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来求项珠珠解决两间带暖气的房子的,可他一晚上都说了些什么呀!什么热冰啊莫扎特
啊陈寅恪啊,他们和他的生活有什么关系呢。他又想起了那个叫着妈咪的睡眼惺忪的小女孩,
假若她早点出场,说不定话题就会由孩子很自然地转到房子上去。他还对那一声妈咪感到十
分别扭,那分明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优越。他老于的女儿是永远不会管他叫爹地的,可这并
不妨碍女儿能考上名牌大学,不会妨碍的绝对不会妨碍!他顽强地思想着简直是大声地思想
着,可他的心依旧是憋闷的。项珠珠使他憋闷么?他觉得不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拒绝他什
么啊。那么错儿在哪儿?是哪儿出了错儿?
后来他发现那是因为他到底没能面对项珠珠说出房子的事。他本是带着一肚子请求从家
里赶来的,他不能再将这请求原封带回家去。他应该说出来,他必得说出来,他鼓动着自己
又朝龙盘槐靠近了一点,就像夏日里顶着太阳走路的那些人总想钻到树荫里去那样。现在他
心里好过了一点,仿佛就因为这龙盘槐伞状的树冠为他遮蔽了冬夜的燥热。他于是就把这棵
树想成了项珠珠,他就对着树说出了他那难以启齿的请求。他把满心的重负卸在了这棵树下,
然后骑车离开了它。
老于回到家时,已是夜半时分。他悄悄推车进了院子,见房间还亮着灯。他知道老婆和
女儿还没睡,她们在等待他带回的消息。他站在院子里没有立即进屋,因为他发觉自己又把
另一个难以启齿的请求带回了家来:他准备请求老婆和女儿再也别让他去请求市长了。他弄
不明白为什么他会一下子不断地处在请求之中,或许到了他这岁数,谁的日子里都会伴随着
一些这样或那样的请求吧。这时老于坚信一年后女儿肯定能考上大学离开家,那么她就会住
进学校里有暖气的宿舍。剩下他和老婆两人,又有什么对付不了的事呢。日子会好起来的。
上一回 返回目录 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