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顶盔掼甲坐在一块大石上,苦着脸皱着眉,很是不爽的瞪着身边的老工匠:“你说最近会下雨?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你抬头瞅瞅这日头,这样的天气会下雨?”
赵根旺一张老脸抽成一朵菊花,战战兢兢的陪着小心,却也不得不给自己解释:“老朽是说最近大概会下雨,最近的意思是近期,大概的意思是不确定,可少监大人您非得跟人打赌说七日之内必然降雨,这不关老朽的事啊……”
房俊瞪他一眼,无比烦躁!
前几日正是在闲聊的时候,赵根旺说今年春旱的情况异常严重,但是他观云望风,近期应该会有一场大雨。
军器监的工匠并不一定都是世袭,很大一部分其实是犯官的家属充作劳役,然后世代不得脱籍。而赵根旺正是因为被其父牵连,这才全家男丁都充入军器监。
他父亲是北周钦天监的监正!
钦天监这个衙门,是很神奇的一个存在。他的直接任务是将天上的星象改变和人世间的人事变化相对应,却做一些语言或者改变,而观察天象制定历法,这是副业……
很神奇吧?但事实就是这样。
但是钦天监还有另一个职能:观测天文来预测气候。
房俊认为这个比较靠谱,古人虽然没有卫星这种神器,但是经年累月的通过观测与实际情况相结合,总归会摸索出一套比较实用的经验,连二十四节气都能发明,预测一下大自然的阴晴雨雪总该没问题吧?最起码也应该准确率在七成以上。
一件事情的概率超过七成,就值得去做了。
赵根旺的父亲最拿手的便是预测气候,据他所说这是传家的本事,他也精通此道……
所以房俊敢在太极殿同郑伯龄对赌。
除了相信赵根旺这个老实人不会胡乱吹牛之外,房俊对于自己超时代的见识学问也颇为自信。
赵根旺既然预测有雨,那么即便这雨没下起来,也差不太多,只是空气湿度和云层中水分的凝聚没有达到下雨的标准而已。只需自己小小的推动一下,下雨的概率绝对超过八成。
若是还不成,那可就是老天爷都跟李二陛下作对了……
他又不会有什么损失,跟郑伯龄认错而已,无所谓。
可是看看现在这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的天气,根本一点下雨的迹象都没有……
房俊不搭理将自己掰扯得干干净净的赵根旺,无聊的看着面前挥汗如雨的左卫兵卒。
两千名精挑细选出来的悍卒,都脱去了上衣,光着膀子将骊山南麓的这个山头上树木全部砍伐一空……
段瓒同房俊一样全副武装,看着部下像一个个樵夫似的放倒大树、砍掉枝桠,然后再一根一根的放到北边堆好,将整个山顶清理出一块空地,实在是不解房俊的用意。
“房侍郎这是新式的训练方式么?”段瓒终于忍不住了,问道。
“训练方式?”房俊一愣,瞅了段瓒一眼,心说你这联想能力还真够丰富的,“不是,左卫又不是某的兵,某闲的的啊训练他们?”
说着,他站起身,摘下头盔,摸了一把汗水,摆摆手说道:“某这是在求雨……”
“求雨?”段瓒目瞪口呆。
房俊挥了挥手,回到左侧的营房,打算冲个凉,睡个午觉。
还没走出两步,山下呼呼啦啦大车小辆的来了一大群人。
房俊只得又转了回来,等到这群人上得山来,顿时眼见都直了……
“陛下,千金之体坐不垂堂,这荒山野岭的,您到这儿来干嘛?”
盔明甲亮的程咬金骑着高头大马,正跟他身前的青衫文士说着话,而这位青衫文士,正是当今皇帝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骑着马,看起来心情挺不错,饶有兴致的看着忙碌不停的兵卒,笑道:“朕对房俊的主意很是好奇,过来瞅瞅。”
程咬金热得差点把舌头伸出来降温,闻言一撇嘴:“那小子也不知怎么回事,这脑子里就没有一样正经玩意,干什么都是稀奇古怪的,求雨而已,要得这么大的阵仗?”
他可是知道,身后正在艰难上山的车队,装满了求雨所用的符纸灵文,据说这才仅仅是三分之一不到,工部和军器监正全力开动,日以继夜的“生产”这种符纸灵文。
没错,就是“成产”,所有的工匠都拎着个粗毛笔,蘸满了银粉就写写画画,所有的符纸灵文就只有两个字翻来覆去:求雨……
这个鳖犊子,求雨这么高大上的事儿,你能不能有点技术含量?
写两句诗也好啊……
不过这个阵仗真是太大了,据说单单用来在这些符纸灵文上写字的银粉,就清空了民部库房的存银,足足二十万两……
房俊远远的迎上来,单膝跪在路边,大声说道:“微臣见过陛下,见过程老国公!”
李二陛下摆了摆手:“准备得如何?”
房俊恭声道:“场地已经平整完毕,就等着符纸灵文运至,便可开始求雨!”
李二陛下点了点头,双腿一夹马腹,胯下骏马蹄声得得,走上山顶。
程咬金却跳下马来,浑身甲叶哗啦啦一阵响动,将马缰丢给身后的亲兵,拉起房俊,拍了拍他的肩头,叹气道:“何苦出这个头?”
他简直不能理解房俊的动机,陛下想要杀,那就让他杀呗,大不了咱请个假告个病,不去提刀上阵就完了,干嘛非得在太极殿上打赌?
成了固然功劳不小,但若是输了,往后可就得被那些门阀世家死死压制,便是陛下也帮不了你……
房俊自然知道程咬金的关切之意,感动说道:“多谢程叔叔挂念,不过您放心,总有八成的机会能赢。”
“嗯,那倒是可以一搏。不过老夫不明白,人家求雨怎么也要找几个道士,现在多少道观的牛鼻子都苦苦哀求陛下,想要在这个前所未有的大动作里露露脸,却都被陛下拒绝,据说是你的主意?”
“陛下不讲究……”房俊苦笑,估计是陛下被缠的烦了,把他丢出来当挡箭牌。
可您也不想想,这群牛鼻子那您没办法,可现在不得将我恨上了?
程咬金哈哈大笑,狠狠拍了房俊的肩膀一下:“活该!谁让你小子净出幺蛾子?”说着,大拇指翘起,指了指身后,一脸猥琐:“今儿就跟着来了一位……”
房俊顺着他指风方向看去,却见一个道袍飘飘、仙风道骨的道士正骑着一头青驴,晃晃悠悠的跟在车辆中间,向自己走来。
远远的,那道士见到房俊,便挥了挥手,展露一个很是风姿倜傥的笑容……
房俊只觉得菊花一紧,赶紧拉住身边的程咬金:“程叔叔,这家伙是个牛鼻子啊,某咋觉得这人笑起来那么浪呢?”
程咬金哈哈大笑,破锣似的嗓子嗓门很大:“你难道没听说?这整个长安的妇人,都说李淳风是天下第一的道士。不是天下第一法力高深,而是天下第一帅气,人家招招手,保准那些命妇闺女排着队的送上门白玩!此乃道门之荣光也!呜哈哈哈……”
骑着青驴的李淳风见到房俊,便双眼发亮,一拍青驴的后臀,就加快步子赶了上来,结果便清清楚楚的听到程咬金的话,顿时把李淳风气得在驴背上一个倒仰,差点摔下来……
第二百八十三章 皇帝视察()
虽然心里对程咬金极度不满,但李淳风也知道拿这个老杀才完全没辙,只好恨恨的瞪了一眼,便置之不理,走到房俊身前,亲热的执起房俊的手:“二郎,又见面了……”
见面就摸手,这都什么臭毛病……
房俊忍着心里的恶寒,不着痕迹的把手抽回来,背到身后蹭了蹭,虚情假意的笑道:“呵呵,哈哈!是啊,好久不曾见到李道长,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眼前这个牛鼻子,是房俊为数不多的绝对不敢招惹,甚至有多远就想躲多远的人物之一,即便面对只占便宜不吃亏的李二陛下,房俊也不曾有这般大的心理压力。
无他,这个牛鼻子能弄出“推背图”那么牛逼的玩意,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后知一千年?若是真有那本事,说不得真能看出房俊是个夺舍的野鬼、重生的孤魂,到时候满大街的嚷嚷,自己就得像布鲁诺那样被烧死在朱雀门大街!
人家布鲁诺还有人给他翻案,而自己呢?
呵呵,估计得等到一千年以后,一个叫做蒲松龄的家伙会把自己的故事写进他的书里……
李淳风似乎完全感受不到房俊的敷衍,依旧眉开眼笑:“房二郎当真是学究天人,贫道那是自愧不如!那一套阿拉伯数字,贫道闭关谢客、日夜钻研,虽然略通门径,可还是有许多不解之处,今次随陛下前来,正要讨教一二!”
原来这牛鼻子是被阿拉伯数字给迷住了,所以才这么长时间不见人。房俊眼珠转了转,一套阿拉伯数字而已,便令李淳风研究了这么久,若是稍稍给这个聪明的道士泄露一些三角函数或者微积分,那不得钻研了十年八年的?
那世界就清净了!
程咬金一巴掌把房俊拍得回过神来:“愣着干啥?赶紧的,陛下该等急了!”
房俊醒悟过来,冲李淳风一抱拳,豪爽的说道:“术数之道,便在于相互讨论,正好在下最近也略有所得,少不得跟李太史多多交流。”
李淳风的官职是太史令,此时多以官职表示对人的尊敬。
李淳风大喜:“好说好说,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拉着房俊的手臂,一同上山。
李二陛下一袭轻衫,站在山顶空旷之处,看着热火朝天的兵卒,眼里满是担忧。本以为房俊敢在太极殿上同郑伯龄打赌,必然是有一些匪夷所思的手段,却不料居然是玩得老一套,求雨……
求雨有用的话,还用你干什么?
自打春旱一来,李二陛下已经在太史局的主持下,进行了一次求雨,结果自然是毫无用处,所以对于房俊此刻的举动也很是失望,并没有多少信心。
只是房俊信誓旦旦,李二陛下有没有别的法子,权且死马当成活马医,将求雨的规模扩大的十几倍。或许上天感应到这次求雨的诚意,能够怜惜受灾的百姓,从而降下甘霖?
李二陛下摇了摇头,没有多少信心。
求雨这种事,象征的意义大于实际的用途,之所以没到旱灾的时候要求雨,不过是给下层的百姓做出一个姿态,如此而已。至于真正的效果,但凡有点学识的人都知道。
且不说别的,老天爷是那么容易摆布的,你说下雨就下雨?
段瓒见到李二陛下,赶紧快步走来,单膝跪地:“末将段瓒,参见陛下。”
“哦,志玄家的老大?”李二陛下问了一句。
“诺!”段瓒恭谨的回话。
李二陛下满意的看了看英气勃勃的段瓒,颌首道:“不错!威武英气,颇有乃父之风!以后要用心做事,挑起重担,帝国的未来,就在你们肩头,努力吧!”
“诺!”段瓒朗声应道,心里却有些嘀咕:用心做事,挑起重担,怎么听着好像不打算将我放我左卫了?
这时候程咬金、房俊和李淳风走了过来,李二陛下一看房俊就心里堵得慌,虽说这小子算是在太极殿上给自己解了围,可是这蹩脚老套的求雨方法,仍然让他有些失望,心情不是太爽利。
“陛下,此处酷热,去微臣的营房稍坐吧。”房俊提议道,他倒不是体贴得怕李二陛下受不得热,而是他自己太热了……
李二陛下没言语,算是默认,房俊便在前引路,将几位大佬引至营房。
营房很简陋,只是用砍伐的木料搭建,一根一根木头剥去外皮,整整齐齐的钉在土里,就成了坚固的外墙,遮风挡雨。屋顶一时用细一些的树枝搭出一个尖顶,辅以厚厚的茅草。
一进屋里,便觉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浑身热气顿消。
李二陛下便沉下脸,因为他见到屋子四角都放置这个一个铜盆,每个铜盆里都有一个大冰块,正散发着冷气。
果然是长安第一纨绔啊,败家……
如今尚未入暑,去冬采购储藏的冰块仍未起出,只有宫里开始供应,并未对朝中大臣开始赐冰。最近市面上倒是出现了一家卖冰的铺子,只是那价格贵得吓人,据说一块方方正正一尺见方的冰块,就要卖到五十钱……
即便关中大旱,物价飞涨,一石粮食也才二百钱而已!
“这冰可是用的公帑采买?”
李二陛下语气不善,娘咧,为了你这个求雨的馊主意,朕把民部库房的存银都给搬空了,你却跑这里大手大脚的挥霍?
房俊却没意识到危险,很自然的点头道:“是啊……”
替您办事,不用公帑难道还要为搭上私房钱?再怎么高觉悟,也不会这么傻冒吧……
谁知话音未落,就被李二陛下一脚踹在大腿上!
李二陛下怒道:“朕在宫里尚且严厉敦促不可奢靡,要节省用度,你倒好,如此昂贵的冰块一次就放了四块,就是不放,难不成还能热死你?”
房俊被踹了一脚,倒是不怎么疼,只是这心里憋屈啊,便回头看向程咬金,眨了眨眼。
这冰可是您家里的作坊作出来的,咱也只是成本价购买,您得跟陛下说明白,不能装聋作哑啊?
李淳风走到铜盆前,扇了扇凉风,惬意的吁出一口气:“真凉快……”
眼见李二陛下脸色更黑了,程咬金只好说道:“这个……陛下,其实吧,这冰是某那劣子处弼鼓捣出来的,当然啦,是房二出的主意,所以这里的冰其实都是成本价,不贵!”
李二陛下愣了一下,狐疑的看了看一脸委屈的房俊,皱眉问道:“不贵?到底价格几何?”
这个撒不得谎,账本上每一个进项都写的清清楚楚,随便一查便知。程咬金只好说道:“大概……估计……可能……也就二三四五钱?呵呵,到底多少,老臣也不清楚,这您得问房二……”
这老货,毫无节操的就把房俊给卖了……
见到李二陛下灼灼的眼神盯着自己,房俊只好老实交代:“一块冰顶多二钱。”
“嘶……暴利啊!”李淳风也不扇风了,眼睛通亮的跑过来,一脸好奇的问道:“这冰到底是怎么做的?”
房俊没好气道:“商业机密,无可奉告!”
李二陛下看着房俊一脸跩跩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越发生气,抬脚就要再踹,房俊却早就留意他的动作,刚刚抬脚,这小子就“跐溜”一下溜到门口去了,大有“您在踹我,我就跑”的意思……
李二陛下这个气呀!
不是起房俊居然敢跑,他是在气这个冰!娘咧,朕身为九五至尊,富有四海,可是禁宫内苑里头用个冰消消暑,都得三令五申要妃嫔们省着来,毕竟冬日里采冰不易,存量也不多。
可谁知道,这满大街的冰居然只要二个铜钱就能买一大块?
第二百八十四章 房俊的营房()
就算将整个屋子都用冰塞满了,那也没几个钱!
看看人家房俊,在营房里都屋子四角摆满了冰块,这清清凉凉像是秋天似的,再想想自己用冰的时候扣扣索索的样子……简直就是恼羞成怒,不生气才怪!
李二陛下阴着脸:“从今往后,皇宫里的用冰,你们俩包了吧!”
程咬金一点不心疼,拍着胸脯豪爽的说道:“陛下放心,这事儿交给老臣了,陛下日理万机,每到夏季便酷热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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