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淑枝是用感谢的口吻讲的。
‘原来这样。昨天夜里,摩子小姐也在这里吗?“
“是的,在。”
像被突然击中了似地,淑枝的身子立即变得僵直起来。警察不过只是问了一下女儿的名字,而淑枝则像要堵住他们继续问下去一样,不愿再回答。
“但在发生事件之前她已经回东京了。”
“那么她知道这个事件了吧?”
“大概,公司会通知她的……也许她会非常震惊,也非常悲痛的。她舅姥爷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孙女一样关怀着她;摩子也比任何人都尊重她的舅姥爷……”
淑枝说到这里,又呜咽地低下了头。
“摩子小姐还要回来吗?”中里问道。
“是的。因为一条老师在这里等她,应当是今天赶回来……也许还有公司的人也要一块儿赶来的。”
“那么,等小姐来后我们再问问她吧!”中里无可奈何地说道。
他认为,凡是和和江与兵卫关系亲密者都必须听取证词。但是,这时淑枝突然抬起她那沾满了泪水的脸用乞求的目光盯着中里:“不,请不要打扰摩子了吧。她是个特别容易受到伤害的姑娘。发生了这么恐怖的事件后,无论你们问她什么她都会受不了的。”
于是,警方又分别听取了和江繁和和江卓夫的证词。
和江繁今年60岁,是与兵卫的小弟弟。年轻时他和一名法国人结婚,生有一子,但不久就离婚了,妻子带着儿子回了法国。从那以后他就一直过着独身生活。现在是和江药品公司的一名普通董事。大概他从年轻的时候起就是一个花花公子,喜欢投靠在大哥与兵卫手下过着优越生活的人吧?——中里看着他那留着小胡子、文雅而不造作的样子心中暗想: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昨天夜里9点左右到凌晨1点,我一直都和大家在一起打扑克。成绩嘛,我不赔不赚,卓夫君赢得最多,实子也赢了不少,我们的记分纸可能都扔了。”
阿繁用疲惫的神色看着中里,有气无力地答道。
“会长还和我们在一起,然后他去洗澡;我们又叫他来吃了夜宵,是奶汁烤菜。
吃完后他就去睡觉了。“
“会长洗过澡了?”
中里的话特别意外,阿繁似乎没有思想准备,他狼狈地用手持了持胡子。
“嗯……不……准确地讲……”
“要是睡前洗了澡,平时都是换上睡衣的吧?可会长身上还穿着运动衫呢!”
“啊,要是那么说……大概,实于夫人忘记把睡衣放到浴室里去了吧。因为她可不是那种相夫教子型的女人呢?”
阿繁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但让人听起来他的这个笑完全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的干笑。
“从现场看来,极有可能是凶手潜入会长的卧室杀死了会长。你们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可疑的声响?”鹤见问道。
“没有,一点儿也没有。我们光顾了打扑克了,我忙着记分。太遗憾了。什么都没有听到。”
阿繁说着摇了好几次头,心情沉重地倒在椅子里,还不停地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脸。中里看出来他已经十分疲倦,在强打精神,希望早点儿结束问话,躺到床上去。
和江卓夫比较年轻,他倒是挺有精神地回答着提问。他是与兵卫死去的弟弟的儿子,今年28岁,在和江药品公司的秘书室里工作。
“对不起,还独身哪!”
鹤见一问,卓夫便用手向上推了推眼镜,轻轻地点了点头,“会长有这个意思,想让我和摩子成亲,我和大家也都同意,可谁知在这之前会长先去世了……现在我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就想早点儿抓住杀人凶手。”
卓夫的两个眼球迅速左右转动着,像是在判断什么似地看了看中里和鹤见。因为昨天夜里点长至凌晨1点他也在打扑克, 所以鹤见问了他一下输赢的情况。但他讲的和刚才阿繁说的都差不多。
“反正我印象最深的是结束时大家都冲我来了,最后剩下我和三叔阿繁输得最厉害。但是最后我连赢了4把…”
他讲的打扑克的过程活灵活现,看不出有什么破绽。由于大家都说打扑克最后到了‘名热化“的程度,所以没有注意到有什么异常声响也在所难免吧。
“你既作为会长的亲属,又是公司的员工,自然接近会长的机会是很多的。那么你认为有什么人会恨会长吗?”
听到鹤见的提问,卓夫像是习惯似地又推了推镜框,肯定地答道:“这样的人,或是这样的理由,我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这时,中里突然发现卓夫在推眼镜框时他的手指指甲中似乎粘着什么白粉样的东西。
由于刚才和汪道彦和间崎钟平去报案时就向他们了解过一些情况,所以中里决定先问一下一条春生。在昨天留在了别墅里的人当中,只有间崎和她不是和江家族的人。
上身穿深蓝色毛衣、 下身穿了一条牛仔裤的春生,身高有1米65的样子,梳了一种自然卷发的短式发型。
“今年我25岁,因为我在休学一年中去了一超美国,前年才毕业。后来我又去电影文学剧本写作培训班学习。原来打算学习创作剧本的,但后来实在写不出像样的东西,所以现在只好等有机会再写电视剧本,暂时先当一名英语家庭教师了。”
春生用她那女性独特的低音淡淡地答道。她的双阳清澈明亮,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圆圆的鼻子和整齐的皓齿,给人一种随和近人的明快印象。另外在她身上还流露出比她年龄更为成熟、稳重的气质,中里对她极富好感。
“我是为了帮摩子完成毕业论文于昨天下午赶到这里的。但到了这儿才发现摩子小姐有好几本重要的学习参考书忘在了东京,没有带来……”
夜里11点钟,出租车到了别墅门口,拉上摩子又赶回了东京,后来她也被人劝着参加了大家的打扑克行列中来。 一直打到凌晨1点。关于摩子以后的事情,她与大家陈述的内容相差无几。
“您是从什么时候担任摩子小姐的私人英语家庭教师的?”鹤见问道。
“一年前的年底。每周两次……”“在摩子小姐的家?”“是的。”
“那也就是有机会观察到和江家的一些内部情况了?”
“不,我不太注意。”
“坦率地讲,您对与兵卫这个人印象怎么样?也就是说,他那个人有什么地方与众不同?有什么人会非常恨他…”
一条春生一边盯着鹌见那双敏锐的目光一边平静地回答:“实际上昨天夜里我是第一次才见到和处会长的。在这之前只是听说过,听说所有人都非常尊重他。”
“和江的家族内部有什么问题没有?”
“到昨天为止,我所见到的摩子小姐及她的父母,都非常和善,家庭美满;摩子小姐也非常爱她的父母;当然,许多人也都非常喜欢摩子小姐……”
春生仿佛看着远方似地喃喃说道,说到半截时一下子停顿了下来。在和中里的目光相遇的一刹那间,中里从春生那眼睛的深处悟出一种悲伤的神色。
4
下午3点多钟, 署长相浦警视出现在了别墅。目前为止,虽然警察署的全部兵力都投入进来,并直接由署长亲自指挥,但毫无收获。不仅没有查获到可疑的人和车辆,连别墅周围看到可疑凶手的目击者也没有。说起来现在是新年,山中湖正是来休假、旅行的人少的时候,所以不但别的别墅基本上都没有人,加之由于昨天下了大雪,即使有住在饭店或别墅的人也都没有出来。而且据推测,案件发生在凌晨,找到目击者更是侥幸的等待了。
与兵卫的遗体,暂时被运回富士五湖警察署。
现场取证和对有关人员录口供的工作一结束,相浦署长、中里刑事科长、县警总部的鹤见特别搜查组组长等几名主要负责人,开始研究这个阶段的调查结果。
研究结束于4点钟, 警方在餐厅里召开了记者招待会。关于和处药品公司会长在山中湖畔的别墅被杀的消息,今天早晨已被一些警察告知了记者,后来一些新闻媒介陆陆续续赶到了这里。他们一到就缠着在场的调查人员,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但正式的发布会这是第一次。
从山中湖周边,以及各中央报纸驻甲府的分社,一共赶来了二十多名记者和摄影师,出面回答记者提问的当然是相浦克平署长。他身穿黑色西服、黑色衬衣,打了一条银色领带,腰板笔直,表情严肃。他首先环视了一下周围。
餐厅里充满了紧张的气氛。他稍稍顿了顿,才缓慢地开口讲道:“关于这次事件的大致情况,我认为各位都已经知道了。为了慎重,我有必要再陈述一遍案发的过程……”
相浦用他那洪亮而清晰的口音,从报案人向警察署报案时开始详细地讲了起来。
他的表情丰富,口齿清晰,陈述简明。记者们都飞快地作着记录,没有任务的警察们也都集中过来听取介绍。和江家族的人,即道彦、卓夫以及钟平也都来到了餐厅,淑枝和春生则在起居室,实子和阿繁则在二楼休息。
“…那么,到目前为止,县警总部特别搜查组及本署刑事科长对现场进行了严密调查,其结果初步进行了判定:被害者和社与兵卫于该别墅卧室中被杀,这一点已由连接卧室的东走廊地面的散在的血迹所证实。而从那儿到通向后院的门锁在发现时已被卸下,尤其是雪地上的脚印和被剪断的电话线等等现场勘察结果,我们都认为这是外来歹徒的单独作案。 我们认为凶手作案时间是昨天夜里9点至12点,最有可能的是12点前后。凶手进入到和江氏卧室,被其发现后将其杀害,接着抢劫了橱柜内的装有股票、现金的文件包,并劫走了宝石等,然后仓惶出逃。我们认为有待进一步进行调查的是关于凶手的犯罪动机……”
说到这里,相浦端了端架子,细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必胜的神色。
“当然我们也不排除凶手系对和江氏怀有深仇,或与其有利害关系的人。他了解和社氏卧室的内情,伪装成图财害命。如果是单纯入室抢劫的凶手,他应当注意东走廊通向后院的门锁已坏, 于是便有可能在和江家人不在期间偷走别墅中价值2000万日元的艺术品;同时,如果凶手知道那锁已坏,伺机在和让家有人的1月2日以后动手,那就不单单是谋财了。但我们认为凶手主要还是为钱而来。因为艺术品很难变成钱, 并会因此暴露自己。五月2日以后,和江家人员增多,所以我们认为凶手的目的是钱。——也就是说,凶手没有等到家中无人时下手的时间,对开着灯的和江氏卧室下手,我们就不能不考虑凶手的目的还是要害命。因为当时和江氏的卧室亮着灯,他还身穿长袍和丝绸的衬衣,床下扔着杂志,家人证明他有在睡觉前在光线明亮处看书的习惯,所以此案疑点尚属多多……”
第一次听到相浦署长讲话的记者们对他的清晰的吐字、严密的逻辑、严谨的思维和推理,都表示了敬佩之意。但对于具体内容,记者们又更多地希望他身边的鹤见和中里进行介绍。
但中里此时已经悄悄地离开了餐厅,朝东走廊走去。他打开客厅右边的大门再关上后,餐厅里的讲话声音小得多了。
他推开了面向后院的这扇门。在县警总部的特别搜查组到达之后,许多人进行了雪地脚印的勘察,除了凶手留下的几处泥脚印外,到处也都是泥脚印。这时太阳光还不强烈,还不必担心雪会化了,所以那些雪中的脚印都如同雕塑的一样印在地面上。冬季的傍晚来得早,在这后院里还让人感到刺骨的寒冷。
中里穿上长筒靴下到院子里。他沿着凶手的足迹转了一圈。积雪化了一些后,有一部分冻住了,几乎没不过小腿了。
电话线已经被修复了,工人走后,外面再也看不见一个人影了。这儿和城里的现场不一样,没有那么多看热闹的人需要去维持秩序。
中里的脑子里又开始了对这次事件的思考。
为了确认与兵卫吃夜宵的时间, 他让刑警特意去了一下位于旭日交叉路口的“湖南亭” 饭庄。的确是要了8人份的奶汁烤菜,于11点半送到了别墅,这一证词和和江家的证词是一致的。那时大家打扑克正在兴头上,店员听说与兵卫在洗澡。
“当时说这话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说完就进里边去了。”
看来和阿繁说的差不多,与兵卫是那个时间去洗澡了。但他为什么又穿上了长袍和丝绸衬衣呢?
再有, 和江家族和一条春生7个人毫无例外的一脸倦容又是怎么回事儿?如果是凌晨1点半去睡的觉, 到今天早上9点应当是实实在在的7个半小时嘛!就算是有的人还缓不过来,也不至于个个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在听取证词时哈欠连天嘛……
中里认为这里面一定还有名堂,于是他又回到这后门前,屏住呼吸,静静地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他蹲了下来,仔细观察雪中凶手的脚印。
房门下方的脚踏石旁有凶手的运动鞋的脚印,但是仔细一看,有些脚印是去和来的重叠,而有些则是“来”的脚印压在了“去”的脚印之上……不管怎么着,都可以得出这个结论,“来‘和”去“的顺序正好是相反的!
仔细观察橡胶底儿的运动鞋的脚印,并不那么凌乱。
这是为什么?从夕路八时的脚印当然应当是自然的步幅了,但返回的脚印绝对不会是迈着四方步走的……
不仅如此。中里又情不自禁地闪过了两三个念头,于是小心翼翼地从凶手的脚印旁边捧起了一些东西。那是灰色的棉丝样的东西一一一灰。
中里将它捧在手里,在门口脱去了长筒靴,送到了客厅。餐厅里记者们正在团团围着发问呢。
中里推开了对面的厨房的门,宽敞的操作间里,中央是一座宽大的操作台。上面歪歪斜斜地铺着一块塑料台市。中里找出一只塑料袋,把手中塔灰上的积雪弄掉,然后把这点塔灰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再收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然后中里又打开全部的灯,仔细观察厨房,并穿过了这间长方形的厨房。里面有一间仓库,里面堆积着许多杂物,而且在仓库的架子上面,还放着许多破旧的东西,上面布满了塔灰。
在仓库的一角,是一个通向地下室的台阶。在这个人口处的地面上,有少许像面粉样的东西。
中里认真检查了仓库后,便下了台阶。下到地下室后,他打开了电灯。这里让人觉得像是贮存食品的地方,空间里漂浮着阴冷的空气。
中里站在那里,慢慢地环视周围。
地下室里堆放着各种罐头、罐子、茶叶盒、米袋子,还有不知是多少年前的玻璃缸和盖着木盖的坛子,架子上也有不少东西。中里的目光从架子上移到地面……
他的目光突然停了下来,在他的斜对面的地上,堆积着少许白粉,在那堆白粉的旁边,是一只圆形的大白铁皮桶。
中里戴上手套,打开了这个桶盖,里面有大半桶面粉。
然后他又摘去了手套,挽起袖子,把手伸进面粉里,他的手指首先碰上一条鞋带样的东西,然后他顺着这根鞋带拉出了一只白色的运动鞋来。后来又发现了另外一只。尺寸是26厘米的,而且是一双男式运动鞋。如果要是和院子里的脚印大小一致,也许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中里盖上桶盖,提着那双运动鞋走进了操作间。他又找了一只更大一些的塑料袋,把鞋装了进去。然后他洗了洗手,但手上的白粉无论如何也洗不下去。
中里走出了厨房,来到了客厅,又听到了相浦署长那威严的声音。
“是的。肯定是外部歹徒作案,我们将全力搜查,找到目击者,抓捕凶手只是时间问题……”
听到这里,中里警部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凶手的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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