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人流稀少,车辆也没之前频繁了。这个小县城仿佛经不起大雪的重量,整个都安静起来。老王面馆在雪中冒着热气,使人老远便觉得那是个温暖的好去处。里面食客挺多,个个都吃得面露暖色。板面是一种辛辣的食物,很容易让人热乎。
老杨和唐泽抖落伞上的积雪,向热情的老板要了两大碗。在人少处选了张桌子,他们等着面,聊了一些事情,事情关于铁玉兰。
老杨向唐泽细问了一下铁家现在的情况,知道铁正长除了父亲铁老四以外,就只有铁玉兰这么一个亲人了。铁老四卧病在床,多年来一直都是靠着铁玉兰的支持过活着,据说铁玉兰的丈夫是个富商,家里有千万资产,而她的公公是本市德高望重的白市长,去年才刚刚退休,白市长对铁老四也很照顾,因为他以前曾受过铁老四两个哥哥的提拔……
唐泽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抬眼看看老杨,发现老杨也是眼睛亮亮的。
医院夜事
老杨和唐泽想到的都是一件事,那就是铁家复仇的事情。尽管他们都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铁家这样做过,但他们在那一刻都清晰地想到这一点。尤其唐泽,他想起了铁正长在坟地时对自己的哭诉,以及铁玉兰对自己的那份敌视,还有,他也忽然想起了那句漂浮的文字,“玉兰花下佛瞳出,隔世重逢。”,他的眉头更加深重地锁起来。
玉兰花下……唐泽心中逐渐的明晰,铁玉兰,玉兰花……这果真是个含义隽永的句子。
老杨捅了捅微怔的唐泽:怎么,不信我说的?
唐泽眨了眨眼睛,笑说:不是……先吃面吧,回头再说。
从面馆出来后,两人又回去了休息室。刚到门外,就看见一个医生模样的男人坐在里面等候。他见有人过来,起身问他们谁是铁正长的亲属。老杨说病人的亲属暂时不在,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了。
医生说:噢,是这样,病人铁正长的手术遇到些困难,我们院暂时还没有能主刀动他那种手术的大夫,所以,请你们赶快通知病人家属,迅速转院治疗。
说完,医生表示很遗憾。
老杨点点头,随后就又给铁玉兰打电话说明情况。不料铁玉兰竟不同意转院,她似乎有些恼火地说:病人经不起路上颠簸,你对医院的领导说,他们需要什么样的医师我从市里联系,不行我就到省里去找,你让他们先好好照顾我侄子,我这边的医师一会就到。
铁玉兰说话的声音很大,一旁站着医生听得一清二楚。他先是一愣,后来顺从地说:行啊,既然这样,我就和领导上反映一下。
老杨望着医生的背影,叹声说:看来,铁玉兰果真不简单,她的影响力很大嘛。
唐泽也跟着感慨一番,心中更加坚定了先前的想法,如果那句诗有什么预兆的话,铁玉兰应该和佛瞳的丢失有很大关系。
可他没敢将那句诗告诉老杨,因为那样一来势必要牵扯到女尸的事情。而老杨怀疑铁玉兰,只是从唐铁两家的仇恨上推测的,他很早就觉得佛瞳的事情可能是源于复仇。但之前他觉得铁家人力单薄,应该没什么能力再去报复。现在看来,他是忽略了铁玉兰。这个女人总是给人一种凌厉的压迫感。
不一会,先前那个医生过来了,告诉老杨一切已经安排好,只等那边的医师大驾光临了。老杨道了谢,又电话催了铁玉兰一遍。
快傍晚5点的时候,冬日的雪夜即将来临。老杨带着唐泽走出休息室,来到铁正长所在的病房边巡视了一会,又派人将病房,以及铁正长将要进入的手术室都监护起来,严禁任何可疑人物接近。
6点的时候,铁玉兰带着两位医师赶到,半小时后,医院安排了铁正长的手术。
陈俊主动请缨,要求亲自带人守护手术室以及手术后铁正长的病房。老杨答应了,陈俊向老杨行了个军礼,又和唐泽握握手,转身抱着轻机枪正步小跑出了休息室。
唐泽目送着他的背影……刹那间,唐泽神经一紧,脑子里一阵激烈的眩晕。
老杨似乎发现了唐泽的反应,他的职业形成了他独特的敏感。他看了看了唐泽,眉头微微一皱,什么也没说。他大概也只是莫名其妙。
然而就连老杨也无法想到唐泽此刻的想法。唐泽在那一瞬之后,也极力的要否定自己的想法,可……可那实在是太像了!陈俊抱枪跑去的身影和那次在坟地逃跑的凶手实在是太像了!当时唐泽只是觉得那凶手的背影很熟悉,此时他才脑子间才蓦然清亮,那熟悉正是来自陈俊。
然而,这又怎么可能?陈俊为何要杀铁正长?
唐泽飞快地搜寻着一切可能,但始终找不到半点可能。先不说陈俊是警务人员,就单说他和铁正长的关系,那也是绝不可能的事。虽然他和正长不像正长和自己这样的亲近,但两人的关系还能算上是好朋友,而且他们素来无仇无恨,陈俊的为人也够义气,他怎么会……
不可能!唐泽最后这样告诉自己,一定是产生了错觉!
他把脸埋在双手里,作出疲倦的姿态,清醒着大脑。他不想让人发觉自己的异常。然后随老杨一起去了外面巡逻。
天色已经黑下来,雪还在飞着,丝毫也没有减弱的趋势。医院主楼的上方亮起了强烈的照明灯,院子里仿佛又升起了一轮小小的太阳。
大家在警惕着,等待着。
终于,三个小时后,手术室大门开了。医生从里面走出来,边走边去着脸上口罩。片刻后,铁正长被转移去了病房。
铁玉兰迎上医生:怎么样,情况怎么样?
中间那个较高的医生笑笑:手术很顺利,病人修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铁玉兰立即握住了医生的手:谢谢,谢谢你们,辛苦了……
随后,她转身对秘书说:小李,快,快去宾馆准备酒宴,咱们要好好的谢谢几位医师。
医师们纷纷推辞,但终究扭不过铁玉兰的邀请,随她一起下了楼,坐进被雪片淋白了的轿车,在大雪中开出了医院。
临走时,铁玉兰塞给老杨一个红色纸包,叮嘱他收好,务必要保证铁正长的安全,等十五分钟后再打开看是什么。
老杨接过纸包,摸着里面软软的东西,不知何意。看着轿车消失后,他立即带领唐泽亲自去了铁正长的病房。病房里除了两个照看的护士以外别无他人,老扬关上门,和唐泽守在门外。
十五分钟过去。唐泽提醒老扬打开那个纸包,结果两人都不觉一怔。纸包里,竟是一沓百元钞票。
唐泽看看老杨,似乎明白了什么。老杨嘴角微翘,不屑笑道:这个铁玉兰,为了侄子的安全,真可谓费劲心机啊……不过她看错人了,我老杨虽算不上刚正不阿,但也绝不是贪财之辈,这钱我会照数还她,铁正长我也照样保护。
说着,他随便把钱放进上衣口袋,向唐泽一笑,意味隽永。
唐泽会意地笑,对老杨涌起一股敬意。
时间分秒的过去,大雪落尽了冬季的寒意。陈俊抱着机枪和几个警察在走廊来回走动,气氛幽冷而清寂。唐泽和老杨一直站在病房外,烟一根一根的抽。
忽然,主楼西侧袭来一丝凄厉的尖叫。所有人即刻静止,随后脚步声乱,陈俊带领警员迅速赶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幽深的走廊尽头。
老杨和唐泽警然对视,站在原地没动,不约而同地把紧了病房门口。
西端的叫声已然消失,警员们的手灯纷纷亮起。唐泽忍不住侧目望去,只见一段段光束杂乱交织。但还没等他看清大家的动作,忽听身边老杨一声沉闷的呻吟,接着扑通倒地。他惊然回视,却看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以及陈俊脚下背部中刀的老杨。
唐泽盯着一脸邪笑的陈俊,失声道:陈俊,你……
吃惊与愤怒使唐泽再说不出多余的话,他怎么都不明白陈俊是怎么忽然出现在这里的,他不是去了西边吗?
陈俊依旧是笑,笑得面挂寒霜,冷冷地道:泽哥,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太优秀了,优秀得让人厌恶……不明白?去吧,到阎王那儿问个明白吧……永别了,兄弟……
枪口逼了过来,黝黑的,黑得仿佛一切都已静止。唐泽已经可以听见陈俊手指扣动扳机的声响,他瞪起茫然而愤怒的眼睛,静静的等待着……
枪声破鸣,震碎了整片夜空。
唐泽看见枪口猛然上扬,一道火舌射中顶上的墙壁,呼啦啦落下一阵碎屑。慌乱之间,他发现陈俊的胳膊忽然被一条紫光瞬间缠住,整个人被拽着离地飞起,包袱一样,狠狠地摔在走廊冰冷的地上。
唐泽惊魂未定之际,一个紫色的身影轻飘飘落在他的面前,巧然一笑:唐公子,别来无恙?
啊,你是……唐泽还未说完,紫色身影忽地回转,一道紫光呼啸而出,正欲举枪的陈俊肩头一颤,血流如注。他目光惊恐地闪着,跃身翻过栏杆从二楼直跳下去。
陈俊在雪地上滚身而起,于身后一阵枪响中仓皇遁去。
警员们成队追出,被飞雪淹没了身影。
雪中迹
老杨一直昏迷着。他背部中的那刀并未伤及要害,但刀上有毒,一种不会致命的慢性毒药。
看来陈俊并没想要老杨的性命,他只是想让他昏过去,好更容易对付自己,或者杀害铁正长,唐泽兀自的推断着。
此刻他对陈俊要谋杀铁正长的事实深信不已,但为何陈俊要这样做,他还是摸不透原委。
他揉了揉太阳穴,不想再猜测下去,因眼前还有另一桩让他费神的事:小紫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是的,那个梦一般神秘的地方的一个神秘姑娘,竟会真切的来到他面前,并且救了他的性命。如果说自己洛陵赋的经历仅仅一场虚梦,那这又如何解释?
唐泽望着眼前的紫衣姑娘,神色茫然,她简直和当初见到的一模一样……不,也不完全一样,她此时的衣着是一件紫色羽绒袄,而不是当初的夹克衫,头发也似乎比以前长了许多……难道神仙也怕冷吗?
小紫坐在唐泽对面,眼神俏皮:嗳,别这样看着人家,多不好意思呀,嘿嘿。
唐泽赶忙移开视线,生硬地裹裹衣服,那神色好像是嫌这休息室里的空气太冷。一旁站着几个警员也不再紧盯着小紫打量了。他们一样都对这个从天而降,伸手不凡的姑娘充满了好奇和迷惑,他们几乎没看清她是从哪儿冒出的,就看见她和一道紫光出现后,陈俊就莫名其妙的落楼逃跑了。
休息室中气氛又一阵的尴尬。
唐泽轻咳了一下,吞吐问道:神仙……不,小紫,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小紫听了咯咯笑起来:什么?神仙?呵呵,你还以为我是神仙呢?
噢,没,没有,那你……
我啊,我是来医院看我一位同学的,碰巧就看见有人要杀你,顺手救一下了,别放心上啊。
什么?一旁的警员又一起惊讶了,他们对小紫的轻描淡写吃惊不已。
呃……是啊,小紫此刻也有些不自然,朝他们笑笑说:顺手救一下,我,我本来就会功夫的,和你们差不多,练家子,呵呵。
小紫说着,站起来,对唐泽调皮一笑,说:唐……大哥,咱们好久不见了,到外面转转吧,你看这大雪纷飞的,正适合散步。
噢,唐泽轻声应着,他也正想单独和小紫聊聊,洛陵赋给他的疑团又开始涌现了。
两人和屋内其他人招呼一下,便打着伞走进了雪地。
他们在院子中的小径上踏着雪,唐泽撑着伞,挡住二人顶上的雪片。小紫不时地抬头看看唐泽,眼睛露出快乐的笑意。
走了一会,唐泽停住步子,沉默了片刻,终于问道:可以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小紫轻咬下嘴唇,落下视线,反问一句说:在你心中,难道只有疑问吗?
什么?唐泽对她的答非所问皱起了眉头。
小紫抬起眼睛,望着他,轻声说:好像,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你的眼睛,就一直这样的忧郁,这样的充满疑问……唐公子,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唐泽有些意外,笑笑说:我有吗?可能吧,我的确对很多事情不明白。
噢,你想过我吗?小紫的语气有些突兀。
一片雪花飘进来,滑过唐泽停顿的目光。
小紫的眼睛依然盯着他,闪闪的:想过我吗?自从你离开洛陵赋以后,有没有特别的想念我?
呃……想过吧,包括整个洛陵赋,我一直都在想。
唐泽避开小紫期待的眼睛,这么的应付了一句。小紫的眼神太热烈了,热烈让他有些受不了,他此刻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和女孩子交往的方式出了问题,难道自己有什么地方让她误解吗?
可小紫的表情却似乎很满足,又快乐起来:呵呵,真的吗?你真的一直都在想我?我也是,你走后我也一直都在想你,所以才偷偷跑出来找你,还怕你会被我吓着,可,可我真的是太想你了,我……
天,她的误解太深了!还真没哪个女孩子这么直白说过想我……唐泽暗道不好,赶忙打断她说:什么?你是偷跑出来的?你妈妈不着急吗?
小紫愣一下,继续说:是啊,我是偷跑出来的,不过放心吧,我妈妈神通广大,她想我的时候自然会找到我,没来找我的时候说明她还没想我,呵呵。
噢,这么说,你妈妈,还有洛陵赋,都真的存在了?唐泽终于忍不住问道。
什么?小紫敛住笑容,惊讶说:你不是亲自去过洛陵赋吗?你也亲眼见过我妈妈的,你怎么……噢,我明白了,你一定是那天被我妈妈送走后吓着了。
这时候,寒风大了起来,吹歪了唐泽手中的伞。唐泽努力的撑过来,拧起眉头发问:你妈妈送我?你是说洛陵公主把我送出了洛陵赋?
是啊,当时我们都不知道,她用法术把你送到了崖顶,她只说是该你出去的时候了,之后便什么也没说……所以,你醒来后发现自己换了地方,当然会想不明白,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呵呵。
唐泽凝视着小紫的眼睛,里面是一汪清澈,他看不出半点谎意。
洛陵赋,是真有其事了?唐泽静静的思忖着,眼前的院子在灯光和夜色下,是一片梦幻般的银色……
忽然,他思绪微转,看着小紫说:既然这样,你会法术也都是真的了?
嗯,是的,小紫点点头,发现唐泽的眼神怪怪的。
唐泽眼睛亮起来,笑说:那,那你一定能用法术猜测一些事情了?
那要看什么事情了,唐大哥,你要猜测什么?
猜测刚刚发生的事情,猜测陈俊为什么会那么做,猜测佛瞳一案后面到底还有多少阴谋……唐泽说着,神色有些微微的激动。
小紫望着唐泽微笑,叹声说:我知道,在你的内心里,被太多的疑问充斥着,所以你才会那么的忧郁,那么的不快乐。好吧,我帮你猜一下,只要你能开心,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然而,小紫的声音却被打断了。一阵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在院中响起,二人回头望去,只见几个警员抬着两个人冲进了院子,后面跟着一行不整齐的警队。
警队回来了,又有两名警员受伤。
唐泽拉着小紫赶到后,伤员已经被推去了手术室。老杨的助手小罗叙述说,警队追捕陈俊到城外的一片山林,陈俊便钻进林子消失了。林子其实并不大,就是地势太险,位于一处崖顶上,三面都是深谷。
当时有雪光的照射,所以林子中并不算太暗,我就留一部分人守住入口,带几个兄弟进去搜捕。但进去后却发现陈俊的脚印一直伸到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