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走进厨房时,电话铃响了。
“你好,”我听到一个亲切的声音。“是你吗,莎拉?”
我激动得差点把电话掉到地上。“埃尔尼?”
“我打了一上午电话。”他听上去很着急。
“我出去买东西了。”
“埃你还为昨晚的事生气吗?”
我冷静地想,这要看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没有。怎么了?”
他犹豫了一下。“你今天早晨似乎有点——有点奇怪。”
“奇怪?”
“你现在还是有点奇怪。”这次他听上去很奇怪,有点戒备,又有点探询。
“我没事。”
“瞧,莎拉,”他脱口说道。“我只不过出去散散步,明白吗?我的确很不高兴,所以我出去散步。”
我举起自己的手,打量着它。“散了很长时间?”
我可以听到他吸了口气,然后才回答说:“很长时间,当时你睡着了——”“我知道。”
“你没有睡着?”
我想了想。“有点——迷糊。”
“啊,我希望——”
“为什么?”
“别问了。你听上去仍然很奇怪。瞧,我忘了带午饭,我还得继续工作。我在——在油漆一辆旧车——”“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我忘记给你准备午饭,让你带上了。”在八点前,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当时坐下看报纸——”我使劲咬住自己的嘴唇。
“报纸怎么了?”他的声音很大,有些严厉。
“没什么。”
“吉姆刚接了一辆车过来。怎么——”
“我很抱歉——”
“啊,你能不能把饭给我送过来?我说——”“我在听着呢。”
我能不能把饭给他送过去?那张报纸的剪报就在我钱包里,我正在想着此事,我怎么能像往常一样坦然面对他呢?
“我有点事。”他慢慢地说。“我想你最好过来。”
“孩子们——”
“我要见你,莎拉。”埃尔尼从来没有用这种命令的口气跟我说过话。
我慢慢地挂上话筒,切断了他的话。
电话马上又响起来。
“你挂断了电话。为什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因为我要去给你做午饭。”
他哼了一声。“好吧,还有一件事。昨天晚上,当我散步时,顺步走到厂里。
我想我应该调好刷那辆旧车要用的油漆——“”是吗?“天哪,别这样!
“啊,我的灰裤子上沾了一点油漆。今天要到吉姆家聚餐。”他发出古怪的声音。“你了解我,我没有太多可以换洗的裤子。所以请你帮我把裤子上的油漆洗掉,好吗?”
“好吧。”
“还有,莎拉——”
“什么事?‘”
如果太麻烦那就算了——我让人给我带个汉堡包得了。“
“你觉得这样好吗?”我现在冷静下来,准备好提问了。“我刚开始洗衣服——”这听上去合情合理,莎拉。
“很好。只是你——”
“很奇怪,我知道。我现在好了。”
“好吧。晚上见。别忘了灰裤子,嗯?”
“不会忘的,埃尔尼。”现在赶紧问!
“什么事?”
“那辆旧车,车主让你漆成什么颜色?”
这次埃尔尼短促地笑了一声。“粉红色。这是不是很可笑?”
他挂断电话。
我走进卧室,打开壁橱的门。埃尔尼的裤子就挂在衣架上。
我把它拿到厨房,拿到光线最好的窗户边,让阳光照在裤子上,看个清清楚楚。
那些污点一眼就发现了,是一些小污点,但很多。也许那辆旧车是要油漆成粉红色——但那些油漆并没有沾在绒布上。裤子上的污点是褐色的。
我一下子觉得天旋地转。中午的汽笛响了起来。丽兹哭起来。斯蒂夫摔门进了屋里。整个屋子里回响着噪音。
但是,最大的、最刺耳的噪音来自我的体内,这噪音几乎要把我撕成两半。
我的丈夫埃尔尼·考克兰是个杀人凶手!
当你担心什么事的真的时,你会极力否定这件事,但是,当你看到确凿无疑的证据时,你反而震惊得冷静下来。我很冷静地安排孩子们午睡,弯下腰亲吻他们。
那是一个错误。我慢慢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这些可爱的孩子,他们的父亲怎么可能是个杀人凶手呢?
但是,我内心深处却在喊道:如果他是,如果,如果。
我关上门,走到卧室的小桌子前小我觉得上午就像是一部连续剧中的一幕,现在到了下午,应该上演另一幕了。
怎么办?
我打开钱包,抽出那张剪报。
我怎么能怀疑呢?证据不是就在我的眼前吗?
我知道,我在推迟作出决定。当你相信你丈夫是杀人犯,而别人却毫不知情时,你应该怎么办呢?
假设别人从未怀疑过?我的心跳动起来,有一种奇怪的轻松感。假设一切照旧,他每天早晨上班,晚上回家,大家做梦也没有想到埃尔尼是个残忍的杀人犯——大家都很喜欢他。
轻松感突然消失了。如果他又杀人了,那么怎么办呢?
我冲动地走向电话,快速拨打号码。经过似乎是数小时的等待,一个沉重遥远的声音传来。“警察局。”、“请转刑侦科。”我听到自己说。
那个声音警觉起来。“刑侦?女士,你是说凶杀吗?”
“我是说凶杀,”我的声音怎么会这么镇静呢?
“请稍候。”
在城市中心的某个办公室里,也许人们正在忙着查找线索。
我的眼睛落在灰色绒布裤子上,它正放在厨房椅子的背上。
我想,来接电话吧。我会告诉你一条线索。我现在等得有点不耐烦了,电话的嗡嗡声直刺我的耳朵和大脑。
“我是安德森警官,”这是一个新的声音,很紧张。“刑侦科。”
“我——”我开口道。“我——”我咽了口唾沫。我抬起来头,不看电话机,那上面的数码似乎在不停地跳动旋转。“我想——”我猛地把头转向门口。
埃尔尼站在那里。他像个巨人一样,他的肩膀似乎堵住了整个门。他的眼睛看上去好像全是蓝色的。他胡子下的嘴巴紧紧地抿着。
“女士,”警官的声音又传过来。“喂,女士——”我感到话筒从我手中滑落,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也随之落下。
在我倒下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埃尔尼的眼睛。然后是一片黑暗。
我试图爬上一个黑色的楼梯。非常困难,但我必须试试。在楼顶有一个声音坚持要我爬上去。突然,声音变得很响,一切都充满光明。埃尔尼的脸紧挨着我的,我可以看到他黑黑的皮肤上的毛孔。他的双手紧紧抱着我,我正躺在床上。
我感到一阵轻松,眼泪从我两颊流了下来。“一场噩梦,”我含糊不清地说。
“只是一场噩梦。啊,埃尔尼,亲爱的,我梦见你——你——”这时我看到他的眼睛。
这不是一场噩梦。
“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会这么突然晕过去,”他若有所思地说,双手紧紧抓着我的肩膀。从他抓着我的地方开始,我觉得一阵颤抖传遍全身,一直到我的脚趾。
“这么热的天,你竟然在发抖。”他站起身。“你躺着别动,我去叫医生。”
让他去叫吧,我内心深处说道。来个医生也好,总算屋里有个人了。
我听到他步履沉重地走向厨房,停了一下,然后开始走回来。
埃尔尼又向我走来。“他出去了,但我留了口信。”
埃尔尼伸开他的那双大手,慢慢向我走来,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心中产生了极度的恐慌。我的那张报纸剪报就留在厨房桌子上,如果他看到并读了那张剪报,如果他拿起话筒,听到安德森警官的声音,那么,埃尔尼也会想要杀死我的!
也许不是想要——而是一定要杀死我!
我赶紧开口说话:“怎么这么巧,你刚好回家?”
“喷枪堵住了,吉姆说我们需要买一个新的。我们跳进卡车我突然看到希望。
“吉姆在这里?”
他摇摇头。“他让我下车进来吃午饭。”他现在又俯身过来。
我感到非常恐惧,他已经打电话叫医生,如果我死了,这就会显得很自然。“不要!”
他拿开双手。
“我——我头疼。”
斯蒂夫叫道:“妈妈!”
我挣扎着坐起来,埃尔尼推我坐下。“这样吧,我来给孩子们穿衣服,然后把他们带到埃洛斯那里。”
这很好,孩子们会很安全的。
他走出卧室。
我马上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来到厨房,我很高兴埃尔尼没有脱掉我的鞋。
话筒已经放在叉簧上了。剪报仍然在桌子上,在我钱包旁边。它被挪动过吗?
我猛地抓起剪报和钱包,把剪报塞进钱包夹层,把钱包带回卧室,塞到我的枕头下面。然后我又气喘吁吁地躺下。
屋外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埃尔尼匆匆忙忙地跑进卧室。
我坐起来。“你去吧,我来照顾孩子们,我没事了。”
“你的样子很奇怪,”他慢慢地说道。“你的举止也很奇怪。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也许他没有看到那张剪报,我又觉得充满希望。“你去吧,埃尔尼。别担心。
我会等你回来的。“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承诺。我必须搞清楚他到底做了什么,即使这会要了我的命!
他说:“我没法买汉堡包,宝贝,我身上没有钱。”
我伸手到枕头下面,拿出我的钱包。
“它怎么会在那里?我抱你进来时,它可不在那里埃”我艰难地说:“它本来就在那里。你当时——太紧张了。”
我探身过去,把钱塞进他工作服的口袋里,然后强迫自己笑笑。
吉姆的喇叭又响了两下。埃尔尼带上厨房门走后,电话铃响了。我拿起话筒,同时听到外面教堂报时的钟声。
“哪位?”我的声音非常紧张。
“我是安德森警官。你一切都好吗,女士?”
“我当然很好。”
“你挂断了电话。你刚说到谋杀就挂断了电话。”
“警察?你一定是搞错了。”
“我们追踪到这个电话。”
“但我没有打过电话。”
“可能这里出问题了。你屋里还有别人吗?”
我古怪地尖声笑起来。“有两个小孩。”
我听到他对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然后又说:“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女士。很抱歉打扰你。也许是某个精神不正常的人——”“是的。”精神不正常,我可能就是这样的人!
“那么好吧。”
我久久地握着话筒,倾听着遥远的嗡嗡声。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我不能把剪报、裤子和埃尔尼交给警察。经过五年的婚姻生活,还有两个孩子,我不能出卖埃尔尼。
为什么我不能出卖埃尔尼呢?我必须把这事搞个水落石出。
我打电话去医生的诊所。
“考克兰太太,”姑娘回答说,“我们根本没有接到过你丈夫的电话。”
我挂断电话。
埃尔尼没有打电话叫医生。为什么?如果我以为医生正在过来,那么我就会留在家里。那么他一找到合适的机会,就可以从修理厂溜出来干掉我。
等等,我这只是猜测。我应该仔细考虑一下。
我打电话给埃洛斯。“我必须在银行关门前赶到那里,你能不能照顾一下孩子——”“完全可以。”
“我马上就过来。”
埃洛斯的房子看上去很安全,我可以留在那里。但是,我还是继续开车去附近的银行,取出我们所有的存款,换成旅行支票。钱并不多,但足够我和我的孩子们回堪萨斯城的老家,回到我父母的保护之中。也许到那时,我可以把他供出来。
如果我是一个侦探,我应该从哪里着手呢?昨晚埃尔尼是从哪儿开始的呢?
我把车开回我们那个街区的尽头。右边是电影院,我停下车。
售票员名叫山迪。
“山迪,”我说,“你认识考克兰先生吗?”
她笑起来。“这附近的人都认识埃尔尼。”
“山迪,昨天晚上——昨天晚上你在这里吗?”
“当然在。你了解我,我总是在这里的。”
“你看到埃尔尼——考克兰先生吗?他进来了吗?”我的胃突然疼得抽动起来,这时我才意识到,我希望埃尔尼走到这里时已经很累了,就走进电影院看电影,等到冷静下来后才回家。
“他没有进来。”
“他没有进来?”我大声重复道。“你是说你看到过他?”
“是的,大约九点三十分,也许还要早些。我向他打招呼,但他似乎没有看到我。”
“谢谢你。”我走回汽车。
山迪喊道:“他是朝那边走的。”她用姆指向左一挥,我朝那个方向驶去。
开到街区一半路程时,我又停下车。埃尔尼好几次带我来乔的酒吧吃三明治和喝啤酒,这里很便宜。
酒吧里面很暗。我还没有看到乔,他的声音就传过来。“马上就来。”当他看到是我时,声音就变了。“考克兰太太,”他开心地笑起来。“你白天也喝酒啊?”
“我想知道的是——呃——乔,我并不是一个爱打听的妻子,但是埃尔尼——”“你在调查你丈夫,是吗?”
我真想转身逃走。我这么做比出卖埃尔尼还糟,这是在引人猜疑。山迪会记得莎拉·考克兰四处打听她丈夫去哪儿了这件亭吗?当人们谈论报纸上的谋杀案时,乔会不会产生怀疑呢?不会。
埃尔尼已经与过去大不相同了。只有我还记得五年前他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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