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是么,你们要是不嫌弃,晚上就住在我那儿吧。”苏合香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让她回家去准备准备,看谢满月的眼神还是挺亲切的,“我还想听你说说关于祁玥的事。”
铁山毕竟还是年纪轻了,沉不住气,“合香,你答应过我的等云灵长大就。。。”
“铁山,这件事我们现在不要提,好吗?”苏合香也是恳切的眼神看着他,他该知道的,她所有答应过的事情都不是为了她自己。
犹如是战败的铁公鸡,铁山把这些怒意都转到了谢满月这儿,瞪了她一眼,带人替连征他们安排住处去了,陈恒过来拍了拍乔瑾瑜的肩膀,“你媳妇把他惹恼的不轻,等会儿过去那边,你夜里就别睡了,有事直接喊。”
乔瑾瑜点点头,护着谢满月,跟着苏合香去了她所住的地方,那是在这个寨子比较偏的地方,很小的一间院子,院子里并排两间半小屋,比之前谢满月看到云灵那边时要好一些,屋子里点着幽暗的油灯,云灵已经在屋子里又多添了一床被子,如今这月份,入了夜屋子里没有暖盆子,怎么睡都冷。
“你们饿了吧。”苏合香坐在那儿,全程都是云灵进进出出,端碗,倒水,七八岁的小姑娘做这些十分的娴熟,她给谢满月和乔瑾瑜盛了粥,又替苏合香去煎药,来来回回,半个时辰后才彻底歇下来。
“合香,你。。。是不是嫁人了?”谢满月看着她,忍不住问。
“你是说铁山么,在刚进寨子的时候他是想娶我,我没答应,拖了几年,也是为了云灵,我希望有一天她能离开大木山到外面去看看,我答应铁山,他要是将来能把云灵送出去,我就跟了他,我已经嫁过人了,这辈子不会再嫁一次。”
苏合香在说的时候眼神微眯,似是回忆,略显苍白的脸上添了一抹神采,美丽动人,谢满月心尖一颤,鼻头酸酸的,视线落在合香身旁的云灵身上,“这么说,这孩子是。。。”
她早该猜到的,七八岁的年纪,不是她和云殊的孩子还能是谁的,只是那个想法闪过的时候她有些不敢相信,当年她可是被山匪带进山的。
。。。。。。
这应该是一个很长的回忆,八年前桃花庵无故闯进来了一群山贼,抢了桃花庵里很多的东西,当时新酒刚刚酿下,那些山贼把埋下去的桃花酒抬出来在地上砸的到处都是,当她被山贼从屋子里拉出来的时候,云殊已经受伤了。
这个噩梦一样的场景来的太快,云殊要来救她,被山贼打趴在了地上,身上知道中了几刀,浑身是血的在那儿看着她,而当时,三个山贼当着他的面,把她的衣服撕扯下来,又当着他的面把她拖回了屋子里。
她的耳畔都是云殊的嘶喊声,在那门阖上之前,她看到那高高举起的刀在他后背落下时,她也崩溃了,可笑的是,这几个扯开她衣服想要玷污她的三个山贼,又当着她的面吵了起来,为了谁先上她的问题,居然能吵的不可开交。
最后是山下的官兵追过来,这几个人终于停止了争执,其中一个带着她,这些山贼开始往山里逃窜。
她出屋子的时候,看到躺在血泊里的丈夫,苏合香扑过去时他已经没了呼吸,她被那其中一个山贼带着逃跑进了山里,这山贼聪明的很,没有带她回虎寨,而是把她藏在了桃花庵那座山上的一个山洞内。
当时这山贼,是想要‘独吞’她。
也许是觉得她逃不掉,也许是觉得这时候也没有人过来抢她,这山贼反而是不急了,把她绑在山洞内防止她逃跑,他们在山上躲藏了三天。
期间她远远的有听到过官兵找人的声音,可她被绑住了手脚又堵住了嘴,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第五天的时候,应该是那山贼窝被端,这个山贼带着她从山洞中离开,往大木山里走。
当时的苏合香根本不知道是哪里,沿途去的时候根本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山贼,绑住她的双手是直接牵扯她走的,她无数次想过要死,可没等她行动,那山贼就发现了端倪制止了她。
进山的第二天,那山贼终于忍不住要对她下手时,她杀人了。
长长的簪子一端直接插入了那山贼的脖子里,苏合香这辈子连一只鸡都没杀过,她使着浑身解数,捏着那簪子不肯松手。
而那山贼,最后在吐了她一身的血之后,死在了她的怀里。
她把山贼的尸首留在了山洞中,哆嗦着身子找到了水源,望着那河流,苏合香仔仔细细的收拾了一下自己,把身上的血迹洗干净了,沾着水用簪子把头发固定好,继而她朝着那最高的山上走去,大半个时辰后,她到了悬崖边上。
她想死。
云殊死了,她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可当她要跳崖的时候,一阵腹痛袭来,苏合香晕倒在了悬崖上。
等她醒来,她被路过正在往山内迁移的一个寨子里的人所救,寨子里的大夫告诉她,她有喜了。
在云殊过世后的第七天,苏香发现她有了他们的孩子。
“我跟着这个寨子的大部队进山,在这第一个寨子里生下了云灵。”
这是她唯一活下去的动力了,除了已经不在人世的云殊之外,这是唯一他们之间还有血脉相连的存在,她还不能死,她要养大这个孩子。
苏合香在第一个寨子里生下云灵后身子骨就受了损,当时救了她的那个人想要让她嫁给自己的儿子,还想把云灵淹死,苏合香带着还没满月的孩子逃出了那个寨子,紧接着,第二个寨子,第三个寨子。
她有一张别人愿意收留她的脸,有一副别人愿意养着她和云灵的容貌,可她的身子骨却一天不如一天,她带着孩子住过好几个寨子,有好心收留她们的,也有是觊觎她容貌的而想把她和孩子关起来的。
“也许云殊的死是我这辈子遇见最坏的事情,所以之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没觉得这么坏。”她活下来了,尽管身子骨越来越差,在三年前的时候,她被铁山在外找到,和那个意图把她带走关起来的人打了一架,人被铁山杀了,她和云灵被带回了这里。
“铁山他人很好,这几年我所有的药都是他想办法找来的,云灵越长越大,铁山想要什么我也清楚,只是我不能嫁给他,也不能做他的妻子给他生孩子。”苏合香摸了摸云灵的头,她有多漂亮,就算是如此,看着她的侧脸都是无比动容的欣赏。
“所以我答应他,若是他能把云灵送出大木山,将来让她在外安家,嫁人,我余下的半辈子,就留在他身边。”
苏合香笑了,浅浅的笑在她脸上显露出一抹恬静,柳叶弯眉,明眸皓齿,也许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她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谢满月的心却一阵一阵的抽疼,她说的如此轻易,可这八年来,她到底经过过多少事才活下来的。
每个寨子里的人都不是善茬,他们杀过人,打家劫舍,无所不能,他们之中能有多少人是真正变好了呢,一个弱女子带着孩子活到现在,她却还没有埋怨过什么。
谢满月的印象中,合香是她见过最温柔善良的女子,从来都不会生气,轻声细语,待人宽厚,她极少出桃花庵,更不会伤害别人。
她的心里,永远都是原谅大过憎恨,宽恕多于报复。
“合香,你想过云殊吗?”谢满月轻轻嗫了一句,身后的乔瑾瑜把她揽在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
“也许要让他再等上一些日子,我放不下我们的孩子,等她长大嫁人,我就会去找他。”苏合香笑了笑,看谢满月的眼神里是暖意。
等孩子长大嫁人,她就准备奔赴黄泉和云殊相聚,想到这儿,谢满月一口气上不来,眼泪先吧嗒的往下掉。
她起身扑倒了苏合香身上,把她抱在怀里,“合香,云殊他没死,他还活着,你跟我走,我带你们回去。”
怀里的人身子一僵,“你说什么?”
谢满月轻拭擦着眼泪,认真的看着她,“云殊没死,他还活着,他,等着你们去帮他。”
苏合香怔怔的看着她,没等她说什么,那儿门口贴身破门而入,席卷着一股冷风吹进屋子。
他森冷着脸看着谢满月,手里一柄长刀,“你想带谁走。”
乔瑾瑜很快冲到了谢满月身旁护住,凛着神情,手放在背后,那儿衣襟内别着一把匕首。
“强扭的瓜不甜,你既知道合香心中有所爱,而如今人家没死,你不就应该成全她,难不成,你当初救她们母女俩回来,也是被美色所诱惑。”谢满月也怒了,先是弓箭再是刀,她这一趟过来就是要把人带走,他是不是也要把她们囚禁起来。
“成全,那谁来成全我,这么多年过去他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来回来找她,我劝你们识相点,到了这寨子里就守我们寨子的规矩,否则,明天你就没这命回去。”铁山拿起刀子指着谢满月,语气阴狠,“就算是她的朋友,我也照杀不误。”
“铁山!”苏合香高喊了声,喊的急了,连着几声咳嗽,谢满月转身替她抚背,铁山的脸色微变,捏着刀子的手一紧,心中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你要是真喜欢她,也该知道什么为了她好,在这大木山里,你以为光是那几贴药就够治病了么,她生孩子的时候垮了一回,这些年又从没好好养过,我敬你称你一声铁山大哥,你要想让她好好活下去,你也该让我带她们走,在这山里,熬不过几年她就没命了。”谢满月顿了顿,朝后看了一眼,“她的相公之所以没来找她,是因为他失忆了。”
铁山的脸色一变再变,他眼底的合香不住的朝着他这儿看过来,生怕他真的会动手,她脸色苍白,时不时的咳嗽。
有些事是其骗不了自己的,例如她的身子骨,还有她的心。
半响,谢满月看到铁山狰狞着,忽然吼了一声,举起刀子把刀剑整个插在了地上,转身离开了屋子。
而那刀子,伴随着他松开的手,刀尖那一截插在地上,刀身还微微晃动着,昏暗的油灯之下,折射出冰冷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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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夜未眠,对于谢满月来说,要把云殊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也是个很长的故事,几年前第一次遇见他,得知他是大公主驸马,后来在桃花庵内挖了坟墓,再后来,是他主动找上自己。
“原来我也没抱什么希望,是冰冷着身子埋下去的,怎么又能活生生的出现在我眼前,这其中,一定是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过,大公主把云殊救回了公主府。”谢满月看着她,苏合香眼底闪着泪,已经是无数遍在念叨那几个字。
他还活着。
“他记得桃花庵,也记得祁玥,可他说,一直想不起来一个人,在他记忆里出现过无数回但就是记不起她的样子。”谢满月微哽,“之前我不明白。”
现在她明白了,是因为云殊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子被那几个山贼拖到屋子里去,他在昏迷之前,脑海里全部都是这样的画面,他几乎都能想象到那屋子里会经历些什么。
这样痛苦的回忆是他不愿意想起来的,连带着,那个最让他深刻的人他也埋在了记忆深处。
谢满月的话在祁玥和自己之间转圜的并不圆滑,可苏合香此时却无心去追究这里边的另一层意义,她轻笑着,泪水掉落下来,她又赶紧擦掉了它,把云灵抱在怀里,低低的喃喃了声,“你爹他还活着。”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要还活着。
“我带你们回去。”谢满月和乔瑾瑜对看了一眼,“你们可以住在我那儿,先请个大夫把你的身子看好,你们可以一家团聚。”
还有许多的问题是苏合香现在不想问的,也是谢满月如今没法说的。
大公主和云殊成亲几年了,云殊失忆后反反复复的经历,大公主的执着,还有皇家二字,是横在她们之间即便是活着也可能无法在一起的阻碍。
黎明已经到来。
山里起风了,清晨时冷风透过窗户卷入进来,吹的人激灵着清醒,谢满月出了屋子,乔瑾瑜陪着她出来,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外面还守着几个这个寨子里的人,抬起头,云层中还有没离开的月牙,弯弯的挂在那儿,等天亮时它就会彻底隐秘在天空中。
谢满月转头看他,不论别人怎么说他,谢满月总是能从他冷凌的神情里发现一抹属于他的温柔,乔瑾瑜把她揽在怀里,掀开大氅把她包裹在里面,“冷么。”
她反手搂住他,头靠在他的胸膛上轻轻道,“这一次,我可又要闯祸了。”
乔瑾瑜笑了,“怎么是又要闯祸。”
“上次抗旨,这一次我要帮云殊和合香一家团聚,和大公主之间势必又要起争端,你夹在中间会很为难。”
“不会。”乔瑾瑜搂着她,“你在做对的事。”
谢满月笑了,仰头看他,眨了眨眼,“那。。。你去拜托太子殿下帮个忙,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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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来临后的山里风小了很多,寨子大门口这边,苏合香身上披着大氅,她和孩子所有的行礼也就只有那一个包袱而已。
她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铁山出来,笑着冲何当家点头致谢,“这段日子劳烦您了。”
何当家也不知是不是昨天夜里和连征他们又商量过什么,答应的特别痛快,能让谢满月他们把人带走。
“路上小心。”
送出了寨子,苏合香身子不好,一路坐着牛车,才刚刚走了上坡的路,铁山从草丛中冒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袱,朝着谢满月这儿扔过来。
乔瑾瑜抬手一接,并不重,还瑟瑟作响,打开来一看是一些草药,铁山的视线落在苏合香身上,只停顿了片刻,最后告诫谢满月,“照顾好她,若是她少了一根头发,你也没命活。”
说罢,铁山没再逗留,直接转身走下山回了寨子。
苏合香抱紧着云灵,谢满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马车继续前行,到云岩寨需要半日的功夫。
沿途在高山坡上休息,陈恒向谢满月打听起了关于桃花庵遭到洗劫的事,他蹲在地上,拿着一根捡来的木棍在地上划来划去,轻轻指了指最开始那个圈,“按你所说,那桃花庵只有一个入口,底下村民知道的并不多,也不会随意说出去,那个山贼又是从何得知的。”
“当时听活下来的村民说,是村子里有人为了保命泄露了桃花庵的所在,不过最后那人也没能活下来。”谢满月真正有疑虑的不是山贼洗劫的事,而是山贼为什么会忽然打劫村落,“距离那件事之前几乎是没再发生这样的事,那虎寨里的人为什么会明目张胆的打劫村子,他们应该知道后果是什么。”
又不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官兵管的少,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儿距离兆京城才大半天的马车,朝廷要派人剿匪也是很轻易的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据我所知,虎寨的几位当家都是血腥之人,早年犯事,在外被抓时逃狱出来到山上做了山贼,担心被官府发现,虎寨的行事其实低调的很,像这样大张旗鼓的打劫村落,的确是奇,若是有活下来的山贼倒是可以问一问。”陈恒抬头看她,“怎么,你怀疑这事另有隐情。”
“方便的话还请三当家帮忙在山里打听一下,还有没有虎寨活下来的人,当时官府剿匪,有不少人逃了。”祁将军带来的人也不是全然的一网打尽,例如当时带着苏合香躲起来的山贼就没抓到,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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