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们的确在救她。为什么我们要杀死她呢?那次行动很不走运,波尔曼倒没关系,可霍纳小姐招来了麻烦。说到这儿,倒叫我想起刚才我要提出的请求。”
① 萨德侯爵(1740…1814 ),全名多纳蒂安·阿尔封斯·弗朗索瓦·萨德,法国作家,作品以恐怖和虐待狂为主题。——译者
“什么请求?”邦德问,好像他已经忘了天蝎说过的意义含混的许诺:
只要邦德帮个小忙,他就会在这次行动结束后,把剩下的全部忍者交出来。
邦德根本不信天蝎会信守诺言,也不相信他的全部代价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帮忙。他的代价必定是要付诸罪恶企图的巨大的回报,而且最终任何许诺都会化为乌有。
天蝎又一次重复他说过的话:“我只请求一个小小的帮忙。做为回报,我将把所有剩下的,包括这儿的忍者的姓名、地址都给你,不过,这要在行动结束之后。”
邦德笑了,眼睛看着前面的空盘子,“哦,面对美馔珍馐,我们这个话题放一放如何,天蝎?”
“听你的,布丁已经来了,放在吧台上,这次我们仍然一起吃好吗?”
“桃子馅饼,”特里比说,“我想你一定喜欢桃子馅饼?”她的语调依旧尖刻和神经质,而且速度极快。
“是的,非常喜欢。”桃子馅饼是一种传统甜点,只要把桃子削了皮,加入糖水,通常再放些玫瑰花瓣,放入烤箱烘烤5 分钟就行了,邦德一般是不吃布丁的,但是他无法抵挡这种蛋白酥皮甜点的诱惑。“据你说,”他的语调好像已经不再把天蝎当做凶恶的敌人了,“我无法逃离此地。”
“邦德先生,你连想也不要想。”
“为什么?”
“说出来也无妨。除非我允许,谁也无法从十棵松种植园活着出去。”
“贵宾套房的玻璃窗面对海滩和大海,玻璃窗的活动拉门没有上锁,难道我不能走到海滩,游泳逃走吗?你的武装警卫一天24 小时守卫那里吗?”
“武装警卫只管花园的正面。”他好像在讥讽邦德。“种植园的正面是半圆形的林带,有众多警卫和猎犬守卫,这是千真万确的。去海边的道路无需猎犬和优秀射手,那儿有令人生厌的天然屏障,关于这种屏障我要多说几句。”
“那是什么东西?”
“鳄鱼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它们不喜欢大海,在房子的后面和与大海相连的海滩之间有一条长满芦苇的泥泞狭长的沼泽。我们在沼泽的边缘树立了很多警示牌,阻止海湾的旅游者靠近。即使如此,仍有不幸事件发生。没有人,我强调没有一个人能徒步从种植园走到海边并且活着回来。你听说过莫卡森水蛇吗?”
邦德点点头:“听说过,通常称它为棉花嘴。”
“这么说,你知道它是一种危险的蛇啦?”
“除非得到及时医治,否则被咬者的性命非常危险。”
“完全正确。莫卡森水蛇的毒液是一种药材,用于医治内出血等疾病。
它能摧毁血红细胞,使之凝聚。如果被咬了一口而不能立刻得到医治,后果是非常严重的。如果被咬了几口,定死无疑。”
“怎么会被咬几口呢?”
天蝎点点头:“沼泽靠近海滩,处于种植园的后面。它的边缘由10 米长的金属板与外界隔开。你看,在沼泽里有一个莫卡森水蛇部落,它们在那儿已经安营扎寨多年了,当地居民都知道。”
“它们不会跑到海里去吗?”
“不会,它们是昼伏夜出的动物,在大海里不能繁衍,可是在沼泽里活得挺好。一只母蛇每两年孵化15 条小蛇,所以我们在房后根本不需要设置警卫。”
特里比吓得战栗起来。天蝎伸出一只手抚慰她。“我的年轻妻子特别怕蛇。她第一次访问这儿时碰上一次意外事故,一个无关紧要的男人被蛇咬了40 口。所以,邦德先生,你明白她为什么害怕了。在我们这儿,莫卡森水蛇是政府唯一发出通告,需要戒备的动物,而眼镜蛇、黑寡妇、蝎子和其他危险动物都不在话下。”他笑了一下,令人十分恐惧。“鹈鹕、鸬鹚、矶鹞是很好的观赏水禽,一般旅游者很少会走进危险动物喷吐唾液的距离之内。这儿的旅馆总是提醒游客,请他们注意危险,可是高尔夫爱好者仍然常常遭遇水蛇。你知道,当面对水蛇时,绝对不要直线逃跑。”
“我知道它们被激怒时会跑得很快,但是它们只会跑直线。如果跑曲线,就不会被追上。”
“你吃好了吗?”特里比问,看来她是想改变话题。
邦德对饭菜大加赞赏,但是拒绝再喝咖啡和甜酒。
“我已警告你了,”天蝎继续道,“我在房子和大海之间的地段做了精心的布置,免得你孤注一掷,不顾死活。不要再想从海滩逃走了,用生命冒险不值得。”
我当然不会玩命,邦德想,但是正因为危险,才有可能从那条路安全到达海上。从贵宾室出发,利用藏在旅行袋里小机灵的应急工具或许能行。
“晚餐结束了。”天蝎含蓄地说道。
“下一步干什么呢?”
“我们不应该谈谈我的请求吗?”
“难说。”邦德一直在考虑,同这样一个披着人皮的疯魔做交易,是否合乎道德规范。在天蝎身上具有双重标准和双重甚至三重思想。他是一个充满偏执、仇狠的损人利己的家伙,人最丑恶的罪行都体现在他的身上。在邦德眼里,天蝎就是地球上魔鬼和堕落的化身,是死神的使者。他完全可以胜任西班牙宗教法庭的审判员,天真幼稚的儿童十字军的领袖,死亡集中营的特派员,毒害焚化数百万犹太人的纳粹集中营的党卫军指挥官。在邦德看来,天蝎是历史上从成吉思汗、阿提拉,到希姆莱和克劳兹·巴比,所有残暴,冷酷、丑陋、邪恶的集大成者。
“别这样,”天蝎用肘部轻轻推了推了邦德,“帮忙是有报酬的。由于我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我明白忍者教派必须洗心革面了。我要做一件对你有益的事。如果你接受了,我还要把忍者的未来交给你处置。为什么不接受呢?至少让我把话说完嘛。”
这不是真话,邦德暗想。这是黑暗的守护神、走投无路的天使——撒旦本人在讲话,他在给听者的耳朵里灌蜂蜜——含有毒药的蜂蜜。
然而,天蝎的话太具诱惑力了,没准他真的会阻止恐怖活动进一步实施。
如果阻止不了呢,那么眼前的这个魔鬼只是开了一张空头支票。不能糊涂,邦德告诫自己,天蝎这么讲就是要让对方完全相信他。继续装假是唯一的办法。
“好吧,把你的请求告诉我。”
“长话短说,免得你心烦。我的请求与霍纳小姐有关。”
当哈丽雅特拥抱着他,说如果他同意娶她,天蝎会让他们在忍者社团里平安地生活下去的时候,邦德并没有相信。现在,他知道天蝎要说什么了。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天蝎又说下去,他的语调像老矶鹞,低沉、刺耳,而且奇怪地显得犹疑不决。“只要告诉你我欠哈丽雅特·霍纳的父亲的情,就够了。天下竟会有如此巧合,真是难以想象。”他像是在回忆遥远的往事。“你很难相信,但是你又必须相信,霍纳是我的教女。我的自由和生命是她父亲给的。当她还在襁褓时,他要我发誓以后一定要善待她。我们的巧遇让我左右为难,我怎么能想到她长大后会成为国税局的特工呢?美国国税局派人抓我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他们不会成功。哈丽雅特,我的教女在这儿,是我的囚徒。可是我拿她怎么办?现在好了,你也被我请来了,邦德先生。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把你干掉,因为你是非常危险的。但是只要我愿意,可以永远把你囚禁在此。
“在我离去时——这不会太远了,我希望在心灵里留有一丝清白。在目前的行动结束后,我会交给你有关忍者的情报。做为回报,我要你,詹姆斯·邦德,和哈丽雅特·霍纳结婚。”
真是难以置信,邦德需要时间思考,“哈丽雅特知道吗?”
“知道什么?”天蝎耸了耸肩,摊开双手。
“她是你的教女,以及你和她父亲的关系?”
“不,不!绝不能告诉她,”回答非常快捷,话音里充满了焦虑。这是天然的神经质的流露呢,还是他的性格本来就是如此?
“为什么呢?”
天蝎不情愿地说:“这关系到我今后在世界上的形象。”
“你希望婚礼什么时候举行?”
“尽快,这样我可以主持婚礼。”
这倒不错,邦德想。由天蝎主持的婚礼在忍者社团之外是无效的。他需要时间,说不定沃尔克夫斯基的人已经发现了天蝎。要拖延时间,可是天蝎会让他推迟婚期吗?真是白日做梦。
“你说尽快,到底多快呢?”
“今晚如何?”
邦德根本不相信天蝎所说的,什么她是他的教女,他对她父亲的承诺,他和她的巧遇以及对她未来的关心等等都是假的。邦德猜测天蝎的真正目的是借他们新婚燕尔之际,完成最后的恐怖活动。虽然他怀疑哈丽雅特对他说的,但是他也不能肯定她是天蝎的爪牙。他更不相信关于特里比的故事和她回到父母身边时的身体状况。他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她是弗拉迪米尔·天蝎的妻子。总之,在他计划消灭天蝎时,谁是朋友,可以依靠;谁是敌人,应该打击,邦德心里一点儿谱都没有。
弗拉迪米尔·天蝎又开口了,声音更低:“今晚如何?”
邦德没有看他,回答道:“为什么不呢?”他要为争取时间而拖延,可能还会有办法。他心里知道得一清二楚,只要他接受天蝎的建议就等于接受死亡证书。在天蝎噩梦般的世界里,除了死亡没有别的。
20往事如烟
眼前的一切恍若隔世,生活常常好似在梦境之中。教堂已经用鲜花装点起来了,来自底特律的新浸礼会唱诗班随着阿雷塔·弗兰克林的录音伴奏,正在演唱《光明之行》,歌声经过隐藏在暗处的麦克风放大,在大厅里回荡。
邦德和伴郎波力·波尔曼站在祭坛的阶梯旁,弗拉迪米尔·天蝎一脸假笑,身着教主大氅,神气活现地站在祭台上。
那天晚上,当邦德刚一同意结婚,天蝎就伸手去拿电话。
“等等!”邦德厉声说道,“你要干什么?”
“如果婚礼在今晚举行,要做很多准备工作。”
“嗯,”邦德平静地说,“一切安排要等一等再做。”
“你现在可不能反悔,”天蝎警觉起来。
“我不会反悔,在与哈丽雅特结婚前,我必须首先向她求婚。”
“没有必要,她会嫁给你的。我知道她会嫁给你。”
“我要亲耳听她说。”
“特里比,”当晚天蝎第一次高声讲话,“把霍纳小姐带到这儿来,马上。”
“不,”邦德伸出一只手,“我要回贵宾室与她私下谈。如果不这样,我就不结婚。天蝎,你要是想让婚礼顺利进行,就必须让我一个人去看她。
像所有男人向女人求婚那样,我一定要向她求婚。而且,她必须明白她要做的事。”
天蝎犹豫了一下,然后放下电话,点点头:“好吧,不过她肯定会嫁给你。”
邦德听到特里比因喉头窒息而发出的响声。他向她望去,尽管涂着厚厚的脂粉,也能看出她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他不由得又陷入思考,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结婚?是狂人天蝎一时的冲动吗?是一种精心设计的刑讯吗?
到底为什么天蝎要迫不及待地导演这样一场滑稽戏呢?一阵敲门声,保镖鲍勃到了。他是受命将邦德带回贵宾室并在那里等候的。“你不能……”特里比的声音颤抖着,“真的,你不能……。”“我不能什么?”“喂,”天蝎用刺耳的威胁的口吻说道,“喂,特里比,邦德先生不能做什么?”“你不能看她,”特里比几乎抽泣了,“在婚礼举行前看新娘是不吉利的。不能让新郎看新娘!”“我看我们不必迷信。”天蝎以一种令人无法容忍的态度说道。“我必须看她,特里比,我不向她求婚是不对的。”特里比微微颔首,眼眶里充满泪水。“你没事吧?”“没事,”她低声道,“没事……,只是……,好吧,我对婚礼太动情了。”邦德抚慰地摸了摸她的肩头。然而令他惊讶的是,她向对待麻疯病人那样,挡开了他的手。当邦德回到贵宾室时,哈丽雅特正身着浴衣,躺在床上。浴衣的口袋上印有“希尔顿旅馆迪斯尼庄园”。
在邦德看来,标志的内容倒是与这里的情形很吻合。
“詹姆斯!我以为你一去不返了呢!”她放下书,翻身坐起,双腿搭在床边。邦德发现她原来在看麦卡里的《秋天的眼泪》。
邦德冲着书点了点头:“你也喜欢他的作品,真好,我们有共同的爱好。”
他说话时,一手捂着耳朵,眼睛看着天花板,另一手的食指画了一个大圆,把天花板,墙壁,电话,灯具和屋里其他的东西都圈在内,表示在这些地方都有窃听器。
她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其实她已说过屋里有窃听器,但是就她所知,屋里并未安装可以从精密电子市场买到的监视器。在这种情况下,邦德与他的同行都知道有一种,而且只有一种对付办法。
“哈丽雅特,亲爱的,”他拉着她的手,把她领到房中最远的角落,那儿摆放着一个舒适的大扶手椅。“对我来说真难为情,哈瑞,过去我只干过一次,”他借说话做掩护,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银制钢笔和一个皮面小记事本。
他坐在扶手椅上,让哈丽雅特坐在他膝上。
“就一次,詹姆斯?”她冲他狡黠地一笑,“像你这样英俊健壮的男人?”
她一手揽住他的脖子,头紧紧靠在他身上。邦德把记事本放在她遮掩在浴衣里的大腿上,开始写字。
“我和我们的东道主谈了很长时间,”他大声说,“我现在不想和你亲热的原因是,我们要想将来安全的话,只有……”
“说啊,詹姆斯。”她目光向下,注视他写的字——特里比·施赖温汉姆何时与天蝎结婚的?
她从他手里拿过钢笔,他继续说:“……只有我们结婚。”
我不知道他们结婚了!她写道。邦德瞥见她面带恐惧,脸色惨白。
她高声说:“结婚?我告诉过你,詹姆斯。我告诉过你这是他的希望。
你现在相信我了吗?”她摇着头,皱着眉,神情紧张,试图告诉他别的事情。
“是的……”他又拿回钢笔。“是的,但是对结婚这类事,我是个持老式态度的人。当然,我喜欢你,非常喜欢你。”她紧紧贴住他,他与她赤裸的肌肤只隔着浴衣,他感到有些局促不安。
“我明白了,”她的手滑向他腰下的部位。与此同时,她倾身向前,看他写的话——你知道,我们结婚以后,我要尽一切努力逃走,而且要尽可能带你一起走。
“我要告诉你,哈瑞,如果你接受了我的求婚,那就意味着我们要同甘共苦。”他在记事本上写道——至少目前我要这么做。
她又拿回钢笔:“当然,詹姆斯,”她停了很长时间,然后写道——如果你要逃走,一定要带上我。
“詹姆斯,你是说你不爱我,对吗?”
“对。”他在记事本上写道——天蝎今晚要为我们举行婚礼,你知道这样的婚姻对我们是没有法律约束力的。
“但是?”她询问,同时又把钢笔夺回来。
“但是不管我是否爱你,请你接受我的求婚并且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