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为你有,你只是爱抱怨罢了。”麦可说:“那天早上你真的对我很好,连豪尔都蛮感动的。不过你也知道他的个性,他没说我可以留下来,只是没要我走路。所以我就尽量找空帮忙,让自己变得有用。帮他管帐,以免他钱一到手就花光光等。”
魔咒‘呼’的一声,小小爆了一下。麦可把骷髅上的煤灰掸掉,叹着气,以不同的材料重做实验。苏菲开始将那些蓝色的小三角形拼凑起来,围绕在她脚边的地上。
“刚开始时我常常犯一些很笨的错误,”麦可继续说:“但是豪尔总是很有耐性。我想我已经过了那个青涩的阶段了,而且我想我在理财方面是帮上了点忙。豪尔老爱买昂贵的衣服,他说没有人愿意雇佣看起来好象无法在这行业赚到钱的巫师。”
“还不是他自己喜欢漂亮衣服!”卡西法橘色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正忙着缝纫的苏菲。
“这套衣服坏了。”苏菲说。
“令人生气的不只是衣服而已。”麦可说:“你记不记得那个冬天?我们只剩下一根燃木,豪尔买回来的却是那个骷髅头和那把愚蠢的吉他。我实在气坏了!他说什么来看?说因为它们看起来很棒。”
“后来燃木的事怎么解决?”苏菲问。
“豪尔跟一个欠他钱的人拗来的。”麦可说:“至少,他是这么说的。我希望他说的是实话。然后,我们只有海草可吃。豪尔说海草是健康食品。”
“是好东西,”卡西法喃喃地说:“干干的、脆脆的。”
“我讨厌海草!”麦可说,心不在焉地看着他磨出来的那碗东西。“我不懂……应该有七样东西的,难道指的其实是七个步骤?还是先用五芒星来试试看好了。”他将碗房在地上,以粉笔在周围画出一个五芒星。粉爆开来,将苏菲的三角形布料吹到壁炉里。麦可咒骂了一声,匆忙擦掉五芒星。
“苏菲,”他说:“我被这个咒语卡死了。你想,你能不能帮得上忙?”
好象是拿功课请教老奶奶似的,苏菲想着。她将三角形布料拣回来,再度耐心地将它们在地上摆好后,说:“拿来我看看。”她说得很谨慎:“你知道的,我对咒语一无所知。”
麦可急急将一张奇怪的、微微发光的纸放进她手里。即使以咒语而言,它看起来也很不寻常。上面写着粗体字,但字带点灰色,而且有点模糊。字的边边像撤退的暴风雨云雾般,包围着一圈灰灰的朦胧。“你有什么想法?”麦可问。
苏菲将它念了出来:
抓住落下的星辰,由曼佗罗花的花根孕育出小孩,告诉我过去的岁月都去了哪里?
或者,是谁劈裂了魔鬼的脚?
教我如何听取美人鱼的歌声,或是免叫嫉妒刺伤的方法,并且找出什么样的风,可以吹着诚实的心灵向前。
决定这段话的意涵,然后自己写第出第二段。
苏菲完全被搞糊涂了!这和她以往偷看到的咒语完全不同。她努力地看了两遍,麦可在旁边热切地解释,却一点也帮不上忙。“豪尔曾跟我说过,高阶魔法都附有令人困惑的题目。起先,我以为每一行都有一个难题。我在煤烟里加上火花当做是落下的陨石,还贝当做是美人鱼的歌声。我又想,我也可以算是个孩子,所以就去取了一根曼佗罗花根下来。我还从历书上抄了一堆过去发生的事,但是关于这一点我实在不太确定,也许就是这里出了错?那个避免刺伤的会不会是蹄叶?我刚刚都没想到……总之,没有一件起作用。”
“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苏菲说:“在我看来,这像是一连串办不到的事的清单。”
但是麦可不听。如果这些事都办不到的话,就没人能使用这个咒语了。“何况,”他说:“我对自己偷偷跟踪豪尔的事觉得很惭愧,所以我一定要把这个咒语搞懂,好做为补偿。”
“好吧,”苏菲说:“那就由‘决定这段话的意涵’开始吧!如果‘决定’是咒语的一部分,这应该能让咒语开始生效。”
但是麦可不表同意。“不对,”他说:“这种要开始做以后,才会渐渐生出力量来。最后一句说的就是这个,要‘自己写出第二段’时才会开始生效。这种咒语的难度很高,我们必须从前面开始解才行。”
苏菲将三角形布料再度集成一堆,同时建议道:“我们来问卡西法好了。卡西法,是谁……”
但是麦可再度阻止她。“不行!别吵它。我想卡西法是咒语迷题的一部分,你看它这里写‘教我’,这里又写‘告诉我’。起先我以为是要教那个骷髅,但是那不生效。所以,一定是指卡西法。”
“如果我说什么你都要反对的话,你就自己去解。”苏菲说:“卡西法至少会知道是谁劈裂了它的脚吧?”
卡西法闻言,稍稍挺起身来:“我是没有脚的。而且我是邪魔,不是魔鬼。”说完马上又退回木头里去。苏菲和麦可继续讨论咒语的期间,还可以听到它在那儿‘有够无聊’、‘有够无聊’地劈啪作响。苏菲被这个咒语迷住了,她将蓝色的三角形布料收起来,拿过纸笔,开始像麦可那样大量地做笔记。那天剩下的时间,她和麦可两人就这样盯着远处,咬着笔杆,想到什么就丢一句话给对方。
以下是苏菲写的一页笔记:
大蒜能防止嫉妒吗?
我可以拿纸剪一个星星然后让它掉下去吧?
告诉的对象可以是豪尔吗?
豪尔显然会喜欢美人鱼胜过卡西法。
我不认为豪尔的心灵是诚实的。卡西法的呢?
过去的岁月到底都到哪儿去了?
干燥的根必须长出果实吗?
这表示根必须种下去吗?
就种在羊蹄叶旁边?
还是贝壳里?
分蹄趾,牛羊和魔鬼都是,但马不是。
还是说,要在马蹄上穿一颗蒜头?
风?味道?七里格靴带起的风吗?
豪尔邪恶吗?
是七里格靴里的分蹄趾,还是穿靴子的美人鱼?
苏菲绞尽脑汁地想着、写着,麦可同样拼命,还不停地问道:“这风会不会是指一种滑车?一个诚实的人被绞死?不过,那样就变成黑色魔法了。”
“吃晚饭吧!”苏菲说。
他们吃着面包和乳酪,眼睛仍旧望着远处。最后苏菲说:“麦可,我看我们别再猜了。先试着照做看看吧!要抓住跌落的星星最好的地点是哪里?山岗上吗?”
“避难港沼泽区比较平坦,”麦可回道。“但是,真的可以吗?流星的速度非常快。”
“没问题,我们可以穿七里格靴。”苏菲指出。
麦可跳起来,神情轻松又愉快。“你说得没错。”他说:“我们去试试看。”
这次苏菲谨慎地带着拐杖和披肩,因为外面已经很暗了。当麦可将门把往下转到蓝色时,突然发生两件事——工作台上骷髅的牙齿开始嘎嘎作响,而卡西法的热焰直冲上烟囱,叫道:“我不要你们去!”
麦可安慰它说:“我们一下就回来了。”
他们来到避难港街上。那是个明亮而温暖的夜晚。但是,他们刚走到街道尽头时,麦可突然想其苏菲那天早上还病着,开始担心夜晚的空气会对她有不好的影响。苏菲告诉他别傻了,勇敢地拄杖而行,直到远离有灯火的窗口,夜变得很宽广、潮湿而且寒冷。沼泽区充塞着盐及泥土味,海洋闪着光,发出柔和的窸窣声,向后退去。苏菲不用眼睛即可感觉到眼前是一片绵延不绝的平地,一路伸展过去。眼睛所能见到的,是低低的、带状的蓝雾以及沼泽水池发出的朦胧微光,一层层地直到天际。期于举目所能见的部分则全都是天空,比平日所见还大。银河看起来像是由沼泽升起的一带雾气,明亮的星光透过雾气照射出来。
麦可和苏菲站好脚步,面前各放着一只七里格靴,等着天上的星星开始移动。
半小时后,苏菲必须假装她没有冷得发抖,以免麦可担心。
又过半小时,他担忧地说:“那个曼佗罗话的根应该怎么解释?”
“先解决这一个,再来担心下一个。”苏菲咬着牙回答,以免他们开始打颤。
又过了一会儿,麦可说:“苏菲,你先回去。这毕竟是我的咒语。”
苏菲正要开口说好,天上的一颗星星突然由天空脱离,拖着白色的光线迅速掉落下来。
“那儿有一个!”她改口尖叫。
麦可把脚放到靴里,飞身追去。苏菲握紧拐杖,一秒钟后也跟过去。滋!砰!在深入沼泽,充满雾气与空茫、四处皆是微微发光的水坑的地方,苏菲将拐杖插入地上,得以稳稳地着地站立。
麦可的靴子就掉在她身边,黑黑的一坨,人则不知在哪儿,暗夜里只听到他的脚步声在前头啪嚓啪嚓,疯狂地跑来跑去。
而流星就在那儿!苏菲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往下降的、火焰状的东西,就在那个黑色移动物体,麦可的上头。那明亮的形体慢慢地降下来,看来麦可似乎可以抓到它。
苏菲将鞋子由七里格靴拉出来。“拐杖,来!”她叫道:“带我过去!”她以最快的速度拄杖拐行,跳过草丛,涉过水坑,眼睛一路紧盯着那个小小的白光。
当她赶上时,麦可正放轻脚步,悄悄地跟在星星后头,伸出两手准备抓它,身体的轮廓被星光映照得十分清楚。星星漂浮在与麦可的手平行的地方,就在他手前头一两步之遥,它回头紧张地看着他。真是诡异!苏菲想着。它由光构成,在麦可身边映出一环光圈,照着草丛、芦苇和黑色的水坑。它同时有一双大大的、充满焦虑的眼睛,向后紧张地窥探麦可的动向,还有一个小小的、尖尖的脸。
苏菲的到达吓了它一大跳,不规则地俯冲了一下,以一种尖锐、劈啪的声音问道:“干嘛?你想干嘛?”
苏菲想跟麦可说:算了,它吓坏了。但她已经喘得说不出话来。
“我只想抓住你,”麦可跟它解释:“我不会伤害你的。”
“不行、不行!”它绝望地劈啪作响:“那是不对的,我应该要死的。”
“但是如果你让我抓住你的话,我就可以救你一命。”麦可温和地跟它说。
“不要!”星星大叫:“我宁可死去!”它往下一沉,躲开麦可的手。麦可扑上去,但它的动作快过麦可,迅速向最近的水坑俯冲过去,黑色的水坑霎时泼渐成一股白色的火焰,接着是一阵小小的,逐渐消失的嘶嘶声。当苏菲蹒跚着赶到时,麦可站在水坑边,正看着黑暗水底里一个小小圆块状的物体散发出最后一丝光芒。
“真令人伤心!”苏菲说。
麦可叹了口气。“是啊,我真是很可怜它。我们回家吧!我实在受够了这个咒语!”
他们花了二十分钟才找到靴子,苏菲觉得能找到实在是奇迹。
“你知道吗?”当他们拖着沉重的脚步,颓丧地穿越避难港黑暗的街道时,麦可说:“我知道我是绝对搞不清楚这个咒语了,它超过我的程度太多,我必须问豪尔。我讨厌屈服,但是既然现在乐蒂已经决定接受豪尔了,他应该会有心情跟我好好解释。”
这样的说法对苏菲一点帮助也没有。
豪尔一定是在苏菲和麦可外出时回来的。苏菲在卡西法身上煮早餐时,他由浴室走了出来,优雅地坐在椅子上,仪容修饰整洁,容光焕发并带有忍冬花的香味。
“亲爱的苏菲,”他说:“你总是忙着。你昨天好象没有听从我的劝告,工作得很辛苦呢?你为什么将我最好的衣服剪成那个样子?这只是单纯的问问,没别的意思。”
“你前天让它沾满了黏胶,我不过是在废物利用而已。”苏菲说。
“我以为我已经显示给你知道了,我可以让它恢复原状的。”豪尔说:“我还能帮你做一双合脚的七里格靴,如果你把脚的尺寸给我的话,也许用咖啡色的小牛皮制成,这样比较使用。实在很难想象,一步路是十哩半,偏偏有人还是会踩到牛粪。”
“搞不好是公牛屎!”苏菲顶回去:“我敢说你还在上面看到沼泽的泥巴。我这把年纪的人需要许多运动。”
“那你显然比我知道的还要忙了。”豪尔说:“因为昨天当我把视线由乐蒂美丽的脸庞抽离一刹那时,我敢发誓我看到你的长鼻子由房子的转角伸出来窥探。”
“菲菲克丝太太是我们家的朋友,”苏菲说:“我怎么知道你刚巧也跑去那里!”
“苏菲、那是因为你拥有知觉,所以会这样。”豪尔说:“好象没有事情能逃得过你。如果我去追求一个住在海中央浮冰上的女孩,迟早,搞不好很早,我抬头一看,就会看到你骑着扫把在上头俯冲。事实上,如果我没看到你的话,只怕我会很失望啊。”
“你今天要去浮冰上吗?”苏菲顶道:“由乐蒂昨天脸上的表情看来,那儿好象再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了嘛!”
“你误会我了,苏菲。”豪尔说。声音听起来非常受伤。苏菲怀疑地把眼睛转开。红色的耳环在豪尔耳上晃呀晃的,但他整个人看来很高尚,带着些许悲伤。“我要很久很久才会跟乐蒂分开。”他说:“事实上,我今天得再度去面见国王。满意了吧?长鼻子太太。”
(注:长鼻子意指多管闲事、鸡婆之意。)
他说的话苏菲一句也不相信。不过门柄红色朝下,他确实是要去金斯别利。豪尔用过早餐即离开,麦可想问他那个另人困扰的咒语的事,他却挥手叫他走开。这么一来,麦可也没事干,所以他也出门去了,他说他要去希赛利。
苏菲被独自一人丢在家里,她仍然无法真正相信豪尔所说的关于乐蒂的事,不过她也不是没有误会过他,而且,她一直都只靠着卡西法和麦可的话来评估豪尔的行为。
她将所有的小蓝色三角形收集起来,开始怀着罪恶感地,将它们缝回那件剩下部分看起来像一面银色鱼网的衣服上。当有人来敲门时,她吓了一大跳,以为稻草人又回来了。
“避难港啦。”卡西法告诉她,对她闪过一个紫色的微笑。
那应该没问题了。苏菲拐着腿走过去,蓝色向下,打开门来。外头停着一匹专用来拖车的马。牵着它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他问巫婆太太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马不要一年到头掉蹄铁。
“让我看看,”苏菲说着,回头走到壁炉边,低声问道:“我该怎么做?”
“黄色粉末,第二个架子的第四个罐子。”卡西法悄声告诉她:“那些咒语的主要成分是‘相信’,所以东西给人时要看起来很有信心。”
苏菲将粉末倒一些在一片方形纸上,像她看麦可做的那样,漂亮地扭一下,带着它拐回门边。“拿这个去,孩子。”她说:“这会把蹄铁黏得比用一百根铁钉钉得还牢。听到了没,马儿?接下来一整年你都不需要用到铁匠那哩。总共是一分钱,谢谢。”
那是个非常忙碌的一天。苏菲必须一再放下手头缝制的工作去卖东西,靠着卡西法的帮忙,她卖出一个通水管的咒语、一个抓山羊的,还有制造好啤酒的。唯一令她头疼的,是一个来自金斯别利的客户。苏菲将门把转到红色向下打开,看到一位服装考究、年纪比麦可大不了多少的男孩,脸色苍白、冒着冷汗,拧着双手站在门前。
“魔法夫人,你可怜可怜我!”他恳求着道:“我明天清晨得跟人决斗,请给我一个保证我会赢的咒语,不管多少钱都没关系。”
苏菲回头看着卡西法,卡西法对她扮了一下鬼脸,意思是说现成品里没有那样的东西。
“这样是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