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路,拜托家族的桎梏,平步青云?
褚遂良摊手道:“可房俊只是认可名单上这些人,如之奈何?”
长孙无忌想了想,将一个家仆叫了进来,吩咐道:“立刻持吾之名刺,前往关陇各家,请各位家主前来会晤,商讨对策。”
“喏!”
家仆匆匆离去。
褚遂良惊问:“国公意欲何为?”
长孙无忌道:“联合诸家,一起抵制这份名单!”
褚遂良想了想,觉得这主意不错
很快,各家家主在受到长孙无忌名刺之后便匆匆前来。
花厅之中,长孙无忌将那份名单摔在桌案上,环视一周,冷声道:“房俊此子心思歹毒,若是按照这份名单让各家的次子、庶子进入书院,成为天子门生,就等同有了通天之梯,野心一旦滋长,怕是再不肯服从家族的安置,隐患重重,后果不堪设想。”
在座诸位都是关陇世家的大佬,见多识广,而且掌管着诺大的家业最是懂得操纵人心,长孙无忌一说,便都意识到其中的险恶。
“房俊这厮阴狠毒辣,这是要掘断我们的根基,让我们传承数百年的家族分崩离散于内斗之中!我们岂能坐视,任由其嚣张妄为?次子与关陇势不两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永绝后患!”
说话的是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三绺长髯相貌清癯,看上去很是儒雅倜傥,此刻却口出狠言,神情狰狞。
正是令狐德棻的儿子令狐修己
他这番话出口,花厅内陡然一静。
这些年,房俊便作为李二陛下手里的刀子,一刀一刀的砍向关陇贵族,虽然并未有灭亡关陇之心,但打压削弱的态势非常明显,这令关陇世家非常被动。
尤其是几年前以“陪葬活人”之罪名煽动关中百姓将元家数百年基业付之一炬,致使这样一个有着北魏皇族血统的门阀一朝覆灭,子弟离散分崩离析,更是令所有关陇贵族都痛恨万分。
永绝后患其实并不难。
关陇贵族依靠军功起家,祖上乃是北魏统御军队的柱石,家中子弟从军者甚多,最不缺的就是刺客死士。
那房俊即便再是勇武,在死士刺杀之下,亦是绝无幸存之希望。
只是如此一来所产生的强烈震荡以及后续的变故,却非是他们这些人能够掌握,一旦皇帝陛下被怒火焚烧了理智即将发生的,就将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巨大的变故,若是李二陛下一意孤行,不在乎朝局的动荡和帝国大好局面的丧失,足以将关陇贵族尽皆埋葬。
所以这是一条绝路,非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走。
一位坐在长孙无忌下首的须发皆白的老者微微摇头,瞥了义愤填膺的令狐修己一眼,神情颇为不悦,沙哑着嗓子缓缓说道:“眼下四海升平,陛下威望日隆,既不是南北对峙的时候,更非隋末群雄并起天下大乱之际,打打杀杀的要对外,对内,要更多的利益交换与彼此联盟。老夫这么大的岁数尚且知道与时俱进的道理,你们这些年轻人却为何戾气这般重呢?”
令狐修己被讽刺了一句,气得满脸涨红,却敢怒不敢言。
这老者乃是“鲜卑六大姓”之一尉迟氏的家主尉迟燕山,其祖乃是北周大司马、太师、上柱国尉迟迥。虽然这些年尉迟家渐渐沉寂没落,但是其显赫之地位注定其一直都是关陇贵族的中坚力量。
即便是令狐德棻在尉迟燕山的面前,亦要恭恭敬敬,不敢有半句妄言,更何况是他令狐修己这样的小辈?
长孙无忌淡淡看了令狐修己一眼,心中颇为不屑,敦煌令狐氏自令狐德棻之后再无杰出子弟,怕是永远也无法回复祖上之荣光。
可这岂不正是整个关陇贵族的现状?
一代不如一代,迟早泯然众人矣
吸了口气,长孙无忌看向尉迟燕山,客气道:“晚辈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是想要与诸位统一进退。房俊之奸计,犹如司马昭之心,路人尽知,吾等绝对不能遵从其划下来的道路行进,否则遗患无穷。故而,恳请诸位与长孙家一起,抵制这份名单,凡是房俊所认可同意加入书院之子弟,尽皆拒绝,以此来表达抗议,希望陛下能够干预。”
为了名单之事,他已经跑去李二陛下面前低声下气了一回,陛下也给了面子,如今若是再去求陛下一次,且不说陛下的意思如何,他长孙无忌也丢不起这个脸面。
那就只能采取迂回之策,抵制房俊的名单,让世人看到关陇贵族们紧紧的团结在一起,如此爆发出的巨大能量,足以令天下侧目。
李二陛下又岂能稳坐钓鱼台?
尉迟燕山一张布满老年斑的老脸凝神思索,半晌,才缓缓转头,看向身边另一位老者,问道:“愿师贤弟,你意下如何?”
这位老者年岁轻一些,却也须发皆白,精神倒是矍铄,手捋胡须,闻言略作沉思,颔首道:“辅机之策,深合吾意!”
顿了一顿,他沉声说道:“世家门阀,宗祧继承,此乃千古不易之定律,唯有如此,方可保证家族之延续。但是在全部家族资源倾斜在嫡长子身上的同时,作为家族的枝叶,次子、庶子亦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独木不成林,若是没有这些次子、庶子的帮衬、奉献,又如何能够振兴家业、光耀门楣?然而主次要分清,次子、庶子只能作为家族的附庸,决不可凌驾于嫡长子之上!而房俊这张名单,将会给予各家的次子、庶子一条通天之路,一点成为天子门生,身价倍增的同时,更获得了书院的广阔人脉,往后家族再难以对其控制。”
尉迟燕山连连颔首,叹气道:“正是如此!”
众人都明白尉迟燕山因何叹气。
尉迟家祖上乃是先辈贵族,世代从军,近些年却渐渐沉寂下去,但是族中却有一人声名显赫、功勋盖世,那便是鄂国公尉迟敬德。按理说,族中子弟如此出色,追随李二陛下南征北战功劳赫赫,家族自然沾光,然则事实绝非如此。
尉迟敬德乃是尉迟家远方偏支,自幼便未曾受到家族多少照料,更遑论耗费资源予以培养,所以尉迟敬德上位之后,对家族甚为冷淡,作为家族的家主,尉迟燕山却根本不敢要求尉迟敬德对家族予以回馈。
自己的儿子资质寻常,不仅开拓不足,连守成都堪堪吃力,一旦尉迟敬德携带着威势强势插手族中,必将导致强干弱枝之局面,届时上下难分、主次不辨,对于家族来说非但没有半点好处,反而是莫大的危机。
故而,绝不容许次子、庶子获得通天之机,摆脱家族之控制。
即便压制不住,亦要将其分家出去另立门户,与嫡支书院关系,互不统属。
河东裴氏便是最好的例子。
祖上乃是秦始皇之祖秦非子,后封地于“pei”(上非下邑),因以为氏。周僖王时,六世孙陵封为解邑君,乃去“邑”从“衣”,以“裴”为姓。后裴氏分为三支,但考其谱系源流,皆出于闻喜之裴氏,故有“天下无二裴”之说。
第六十章 后院起火()
千古以降,除去帝王家族以及孔圣家族之外,唯有裴氏一门,堪称千年望族!
裴氏自春秋而始,绵延于两代,兴起于魏晋,发展于南北朝,及至隋唐,已然有了鼎盛之气象。
然而这样显赫的门庭,如今却因为族中出类拔萃的子弟太多,而不得不不断的分家,最终演化出东眷、中眷、西眷等等“三眷五房”的庞大族系。
裴休、裴楷、裴蕴、裴矩、裴佗、裴让之、裴政、裴寂……听着这些显赫一时的名字,是否觉得河东裴氏已然是天下第一世家?
实则不然。
俗话说“合则力强,分则势弱”,正因为裴氏子弟繁茂人杰辈出,故而为了延续家族正统,不得不将优秀子弟一个一个的分家出去,任其自由生长,时间日久,亲情渐渐淡泊,导致如今裴氏的“三眷五房”之间唯有名义上的维系,诸多子弟甚至相见而不识……
对于世家门阀来说,人才是家族繁衍兴盛之底蕴,然而太多的人才,尤其是次子、庶子之中出类拔萃者众,对于家族来说确实一大隐患。愈有才的人愈有野心,这样的人不甘人下、志气凌云,而每一次分家,实则都是对家族力量的一次削弱。
故而,抵制房俊这份名单,很快便取得了一致。
之所以令关陇贵族们不得不忍气吞声采取抵制这种看似没出息的做法,而非是公开驳斥予以反击,实在是因为如今的房俊早已不同往日,其身上赫赫功勋光芒万丈,俨然成为朝中新贵,军方又一股势力之领袖,亦不是渐渐日薄西山的关陇贵族可以正面相抗。
这令众人不仅唏嘘,曾几何时,手握天下半数兵权的关陇贵族兴一国灭一国、废立皇帝,社稷尽在掌控之中,哪里需要多一个大臣如此忌惮?
长孙无忌阴沉着脸,缓缓说道:“吾等齐心协力,共同抵制这份名单,给天下人、更是给皇帝陛下看看这种决心!就不信皇帝会任由房俊施展此等歹毒之奸计,逼迫吾关陇世家至死地!”
令狐修己叫嚣道:“吾等关陇子弟为了大唐前赴后继,难不成如今天下承平了,就狡兔死走狗烹,卸磨杀驴?当真逼急了,吾等也不是好惹的!陛下定然以江山为重,下旨申饬房俊之所为,狠狠打击其嚣张之气焰!不就是依仗着一点军功便飞扬跋扈么?什么东西!”
众人尽皆默然无语。
那是“一点”军功么?
封狼居胥、勒石燕然、横扫漠北,那可是自卫霍骠骑之后再也无人曾经立下过的无上功勋!
无论是谁,有这等功勋在手,便有飞扬跋扈的底气!
所以以关陇贵族之根基,亦只能集体抵制,而非是正面对抗。
尉迟燕山与豆卢愿师对视一眼,尽皆叹息一声。
心中忧虑更甚……
*****
关陇贵族源于一脉、同气连枝,又素来以长孙无忌马首是瞻,所以长孙无忌串联之下,一致同意共同抵制房俊。
傍晚十分,长孙无忌用过晚膳,独自坐在书房之中慢慢饮茶,思索着房俊有可能的应对,以及关陇贵族要采取何种手段去再次反制……
外头天色渐渐阴暗下去,侍女轻手轻脚的走进书房,点亮蜡烛。
烛光明亮。
长孙无忌思索一阵,顺手拿起书案上的一本古籍,津津有味的品读起来,渐渐沉浸进去。
良久,才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所惊醒。
次子长孙涣走了进来。
许是刚刚自衙门回来,长孙涣一身绛色官袍,头戴进贤两梁冠,腰佩青纹水苍玉,面如冠玉,丰神俊朗。
长孙家的子孙,各个卖相都特别好,诸子之中尤其以嫡长子长孙冲最是丰神如玉俊俏倜傥,只可惜……
长孙无忌心中暗叹一声,旋即展露笑容,温言问道:“今日朝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长孙涣神情有些严肃,先是鞠躬施礼,继而做到长孙无忌下首的椅子上,沉声说道:“孩儿知道,自己的名字给房俊剔除勾掉。”
今日在衙门里头,便有沸沸扬扬的传言传来。
说是房俊将关陇子弟之中嫡长子全部勾掉……
长孙涣是庶长子,但是长孙冲犯事之后,他便作为家族继承人受到重点培养,家族所有的政治资源也都开始向他倾斜,这才使得他短短时间内由鸿胪寺的一个主簿一路晋升至鸿胪寺少卿。
但是他只是稍微听了听,便明白房俊针对的非是什么嫡长子,而是所有的门阀继承人……
谁都知道进入书院就等同于踏上了青云之路,只要自己不作死,未来必然是帝国的中上层官员,然而这条路现在被房俊粗暴的堵死,心中岂能不郁闷、愤恨?
长孙无忌正欲说话,书房的门忽然被人撞开,两父子尽皆吓了一跳,愕然抬首定睛去看,便见到四子长孙淹快步入内,面颊酡红,一身酒气……
长孙无忌蹙眉,放下手中书卷,不悦的呵斥道:“世家子弟,便要有世家子弟的风骨,坐卧行走,皆要遵循法度,循规蹈矩!这般醉醺醺的,成何体统?”
长孙淹打了个酒嗝,吐出一口酒气,赶紧施礼赔罪。
长孙无忌不耐烦道:“赶紧回去洗漱,今日天色已晚,有什么事等明早再说。”
对于这个不学无术的儿子,他实在是没有耐心予以教导。嫡长子长孙冲自幼聪慧伶俐,长大之后亦是稳重敏锐,就连庶长子长孙涣亦是才能卓越,长孙濬、长孙温等亦是乖巧懂事,唯有这个四子长孙淹不学无术、纨绔十足,实在是不受人待见。
长孙淹敏锐的感受到父亲的不悦,心底累积的惧怕令他浑身一哆嗦,但是却没有如同以往那般避之唯恐不及,而是站定了脚跟,道:“孩儿有一事,想要与父亲商议……”
话音未落,长孙无忌已然呵斥道:“将吾的话当耳旁风么?速速退去,休得聒噪!”
长孙淹面红耳赤。
即便是在后世,十七八的少年心智也已然成熟,更何况实在十五六岁便成亲生子的唐朝?面对父亲这般毫不留情的呵斥,长孙淹心中即是惧怕又是悲凉,甚至还有那么几分愤怒……
从小到大,总是这样!
大哥二哥他们闯了祸,挨骂的是我;大哥触犯天条浪迹天涯,挨骂的是我;六弟被贼人杀死,挨骂的还是我……为什么永远都是我的错?
长孙淹深深吸了口气,一改往日在长孙无忌面前战战兢兢的模样,鼓足勇气说道:“父亲,书院的名单已然公布,孩儿有幸名列其上。”
“嗯?”
长孙无忌心中一惊,忙问道:“你如何知晓?”
这份名单被褚遂良带走,交给了自己,长孙淹又是从何处得知那名单上有他的名字?
长孙淹欣喜道:“那名单就张贴在书院山门,孩儿下午去看过,绝对不会有错!”
下午的时候前去与友人饮宴,便听闻了书院已经将第一届学子的名单公布,就张贴在书院山门的青石之旁,许多人闹着去看看。长孙淹并未有什么兴致,这等踏上青云之路成为天子门生的好事,素来都是各家嫡长子的待遇,他区区一个长孙家的庶子,既非嫡更非长,怎么也轮不到他。
奈何友人各个兴致高昂,长孙淹也只好陪同前往。
结果就在那名单之上,赫然有着自己的名字……
长孙淹来不及思考为何原定的由二兄长孙涣进入书院为何变成了自己,他只感觉自己的胸膛已经被惊喜所填满!
只要进入书院,他就是天子门生,即便没有家族为依仗,依旧可以闯出一片天,一片属于自己的天!长孙淹陡然觉得底气十足,以往自己只不过是家中一个无用的庶子,但是未来或许就是家中的顶梁柱!
第六十一章 我要分家!()
长孙涣面无表情,坐在一旁沉默无言。
长孙无忌看着四子脸上的兴奋之色,心中有些不忍,不过还是狠心说道:“此事尚有波折,下午的时候,关陇几大家已然聚在一起商议,会抵制房俊的这份名单,无论谁家,家中有谁被房俊列入名单,都拒绝前往书院入学。”
“这是为何?”
长孙淹如遭雷击,整个人懵在当场。
拒绝入学?!
这怎么可能!
长孙无忌摆摆手,让四子坐到椅子上,这才温言说道:“房俊此举用心歹毒,摆明了就是要引起吾等门阀之内斗,以之达到削弱门阀之目的。既然已经东西那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