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玉兰本来就身体虚弱,被他这么意外一甩,登时立足不稳,扑通一声倒坐在地上,肩头的血液更加浓了。唐泽母亲慌地扶过来,转脸对丈夫微怒道:顶山,你这是做什么!
唐顶山的异常反应让唐泽和老杨都甚感意外,不禁惊讶地看着他。唐泽更是暗自吃惊而好奇,这还是平日正直稳重的父亲吗?他怎么会突然如此失态?看他的神色,好像铁玉兰所言并非无理取闹。难道,难道他们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星儿,小紫……唐泽默想着这两个名字,方才父亲那一瞬间的吃惊又倏地闪现,他心中一凛,难道……
他问向父亲:爸,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顶山却是无语。铁玉兰忽地冷笑起来,她稳了稳脚步,手捂着肩头,赤脚靠了近来:哈,唐顶山,你儿子在问你呢,快告诉他啊,告诉他你年轻时做的那些事……怎么,不敢吗?
空气静下来,唐顶山在众人默默的注视下反而平静了。不敢了吗?铁玉兰的声音又回荡在耳边。不敢了吗?他自问道,眉间凝云一片一片。往事浮现了,不过一团模糊,以及模糊下的悔恨与苦涩。
他想,他是真的不敢说。这段唯一让他此生不安的往事,始终凌乱着,伏在他的心间,如同寸寸匍匐的火焰。
他想用一生的时间来熄灭它,可它终究还是复燃了。突突颤动着,仿佛是要燃掉他一生的爱。
妻子,儿女,还有家庭……他眼睛忽闪着,嘴角紧闭。
爸……唐泽声音微动。
寂静。
铁玉兰终又冷笑,忍着泪:哼,害怕,你还是在害怕,你都怕了半辈子……好吧,我来替你说,我不怕,我们铁家如今到这个地步,我什么都不怕,我忍了半辈子,我不能再忍了!
不……唐顶山情绪涌动,却只喃出一个字。他看着她的激烈,知道一切已无可挽回。
目光从唐泽母亲脸上轻然划过,铁玉兰笑出一抹弧线,如霜叶颤冰……
众人在声线中无声沉寂,死水一般的沉寂。
希望朋友们能够理解
朋友们,对不起,本来前天就要及时更新的,可是祖母忽然去世,我只能赶回老家奔丧。
希望朋友们能够理解
送葬
奶奶,走了
在给她火葬的那天
我第一次接触到那么多的亡人
他们安静的躺着
然后化成一堆骨灰
有火星
有温度
只是再没有笑容
送葬的路上
雨水很大
内心很空
人生一场梦
一场戏
最后也就一把灰
灰会湮灭
梦会破灭
我们还剩下些什么……
情孽:夜雪
回忆。
那是一个灯火繁烟的夜晚。元宵节,丝竹镇一如往年的欢跃。
白雀祠被花灯点亮,人们在祠堂内焚香祭祖,祈祷着内心的愿望。祠堂外搭起高高的戏台,衣着艳丽的戏子在台上戏音华乐,台下是片片喜色的观众。小孩子们雀跃其间,偶尔脱开大人的手,流连于路边品目繁多的小货摊,目光发谗。或者三五成群的来回游戏,学戏子,观花灯。他们对戏台终究是没了耐心,他们更喜欢旁边的花灯街。那里灯色艳艳,孔明灯飘飞满天。年轻人衷爱的地方。
一个小男孩在街上仰首而快速的跑,他在追逐着一个很大的孔明灯。
嘣!哎呀!小男孩撞了一个观灯的姑娘,姑娘手中的花灯向旁边一斜,身子倒了下去。
灯火突突,姑娘眼看就要落地,一只臂膀忽然伸过来,托住她的背。
你没事吧?男子面色英俊,朝她微微一笑。
没……姑娘应声地转脸,怔了。她眼睛闪闪的看着他,竟忘记了手里已经燃烧的花灯。
火,玉兰,小心火!一个婆婆从姑娘身后赶来,步履蹒跚。她慌忙挥起苍老的手掌,扑灭姑娘裤角上的火苗,随后夺去姑娘那着火的灯笼,摔在一旁,责怪道:玉兰啊,你这是怎么了,火烧着了裤子都还不知道!
姑娘惊然回神,赶忙蹲下身去,抚摸着裤角。
男子依旧笑着:过节人乱,烟火也多,姑娘多注意些就是了。
之后他冲二人招呼一下,没等及姑娘说话,便又匆匆前行了。姑娘望着他的背影,呆呆的。
玉兰,玉兰?婆婆晃了晃姑娘。
啊?姑娘轻声应一下,看了看婆婆,旋即转向前方望着。
婆婆笑了,只是笑中含忧,道:看什么呢,不认得他吗?他就是镇北半仙唐的儿子,唐顶山。
哦……姑娘沉吟着,似乎对这个名字很陌生。她早听说过镇北有个半仙唐,是个瞎子,是给自己的父亲害瞎的。多年前,半仙唐给铁家选坟地的事情又悬浮在她的脑际。可她对他的家人却不甚了解。
唐顶山……半仙唐的儿子……她默默的念着,柳眉轻颦。
花灯越发的盛放了。放灯的人越来越多,孔明灯也渐渐的稠密,仿佛众多漂浮的月亮。
姑娘走在灯火通明的街上,目光流连着,身影却是落寞。
婆婆再也不敢走远,跟在她的身后,心中明白了什么。
前面,河边一处精致的凉亭,四角飞檐,挂着灯笼。男子扶着红漆的亭柱,递给女子一串糖葫芦,笑容英俊。
姑娘认出那人便是刚才搀扶自己的唐顶山。唐顶山在和女子说着什么,神色亲昵。
女子的侧面很清秀,一副娇小贤淑的模样,她在向唐顶山娇羞的笑。
姑娘不觉停下来,仔细的望着,心头一丝酸意。
婆婆看看她,又朝对面望了一阵,一声叹息,便又是一番催促。姑娘这才低头缓缓的走开了。
呼……陡然,一阵狂风骤起,满天的灯笼立刻被湮灭无踪。
街道顿然一片大乱,人们惊呼着茫然失措,越来越多的物件被卷去了半空,甚至有小孩子也在瞬间飞起。
姑娘也被风推得几乎离地,她失声尖叫,紧紧抱住路边的一棵大树,脑间猛然空白。
狂风持续。
终于,姑娘定下神来。她惶然回望,发现婆婆也正抱着一棵大树,银发被风吹散,无尽的飞舞。
而婆婆身后的凉亭里,唐顶山正一手抱着亭柱,另一手挽住已经半身落水的女子。女子神色惊慌,嘴巴一直张合着,声音却消散无影。
视线突然黑暗,愈发强劲的狂风让姑娘再不能睁眼。她只是死死地抱住大树,而大树也似乎开始了移动。猛地,她身体一轻,随大树一起飞去了夜空……
意识里昏黑一片。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她感到了刺骨的寒意。她揉揉眼睛,起身看见的是一处树木林立的山坡,以及满坡的积雪。
雪花还在飘洒。她瑟缩地站起身来,却全不知身在何处。
正兀自愕然,一阵响动忽在身后响起,簌簌的。她颤抖了一下,慢慢的转过身去。
覆雪的灌木丛中,渐渐坐起一人。那人抖落着积雪,拨开稠密的枝条,挣扎着站立起来,神色惊诧而茫然。
很快,两人目光相接。同时呆住了。
你……唐顶山?姑娘瞪大了眼睛,惊讶说道。
不错,对面满身是雪脸挂伤痕的男人正是唐顶山,那个刚刚接住自己,而笑容很英俊的男人。
惊惧瞬间退去,她竟是满眼的喜悦。
男子却十足惊讶:你……姑娘,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认得我?
什么地方?她又是一番环顾:是呀,这什么地方啊?不过,不过没关系,我们会从这儿出去的。
哦?男子拧起眉头。
因为有你,你会带我出去的。姑娘笑靥如花,目色温暖。
唐顶山为她的直率与信任而诧异。他仔细的打量她,终于想起花灯街的事。但还是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因为缘分啊。
缘分?
是呀,缘分,因为缘分我才会遇见你,因为缘分我才会知道你,也因为缘分,我们才会又都来到这个地方,而且只有我们两个人,呵呵……姑娘笑着,一脸的少女情怀。
噢……唐顶山只沉吟一声,他从未见过如此坦率的女孩子。他抬眼打量四周,见山林空荡,落雪无声,的确只有他们两个人。心中忽又涌起疑虑:明明是元宵晴朗的天气,怎么又忽然落雪?刚才的那场飓风……
糟糕,小叶!他蓦然慌起来,在雪林里来回徘徊着寻觅,口中不断呼喊着“小叶”。
小叶?姑娘不觉颦眉,才又想起和他在凉亭里的那个女子。她嘴巴立刻翘起来,不悦一下子爬满了面庞。
这果真是个心绪坦率的女孩子。
她动身跟了上去,和唐顶山在落雪中寻觅了好久好久。
终于,他们累了,再也没力气移动半步。
雪还是没有止息,二人擦了擦额角的汗水,颓然地蹲到雪地上。
嗳,还是别找了吧,她一定没事的,你看咱们都被风卷到了这种鬼地方,不也是一样没事吗?姑娘微微喘气道。
唐顶山不置可否,只是茫然地望着飘雪,眼色凄凉。
沉默。
姑娘忽然叫起来:咦?山洞,顶山,你看前面有个山洞!
唐顶山微然回神,对她称呼自己“顶山”感到很别扭,但还是随她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前面不高的山坡上,确实有个洞口,在雪光下显得格外的漆黑。他也禁不住好奇了,虽然他不能确定这是什么地方,但从地势和林木上,他可以判断他们还没有离开丝竹镇。
这好像是丝竹镇的西山,可西山他也曾来过几次。他经常满山的采集草药,怎么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个山洞?
他缓缓站了起来,小心的靠过去。姑娘也跟在后面,一双眼睛眨眨地闪着。
到近处可以发现,那是个不大的山洞,甚至可以说是很小,只算是侧立的石壁上陡然的凹下那么一块。借着雪光,唐顶山发现里面只有些过冬枯萎的野草,此外别无他物。
不过山洞虽小,里面却没有积雪,倒是个不错的避雪之处。
他抬脚仔细踢了踢枯草,确定里面没有危险之物后,便回头对姑娘说:算你眼力好,找到了这么个避雪的地方,进去吧,外面风冷。
喜悦在姑娘脸上飘起。他在关心我耶,呵呵……她心中一阵甜蜜的暗喜,朝他道:好啊,咱们一块进去吧,正好歇歇脚,哎呀,累死我了。
她兀自钻了进去,用手摊平枯草后,很舒服地坐下了,眼睛还在不停打量着山洞:嗯,真是个好地方,看来上天对咱们还不错,呵呵……咦?你怎么还不进来?你不冷吗?
一语提醒,唐顶山还真感觉到一身的寒意。刚刚寻找小叶跑出的一身汗,此刻像冰一样贴着他的皮肤。
但他依旧有些犹豫,和一个偶遇的女孩子半夜三更挤到一个山洞里,实在是件值得脸红的事。他一时扶着洞口,站着没动。
姑娘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很调皮地笑起来:嗳,你不会是害怕我吧,哈哈,我又不会吃了你……进来吧,外面真的很冷,再说又没人看见,我们也只是坐着歇歇脚……
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个开朗调皮的姑娘。她的活波倒让唐顶山自觉太小气,他微笑一下,便坐了进去。况且,他也实在是冻的受不住了。
天光依旧,一直都是暗淡而又白晃晃的。
由于没了寒风吹拂,二人都不再似先前那样的哆嗦了。他们在断续的聊着天,聊着彼此的事情。
姑娘知道了小叶。他说小叶是他青梅竹马的邻居,是他深爱着的女孩。小叶也深爱着他,他们打算在后年结婚。因为那时侯他家才能够盖得起新房,虽然小叶并不期待什么新房,可他说他一定要把她娶到新房里。他不能让她受委屈。
姑娘听得酸酸的,几乎掉了眼泪。为什么那个小叶不是我呢?她默默地想着。
只是,她并没把这一想法说出来,尽管她是个直率的姑娘。她只告诉他自己名叫铁玉兰,是镇南铁厅的女儿。
讲这话的时候,她可以清晰地看出他眼中的惊讶,以及惊讶后瞬间的疏离。只不过那丝疏离又很快的退去。他只笑了笑:真没想到,我会和铁叔的女儿坐在一起聊天,还是在这么个奇怪的地方,哎,真是人生如戏啊……
你还在恨我们铁家吗?铁玉兰问的有些担心。
他摇了摇头,笑道:恨什么,早就不恨了,那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再说,我爸现在都不再提这事了,他说,人都是难免会走错路子的,更何况,你们铁家也没犯下什么大错,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爸不愿再和你们铁家接近了,你应该知道,感情一旦受了伤害,是很难再复原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唐顶山不紧不慢的说道。
哦……铁玉兰目光低下去,心中一片黯淡的愧疚。是啊,那件事情的确是自家做的不对,只是她没想到唐家还会有这么宽厚的想法。看来父亲真的是多疑了,父亲还一直都在防着唐家报复,哎……她暗自的一声叹息。
雪越来越大,铁玉兰凝望着山林,似有所思。
忽然,她听到一阵“咕噜”声,是从唐顶山身上发出来的。她不禁向他看了一眼。唐顶山有些嗫嚅,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是……是我的肚子,可能……可能我是饿了吧。
呵呵……铁玉兰笑声清脆,她看着他此刻的模样,觉得甚是好玩。她笑了一阵,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哎呀,对了,刚才我外面看见一棵树结满了果子,你等着,我去给你摘些过来。
果子?现在哪来的果子?唐顶山拧眉而问,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不料铁玉兰头点得竟十分认真:是啊,冰雪果,咱们这儿的特产,你不会不知道吧?
哦,对对!唐顶山这才记起来,在丝竹镇有一种专门在冬天开花结果的树,只是这种果树多生在山林里,而且结出的果子也算不上太可口,所以平日很少有人去种它。不想现在竟能作为充饥的夜宵。他笑了,和铁玉兰一起出了洞穴。
不远处,果然有一株冰雪果树。覆雪之下,亭亭而立,暗色的果子挂满了枝头。
铁玉兰兴冲冲地拨去覆雪,一边摘一边递向身旁的唐顶山。
雪片打湿她的睫毛,清新而美丽。
果子很快填满了唐顶山兜起的衣衫,二人说笑着返回了山洞。
将果子倒在草地上,铁玉兰挑出几个大个的,用外面洁白的积雪洗了洗,又拿出手帕擦着,随后递给唐顶山:快吃吧,别饿破了肚皮,呵呵……
唐顶山笑着接过来,铁玉兰也给自己洗了几个,二人便美美地吃起了果子。津津有味。
此刻,铁玉兰的心头是甜甜的,暖暖的,她甚至忘记了此地的寒冷与阴森。
唐顶山却说不上快乐,他一边吃一边想着心事。他在想刚才那场怪异的狂风,想着怎么从这里走出去,小叶又会被吹去了哪里,他在默默祈祷着她的平安……
蓦地,他拉回了思绪。他忽然觉出了异样,一股汹涌的热流自他的腹部呼呼地窜至了全身,正越来越强烈地袭击着他的每根神经。
他逐渐地感到很热,很热,头脑也越来越恍惚,那股热流又似乎冲往他的下体……
他放下了手中的果子,缓缓地转向铁玉兰,发现她也停下了咀嚼,正目光怪怪看着自己。
他使劲的摇了摇头,恍惚依旧无法退去,那种感觉越发的强烈了。渐渐的,他重新看向铁玉兰,却晃晃的发现了小叶的面孔。
小,小叶……他喃喃的伸出了手指,抚摸着小叶滚烫的面庞。小叶甜美的笑,轻轻紧握住他的手,靠去了他的怀里。
落雪依旧无声,雪林却不再寂静。断续的喘息与呻吟声游荡着,颤动了静落的雪片,萦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