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看见他们离开,福浮堤还在大睡,当贸易代表从午睡中醒来,暴跳如雷的时候,他们早已消失在贸易风里了。
第一天,卡来卡努力让船顶风前进,灰蒙蒙的海上,大风卷起一阵阵浪,只要卡来卡稍一疏忽,就有海水灌进船里。卡来卡是个不懂指南针,更不懂经纬度的异教徒,但他的先祖曾靠人力和浅底小船完成了远航,他们的成就使哥伦布的远航看起来就像乘渡船的旅游。现在他用锅把水舀到船外,用席子和桨坚持航行,但他确实在前进。
直到第二天日出,帕内特才从船底的污水里抬起头来,但只看了眼四周便又呻吟着躺下了。停了一会,他又试了试,还是徒劳,于是他转过头,看见卡来卡蹲在船尾,浑身都是海水。“酒!他叫道。
卡来卡摇摇头,帕内特的眼里开始闪现出渴望的目光:“给我酒,给我一点酒,就一点,”他继续哀求着……后来的两天,他就这么一直神志不清,不停地自言自语说什么一分钟之内同一条船如何变换了四十七种航行方式,还说这是他的重大发现,航海史会出现革命……直到第三天他才清醒了一点,肚子里空空如也,身体虚弱不堪,只是精神还不错。这时风已经小了,卡来卡在静静地准备吃的。帕内特给自己来了两杯白兰地,然后才发觉喉咙里是可可奶,于是又叫起来:“我爱朗姆酒,不,给我朗姆酒。”
没人回答他,他四处打量,但除了长长的水平线,什么也没有,他终于感到有点不对劲问道:“我怎么在这儿?”
“风,”卡来卡说:“风送我们来的。”
帕内特却还没心思听他的话,也没留意他们被吹到这儿并不是钓鱼时迷了路。
他的脑子里在想别的东西,一些粉红色,紫色,带条纹像彩虹一样花里胡哨的东西,这些东西真是让他其乐无穷。
把一个在酒里足足泡了两年的人和酒精完全分开可真不是容易的事。
海面变得平静起来,船轻快地滑行。帕内特的手脚都绑在船板上,他就不停地动他的嘴,颠三倒四的背小时候学的诗。可惜听众只有一个卡来卡。他可不关心诗的韵脚,只是偶尔泼点海水在帕内特头上,或者给他盖上席子挡住阳光,或者喂他几口可可奶,当然,每天还替他梳两次胡子。
他们平静地航行,但贸易风越来越强,船也越来越慢,卡来卡只好冒险向东航行。这时帕内特的脸色也渐渐地开始恢复了正常的颜色而不再像腐烂的海藻。
一有机会卡来卡就登上·一些小岛,用锅煮一些米饭和土豆、但这是很危险的。有一次两个白人划着小艇把他们截住了,卡来卡来不及隐藏逃亡黑奴的痕迹,他也没这样做,只是在对方划到五十码左右的时候用步枪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对方中的一个被打死了,他们的船也给打沉了。
“我这边有个弹孔,你最好把它堵上。”帕内特叫道。
卡来卡解开他的绳子,堵上那个弹孔。帕内特伸了伸胳膊,好奇地东看西看。
“是真的,你不是幻影。”帕内特瞪着卡来卡说:“我说,你是真的,不是个幻影。看来我好多了。”
停了一会,他又问:“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芭比。卡来卡回答。这是包格维勒的土语名称。
帕内特吹了声口哨,驾驶这种连篷都没有的船跑上八百英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不禁对卡来卡肃然起敬,这个黑人小个子真的是很能干。
“那么,芭比是你家了?内特问。 ”是的。“
“好吧,船长,”帕内特说:“继续前进,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带我到这儿来,但我想我会知道的。”
起初帕内特还很虚弱,但卡来卡的可可豆和甜土豆使他开始恢复了力气和神智。后来他品着海水的咸味居然能好几个小时完全忘记酒这种东西。而且奇怪的是,当酒精在他体内渐渐消失,福浮堤的经历也在他的记忆中消失了。这真是两个古怪的水手,一个土着,另一个是正在康复的病人,但他们相处得还很不错。
第三周时,帕内特注意到卡来卡有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他们的食物吃光了。
“嘿,不能这样。他叫道,”你把最后一点可可豆也给我了,你得为自己留点。“
“我不喜欢吃。”卡来卡简单的回答说。
天海之间只有海水拍打船底和船板的咚吱声。帕内特一动不动地想了好几个小时,想了很多事,有时眉毛痛苦地皱成一团。的确,思考并非总是旅途良伴,被拉回过去的记忆尤其不见得那么好受。但帕内特现在却不得不回忆起他荒唐的过去,他一次次地想逃离它们,但他现在觉得无处可逃,他想自己只有面对过去,然后击倒它们。
在第二十九天上,他们所有的吃的只有一点点水。卡来卡用可可豆壳舀上这点水,让帕内特喝下去。现在,这个异教徒又承担起了照料帕内特的责任,直到他把桶板上的最后一点水刮到刀刃上,滴进帕内特的喉咙里。
在第三十六天,他们看见了咯塞尔岛,那岛就像一堵绿色的墙从水平线上冒了出来。卡来卡可以松一口气了,他已经航行了整整六百英里,而且用的是这条没什么航海装备,甚至连海图也没有的船。这确实是个了不起的成就,但他们并没停留多久,很快他们又出发了。
早上风还不错,但到中午就停了。海水变得像油一样稠,空气让人发闷,卡来卡知道风暴就快来了,但他别无选择,他只能继续。
前进。他把所有东西都绑在船上,然后集中力量划桨。不久,他看见前面有一个带白色沙滩的小岛。最后,还差两英里上岛时,风暴来了,尽管如此,他们已经算走运的了。
这时卡来卡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帕内特也只能勉强抬起胳膊,而海浪就像从礁石上冒出来的火苗,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地向他们的船打来。没人知道卡来卡是怎么干的,但他最后还是靠岸了。
反正好像是命中注定,那个白人一定要被他一次次救下来,直到最后他又把帕内特带回岸边。当他们上岸时都快晕过去了,不过都还活着,而且卡来卡一直紧紧地抓住他白人朋友的衣角。
他们在这个岛上呆了一个星期。帕内特用岛上无穷无尽的可可豆把自己养胖。
卡来卡则在修补他的船。船严重进水了,但他的货物完好无损,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磨难快到头了,已格维勒岛,卡来卡的家乡,就在海峡的对面。
“芭比就在哪边?”帕内特问。“不错。”卡来卡回答。
“上帝哟!太好了。”帕内特叫道,“这儿就是大英帝国管辖权的尽头了。老伙计,他们只能到这儿,他们过不去了。”
卡来卡也很清楚这一点,如果世上有一件事让他害怕,那就是斐济高等法庭的治安法官,他有权对任何违法的行为采取行动。
在海峡这边,卡来卡还会因为偷窃而被起诉,但到此为止,卡来卡知道,在巴格维勒岛,他可以干任何一件他想干的事而不会受到惩罚。
至于克里斯托弗·亚里山大·帕内特,他的身体慢慢复原了,而且洗得干干净净,甚至他灵魂中那些邪恶的东西也被洗掉了。湿润的空气和温暖的阳光使他重新充满活力,使他有力气到水里游泳或者帮卡来卡修船。没事的时候,他就花上几小时在沙滩上挖个坑,或者欣赏小海贝壳的古怪花纹,要不就唱着歌在海滩上游荡,享受他从前很少留意到的生活的可爱之处。
唯一始终让他迷惑的是卡来卡,不过这并没让他感到什么不安,他像孩子一样对此一笑了之。他想到的是不知道如何报答卡来卡为他所做的事。最后,帕内特还是开始猜想卡来卡为什么要带他到这儿来。为了友谊?一定是这样的。想到这里,帕内特把头转向那个不爱说话的小个子。
“嘿,卡来卡,你是不是怕他们起诉你偷窃,别理他们。你这老家伙。如果他们敢找你麻烦,我一定跟他们干一架,我甚至可以告诉他们东西是我偷的。”
卡来卡没答话,只是埋头擦他的步枪,就像个天生的哑巴那么安静。
“不,他没听见,”帕内特咕哝着:“我真想知道你脑袋里在想什么。老家伙,你活像只猫独来独往。上帝证明,我不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我想——”他忽然跳起来。
“卡来卡,你是怕自己逃跑连累我,你是怕一个奴隶逃走连累他的朋友才带上我,是这样吗?是吗?”
“嗯。”卡来卡含混地答了一个字,看了一眼帕内特,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包喀维勒岛,然后低下头继续擦他的枪。真是一个谜一样的海岛土着。
两天后,他们到达包喀维勒岛。
在绚烂的朝霞中,他们的船开进了一个小小的海湾,这时海岛还在睡梦中,缓缓地一呼一吸。帕内特跳下船跑到一块大石头上,看着眼前壮丽的景色,觉得真是美得难以形容。这时小个子卡来卡有条不紊地干着自己的事。他卸下布,小刀,还有烟草,然后是子弹盒,步枪,以及他的小斧头。这些东西微微受了点潮,不过所有武器都擦过了,在清晨的阳光里闪闪发亮。
帕内特还在喋喋不休地试图描写他看到的景色,直到一串串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下来。他转过身,惊讶地看到卡来卡站在背后,背着枪,还拿着斧子。
“嘿!”帕内特快活地叫道,“老伙计,你想干什么?”
“我想,”卡来卡慢慢他说,眼里又闪过莫·杰克先前见过的古怪的光——就像鲨鱼冲你眨眼——“我想要你的头颅。”
“什么?头颅?谁的?我的?”“是的。”卡来卡简短他说。
事实就是如此,这就是所有谜的答案。这个土着迷上了这个流浪汉的脑袋。克里斯托弗·亚里山大·帕内特被自己的红胡子出卖了。在卡来卡的家乡,一个白人的头颅,熏好的头颅,是一笔比钱财,土地,酋长的荣誉和姑娘的爱情都让人更羡慕的财富。所以这个土着制定了计划,耐心地等待,使用各种方法,甚至像个保姆照顾这个白人,给他喂食,给他梳胡子。他所做的就是要把帕内特平安、健康地带到这儿,然后安全、从容地摘取他的胜利果实。
帕内特很快就明白了前后的一切是怎么回事,这些是如此惊人,几乎没有白人曾想到过。但他现在正清醒地身处事中。没人知道帕内特在想什么,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从人的胸腔深处发出,就像它们的主人刚刚听到一个大大的笑话。
笑声穿透隆隆的海浪声,把海鸟从峭壁上的寞中惊起,久久地绕着阳光飞翔最后,修正的克里斯托弗·亚里山大·帕内特的财产清单为:名字,一身破衣烂衫,一部漂亮的红胡子,还有就是一个灵魂,在他唯一的朋友的帮助下恢复健康、恢复活力的一个灵魂。
克里斯托佛·亚里山大·帕内特转过身说:“开枪吧,该死的。这个头颅可真便宜。”
真实情节
晚上差不多九点钟的时候,他离开大厦。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好些时候,行人稀少。他等了一下让几辆汽车过去,然后跨过街道到了他那部老爷车停的地方。
开始他并没有注意到那两位年轻女子,直到她们开口说话为止。
“先生。”其中一位打招呼。
他的视线越过老爷车的车顶望过去,开口说话的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金发女子,身高在一米六左右;在她身后的是一位消瘦的黑人女子,年龄和前一位差不多只是个子比她高一些。两个人都穿着褪色的牛仔裤,白色的上衣。
“有什么事吗?”他问,手在车门柄上停顿了一下。
“你能搭载我们一程吗?”“你们要去哪儿?”他问。
“圣路易斯。”金发女子回答。
他打算在回家途中,去一下圣路易斯旁边的超市。她们的目的地离他走的路只有几条街。“当然可以,请上车。”
他上车,伸手打开了另一旁的车门。两人相互谦让谁坐到前座,最后两人都挤到前座。金发女子居中,她的双肩看上去非常光滑,左手肘上刺有一只小小的蝴蝶。
这个世界变得真快,他记得十七岁那年,当他手臂上刺了一个花纹回家时,父母见此是大呼小叫;而现在,女孩子纹身都见怪不怪了。
他发动汽车开上马路。经过两条宽阔的街道后,车驶进一条偏僻的小马路,在那儿开车他放松了许多。他刚要拐弯进入一条黑暗的隧道时,金发女子突然喊道:“停车!”
他刹住车靠在路边。金发女子正抓着一把猎刀,刀尖离他的喉咙大半尺。
“把钱交出来。”她压低了声音,声音有点紧张。
他一时手足无措,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是人家抢劫的对象,其他人可能,但不会是他。
“如果我没有钱,我还能活着离开这车子吗?”他问,“告诉你,我刚从那下流的地方出来,你们俩不也刚从那儿出来吗?”
那两个女子互换了一下眼色。“你怎么知道!”黑人女子问。
“那可是最早消除种族隔离的地方,”他说,“除了监狱,哪儿还会不分种族、白人与黑人相互信任呢?这是你们第一次出来试试运气,对不对?”
“你怎么会那样想?”金发女子问。
“因为你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说,有点自信。
“对这种事你又懂什么?”黑人女子带有疑惑不耐烦的表情。
“什么都知道,内行得很。”他说着脸转向金发女子,“就拿你持刀的方式来说吧,它离我的喉咙大半尺,你应该用力顶住我的喉咙或者是我的腰部,并且你们应坐在车的后座,这样下手时不容易被发现。”
金发女子仍举着刀。“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他有点得意,“还有两个问题。”
“是吗,说来听听。”黑人女子语气缓和了不少。
“你们俩的衣着不恰当。”“你是什么意思?”金发女子问。
“你们的衣服太薄,颜色太浅。如果你们必须用刀的话,必须离得非常近才行,这样容易沾一身血。你们若非用刀不可,万一碰到对方愚蠢的行为,衣服的颜色暗些容易掩饰血迹。”
“还有呢,”黑人女子问,“你不是说有两个问题吗?”
“是的,另一问题是,你们要的是钱,而不是来找人聊天。你们应尽可能地把钱拿到手而不应和对方废话太多。你们只要刀一顶对方就告诉他,废话少说,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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