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亨利先生打过电话——”
“一次,贝克,只打过一次,然后你就到乡下俱乐部去了。如果我后来不打电话,那我们就失去了这个客户。”
老板低头看文件,再不理睬贝克了。
贝克步履沉重地回到家,倒在客厅的椅子上。
朱莉听到他的声音,就走了进来。他转过头看着她:“我失业了。”
她抿紧嘴唇。“哦,天哪,你成功了!”
他抓着椅子的扶手,警告说:“朱莉,别拿我开心!”说着小心地放松双手,吸了口气。“我回家途中想好了。姑妈呢?”
“在餐厅,正在吃柚子,喝白酒。”
姑妈的样子有点奇特,她披着一件颜色鲜艳的袍子。她边往咖啡里兑牛奶,边抬起头说:“嘿,早晨好,贝克请假了?”
“不是。我失业了。”
姑妈眼中的关心消失了。“瞧你走进来的样子,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呢。”
“这事对我和朱莉很严重。”
“不过,你对这事必须看开,每天都有失业的,也有找到工作的,像将军生前常常说的,愿意做牛,不怕没田耕。这扇门关了,那扇门开了。如果将军在这里的话,他会告诉你,把这件事当作一个找到更好工作的契机。”
贝克再也忍不住了,他厌恶这一套废话。
“你就准备拿这几句空话搪塞我们?”
姑妈正要站起来,又停下。她看着他,两眼冷冷的,平静地说:“你知道,我已经怀疑,我住在这里很讨人嫌,你们让我住下,是有所图的。”
朱莉用手肘碰碰贝克,甜蜜地笑着说:“姑妈,你说我们图什么呢?”
“图我的钱,”姑妈直率地说。“也许我不该来,如果我穿着破衣服来,会受欢迎吗?”
“非常欢迎,”朱莉亲热地说。“请相信我的话,我们的确爱你——爱你的人。”
“是的,”贝克说。“我情绪不好,如此而已。”
姑妈看看他,又看看她。“我应该存一笔无限制基金,让你们在意外或疾病时,自由使用。贝克是我唯一的亲戚,有一天我撒手归天时,你们可以得到我的一切。但是,目前你们的这个小困难,你们必须自己解决,贝克,那样对你更有益。”
贝克夫妇愣住了,眼睁睁看着姑妈走开不见了。
“我们永远得不到,”朱莉不屑地轻声说,“除非她死掉。”
“她知道她控制了我们。”贝克说。
“她让我们做她的奴隶。”朱莉补充说。
“奴隶也会反抗,争取他们合法的——”贝克偷偷瞄了朱莉一眼,她脸上的冷峻让他震惊,他意识到朱莉比他积极,她早就在考虑姑妈的死亡了。
“她已经活够了,”朱莉说。“那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贝克挣扎着迸出三个字:“怎么做?”
“她现在要去洗澡,我们互相作证,没有人能驳倒我们的话,姑妈滑一跤,跌倒在浴室,贝克,准备悼念你去世的姑妈吧。”朱莉说。
朱莉急急忙忙地穿过餐厅,赶往浴室。
贝克愕然地站在那里,内心越来越紧张,他听到开门声,说话声,一阵低低的叫声,挣扎碰憧声,接着是哭叫声。
贝克紧闭两眼,双手捂住耳朵。
然后,走道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姑妈,她正在扯平刚刚套上身的蓝色绸衣。
她冷酷、轻蔑地看着贝克。
“我亲爱的孩子,我忍受了这屋子的无聊,什么都没有,只有那愚蠢的电视节目。我已经吃够你太太恶劣的食物,听够了你们愚昧的谈话,我接受这一切,”她两眼朦胧了一下。
“因为将军去世后,我突然觉得孤寂,心情沉重。我去各个大陆旅行过,与国王们结交,我屈尊来这里,是希望有人能够对我真诚相待。”
她快步向前门走去。
贝克总算清醒过来。“姑妈,我们并没有——”“我非常明白你们的意思,不过,你们永远无法继承五百万,”她打开前门,“顺便告诉你,朱莉的进攻非常笨。你要知道,能吸引像将军那样的人,一定是位出色的女人,她必须能骑烈马,会打枪,玩高尔夫球,欣赏斗牛。一个人在世界上,没法完全避开外来的危险——很久以前,将军教我摔跤,我一直没有用过,今天才用上——以前,那些黑鬼都不敢惹我……”贝克跟着姑妈来到门边,看着她冷冷地走到路边,寻找出租车。他知道再也看不到她了。
贝克失落地转过身,朝浴室走去。
朱莉躺在地上,面色苍白,一副痛苦、吃惊的样子。
贝克凝视着她的右臂,一阵恶心。手肘下的骨头折断了,他看到骨头参差不齐的尖端几乎要从皮下钻出来。
朱莉蠕动,呻吟,尖叫。
“哦,住嘴,”贝克厉声说,“现在,我们得把遣散费扔在医药费上了。”
慰 问 信
杰里三十岁,一头黑发,非常英俊,他是一家食品店的老板。
他坐在店后面的小办公室里,面前是一张粗糙的松木桌子。他太太路易丝一头红发,臃肿肥胖,正在前面接待客人。
杰里正在想念约翰太太。
一连串的回忆从他脑中掠过,全是约翰太太来他店里购物时的情景。约翰太太气质高雅,身材娇小,说话轻声细气,彬彬有礼,她丈夫约翰是一位着名律师。
杰里记得,他走到店外呼吸新鲜空气时,曾看见约翰沿街向火车站走去。他是乘火车进城办公。从他的仪表和昂贵衣着及手中的公文包,可以看出他的才能,也可以看出他的收入。
杰里心想:自己如果也像约翰一样有受教育的机会,相信自己可能也和他一样,在律师界出人头地。他经常幻想自己是位具有影响力的律师,尤其在法庭里,用他的个性、声音和经验去揭开事情的真相。他甚至幻想如果运气好的话,他可能是个着名的外科医生……。
然后他的思绪又回到约翰太太身上,她是个可爱的金发女人,杰里暗恋着她。
当然,她本人不知道,虽然她最后来店里时,他曾经表达过爱慕之情。现在,那次谈话又栩栩如生地浮现在他眼前。
那天黄昏,杰里让他太太路易丝回家准备晚饭,她走后,约翰太太来了。她走进店里,有点气喘吁吁地说:“你好,杰里先生,今天天气不错,很迷人。”
“是的,”他回答说,“约翰太太。”他挤出一个和气的微笑。“尤其是现在。”
他注视着她淡绿色的眼睛,看见那双眼睛露出惊讶之色,然后是一抹愉快的光彩——对此他深信不疑。他知道女人很迷恋他,包括许多经常来店里的人,当然,她们总是极力掩饰这一点。约翰太太现在就是这样,为了掩饰她的愉快,她沿着货架走来走去,挑选食品。
然后,他觉得时机成熟了,于是漫不经心地说:“真奇怪,你来这儿买肉、买沙拉、乳酪等,我们之间只是生意来往,还没有别的交情……我们应该更进一步认识,我指的是私人方面。”
她停下说:“到某个程度,是该进一步认识。”她再次惊讶地看着他。“不过,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他大笑一声说:“我只是想说,认识你,又能经常看见你,这是一件好事。”
她点点头,沉着地问:“还有呢?”
“嗯,”他说,感到一种冲动,同时奇怪以前怎么没有这么说。
“我觉得咱们能多认识一下多好啊!”
“在什么方式下?”
“我在想……干脆一起喝一杯,找个地方,现在就去。”
她没有回答。
“我妻子已经回家做晚饭了,”他说。“我有时候回家很晚。”
“是的。”
“还有,嗯,约翰先生晚上通常不是在城里工作吗?我晚上在这儿工作时,经常看见他从火车站出来。”
“他工作时间很长,”她干脆地回答说。“所以他才走路到车站,走路回家,那是他的运动方式。现在——你要我和你找个地方喝一杯?现在就去?”
“半岛那边有个好地方,我曾去过一次,他们不认识我,可能也不认识你,不过我们反正只当是讨论你要招待客人的食物问题,对不对?有了那个理由,我们一起喝酒有什么不可以呢?在现在这个年代,这不算什么。”
“你真认为我会去吗?”约翰太太问。
“我希望你会,我妻子开走了我的车,不过——”“不过,我有车,对不对?”
“我可以先走路回家,你可以在半途接我。那样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你让我搭便车一样,你认为怎么样?”
她轻轻地摇摇头,眼睛凝视着他:“我是一位幸福的已婚妇女,因为我嫁给了一位很好的丈夫,我们互敬互爱,假如我给你留下什么错误的印象,那我非常抱歉;假如我真给了你什么印象的话,我是无意的。杰里先生,一共多少钱?”
当他为她包装食品和找钱时,他觉得没有希望了,但是,他仍然肯定,她对他是有好感的,在这一点上,他并没有搞错。她说到婚姻中的爱,不过,主要吸引她的,是她丈夫的地位和金钱。也许,她是害怕失去已有的一切?
如果没有她丈夫这一障碍的话,又会怎么样呢?如果出现那种情况的话,她会怎么做呢?不,她会向他表露真情,她会热烈地迷恋他——杰里。
她将我的零钱放进钱包,拎起包好的食品,冷冷地说:“再见,杰里先生。”
那是三个星期前的事,从那时到现在,她再也没有来过。但是,他知道这是为什么——她担心在他面前,她控制不住自己。他深信,她害怕动摇,害怕屈服于感情,因而危害到她的婚姻。不过,如果那个人不存在的话……“杰里?”他听到办公室门外的叫声,那是他太太路易丝,她知道丈夫锁着门,因为他不要人打扰时,她总是来打扰。
“干吗?”他厉声问。
“你在干什么?”
“我忙着。”
“忙什么?”
“忙我不想让人打扰的事。”
“希望你告诉我是什么事。”
“你就想知道这个吗?就想知道我在这儿干什么吗?”
“我们店里乳酪没有了。”
“那就打电话再叫一点。”
“你什么时候出来?”
他想像她在门边的样子,以前他认为她很有魅力,可是现在“我出来的时候会告诉你,”他说。
“什么时候?”
“可能永远不出来。”
当她不再罗嗦后,他继续想约翰太太。然后,他突然用一把小钥匙打开办公桌唯一的抽屉,心中想着约翰,他是唯一阻碍他得到约翰太太的人。没有他,约翰太太就会投入他的怀抱。假如——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信纸,拿起笔,幻想起来。他一向很善于写信,很多人问他,为什么不把这种写作才能用在写小说上,那样可以名利双收。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他要写别的。
“亲爱的约翰太太:虽然你只是我的一位顾客,但我一向尊敬你。我惊讶地得知约翰先生不幸去世,非常难过。写信向您表示慰问,希望您保重身体。
杰里夫妇敬上。“
他读读自己写的慰问信,心中并不觉得舒畅,反而更加沮丧。
假如这封信能真的寄出的话,该有多好啊!不过,这是可能的,总会有那么一天,可以用得上的。他把写好的信放回抽屉里,上了锁,起身关上店门,回家向太太发泄去了。
那天晚上在家中的床上,他还在想约翰太太,睡不着,只好起床,坐在客厅沉思。
然后他开始想,如何使梦想成真……
第二天在店里,他阴沉沉的,一言不发,路易丝不停地说:“你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也不骂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回答。
“你在想什么心事?”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路易丝?”
“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说。
“回去做通心粉沙拉吧!”
回到家,匆匆地吃过晚饭,他起身说:“今晚我要到店里做账。”
“啊,去吧。”
“还有,你不要打电话给我,我要工作,不想在电话里聊天,懂吗?”
“啊,我真搞不懂你。”
当他驾车离开家时,想起与约翰太太最后一次见面时她看他的神情,他觉得她眼中蕴藏着脉脉深情,他对此深信不疑。如果她不担心失去丈夫财产的话,那又会怎么样呢?不过,如果把他除掉,她不是仍然可以得到那些钱、产业和保险吗?
对。那么一来,她就可以和杰里自由来往了,这是一定的。有那么一个良好的开端,他们很可能可以长久厮守,他可以与路易丝离婚,再与约翰太太结婚。
他开车来到图书馆,翻阅目录卡,然后到书架上找他想要的书,那是有关汽车修理方面的书。他把书拿到桌子上,阅读有关弯铁钩、锉钥匙和热金属线的部分。他在一本小记事本上抄下所有的资料,然后到火车站去取时刻表。
回到食品店,他仔细阅读时刻表,并且一再阅读他从图书馆抄回来的资料。
天黑时,他从办公室出来,到前面的店里,坐在窗前,没有开灯。过了一会儿,一个身材瘦长的熟悉人影,手拿公文包,出现在街上。杰里断定约翰是搭乘八点零六分的火车回来的……第二天上午,杰里把店交给路易丝,自己到半岛过去的一个小镇上,小心地购买一些工具,然后开车回家,放到车库里,他在那里有一个工作台。他把钥匙放进口袋,开始做实验。他在机械方面一向很有灵气。到了中午,他就可以不用自己的钥匙开汽车门,发动引擎了。
他把各种用具放进车库一个旧箱子的底部,又回到店里。
“你到哪里去了?”路易丝一见到他就问。
他看看货架,打岔说:“店里凉拌生菜丝要添一点了。”
那个星期,每天晚上他都躲在黑漆漆的店里守候。每天晚上,约翰都在同一时间走过,杰里离开店铺,远远地跟踪他。约翰是个很有规律的人,他总是走同一条路回家,走同一边街道,跨越同一个角落的马路,回到他宽敞的家,他太太知道他回家的时间;总是开门欢迎他。星期五晚上,杰里站在阴暗的角落,目睹了又一次热烈的欢迎,在他的脑子中,已经用自己替代了约翰。
当他终于回到家里时,路易丝抱怨他每天晚上都要出门。他根本不理她,反而积极地准备星期一的行动。
星期一晚上,在约翰的火车到站前半小时,杰里从车库的箱子里拿出他亲近购买的工具,还带了一双薄皮手套和一个小手电筒。
他告诉路易丝,他要到店里记账,就驾车离开了。
他要的是一辆蓝色轿车。跟踪约翰的那几个夜晚,他每天都注意到,那辆车总是停在两棵大橡树的树荫下,也在他自己住的那个住宅区里,距约翰夫妇住的高级住宅区正好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