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肉饼。老杨只好与小组开会讨论,决定批准唐泽半个月的假期,让他回家好好修养。
唐泽同意了,他也确实感觉到自己的异样,似乎自己总也摆脱不了一些东西,那些梦魇一样纠缠着他的东西,他正在陷入一个沼泽似的境地……或许是祸不单行的缘故吧,他想,是该过段宽松的日子了。
休假的前几天,唐泽改变不是太大,只比先前明朗了些。不再一个人闷在屋里抽烟,愿意和妹妹以及父母一起吃饭聊些事情。灵秀活泼的妹妹给刚刚经历丧事的家里带来不少生气,唐泽和父母一样,都十分疼爱这个懂事漂亮的千金。
他记得小时候妹妹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和他一起闯荡江湖,所谓江湖就是整个丝竹镇的少年世界,那时的唐泽强健聪慧,在一帮少年中处于首领地位。取得这个地位也是十分不易,丝竹镇的世风决定这里的孩子都相当凶蛮,要征服他们除较量智慧以外还要比拼武功。小婧在哥哥打架时帮不上手,但她会站一旁给哥哥呐喊助威,强健的哥哥简直就是她心中的战神。但战神也难免有时战败,这时候小婧就会过来照顾哥哥,一边给他料理伤口,一边动听地安慰着,同时还为哥哥编好了向父母解释这些伤口的原由。这个小精灵可会安慰人了,时常能让唐泽忘记伤口的疼痛,只会被她说得暖暖地笑。
想起这些往事,唐泽不禁笑了。小精灵如今已然长大,出落得更漂亮,更加懂得照顾和逗人开心。他想妹妹以后若是嫁人,应该会是个很好的妻子……
唐泽心上一颤,好像以前也这样评价过一个女孩,一个给过他慰藉和痛楚的女孩。
他又想起了宫明。
余下的饭唐泽吃的心思散乱,草草结束饭食,他对父母和妹妹说他要去睡会,在家人关切的目光里走去楼上的卧室。
可唐泽并未午睡,他只打开电脑,对着一张张搁浅时光的照片久久凝望。
那是半年前唐泽久归故里的日子。唐泽从大学里走出,不得不办了两件事情,一是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工作,二是和相恋四年的女友正式分手。
那时的唐泽有种消失归属的痛感,像是生命忽然失去了重量,疲惫的手指再也抓不住任何乞求的东西。接着便是接到家里的消息,爷爷病重了。唐泽精神又是一次颤动,神秘慈祥的爷爷一直都占据着他心中大部分的位置,他爱爷爷甚至重过了父母。他即刻买张车票,一路风尘返回了家乡。
直达县城的列车到站已是夜间十点一刻,来回镇上的客运车早已停运,唐泽只好伸手叫了一辆出租。
小伙子,去哪里?
丝竹镇。
丝竹镇?远呐,50块坐不坐?司机伸手指比画着价钱。
唐泽已经没心思讲价,低头钻进车子后座坐稳,车子便沉吟着在夜色中一路穿行。
去往丝竹镇的道路逐渐变得曲折,这是连接县城与镇子的唯一通道,两地交往频繁后,这条柏油铺成的道路经常被过往车辆碾得路面坑凹,再加上路势本身的高低蜿蜒,所以每次乘车过此有种反复登高跌重的坎坷经历。唐泽很久没这种经历了,和以往一样,他还是被颠簸得呕之欲吐。
还好,再过一段路,前面就是丝竹镇平坦的街道了。
然而车子没再顺路前行,却掉头拐进了路旁一片荒芜的坟地。
喂,走错了!唐泽惊慌喊道。
司机在反光镜里看看他,臃懒地说:没有,就是这里。
说着车子继续向坟地深处进发。唐泽开始毛骨悚然,一边向司机喝止一边挣扎着去开车门,但车门却是死死的关着,丝毫也没法松动。喂,停车!唐泽又一次大喊。
车子猛然刹住,唐泽被惯性从后座掀起,倏地撞在前座后背上,鼻子剧痛。唐泽惊恐地捂住鼻子,看见反光镜中司机那张胡子旺盛的粗脸正向他怪异地阴笑。
司机笑毕从车里拎根棍子钻出来,随后慢步转到后车门,低头瞅着窗内,沙哑地说:喂,小伙子,别吵吵,到站了。
然后打开车门。说来也怪,唐泽推半天没有动静的车门,他只轻轻一拉,便吱呀一声开了。
唐泽的心脏嗵嗵紧跳,紧紧抱住行李趔趄地站出来。他那时虽不信鬼,但面对此情此景也不免思维奔逸,一连串有关恶鬼害人的画面在脑间瞬间闪过。他已经话不成声,颤抖地说:你,你想干,干什么……
司机嘿嘿笑起来,声音依旧沙哑:别害怕,也没什么。
说完棍子在手中转了两下,握住棍子一端使劲一拽,月光下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赫然出现。司机把匕首往前一递,死死抵住唐泽的脖子说:钱,你所有的钱,都拿过来,我就不会干什么了,嘿嘿……
唐泽这才明,白司机不是鬼,而是强盗。他于是暗自舒了一口气,胆子大起来。生长在丝竹镇的男性基本上都会上几路拳脚,对丝竹镇人来说,对付强盗就像把麦田用网子或者篱笆圈起来对付牲畜啃苗一样,实在是家常便饭再普通不过。唐泽冷冷地笑了。
司机一愣,显然是对唐泽的反应十分诧异,刀子进一步紧逼,厉声说:笑什么,不要命了!
唐泽依旧冷笑。
司机按耐不住,吼一声他娘的,老子送你见阎王!说着刀子狠狠前推。唐泽扎稳身躯,左脚向后侧迈,身子侧闪,匕首贴着皮肉迅速走空。司机一惊,想不到这小子竟会功夫,忙收住身形,手腕回拽,匕首刀尖翻转,奔着唐泽背部猛然刺来。这两刀玩得凶狠凌厉,过渡娴熟,唐泽便看出这是个老手,武功不弱。于是不敢怠慢,俯身后跃躲过,把行李远扔在地上,空出拳头与司机打在一处。
唐泽最擅长的是拳头和腿上功夫,早年在木桩和沙袋上练就的一派硬功,只在和陈俊等几个兄弟间切磋时有过施展,真正派上用场这还是头一回。唐泽不禁兴致陡起,越打越酣畅,他不用再在意点到为止的限制,每一拳出去都是浑然全力,每一脚踢出都足以断木开石。
司机此刻后悔劫了这小子,虽然他手持匕首,但还是敌不过唐泽迅猛的拳脚。五个回合没过,他已然是大汗淋漓,渐渐力不从心。终于一个不留神,被唐泽一招漂亮的旋风腿踢中胸部,顿时身躯横飞,摔出一丈开外。
司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唐泽意犹未尽,对着司机喊:起来,再打!
司机还是不动。
唐泽冷静下来,又喊道:喂,你他妈死了?
司机仍旧不动。
唐泽终于耐不住,趁着月光走近细看,发现司机趴在地上似乎没了呼吸声。他心下一惊,莫非是闹出了人命?他用脚尖踢踢司机的胳膊说:兄弟,输了也用不着装尸体吧。
司机这才有了动静,呻吟地说:妈的,你也太狠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跪起身子,面部朝下似乎很痛苦地紧捂着胸口。唐泽总算放下心,又看看他痛苦的样子,竟然一下很同情,安慰地说:你没事吧,用不用去医院……
话还没说完,司机忽然抬起头来,向着唐泽说不用了。唐泽顿时啊一声后退,同时条件反射地飞起一脚,踢向司机那张猛然变得血淋淋骷髅一般的脸孔。司机猛然后仰,只听喀嚓一声,一张面具顿时破碎,残片向四周飞散。
唐泽由于事出突然,又惊吓过度,踢出一脚后他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失去面具的司机,恢复了胡子旺盛的脸,狞笑着迅速起身,飞扑到唐泽身上举刀便刺。唐泽努力闪躲,但还是被刺中了右肩。唐泽疼得面容扭曲,左手狠狠一拳击中司机的右脸,司机又一次飞离,重重摔在了车子旁边。但他很快爬起来,趔趄地开车门坐上驾驶座位,发动引擎,掉转车头咆哮着绝尘而去。
唐泽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狠骂了一句,匕首还深深陷在肉里,钻心的疼。他努力站起身来,捂着的伤口顺着手指不断地滴血。
他环顾置身之地,发现四周月光清冷,夜风习习,坟场浑然静寂。
还好前面就是丝竹镇了,这劫匪把我送到家门口再行抢劫,也算是个侠匪了。想着这个,唐泽不禁苦苦一笑。他又想想刚刚的搏斗,实在像一场噩梦,假如再有几个强盗出现,恐怕自己性命难保,于是便忍着疼痛,费劲地背上行李准备离开。
可就在他走出不到两步,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女人软软的声音:喂,朋友,你受伤了还能走路吗?
唐泽即刻恐惧至极,险些惊叫起来……
回首一墓地青春
唐泽听到那声女音后寒毛呼呼地往上翘,他呆在原地不敢走也不敢回头。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对待活人和对待鬼魂的态度为何会如此迥异。
他不怕活人,却很怕鬼,所以才经常说服自己相信世上没有鬼。
可是现在——他不敢再想下去,刚才打斗时他并未发现任何女人的存在,再说这夜半更深,谁家女子还会逗留坟地?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幻听,他等待着……
一阵夜风从背后袭过,他打了个冷颤。
声音再次传来,软软的声音:大哥,你伤的重吗,我给你看看吧。
唐泽还是不敢动,僵硬地站着,冷汗从鬓角渗落下来。
女声忽然咯咯笑起来,仍旧软软的,说:嗳,你不会是把我当鬼了吧,呵呵,别怕,我是医生,不是鬼。
唐泽见这声音很是动听,暖意十足,丝毫也没有鬼声的阴厉,不觉有了几分相信。
他终于慢慢转过头去。
月色寥落。飘逸夜风中,一个容颜绝美,目光幽寒的白女子在冲他好看地微笑,长发,左肩挎着一个医生惯用的药箱。
唐泽的目光直了。尽管夜色显暗,他还是被那女子放射出的美丽久久震慑。一身护士打扮的女子,仿佛一个空灵的白衣天使,一不小心跌落在唐泽的面前。唐泽确是呆住了。
她实在是太美了!唐泽在内心发出从未有过赞叹。他随之揉揉眼睛,定了定神。确定不是幻觉后,他在心理上发生颠倒的转变,之前浓重的恐惧竟在迅速消散,转而扬起了无尽的爱慕。
姑娘见唐泽这样看着自己,以为他仍是疑虑未解,还在把自己当鬼,于是笑笑说:看吧,靠近点看,看看我到底是不是鬼,呵呵。
不料这话竟让唐泽再一次警觉,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女子深夜时分出现在坟地做什么,况且,她又是那样的美丽,莫非……
姑娘见他还是犹豫,不悦地说:嗳,刚才看你和歹徒搏斗,还以为你很勇敢,我才决定出来帮你治伤的,没想到你原来是这样胆小啊,那算了,既然你那么不领情,我回去了。
说着姑娘打开手中的手电筒,朝唐泽照了照,调皮地说:看,鬼火,用长征牌手电筒打出来的鬼火,怕不怕?哈哈。之后挎着药箱,从唐泽身边活泼地走过去,唐泽闻到了一丝女人体香中的药味。
唐泽这才相信她不是鬼,姑娘从他身边走过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更何况,世间如果真有这么一位漂亮可人又会使用长征牌手电筒的女鬼,那倒也是很不错的一件事。
唐泽不觉地向她伸出右手,但只说了一声“嗳,你……”便疼痛得说不话来,血液又一阵外流。
姑娘闻声回头看看唐泽,慌忙跑过来,小心扶住唐泽的右臂说:别乱动,坐下来我帮你止血。然后费劲地卸去唐泽左肩上的行李,放在一旁,扶着唐泽坐在了身后一块倒地的石碑上,命令说:右手不要动,你用左手帮我打着灯,我看看伤口,快。
姑娘仔细检查着唐泽的伤口,发现匕首有大约半寸扎在肉里,血液染红了雪亮的匕首和唐泽灰色的体恤,散发出浓重的血腥。
还好唐泽体格健壮,厚实的肩部肌肉接住了匕首的入侵,并未伤及筋骨,即便如此肩头还血流如注。
姑娘提醒唐泽要忍住疼痛,她要将匕首拔去。她抬头看看唐泽,从衣袋里拿出一面手巾叠好,递在唐泽嘴边说:咬住它。
唐泽只好乖乖照做,把手巾叼在了嘴里。姑娘看着笑了笑,随后打开身旁的药箱,用夹子取出药棉,在唐泽伤口的周围一遍一遍细致地擦去污血,再蘸着酒精清洗。随后取出一个更大的夹子,一只手紧紧摁住唐泽的右臂,另只手持夹子牢牢夹住匕首的中央,往外猛然用力。唐泽咬着手巾,喉咙里一声沉闷的呻吟。匕首拔了出来。
有血线迸射出来,溅红了姑娘雪白的衣袖。姑娘扔去匕首,迅速用药棉摁住伤口,再取出止血药厚厚地洒到伤口上。间隔不久,血液终于止住外流,形成一道深色的血淤。确定流血大势上止住后,姑娘又开始频繁动用她的药箱,先是取出注射器,吸入药水。再擦去血淤,在伤口上打了麻醉剂。随后又取出了勾针,细线,以及与缝合伤口有关的一系列物品,麻利地为唐泽缝合着伤口。
唐泽坐着,身体僵直而颤抖,左手拿着的手电筒也因之抖动着。还好抖动的幅度不大,影响不到姑娘缝合的手术。
的确,唐泽一直很疼,但他忍住不叫。他排遣疼痛的途径除了紧咬手巾之外,还有对着劳作中的姑娘,以及姑娘那个神奇的药箱想入非非。他不明白看上去如此精致小巧的药箱,怎么能容得下那么多繁杂的东西,似乎一个医生所需的东西全都放了进去,随用随取,用之不竭。
他又想到这个萍水相逢柔弱绝美的姑娘,竟会片刻之后与他这么近距离地亲密接触,并且正用她那双迷人的小手给自己疗伤,心中是一片欣喜。小手每触到自己的一寸肌肤,都会在疼痛中加上一丝触电而消魂般的快感。唐泽并非第一次接触女孩子,他以前交往过的女孩,包括他谈了四年自以为很爱她却最终分手的前任女友,她们的触摸都从没引起过他如此强烈的感觉。他甚至觉出自己在性冲动,这在早已不是处男之身的他,委实有些不可思议。
如此的想着,疼痛在不觉中减轻了不少。同时唐泽也是真的陷入了这番思想中,兀自陶醉。他想他是爱上了她,没错,这确是爱的感觉,以前曾经出现过,却从未有如此强烈的爱的感觉。唐泽惊喜地发现自己还能在瞬间爱上一个人,他还以为自己的心死了。无论多么的不可思议,他都爱得如此强烈,如此的没有解释,如此的难以自制。在这么一片荒寂的坟地之上,凄清的月光之下,他的青春仿佛再一次盛放。
唐泽渐渐地愉快起来,他的面颊越来越热,眼睛越来越亮。而唯一遗憾的是,他尚不知道这个姑娘姓甚名谁,家居哪里。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有没有心上人。
回首一鬼妻(1)
事情说起来难以置信,但这事确实千真万确。我担保这本书所讲的句句属实,因为整个故事就发生在我的家乡。不错,我也是丝竹镇人。当然你也可以不信,如果那样你就当我是个疯子好了。
那晚唐泽回到家乡,路遭劫匪,身负刀伤后他在一片坟场里遇见一个姑娘。后来唐泽和我说起这个姑娘,依旧面色黯淡。可以看出姑娘在他心中留下了怎样的痕迹,而这个痕迹就开始在唐泽一直都无法解释的那个夜晚。
姑娘名叫宫明。
唐泽说那夜宫明姑娘给他疗过伤后,并未急着离去,两人就坐在坟场里一块青石板上,一边聊天一边时而看着天上的月亮。
夜风时断时续,轻扬着宫明柔软的声线,声线说自己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唐泽,她来是给父亲送纸钱和衣服的。
她说昨夜她和妈妈都做了同样一个梦,梦见久故的父亲拖着一双破鞋,拄着一根弯曲残破的棍子,满脸污泥。他向她和妈妈笑着伸出一个肮脏的破碗,颤巍着说:给点吃的吧,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