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的魔术盒跟楼下那个一样,前面是玻璃做的,但是楼下那个显示的大多是影象,这个显示的却大多是字和图表。全部的盒子都长着长长的、松垮的白色根茎,伸入房间一边的墙里。
“尼尔!”豪尔叫道。
“别吵!”其中一个男孩喊道:“不然他会死掉。”
一听事关生死存亡,苏菲和麦可马上退到房口,但是豪尔丝毫不为所动,大踏步走想墙壁,把那些盒子的根连根拔起,盒子上的影象就消失了。两个男孩随后说出的话,苏菲相信就是玛莎也不会知道。第二个男孩跳起来,转过身大叫:“玛莉!看我饶不饶你!”
“哼!这次才不是我哩!”玛莉叫回去。
尼尔身体全转过来了,对豪尔怒目而视。他肤色黝黑,浓眉,瞪起人来目光炯炯。“你干嘛!把插头插回去!”
“我可真受欢迎呀!”豪尔说:“我要问你话,等你回答完后我就插回去。”
尼尔叹气道:“豪尔舅舅,我正在玩电玩。”
“新的游戏?”豪尔问。
两个男孩看来都一副不爽的样子。“不是,是圣诞节的礼物。”尼尔说:“你也知道的,他们总是叨念说什么不能在无用的东西上浪费时间跟金钱,要一直到生日时他们才肯再买一个给我。”
“那简单,”豪尔说:“如果你不介意玩到一半就停掉的话,我倒可以拿一个新的来跟你贿赂一下……”
“真的?”两个男孩异口同声、热切地问道。尼尔加上一句:“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别人都没有的?”
“可以。但是你得先看看这个,然后告诉我这是什么。”豪尔把那张发亮的灰纸掏出来,拿到尼尔面前。
两个男孩同时看着那张纸,尼尔说:“这是诗。”语气就跟一办人说‘这是死老鼠’差不多。
“那是安歌丽雅小姐上星期出的作业。”另一个男孩说:“我记得‘风’和‘有翼的’,那是有关潜水艇的。”
苏菲和麦可两个人眼睛眨呀眨的,心里想着自己怎会没往这方向去想。“嘿!那是我搞丢的作业,你在哪儿找到的?”尼尔叫道:“而我找到那张怪怪的纸是你的吗?安歌丽雅小姐说,那个写得挺有趣的。算我走运!她把它带回家了。”
“谢谢。”豪尔说。“她住在哪里?”
“菲力普太太茶店的楼上,在卡迪福街。”尼尔说:“你什么时候才会给我新的卡带?”
“当你想起那首诗的下半段时。”豪尔说。
“那不公平!”尼尔抗议道:“我连当场抄下来的都记不住。你不过是在戏弄我的感情……”说到这儿他就停下来了,因为豪尔大笑着,伸手到一个大大的口袋里一阵摸索,递给他一个扁扁的小包。“谢谢!”尼尔真心诚意地说。说完,一刻也不耽搁,马上转身面对他的魔术盒子。豪尔将那些根又种回墙上,微笑地对苏菲和麦可做个手势,退出房间。两个男孩开始一系列奇怪的行为,码莉想办法挤进去,吮着拇指看得津津有味。
豪尔很快地走向粉红和绿色的楼梯,但是麦可和苏菲两人则停留在门附近,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房里,尼尔正大声年着:“你置身于一个有四扇门的魔法城堡,每扇门通向一个不同的时空。在第一个时空里,城堡一直移动,随时都会遇到危机……”
苏菲蹒跚地往楼梯走去,边想着这些话怎么听起来很熟悉。她看到麦可站在楼梯中间,一脸尴尬。豪尔在楼梯下跟他姐姐吵架。
“你什么意思?你把我的书全卖掉了?”她听到豪尔说:“我特别需要其中一本书。你无权把我的书卖掉!”
“别一直插嘴!”梅根声音低低的,很凶恶地说:“你给我听着,我以前就告诉过你,我这儿不是你的仓库。你实在是丢尽我和格里斯的脸。衣服穿得吊儿郎当,也不会去买件正式点的衣服来穿,让自己至少看起来体面些。老跟下阶层的人或者无业游民混在一起,还带他们上这儿来!你是存心想把我往下拉到你那个阶层是不是?亏你受了这么多教育,却不想好好找个正当工作,只是四处瞎混。念大学那些时间都白费了!别人为你做的牺牲都白费了!浪费钱不说……”
这个梅根一点都不会输给菲菲克丝太太。她不停地说了又说,苏菲开始了解为什么豪尔遇到事情会习惯性地开溜了。梅根是那种会让人想从最近的一扇门开溜的那种。不幸的是,豪尔被堵在楼梯口,而苏菲和麦可又在他后面。
“……从没认真地做过一天事,从没做过一个让我可以引以为荣的工作。老是让我和格里斯觉得丢脸,来这里把玛莉宠上天……”毫不卷怠地江河直泄。
苏菲将麦可推开,砰砰地走下楼,摆出她最威严的表情。“走吧,豪尔,”她庄严地说:“真的该走了。光在这里站着,钱就不知少赚了多少。你那些仆人搞不好还偷你的金盘子去卖呢!很高兴认识你,”她走到楼梯低时跟梅根说:“不过我们真的得赶路了,豪尔是个大忙人。”
梅根吃了一惊,瞪着苏菲。苏菲对她庄严地点了一下头,将豪尔往那个有波浪纹厚玻璃的前门推。麦可满脸通红,因为豪尔转身问梅根:“我的旧车还在车库里吗?还是也被你卖掉了?”
“唯一一套钥匙在你那里吧!”梅根严厉地回道。
那似乎就是再见了。前门重重地关上,豪尔带他们到位于一条平坦黑路尾端的方形白色建筑物去。豪尔没说任何与梅根有关的事。他打开那栋建筑物宽大的门时,说:“我想那英文老师应该会有那本书。”
接下来的经历,苏菲但愿她能忘记。他们坐在一辆没有马驾驶的车里,以令人害怕的速度前进,车子发出臭气,吼叫着、震动着,在苏菲所见过最陡峭的路上狂奔。那些路是那样陡,以至于苏菲怀疑它们两旁的房子为何不会滑下来在底下挤成一堆。她闭上眼睛抓住椅子上破损的布,心里直祈祷能赶快到达目的地。
幸运地,总算到了。他们抵达一条两旁挤满房子的平坦街道,到达一个挂着白色窗帘的大窗子旁边,窗上挂着一个写着‘茶店大样’的牌子。牌子上虽然那么写着,但是豪尔按了窗旁小门上一个按扭时,安歌丽雅小姐却前来应门了。
三人全盯着她瞧。身为严厉的教师,安歌丽雅小姐可说是惊人的年轻、苗条,而且美丽。蓝黑色的秀发由两边垂下来,包衬着她浅棕色、心形的脸以及一双大眼。唯一让人会将她与严厉联想在一起的,是那一双大眼睛,看人时眼光直接且聪敏,似乎能看穿人的底细。
“让我猜猜看,你一定是豪尔。建肯先生吧?”安歌丽雅小姐跟豪尔说。她声音低低的,很优美,但也带着相当的自信和愉悦。
豪尔吓了一跳,随即换上一个微笑。苏菲一看就知道,乐蒂和菲菲克丝太太的美梦都再见了。因为安歌丽雅小姐是豪尔绝对会一见钟情的那种女人。不只是豪尔,连麦可也看得目不转睛。尽管两旁的房子看来似乎都无人居住,但苏菲却很确定里面都住满了人,而且这些人都认得豪尔和安歌丽雅小姐。他们现在正以充满兴趣的眼光,观看这两个人之间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她可以感觉到那些隐形的目光,马克奇平也是这个样子。
“你一定是安歌丽雅小姐了。”豪尔说:“抱歉来打扰你。上星期我不小心把我外甥的作业当成我一张重要的文件带走了。我想,尼尔把它当成他没有偷懒的证据交给你了是吧?”
“是的,”安歌丽雅小姐说:“要不要进来拿?”
苏菲确定当豪尔、麦可和她鱼贯进入安歌丽雅小姐的房门,上楼到她那间简朴的小起居室时,所有房子里那些隐形的眼睛都转动着,脖子也跟着转弯。
安歌丽雅小姐体贴地问苏菲:“要不要坐下来?”
苏菲还没从那个‘无马车’的狂奔中恢复过来,闻言很高兴地在两把椅子中的一把坐下。椅子不是很舒服,安歌丽雅小姐的房间不是为图舒服,而是为了读书而设计的。虽然房里许多东西看来很奇怪,但是整墙的书、桌上成堆的纸,以及堆放在地板上的档案夹,苏菲是看得懂的。她坐在那儿,看麦可害羞地盯着安歌丽雅小姐,豪尔则使出浑身解数。
“你怎会知道我是谁?”豪尔摆出诱人的姿态问。
“你在这个城里好象很引人非议。”安歌丽雅小姐边忙着在桌上的纸堆里寻找,边回答。
“那些在我背后嚼舌的人都说了些什么?”豪尔渴望地倚着桌子边缘,试着捕捉安歌丽雅小姐的眼光。
“譬如你常无故失踪,然后又突然出现。”安歌丽雅小姐回答。
“还有呢?”豪尔的眼光追踪着安歌丽雅小姐的一举一动,脸上的表情让苏菲知道,乐蒂唯一的胜算是安歌丽雅小姐也对豪尔一见钟情。
但是安歌丽雅小姐可不是那样的女人!她说:“还有很多啦,大多不是什么好话。”说完看看麦可,又看看苏菲,眼光似乎在暗示那些事都不堪入耳,害麦可的脸都红了起来。她拿起一张锯齿边的黄纸给豪尔:“就是这张,”语气很严厉。“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当然了。”豪尔回答。
“那么,请告诉我。”安歌丽雅小姐说。
豪尔接过纸,接着是一阵小小的扭动挣扎,因为他试着将安歌丽雅小姐的手也一起接过来,结果安歌丽雅小姐赢了,把手抽回去缩在背后。豪尔摆出一个会融化人的笑容,将纸拿给麦可,说:“你来解释。”
麦可羞红的脸看到这张纸后一下开朗起来:“是咒语!噢,这个我办得到!这是放大咒语,对不对?”
“我也是这么想的。”安歌丽雅小姐语带指责地说:“我倒想知道你要拿这样的东西来干吗?”
“安歌丽雅小姐,如果你听人家说了我那么多事,你一定知道我的博士论文就是与咒语有关的,你好象怀疑我在使用黑魔术?我可以跟你保证,我这辈子从未使用过任何咒语。”听到这样赤裸裸的谎言,苏菲忍不住由鼻子里轻哼一声。“我可以发誓。”豪尔将手放在胸前,同时对苏菲不悦地皱眉。“这个咒语纯粹是供研究之用。它很古老而且稀罕,所以我才会急着要把它找回来。”
“你这不就找回去了吗?”安歌丽雅小姐轻快地说:“你离开前能不能把我的作业还给物品?影印是需要钱的。”
豪尔欣然地将那张灰纸拿出来,但是举在安歌丽雅小姐够不到的地方,说:“这首诗一直困扰着我。听来可能好笑,可是我一直想不起后半段。这是华特。拉雷(Walter Raleigh)的诗,对不对?”
安歌丽雅小姐气馁地瞪了他一眼。“当然不是!是约翰。邓恩(John Donne)写的,很出名的诗。你想复习一下的话,我这儿有书。”
“那就麻烦你了。”当安歌丽雅小姐去书架上找书时,他的眼睛紧紧跟随着她。苏菲突然了解到,这才是豪尔来到这个家人居住的奇怪地方的真正目的。
不过豪尔也想一石二鸟。“安歌丽雅小姐,”她伸手取书时,他的眼光一路跟随着她的身材,请求地说:“今晚能跟我一道出外用餐吗?”
安歌丽雅小姐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表情比方才还要严肃。“不行!”她说:“建肯先生,我不知道你都听人家怎么说的,但你一定知道,我仍旧认为自己和宾。苏利曼的婚约是有效的……”
“我没听过这个人。”豪尔说。
“是我未婚夫,”安歌丽雅小姐说:“他数年前失踪。你要我把诗念出来给你听吗?”
“好的,”豪尔显然毫无悔意。“你拥有非常美丽的声音。”
“那我就由第二段念起,”安歌丽雅小姐说:“既然你手头已经有第一段了。”她实在念得很好!不只是声音美丽,而且她念的方式使第二段的音律和第一段能够相互呼应。不然依苏菲的看法,这两段的音律应该是完全不搭调的。
如果你注定要见到奇怪的景象,一些人家看不见的景象,那就去吧,离家一万个日子,直到年龄令你的头发如白雪。
然后,当你回家时,跟我发誓,在他处绝没有美丽的女子忠诚地等你回去。
如果你……
豪尔的脸色变得惨白,苏菲可以看到他脸上冒出的冷汗。“谢谢,”他说:“这就够了。其余的不用麻烦了。最后一段说的是,即使是好女人也不忠实对不对?我想起来了。真傻!当然是约翰。邓恩嘛!”安歌丽雅小姐放下手里的书看着他,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们得走了。你确定你不会改变主意,跟我一道晚餐吗?”
“不会,”安歌丽雅小姐问道:“你还好吗?建肯先生。”
“好的不得了。”豪尔回答。他推着苏菲和麦可下楼,坐进那辆无马驾驶的车里。从豪尔叫他们上车,以及他开走的速度判断,房里那些隐形观众一定会以为安歌丽雅小姐拿刀在追杀他们。
“到底怎么了?”麦可问。车子吼叫着上坡,苏菲再次死命抓紧座位上的破布。但是豪尔充耳不闻,所以麦可一直等到车子在车库停好后,才再问一次。
“噢,没什么,”豪尔故做轻松地说,领着他们往那栋黄色的礼本戴尔走去。“不过是被荒地女巫的诅咒赶上,如此而已,反正是迟早要发生的事。”他边打开花园的门,边在脑里计算着什么。“一万,”苏菲听到他喃喃地说:“那大约就是仲夏时节喽。”
“仲夏时节会发生什么事?”
“届时我正好活满一万天,”他说,一边大摇大摆地走进礼本戴尔家的花园。“那也是我必须回去荒地的日子。”苏菲和麦可不由得停下脚步,瞧着豪尔的背影,上面写着几个神秘的字——威尔斯橄榄球。“如果我避开美人鱼,”他们听到他继续在自言自语:“然后不去碰曼佗罗的根……”
麦可叫道:“我们必须回去那栋房子吗?”苏菲叫的则是:“女巫会把你怎样?”
“我想都不敢想。”豪尔回答。“麦可,你不需要进来没关系。”
他打开有波浪纹厚玻璃的前门,里面是熟悉的城堡房间。暮色中,卡西法爱困的火焰将墙染成微微的蓝绿色。豪尔卷起长袖,为卡西法添加木头。
“她追上来啦,老蓝脸!”
“我知道,”卡西法说:“我感觉到了。”
既然荒地女巫已经追上来了,苏菲觉得现在应该没什么必要去国王那里破坏豪尔的名声了,但是豪尔说,现在更需要如此做。“我得用尽所有的方法来躲开女巫,”他说:“我不要国王这时来插一脚。”
所以,次日下午苏菲就穿上新衣,坐着等麦可穿好衣服和豪尔由浴室化妆出来。她觉得心情还好,就是整个人有点僵僵的。在等那两个男生的时候,她跟卡西法描述豪尔家人居住的那个奇异的国家,这样她就不会尽想着国王的事。
卡西法深感兴趣。“我就知道他来自外国,”它说:“但这听起来好象是另一个世界似的。这女巫好厉害!居然把诅咒由那里送过来,真是有够厉害!我最钦佩这一类咒语了……利用本就存在的东西,将它变成咒语,你跟麦可那天在念的时候我就有点想到了,那个笨蛋豪尔跟她说了太多自己的事了。”
苏菲凝视着卡西法瘦削的蓝脸。卡西法会钦佩这个咒语并不令她感到惊讶,它称豪尔为笨蛋也不令她惊奇。它长在言词上侮辱豪尔,但是她一直都不确定它是否真的憎恨豪尔,因为卡西法看起来很邪恶,所以很难看得出它真正的想法。
卡西法转动它橘色的眼睛看着苏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