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紫也跟随道:“是啊,哥哥,你还是快些施法吧,不然耽搁越久,宫明和宫月只会痛苦越深。”
沉默的唐泽终于点了下头,他委实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于是他凝神闭目,默念着向席子上洒去一片蓝光。
奇迹般的,宫明和宫月竟缓缓的立身坐起,朝着彼此走过去,走过去,最后荧然交融。
唐泽张开双目,便看见一双带泪的眼睛正凝视着自己,幽寒而深澈。
热流呼呼的扬起来,心间是湿润的颤抖。可唐泽张了张嘴,没有任何声音,他不知道该喊她什么。
然而女子却吐出了一个字:“泽……”
二人便相拥了,紧紧的,久久的,只是唐泽在喜悦当中却分明感受到另两颗心在默然悲戚,深重的悲戚。
他说的不错,他可以把两个灵魂都归元于宫明,却终究不能整合自己。
他紧紧的抱着她,沉沦在愉悦与痛苦的无尽交织之中,泪水苦涩。
这时候,萧玉看看小紫,小紫又看看老者。老者也只沉默地摇摇头。
然而沉默也没能持续多久,因为洛陵赋破,黑煞天君已然杀至了雪院。
水牢之外顿然混乱一片,那是白衣兵士魂丧的惨叫,并有黑煞鬼兵的喊杀。众人相视了片刻,便一同飘去了室外。
院内飞雪飘零,鬼兵如黑蚁般布满着各个角落,拼杀间白兵很快化烟消散,只留下满院的积雪与黑衣鬼兵相映弥彰。
五人刚一至院中便即刻成为众矢之的,一刹那飞箭流弩集密而来。唐泽跃身翻转,挥出一面巨大的气墙护住五人,同时将气墙前奔腾前涌,成片的黑衣便随之惨叫消融。
院中片刻静然,黑衣鬼兵们一个个面色惶恐地看着唐泽,再不敢妄动。
忽然鬼兵低身分退,撤出一片空地,随后满院黑衣便冲空地倒身叩拜道:“恭迎天君,天君万寿无疆!”
蓦然雷声滚动,黑云沉沉,雪花退影。
一尊高约三丈,半山也似的身影从天而降,嘣一声稳落在地,院落顿然为之好一片震荡。
唐泽等人举目观望,只见来者身形巨大,恶目如灯,周身上下黑甲稠密而暗光迸射,凛凛然若一座发光的黑山矗在面前。
却听轰隆隆一声大笑,来者抬声喝道:“黑煞天君在此,何方蟊神,胆敢挡我去路!”
唐泽正欲答话,忽又听来者迸出一声:“左右护法,还不出战!”
“飕、飕!”连续两道黑光自黑煞两侧猛然发来,众人这才注意到,原来在黑煞身旁还分立着两位与常人一般大小的黑甲战士。大家刚刚只被黑煞吸引,竟忽略了这两位。
此刻这二人陡然出击,着实令众人始料未及,惊诧间慌忙闪身避过黑光。然而与此同时黑煞命令再出,满院鬼兵便顷刻涌至了众人,接着又是一阵狂啸,黑煞双掌已然拍向唐泽。
如此的连番进攻,众人不免慌乱,幸好唐泽及时使出了“苍龙傲天”,蓝光怒涛之间磕开威胁,并将众人携至半空。众人得以喘息后,这才重新分路作战。
唐泽挥舞佛瞳直取黑煞,而老者四人则敌住鬼兵和两位护法的进攻。一来因为凭宫明等人的法力委实难以抵挡那诸多鬼兵,二来老者也确是对唐泽信心十足。他深深明白,以唐泽此时的法力,早已非下界妖魔所能招架了。
果不其然,只在唐泽将冰莲子的“雪刃刀法”发挥还不到五式,黑煞便已神慌心乱,巨大的身躯在佛瞳汹涌的金光与长吟中节节后退,颤然抖动。终于在第六式“冰天雪地”洒出之际,黑煞便瞬间被劈作两半,其身躯轰然坠地,压死了不少鬼兵。
众鬼兵一见主人身亡,便顷刻兵败若山倒,纷纷嚎然飘散,只有那两位黑衣护法还在死命的抵抗,却也被老者的拂尘扫落在地,顿时口喷鲜血。
老者不禁陡的一凛:“怎么,他们竟然是人?”
然而却听唐泽“啊”一声惊然沉吟,众人忙回身观望,不禁也猛吃一惊。
原来那黑煞天君在倒地之后,竟也与先前血魅身亡时一般景象,忽地化作了数百幽魂一一从唐泽眼前飘忽闪过。而不同于血魅的是,这些幽魂清一色全是男性,而且个个面目慈祥,冲唐泽微然而欣慰地笑着。
唐泽刹那间惊愕到了极至,因为那些面孔所展现的,分明就是他们唐家家谱上所有祖先的面孔!
“啊……这……”唐泽目瞪口呆,正自手足无措,又忽见了一张令他心碎的面孔闪现。
“爷爷,爷爷!”唐泽陡然叫了起来,然而爷爷也只是慈爱地笑笑,眼看也要飘然而去了。唐泽却顷刻法力浑起,布下一汪光团将爷爷紧紧裹住,哭喊道:“爷爷……”
余下的幽魂也瞬间止住,在唐泽布下的另一光团之中恍然游动着。
“泽儿……”爷爷声音空荡地说道:“泽儿莫哭,这些全是天命,爷爷还能在魂散的时候再见到我的泽儿,已经十分知足了。”
唐泽扑通跪下了,心如刀割,哭道:“爷爷,你告诉泽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啊……”
爷爷微微叹息,道:“好吧,爷爷就告诉你,这黑煞天君,确是我们唐家历代祖先的魂魄聚集而成,为的只是能够除掉血魅,以保我们唐家后世的安宁啊……那铁远自修成血魅之身后,便依仗法力对唐家的阴魂百般折磨,起初,祖先们还只是忍耐着,然而见血魅仍旧是复仇不改,便于一百年前,祖先们开始了集身修炼,这才在二十五年前修成了黑煞之身,从此与血魅对峙下来……我在去世之后,恰逢黑煞天君闭关未出,也便被血魅捉去凌辱,直到半月前,祖先们功成出关,我才被营救出去,入身黑煞,并开始了这场复仇的战争……泽儿,这,便是事情的原委了。”
吃惊与泪水交融着,唐泽顿时悔恨至极,原来自己祖先的英灵,竟是被自己亲手毁灭!他猛地激动起来,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早些告诉我,为什么明知不是我的对手还要和我硬拼,你们都该认得我的,为什么还要硬拼……”
爷爷笑了,笑的十分释然,道:“泽儿莫要自责,其实在你天目打开的那一刻,我们便知道你定能够除去血魅,因为我们看到了空中那片前所未有的法气……我们本可以现身和你说明一切,以求自保,但我与众祖先如今都已坠身魔道,为上天所不容,唯有毁身灭神,方能赎下我们给唐家造下的这无边罪孽啊……泽儿,你如今铲除了黑煞,其实是替天行道,万万不可再因为私情而空自悔恨了,快快撤去你的法力,让我们魂归地狱吧。”
“不!”唐泽竭斯底里地喊着,蓝色光团愈发的坚不可摧,“我不要你们下地狱,我要你们去天堂!你们不该下地狱的,我现在有的是法力,我至少可以把你们留在洛陵赋永享自由!”
“泽儿!听爷爷的话,放我们去吧!”一个声音响起,从另一个光团里传来。
唐泽突的一震,这声音竟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另他几乎昏阙。他惊惧地甩目看去:“啊!爸爸!”
话音未落,唐泽陡觉黑暗袭来,昏倒在地。
光团随后消失,唐家众魂也便顷刻散去了。
此间苍凉(补充)
小紫目送着魂飞的方向,满眼空洞,甚至对于唐泽的昏阙无动于衷。
仅仅是不到半天时间,她便彻底失去了三个至亲。一个养育了她的妖,还有两个给予她生命的人。可她没有眼泪,或许因为养育她的利用了她,而生育她的却抛弃了她。
然而内心却又十分之空荡,空荡得甚至发出了可怕的声音。她呆立着颤抖了。
一只手轻轻地搭过来,搭在她的肩头上,暖暖的。萧玉其实早想这么做,只是一直苦无机会,因为这个姑娘总是骂他无赖。
此时此刻他终于鼓起勇气拥住了她,而她也竟没反对,所以他知道她此刻是真的需要安慰。
他用温暖熨平了她的颤抖,然后对她道:“走吧,去劝一下你哥哥。”
小紫这才向地上的唐泽看去,发现宫明正将他抱在怀里,喂下老者的药丸。
(各位朋友不好意思
昨天传这章的时候漏掉一点点
现在补上
见谅!)
佛缘归一
唐泽醒了,再也不能安静。
他突地从宫明怀中跃起,向天空寻觅地大喊着:“爸爸!爷爷……”
然而雪空寂寥,只有他的喊声与雪花一起幽幽地回旋着,无比的凄凉。忽然,他倏地跃去了空际,吼道:“不!我不要你们下地狱!不要你们下地狱!”
说话间双臂长摇,骤然蓝波四起,空雪斗转,强烈的气流波涛般在他周围旋动起来。
顿时院落中狂风与蓝光一起弥漫,刮乱了众人的视线。
“啸天咒!”老者失声道:“不好,唐公子要独闯地狱!”
众人皆惊,他们都清楚唐泽这么做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然而为时已晚,那汹涌的气浪已然凝聚变形,顷刻化作一道浑厚而锐利的旋涡呼啸着向地面直冲下去。
大家正自焦急,却忽见一缕金光将旋涡缠绕托起,气流便随后消散,院中又风平浪静了。
唐泽也蓦然坠地,落在了一尊金光闪闪的佛像面前。
是的,院中忽然现出一尊佛像,一尊巨大而面色鲜活的佛像,院落顿然一派祥瑞。
佛像唇齿翕动,声音空灵而浑厚地道:“冰莲子莫要悲伤。”
惊讶瞬间掠过,老者赶忙带领众人倒身下拜,齐声道:“弟子参见我佛如来!”
佛祖面目慈悲,微微颔首。
唐泽深深叩头道:“弟子唐泽请求佛祖大发慈悲,饶恕我唐家历代祖宗的英灵吧……”
佛祖面色依旧,道:“冰莲子宽心,我已让那些英灵脱离地狱苦难,各复其位……你唐家祖先历来心存慈悲,德厚世人,虽已身坠魔道,尤可刻悬崖勒马,舍身取道,足见其心尤善,其念亦正,本可来我天界永享极乐,然毕竟欠下人间人命两宗,故而难脱轮回,难入极乐也。”
唐泽顿时即惊又喜,朝佛祖不住叩拜道:“弟子多谢佛祖厚德,佛祖之恩弟子永生难忘,日后必将每日三奉,绝不懈怠!”
老者却不禁叩拜道:“敢问佛祖,唐家尚欠人间哪两条人命?”
佛祖含笑不语,只轻然抬起手指,向众人身后弹出一片金光,便见两具尸身由众人头顶飞了过来。
尸体落地,正是黑煞天君的左右护法。
众人愣然,老者道:“此二人乃为弟子所毙,又与唐家何干?”
佛祖却道:“冰莲子,你细细看来,这二人你可认得?”
唐泽满目疑惑,忙俯身看去,发现那两个黑色头盔之下,竟露出了陈俊兄妹的脸!
“啊……这……”唐泽目光立时凝聚,震惊之后忙抬脸问道:“佛祖,这是怎么回事?”
佛祖没有答话,而是再次手指轻扬,一面明晃晃的天镜便即刻出现了半空。
于是,唐泽渐渐明白了。
原来,陈俊在那夜跳崖之后,的确回家掠走了自己的妹妹。他把小娟打晕后装进一个棕色的麻袋,然后一路扛去了车站。但由于那麻袋引起了司机的怀疑,所以他遭到了拒载,已是惊弓之鸟的他便扛着妹妹趁天黑匆匆地逃出了镇外。
大雪之夜,他走的尽是车痕纵横的大道,因为怕小道会留下足迹,这也便是为什么小罗在追踪足迹的时候会忽然断了线索。可后来他还是被迫走进了二十里之外的一个山林里。
那时天色已经微亮,他需要山林的庇护。他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小道走,小道越来越窄,渐渐濒临了一处悬崖。陈俊有些慌然了,正要转身回走,小娟却忽然在麻袋里剧烈地挣扎起来。她醒了。接着陈俊立身不稳,便与麻袋一起呼啸着掉进了深深的悬崖。
狂笑声起,陈俊几乎笑倒了力尽声竭。他想这是老天要亡他,他有的只能是愤恨。
然而老天却没让他身亡,他和小娟都在半空中被一阵黑风陡然席卷而去。
此刻,唐泽从佛祖的天镜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黑风不是别的,却正是那日在谷中带兵阻截自己的那位黑甲将军。
黑甲将军把二人掠去了黑煞堡,便即刻给他们种上一种黑色的符咒,随后扔进了黑煞天君修炼的石洞里。
因为黑煞此时要修炼的魔法,需要两个活人陪作护法,这也是黑甲将军出堡四处寻觅的原因。
于是陈俊兄妹从此坠入魔道,成为黑煞天君的左右护法……
天镜忽然波浪似的扭转,随后消失。佛祖声音浑厚地说道:“凡人入魔,融肉身而孽其魂,其身死则必当永世不得超生,纵然那陈俊错在千条,亦罪不当此。而其妹陈小娟,本为善良贤淑之女,只因受那魔符牵制,不得已亦化身为魔,此实为唐家众先辈之罪孽也!”
视线波动着恍惚起来,佛祖的话语竟如同一波一波扬起的钢丝,不断地刺穿着唐泽的心头。
他看着地上陈俊兄妹死寂而青紫的脸旁,情谊涌动使他不禁凄然泪下,忽地扑过去抱住尸体痛哭了好久好久。
之后他渐渐止住了哭泣,转而向佛祖磕头乞求道:“陈俊犯错皆因弟子而起,弟子愿意承担所有的罪责,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陷身地狱永不超生,只要能赎下唐家对陈俊和小娟的亏欠,弟子都毫无半点怨言,只求佛祖能够救救陈俊兄妹……”
磕头不止,乞声不断,唐泽发疯般地在佛祖面前乞求着,额头已然是血痕斑斑。
佛祖笑了,用一缕金光止住唐泽道:“嗯,冰莲子果真是宅心仁厚,情孝两全,也罢,我依你便是……可那陈俊虽是因情犯错,但也毕竟情令智昏,见色忘义,草菅人命,欲求自保兼报复于你,便把倾心于你的妹妹亲手带上绝路,此等心性歹毒,薄情寡义之辈,孰难忍其再为人道也,便命其下世转胎为家狗一只,以赎其罪……而那陈小娟天性真纯,下世便转生于富贵人家,福乐终生去吧。”
佛音缥缈间,只见陈俊与小娟的灵魂渐渐脱离了肉身,恍然地朝唐泽笑了笑,便随着一抹金光飘忽而去了。
唐泽目送良久,想着陈俊下辈子竟要化身做狗,心中不免喟叹。但又一转念,觉得无论如何做狗都要好过永不超生,毕竟还有转世为人的时候,也便微微叹息一声,再次向佛祖磕头谢恩了。
佛祖微笑,道:“冰莲子,你之事皆已妥当,然你可还记得你我二人之约定否?”
“我们的约定?”唐泽抬首愣然了片刻,终于想起了佛定姻缘的事情,慌忙叩首道:“佛祖之命,弟子怎敢违抗,弟子必将诚心诚意爱护宫明一生,不离不弃!”
佛祖点头笑道:“嗯,如此甚好,如今我便助你归元体内三颗情心,并将那冰莲玄女身魂合一。”
唐泽喜悦掠起,正要言谢,却见忽然一片祥光扑顶而来。
那祥光在唐泽顶上旋转了片刻,他便随之而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与怡然,先前心间那股纠结炙烤的分裂感竟是顷刻化去了。
接着又猛听一声呼啸,众人眼前立时光亮莹然。一口透明而闪光的水晶棺在一片金光的烘托之下轻然落地,而棺材的上方,正凌空悬着一只晶莹剔透的青玉古镯。
唐泽神经一动,这不正是藏于自己家中的那具千年女尸体吗?
然而思绪未定,只听佛祖轻唤了一声宫明,那原本密闭的棺盖陡然飘飞一旁,跟着便有一溜白光倏地钻进了棺材。
然后,不可思议,那具沉寂了千年的尸体竟然缓缓地动起来!接着她慢慢睁开眼睛,四处望了望,便起身走出了棺材,抬手将那旋转的玉镯拿下戴在手上,转身向佛祖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