面临绝境,储位不保,却唯有杜荷能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这份情义,尤其珍贵。
太子妃苏氏自内殿走出,素手拖着个木盘,款款来到杜荷面前,置放与茶几之上,温婉笑道:“妹夫,请用茶。”
杜荷赶紧起身,施礼道:“多谢娘娘。”
苏氏温言道:“都是家人,何须如此见外?你们兄弟聊着,本宫去后殿吩咐宫女们送些樱桃过来。”
杜荷愕然道:“这时节,哪里来的樱桃?”
苏氏道:“自是那房二送来的,整个大唐,也就他家里的温室能在这寒冬腊月的种出时鲜的瓜果,就好像没有他家栽植不出来的东西。”
杜荷这才恍然。
放眼大唐,即便是皇家的温室,无论规模大小、栽植作物的品种数量,都不能同房家的温室想必。现如今大唐各大门阀世家勋贵皇族的家中,几乎每日都要采购大量房家温室出产的菜蔬瓜果,当然,物以稀为贵,那房二若是不讲这些贵族们狠狠的宰刀,那也就不是房二了……
苏氏端庄的冲杜荷点点头,退去后殿。
其实,直以来她对杜荷的印象都不算太好,只是由于太子跟母同胞的妹妹城阳公主很亲近,是以才不得不给杜荷留几分情面,没有劝阻太子远离杜荷。
苏氏出身豪门,祖上皆是前隋的高官显要,家世渊源,自然看不上浪荡成性的杜荷。只不过令她始料未及的是,临到太子四面楚歌似乎被天下抛弃,却唯有长安城中两大纨绔房俊和杜荷不改初衷,不离不弃。
房俊虽然看似与太子不太亲近,但始终如,之前太子得势之时,房俊便只是若即若离,时常命家仆送来些时鲜的瓜果菜蔬。而且苏氏知晓,这个待遇可不仅仅是太子有,朝中许多同房家交好的大臣,都能收到房俊的馈赠。但是难得的地方在于,现在太子眼瞅着就要被废黜,那房俊已然我行我素,该送的东西丝毫不因太子的失势而减少……
也算是个有心人了。
苏氏走后,杜荷才坐下来,轻轻的吁了口气。
他这人虽然纨绔,却也不是没脸没皮,自然觉察得到太子妃苏氏对自己似乎不待见,而在这位大家闺秀出身严谨受礼的太子妃面前,杜荷也颇为不自在。
反倒跟太子李承乾随意许多。
“你这又是何必呢?孤还没那么脆弱,尚未到需要你来安慰的时候,只要线机会尚存,孤便不会轻言放弃。倒是你,本就艰难,若是再因为孤而受到委屈,叫孤这心里,如何得安?”
李承乾叹息道。
杜家自杜如晦去世之后,境况并不太理想。
长子杜构承袭爵位,但为人严谨,才具有限,杜荷更是胡作非为,若非念着杜如晦的那点香火情分以及皇帝的照拂,早就被人打上门去,哪里还敢优哉游哉的四处惹祸?
如今跟自己走得越近,就越容易遭到势利小人的排挤。世人习惯了捧红踩黑,不足为奇。
杜荷也叹气道:“微臣也不愿意来啊,可谁叫你那妹子牵挂与你,非得让我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李承乾便笑了起来。
这小子便是如此,明明心忧自己的状况,想要表达下态度,却非得说得这么不着调。
这点,与那房俊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二人也算得上是丘之貉了……
杜荷瞅了瞅四周,见左右无人,便微微俯身向前,瞅着李承乾,压低声音问道:“殿下,难道就如此坐以待毙么?”
李承乾心里猛地跳,不可思议的看着杜荷。
这话,什么意思?
第五百章 风卷 云起()
丽正殿里烧着地龙,大殿四角亦燃着兽碳,然则李承乾的心里却陡然紧,股寒意不可遏制的席卷全身,激得他打了个冷颤!
“杜荷,尔此言何意?”
“殿下,您从武德九年便被立为太子,那时候陛下和大臣们是怎么说的?他们说您性聪敏、特敏惠、丰姿峻嶷、仁孝纯深……几乎全天下所有的赞誉之词,全都拿出来奉承于您!您就是天之骄子,人之下万人之上!”
杜荷盯着李承乾的眼睛,咬着牙低声道:“可是自从您意外摔坏了腿,切就都变了!陛下厌恶您身有残疾,恐有损皇家威仪,大臣认为您品行不端,非是睿智之主!去他娘的皇家威仪,去他娘的睿智之主!只是摔坏了腿而已,难不成连脑子也摔坏了么?殿下,仅仅是场意外而已,可是您遭受到的却满天下的指责和质疑,这其中,便包括陛下……”
“够了!”李承乾勃然变色,叱道:“尔竟敢非议陛下,活腻歪了么?”
杜荷却不为所动,依然自顾自的说道:“陛下虽未废黜您的太子之位,可是您自己看看,您受到的冷落有多憋屈,而李泰受到的喜爱有多招摇!陛下只顾着他的喜好,却从来都不考虑您的感受,您才是大唐的太子,未来的帝国之主!殿下,陛下的自私自利,天下人皆知,您若是不能自己去争取,他不会管你的死活!”
“砰”
李承乾狠狠将茶盏摔在地上,精致的白瓷茶盏碎成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com他霍然起身,怒视着杜荷,狠狠骂道:“杜荷!枉我直待你如手足,你便是如此蛊惑我仇视君父,难道你想我行那大逆不道之举,背负百世污秽千载骂名你才满意?”
杜荷也额头冒汗,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然而此际开弓没有回头箭,也只能跟着脖子,与李承乾对视道:“陛下做得,殿下如何做不得?”
“啪!”
李承乾怒极,甩手就是狠狠个巴掌,愤然瞪着杜荷,手指着大殿门口,怒道:“出去!念在你我多年情谊的份上,今日之语就当孤从未听到过,至今以后,孤与你割席绝义、老死不相往来!”
杜荷大急,连忙说道:“殿下,我这可都是为你好!您这么困坐愁城,到头来难道指望着陛下回心转意么?太子之位您固然可以放得下,可您想过没有,旦太子之位被李泰夺去,他会容忍您的存在么?再退步,即便您宁愿杯毒酒了断自己亦不愿忤逆陛下,可是太子妃怎么办,世子殿下怎么办,您的儿女怎么办?”
句句戮心之言,便如同锥子般下下的往李承乾的心口上戳!
李承乾张大嘴巴,急促的喘息着。
他有些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是啊,他死了容易,贤惠温婉的苏氏怎么办,两个聪慧纯孝的儿子怎么办……
自己这个无能的父亲,守不住太子之位也就罢了,难道还得拖累妻儿跟着受苦,甚至魂归地府?
最最主要的,还是杜荷的其中句话。
陛下做得,殿下如何做不得?
当年父皇能从玄武门杀兄弑弟直接步踏入太极宫,承继大宝开创这贞观盛世,为何我李承乾就不能?
千百年后,史书上只会吹嘘父皇的旷世功绩,又有谁会在乎他这皇位是如何得来,他的兄弟埋骨何处?
想到这里,李承乾猛地回过神来,陡然现浑身衣物已然被冷汗浸透,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带来股股森寒的冷意……
我这是怎么了,怎地能想到如此恶毒的地方去?
即便父皇现如今手缔造了贞观盛世,可他当初干的那件事,却绝对不能堵得住天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