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也都跟着起哄。过了一会,喧闹声减弱了许多,他们都充满期待地注视着他。看到约翰那倦怠的脸满是惊讶之色,人群里荡漾起欢快的笑声。广子放开他的手,约翰不知所措地举起另一只手,随后双手都掌心朝外地举过头顶。
“朋友们,我能说些什么呢?”他说道,“事实便是一切,无法用言辞形容。不用言语表达才是言语所要求达到的效果。”
但此时,他体内的血液在肾上腺素、龙舌兰酒、阿米珍多夫药和喜悦的共同作用下沸腾起来。像往常一样,他的话不由自主地从口中滑出来。“看,”他说道,“我们在火星上,”(笑声)“这是我们的天资使然,也是上天赐予我们的伟大礼物,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全力以赴地拼搏,使这颗星球永远存在下去的原因。就像在生态经济学中那样,你从这个系统中获得的必须品,又给这个系统东西使之保持平衡。平衡或超过平衡从而创造那种抗嫡性的冲击,赋予所有创造性的生命以特征,特别是要赋予那个通向新世界的过程中的这一步以特征。这个地方既非大自然,也无文化根源,但我们必须把它从一个行星转变为一个世界、一个家。我们大家都知道,不同的人来到这里都有各自不同的原因,也知道那些把我们送到这里的人有不同的意图。我们将会看到这些不同的原因所引起的冲突。在地平线上正酝酿着一场场风暴,一些灾难性的流星将会无声无息地撞下来,而不像刚才白色的冰流星那样燃烧着从我们的头顶上一掠而过!”(欢呼声)“它可能会变得很难看,在某一时期它将变得丑陋不堪。所以我们必须记住,因为这些流星的撞击而使大气变厚,给帐篷外的有毒浓雾增加灵丹妙药般的氧气。即将来临的人类冲突就是这样,把我们社会基础上的永冻层融化,把僵死的体制、习俗都融化掉,给我们留下创造的必要性,即创立一种纯粹是火星化的社会秩序的迫切性。我们自己的普西芬尼现在已经从永久冻土层里回来了,她将宣布这个新的春天的开始!”(欢呼声)“我现在明白了,我过去常说,我们创立新生活秩序得从头做起,但通过最近几年的游历加上与你们的相会,我发现,我原来的说法是错误的。我说过它不像我们一无所有时被迫在真空中变戏法的变出如神话般的东西——或许你们会说,我们有基因,也就是弗拉得所说的我们的文化基因。因此,我们在这里所做的一切,当然是一项基因工程,我们有文化的DNA部分,它是由历史创造、为历史所打破又被历史融合的文化的核心。我们可以从基因库中挑选出最好的基因,进行修整后放在一起,用瑞士人制定他们宪法的办法,或者用苏菲教派信徒表达他们的崇拜的方法,或者用冥河小组最近快速培植地衣的方法,将基因编织起来。到处都可以学到点点滴滴的方法,只要合适都可以加以利用。记住这七代人的规则,回顾前面七代人和展望后七代人,如果你们问我的话,就是七乘七,因为我们现在所谈论的生活将延续到今后的岁月。我不知道我们将会受到什么影响,但是可以肯定地说。利他主义和自私自利已经同时瓦解。我们的孩子的生活和我们孩子的孩子以及子子孙孙的生活仍然是,始终是我们必须考虑的问题。我们必须行动起来,给予他们我们被赋予的同样多的机会,最好给他们更多的机会,用更加巧妙的方式开辟太阳能的渠道,改变这个小块地方的宇宙流中的熵的流动方向。我知道,那个促使我们的生命来到这里的条约很快就要进行修正了。到那时,这个条约也只是很一般的方式,但我们必须记住那种水平,因为将要出现的不仅仅是一项条约而更是一种宪法性的议会,因为我们正在涉及我们这里的社会组织的基因组。你可以这样做,但不能那样做;你可以享有什么同时又付出什么。我们一直是按照这个空寂的土地创立出一套规则生活的。南极条约是那样脆弱那样地理想化。它规定,那个寒冷的大陆不能被侵扰,这项规定很长时间得到了遵守,事实上直到过去十年才被打破。南极所发生的事也正是这里正在开始发生的事的先兆。损害那套规则的行为已经开始了,就像寄生虫滋生在它的基础生物体的边缘上“样,因为这套替代性规则就是那些国家及其走狗们传统的寄生性贪婪的表现。这个我们称之为跨国界世界秩序的体制就是封建制度的产物,是一套反生态的规则,它不产生效用,只是使一些流动性的国际精英分子变得富裕,同时使别的人贫困化,因此理所当然,这些所谓的富裕精英实际上也是贫穷的。因为他们脱离了真正的人类劳动,因而也就没有真正的人类成果。确切地说,就是寄生虫;然而,作为寄生虫,他们控制了一切,因此也非常有权力。他们从他们合法的的领受人即七代人那里榨取了人类的劳动成果,在依靠他们生活的同时,增强可以约束的权力以巩固他们的地位!”(欢呼)
“因此,在这一点上,这是民主与资本主义的对抗。朋友们,我们正站在人类世界的最前沿,也许,我们的位置比任何别的人更有利于看清这一点,更有利于进行这场全球性的战斗。这是一块荒芜的土地,这里的资源也是稀少的,不可再生的,我们将被卷入到这场战斗中去,我们无法选择,我们只有成为这场战斗的一部分。我们是其战利品,我们的命运与人类世界所发生的一切息息相关。情况就是这样,我们已经到了这样的关头。为了共同的利益,为了火星,为了我们自己,为了地球的整个人类以及未来的七代人,我们必须团结起来、这场战斗将是艰巨的、漫长的。我们越强大,我们的机会就越好。这就是为什么当我看到空中燃烧的流星,把生命的基质注入到我们的世界的时候,我那么高兴的原因。我们这个聚会是代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代表大会,是我所喜欢的代表大会。但是,你们看,我想镁鼓乐队已经准备好了演奏,是吗?”(同意的呼喊声)“那么你们这些朋友为什么不敲打起来?我们将跳到黎明。明天,我们就要顶着风各奔东西,将要沿着这座大山的各个侧面四散离开,把这份厚礼带到每个地方。”
疯狂的欢呼.镁鼓乐队把他们带入到噼哩啪啦、断断续续的狂欢之中,人群再次涌动起来。
他们整晚都在欢庆。约翰在这期间从一个帐篷逛到另一个帐篷,与人们握手、拥抱。“谢谢,谢谢,谢谢。我知道,我不记得我说了什么。只不过是这里所用的俗话。”他的老朋友们冲着他笑。
萨克斯啜饮着咖啡,显得极度放松。他对约翰说:“你这是各种学说的大杂烩?很有意思,表达得非常好。”说着,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玛娅吻了吻他,弗拉得、尤苏拉和娜佳都吻了吻他。
阿卡迪大声喊叫着,举着他在空中旋转,用他那毛茸茸的嘴吻他的两颊,不停地喊着:“嗨,约翰,能请你再说一遍吗?你让我惊奇,约翰,你总是让我感到惊奇!”广子窃笑着,迈克尔、伊万都在她身边,也对他露齿一笑……
迈克尔说:“我想这是马斯洛所称的‘高峰经历’的意思。”
伊万哼哼着用肘碰了他一下,而广子伸出手用手指在约翰的手臂上碰了一下,仿佛传递一种激励的信息,传递一种力量,一种礼物。
第二天,他们各自打点行装,把聚会时残余的东西包裹起来,拆卸了帐篷,离开了石板台地。这块台地就像一根景泰蓝项链围挂在这座古老的黑乎乎的火山一侧。
他们与飞艇上的人告别,飞艇就像气球挣脱了小孩的拳头沿着斜坡飘下去,那架与隐蔽殖民地颜色相同的沙色飞艇很快就看不清了。
约翰同玛娅钻进他的火星车,与众人道别。当他们环绕奥林匹斯山边缘行驶时,与阿卡迪和娜佳、安和西蒙以及他们的儿子彼得乘坐的火星车会合一处,形成了一个浩浩荡荡的旅行车队。
在谈话中,约翰说:“我们需要与赫尔姆特谈谈,要让联合国总体上接受我们作为当地居民代言人的要求。我们需要向联合国递交一份修改的条约草案。大约在Ls=9g的时候,我计划去参加为东泰沙斯新落成的帐篷城举行的一个落成仪式。赫尔姆特估计会在那儿,或许我们能在那儿碰头?”
只有几个人可以这样做,因为他们是被任命为其余人的代表的,所以计划就被通过了。之后,他们讨论条约草案的内容细节。同时,征求所有旅行队和飞艇的意见。
第二天,他们沿着北部大崖坡来到一个陡峭的斜坡上。在崖坡的坡脚下,人们各自朝不同的方向散开了。
“那真是了不起的聚会!”约翰说。
约翰通过无线电依次对每个人说,“下次聚会再见。”
苏菲派教徒开着车颠簸着离开。他们从窗子里向外招着手,对着无线电也说再见。
约翰听出了那个老妇人的声音,在大风暴中跳舞之后,她在卫生间里照顾过他。
当他对着他们的大篷车挥手的时候,她在无线电里说:
“不管是此世界还是彼世界,
你的爱将引导我们走向理想的彼岸。”
第六部别无选择第一章
有些错误你永远别想纠正过来。
安·克雷波恩坐在迈克尔火星车的后部伸开手脚占了三个座位,感觉到轮子在岩石上一升一降。她的错误首先是上火星来,接着爱上了这块土地,爱上了这个人人恨不得毁之而后快的地方。
火星车外面的这颗星球,正在无休无止地被改变着。车内,主车室被落地窗映照着,透过窗子从火星车石屋顶的防护罩下面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景物。崎岖不平的砾石路上,散乱的崩石时时挡着道。他们正奔波在诺科提斯公路上,但路上已有许多崩落的石头。迈克尔也不想费力去绕过石阵,任凭车子在石堆上以每小时六十公里的速度颠簸着前进,撞着大石头时,他们全都朝前拱一下。
“对不起,”迈克尔说,“我们不得不尽快离开仓得利尔。”
“仓得利尔?”
“就是诺科提斯迷宫。”
这是最初的名字,安知道是地球地质学家们在凝视“水手”号探测器发回照片时起的名字,但她没有说出来,她一点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迈尔克接着说话。他声音低低的,好像是在跟某人谈话,用的是那种安慰人的语气:“有好几个地方,如果这条路断了就不能把车开下来,横穿的斜坡从这道崖壁伸到那道崖壁,还有巨大砾石横在旷野上,诸如此类的麻烦事。一旦进入水手谷,就万事大吉了,那里的路四通八达。”
“这些车厢里的物料供应足以保证我们开出整个峡谷鸣?”萨克斯问。
“不够,尽管如此,我们在这一带窖藏了一些食品和燃料。”显而易见,这些大峡谷过去一直是隐蔽殖民地的主要交通走廊的一部分:官方的峡谷公路给他们造成了一些麻烦,因为那条路切断了他们的许多路线。
安坐在角落里像其余人一样专心地听迈克尔讲话;她禁不住对隐蔽殖民地产生了好奇心。他们对峡谷的利用简直是别出心栽。亿万颗砾石从悬崖中突显出来,犬牙交错,在成堆成堆的砾石中火星车看起来就像是其中的一颗。这些车的车顶其实都是砾石做的,只不过中间楼空了。强绝缘层使得岩石顶热不起来,也就没有红外辐射信号,尤其是这里仍散乱着相当多的萨克斯风力机,搅乱了整体风景。火星车下部也是绝缘的,所以不会留下一道显示其经过的“蜗牛”印。肼燃料发动机产生的热量温暖生活间,余下的热量都被引进弯曲管以备后用:如果运行过程中产生的热量过多,弯曲管就会被扔进车底下挖的洞里,用混合了液氧的冻土埋起来。当热管上的地面热起来时,火星车早已无影无踪。于是,他们也就没有留下热信号,也从不用无线电,只在夜间行驶,白天则窝在砾石堆里。“即使他们对比白天的照片,发现我们是这个地区什么新的东西,也会认为我们不过是隔夜从悬崖上掉下来的一千颗石头中的一颗石头。自从启动火星地球化工程以来,加剧了大量的浪费,因为火星在冻结,在融化,白天黑夜每几分钟就有东西掉下来。”
“那就是说他们别想发现我们。”萨克斯惊讶地说。
“对,没有可视信号,没有电子信号,没有热信号。”
“隐形火星车。”弗兰克在另一节车厢里用内部通讯对讲机说,接着就粗声粗气地笑起来。
“正是。现在,这里真正的危险就是掩护我们的崩石。”仪表盘上的红灯灭了。迈克尔笑着说:“我们进展顺利,必须停车埋一个弯曲管了。”
“挖一个洞要费很长时间吗?”萨克斯问。
“有一个洞已经挖好,如果我们能找到的话。不过还有四公里路,我想还是我们来挖吧。”
“你在这里完全安排了一个系统嘛!”
“嗯,现在我们已经在地下生活了十四年,我们指的是火星历十四年。热处理工程对我们来说是件大事。”
“假设你有永久居住屋,那么你怎么进行热水处理呢?”
“我们通过管道把热量输送到冻土层深处,将融化的冰作水用,或者把热量用管道输送到伪装成你们的小型风力机加热器的通风口,还有其它的方法。”
“那些都不是好主意,”萨克斯说。弗兰克在另一节车厢内笑他。晚了三十年才有这样的认识,如果安要说话,她就会这样说。
“不,是极妙的主意!”迈克尔说,“到现在为止,他们肯定给大气层增加了数百万千卡卡路里的热量。”
“从这里到任何一个超深钻洞大约都要一个小时。”萨克斯轻描淡写地说。
他和迈克尔开始讨论火星地球化工程。安让他们的逐渐陷入言语障碍;这样做起来惊人的容易。这些日子里,谈话简直对她无任何意义,她非得竭力去理解。远离谈话从而得到解脱,感受火星在她的身子下面蹦蹦跳跳、乱成一团。他们小停片刻,迅速埋下一个供热弯曲管。当他们再次启动车子时,路变得平坦起来。现在已进入了迷魂阵;如果在正常的火星车里,她就会透过车顶的天窗观赏陡峭的峡谷谷壁。断裂谷因下陷而增大。很久以前,这里的地里面曾有过冰,大概现在全都下移到诺科提斯底部的开普敦蓄水层了。
安想起了彼得,无望地耸了一下肩。一个人不能预卜先知,但恐怖正折磨着她。西蒙偷偷地瞅了她一眼,她脸上明显带着忧虑之色。突然,她恨他那种死板的忠诚,厌恶那种坚贞不渝的爱。她不想任何人那样过分地关爱她,那是一种难以承受的负担,一种强加给她的负担。
黎明,他们停住车子,两部砾石火星车停在一堆看起来十分相似的砾石边上。他们成天拥坐在车厢里,沉闷地用水泡或用微波炉做饭吃,还想找到电视或收音机。除了偶尔冒出一些语言和密码外,没什么话讲。那些废话简直就是一个乙太废料场,累积起来就是支离破碎、没有逻辑联系的乱糟糟一团浆糊。静电一阵刺耳的声响仿佛显示着电磁脉冲。但火星车内的电子设备都僵硬了,迈克尔说。他坐在椅子上像在沉思。安想,迈克尔找到了新的安慰,仿佛他习惯了在躲躲藏藏中打发时光。他的伙伴,就是驾另一部车的年轻人,名叫凯西。凯西的声音里仿佛永远有种与你意见相左的冷酷语气,哼,他们活该。下午,迈克尔告诉萨克斯和弗兰克他们的位置。他在屏幕上敲出地形图。他们穿过诺科提斯的路线是一条从西南至东北的线路,要沿着迷宫最大的峡谷中的一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