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这等破事儿,京府主簿巴不得赶紧下堂去半点儿不掺和,他立刻亲自下去准备了一碗清水,却遣了一个小厮送上来,自己则躲在堂后,不听人唤就不准备出来了。
祁敏之端了那水送到京兆尹面前:“李大人,为了真相,请吧!”
京兆尹实在想知道自己身世,况且他又是个男人,一狠心竟直接在手指上啮了个伤口,往水里头挤了一滴血。
祁敏之令墨浮端着水递到李老夫人面前:“老夫人,李大人的血已经在这里了,您也请吧!”
“母亲请吧,这样您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了!”京兆尹不知是在为自己打气,还是心里头当真觉得自己是李老夫人的儿子,竟也冒出这么一句来。
李老夫人看着面前的清水,不由得畏缩了起来,她一向拿这换来的男婴当自己的孩子抚养,可如今面对这碗水,她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这孩子到底不是自己的,就算再怎么亲近,血也是融不到一起的!
西平侯夫人咬了咬下唇,手都吓凉了,勉强道:“母亲年老力衰,身体虚弱,见不得血,求王爷免了这滴血验亲吧!舍弟当真是母亲所亲生,求王爷莫听信小人所言啊!”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难道在侯夫人眼里,王爷是能听信小人所言的糊涂之人吗?李老夫人年老力衰,侯夫人总不至于也年老力衰见不得血吧?莫若您来尽一下孝心,替李老夫人滴血验亲?”叶棠花剪水秋瞳瞥了西平侯夫人一眼,唇角轻轻扬起一个弧度来。
“这、这、我……”西平侯夫人也语塞了。
雨秋在一旁看得心急,明仗着自己功夫好,竟大咧咧走过去捉住了李老夫人的手,也不顾西平侯夫人又打又骂的,就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给李老夫人手上扎了一个眼儿,硬捏着李老夫人的手指头滴了一滴血在清水里头。
西平侯夫人眼瞧着雨秋滴了血,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要跟着滴进去了,见奈何不得雨秋,竟发了狠要来夺那碗水,口里乱骂着:“你这瞎了眼的小蹄子,天生贱骨头的小畜生……”
雨秋是个练家子,哪里把西平侯夫人放在眼里,一旋身就避开了西平侯夫人的饿虎扑食,同时手上用了巧劲儿将那碗抛了出去,只见那碗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竟一滴都不曾洒出,稳稳当当落在公案上,正对着京兆尹面前。
“李大人,您请过目吧!”雨秋制住了红着眼要去公案上夺那碗的侯夫人,回头朝着京兆尹冷笑道。
京兆尹瞪大了眼看着水中两滴鲜血,按理说这水经过雨秋的这一扔,在空中晃了好几个圈儿,血要是能融早就融了,可那两滴鲜血一左一右,虽然在水波的影响下不停靠近,但就是融不到一起去。
看到了这一幕,京兆尹脸色霎时间灰白起来,整个人都颓丧了许多。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原来养他几十年的母亲,竟真的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叫了几十年娘的人,竟然是个为了正妻之位,能忍心用自己的亲生骨肉去换一个陌生婴孩的女人!
叶棠花就在此时轻轻勾起了唇角,素手一指地上眼瞧着就快瘫倒了的李姨娘:“李老夫人当初狠下心把女儿送走到如今,也有三十年不曾相见了吧?亲骨肉就在此地,老夫人不如过来见见?”
第一百四十六章 换子案尘埃落定()
李老夫人在那个碗被送到京兆尹公案上的时候就脑子嗡的一下子傻在那里了,此时更是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叶棠花说了什么,西平侯夫人倒是听得真切,咬牙切齿地说:“是不是亲骨肉,是我李家家事,又干县主甚事!是非曲直自有我李家人来评断,要县主来咸吃萝卜淡操心吗!”
“侯夫人这话说得不害臊吗?当初侯夫人明里暗里为自家妹妹说了多少好话,插手我叶家内务插手的如鱼得水,怎么如今就又换了说辞?一口一个家事说得真是顺溜,当初西平侯夫人怪我母亲没有管教好李氏的时候怎的不说这话呢?”叶棠花对西平侯夫人也不满很久了,横竖这一家子今天都是要完蛋在这里的,既然如此,还管她什么侯夫人不侯夫人的?
“县主这话说的太狂了!就算本夫人当初是糊涂了些,可难道本夫人做错了事情,县主也要跟着学吗?本夫人插手叶家家事,县主就非插手李家家事不可吗!”西平侯夫人含着眼泪恨恨地呵斥道。
叶棠花轻笑了一声,有些同情地看着西平侯夫人:“侯夫人这话说的真是差了,清商何曾想插手您李家家事呢?这不是当初有山贼对我叶府家眷行凶,永安王抓住了这些贼人,那贼人把西平侯夫人您给供出来了,李大人不相信是您雇的凶,说您跟清商无冤无仇,跟李氏也非亲非故,不会下手,清商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把这真相给您抖出来了,还请侯夫人您担待则个,插手您家事非清商本意,但您家犯了王法,坏了纲常,王爷要插手,清商总不好拦着不让吧?”
京兆尹此时早已经被打击得没了精气神儿,这时候才回过些神来,苦笑着说:“换子之事,古来未闻,此事若查实了,休说母……李夫人,便是本官,也没脸面再以李家子自居,更没脸面在这官位上坐下去了!”
李老夫人咬了咬下唇,她到底是出身寒微,年少时也曾在家宅后院儿里摸爬滚打了多年,绝处逢生更是习以为常,即使在目前这种情况也很快回过神来,冷笑道:“县主休得胡言,就算澈儿不是老身亲生子又如何?老身当初亲生之子不上半月夭折,可巧在家人在路上捡到了澈儿,老身禀明过了夫主,这才将澈儿充作螟蛉子养于膝下,不知道这也犯了王法吗!”
叶棠花扫了李老夫人一眼:“怎么,如今老夫人又说是李大人是螟蛉子了?那也就是说,您不肯承认当初生的是个女儿了?”
李老夫人一狠心:“不错,老身此生只有一子一女,幼子夭折,女儿在侧,老身不曾再生养过一个女儿!”
“那既然如此,再验就是了,看我脚下这李氏是不是您的亲生女啊!”叶棠花不以为意,血摆在这里,难道单凭李老夫人一句话,这血就能从融变成不融吗?
“县主休得胡搅蛮缠,谁知道这李氏是不是老身家亲眷之女?若她与老身有亲戚,却又不是母女,那这血一样能融,县主难道还要屈死老身不成?”李老夫人也知道这话听着强词夺理,可谁能说她说的不对呢?血不相融的一定不是亲生母子,但血能相融的可不一定是亲母女啊!
“这个么,也是极其容易的。”祁敏之听了这话反倒笑了,这李老夫人的话倒真是有些歪理,可惜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纵然不是亲母女血也有可能相融,但谁又曾说过,辨认血缘非要把滴血认亲呢?
“李老夫人只怕不知道吧?这滴血验亲纵然是一种辨认亲缘的好办法,但却并不是唯一的一种验法呢!”祁敏之抬了抬眼睛,笑道。
京兆尹这时候回过神来,见祁敏之发话,不由得一怔:“王爷所说的,莫非是滴血验骨吗?”
“不错。”祁敏之点点头,“既然李老夫人非说这李氏有可能是她的什么亲戚,那就一边滴血验亲一边滴血验骨好了,若是两边都能相融,李老夫人也就没话说了吧?”
“滴血验骨……不知是个什么说法?”李老夫人蹙起了眉头,打心里不想尝试什么新的认亲方法,万一这李氏真是她的孩子呢!
“所谓滴血验骨呢,就是把活人的血液滴在死者的骨骼上,若是这血能从骨头上透进去,就说明这二人有血缘关系,若是不能,那这两人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三国时期东吴人谢承曾著《会稽先贤传》,其中记载过为弟的以滴血验骨之法认领兄长尸首,宋时提刑官宋慈曾著《洗冤录》,里头也记载过这种方法。”叶棠花微微一笑,将滴血验骨解释了个明白。
“啊?你、你竟然还要动我父亲的坟墓不成?死者入土为安,岂能容你这般放肆!王爷,您一味听这清商县主满嘴胡吣,就全不想天理人伦吗!”西平侯夫人惊得手足无措,半恼半恨地看向祁敏之。
“哼,似你家这等胡闹,还敢跟本王妄谈天理人伦?弃女换男,古所未闻,如今本王正是为了天理人伦,才定要将此事分证明白,你们再三阻挠,莫不是心里头有鬼么?”祁敏之瞟了母女俩一眼。
叶棠花幽幽一笑,李老夫人这也算是自作自受了,滴血验亲的结果摆在面前,却非要胡搅蛮缠,俗话说的话,民不与官斗,这李老夫人是个什么东西,敢在祁敏之面前耍花招?最后的结果就是祁敏之扬言要抛了那李家老爷的坟。
如今倒好,李老夫人可真正是骑虎难下了,若她还要推说滴血认亲的结果不准,那祁敏之就要刨坟滴血验骨,若李老夫人认了这滴血认亲,那李姨娘的身世必然真相大白……也就是说,不管这坟刨是不刨,李姨娘的身份都掩盖不住,李老夫人的选择不过是影响到李老爷在地下能不能安稳罢了。
李老夫人显然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不由得长叹一声滚下泪来:“罢了,既是老身造的孽,又何必带累了老爷他呢!这事情老身认下了,当初老身的确是换过孩子!只是这错儿虽然犯下,却都是老身一个人的糊涂罪过,老身的一双儿女当初都是襁褓之中,哪里知道什么分寸,老身是行将就木的人了,死不死甚么相干!只求王爷开恩,不要带累了老身这一双孩儿!”
西平侯夫人亦是泪如雨下,哽咽着唤了一声娘,便再开不得口。
祁敏之冷眼瞧着,不由得愈发冷笑了起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本王应了你就是了,你虽然罪大恶极,侯夫人和李大人倒真是无辜,本王虽然要肃正伦理纲常,也没个殃及无辜之理。”
李老夫人松了一口气,看向西平侯夫人:“老身这一生活也活过了,看也看过了,福也享过了,还有什么不舍的呢?该下去赎罪了,你们在世上可要好好活着,再别干这糊涂事了,须知天道昭彰,报应不爽!我当初做下那事至如今已经有三十年,到底是没能逃过报应!唉……”
祁敏之扬了扬下巴:“这件事本王还要禀报皇兄再做驱处,就先委屈老夫人在牢里住几天吧,来人,把李胡氏带下去严加看管!”
李姨娘此刻早已是伏在地上,好在这件换子案虽然跟她有关,但叶棠花却并不能因此加罪于她,毕竟她从一个尚书小姐变成了一个江南小户女,论起来她也是受害者呢!
“其实老夫人刚才那话说得极好,只可惜说的太晚了,西平侯夫人也明白的太晚了,虽然这换子之事不与西平侯夫人相干,可西平侯夫人身上还背着别的官司呢!李大人,如今证明了这西平侯夫人和李氏的血缘,您总该相信,西平侯夫人是有可能为了李氏做下伤天害理的事儿了吧?您身为京兆尹,此时当如何呢?”李老夫人被带下去了之后,祁敏之看向京兆尹,似笑非笑。
京兆尹嘴唇颤了颤,一拍惊堂木:“西平侯夫人,这些贼人指证你买凶,要行刺叶夫人和清商县主,你可知罪吗!”
“不知!这丫头一向与我有仇,非要把我闹得家破人亡才肯罢手,我从不曾买凶杀过人,是这丫头诬陷我!”西平侯夫人恨恨地看向叶棠花,恨不得现在就扑过去把叶棠花一口咬死。
“西平侯夫人前些日子还去叶家看清商和母亲,今天就说清商跟您有仇,您这翻脸怎么比翻书还快呢?”叶棠花一声嗤笑,眸色一冷。
“唔,这件事本王也知道,本王记得当初清商县主并不曾如何失礼,倒是西平侯夫人有些不像呢,插手叶家家事不说,还夸那向嫡女东西二小姐,偷嫡女东西的三小姐都是好孩子,若说清商县主跟您有仇,本王瞧着不像,若说您看清商县主不顺眼,本王倒是信了几分呢。”
“随王爷如何说,您终究是没得证据的!难道就凭这几个贼人的几句话,就能定下我的罪吗!您要是有实在证据,就请您拿出来,如若不然,我还要告这小丫头一个诽谤呢!”西平侯夫人此时底气也有些足了,当初她虽然不放心假手他人,亲自去和那些贼人交涉,但她当时蒙了面,又披着斗篷,身边服侍的人也全都是这般行事,所以就算这些贼人站在她面前,她也敢保证不被认出来。
“这些贼人说过,曾在那些护卫的刀柄上看见过西平侯府独有的万象升平花纹,不知您又作何解释?”祁敏之也不着急,淡然地问道。
“这万象升平花纹虽然是西平侯府所用,但又不是没人能仿造,万一这是有人特意仿造了这花纹来栽赃陷害我们西平侯府呢?”西平侯夫人紧了紧拳头,来了个死不认账。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亲姐妹反目成仇()
“那好,侯夫人不肯认的话也是无妨,横竖本王手底下的证人也不止这几个贼人而已。这证人虽然证明不了侯夫人的罪过,证明这李氏的罪名却是绰绰有余了!”祁敏之也不慌乱,淡然笑道。
他说罢,眼睛一扫底下角落里和山贼跪在一起的一个男子:“那个马车夫,你出来说话!”
祁敏之发话后,众人这才注意到有一个衣着朴素的男子瑟缩着跪在一群强盗的背后,因为他太过不起眼的缘故,是以众人皆未将他当一回事,直到此刻祁敏之发了话,众人才瞧见他。
那车夫抖抖索索地往前膝行几步,磕了个头:“王爷,小民也是一时糊涂才收了李姨娘的银子,照着李姨娘的吩咐把车往城外赶……小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并不是主谋,主谋是李姨娘,求王爷开恩哪!”
祁敏之点点头:“如此说来,就算李氏不是雇凶的主谋,她也定是对整件事情了如指掌的?”
李姨娘脸色一白,忙扭了头去看那车夫:“王五!我几时要你害夫人和大小姐?你莫要血口喷人!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你怎的这般对我……哦,是了,前些日子我骂了一顿逐你出去,你想来是记恨于我了?你可知道,助人诬告是有罪名的!你就不怕王法吗!”
“好笑,就以李氏你的所作所为,你配谈王法二字吗!雇凶杀主,打死奴婢,你这样的人也敢口称王法,简直是可笑!”祁敏之嗤笑一声,换了个姿势。
“李氏你未免太过妄自尊大了,这等谎话也能信手拈来?好,你既然说你撵了那王五出去他记恨于你,那我且问你,你一个没过了明路的姨娘,自己尚且不算个主子,又有什么资格撵下人?再者说了,你一个内宅妇人日日身居内院,几时见得这车夫?颐和轩正挨着二妹与三妹所住的如意轩,你忽剌巴的叫个车夫进门训他一顿撵了,还是你出了内院门,到马棚去寻那车夫?”叶棠花听着李姨娘的话,不由得弯了弯唇角,李姨娘这借口也找得太拙劣了。
王五亦是怨恨地瞪向李姨娘:“李姨娘,我自江南便跟着老爷服侍,到如今少说也有五六年了,我自认是忠心耿耿,却不道你竟是弃车保帅!好,既然如此,我也不顾着脸面了!当初正是你给了我十两银子叫我把车赶出城去,我还没出城就教永安王逮住了,那银子我还没来得及花出去!”
王五说罢,自腰间掏出一个银锞子朝李姨娘砸了过去,李姨娘一闪身躲开了去,同时怒喝道:“作孽的东西,瞎了你的狗眼,混砸个什么!不就是一锭银子,难道我能有别人就不能有吗!你倒是从这银子上给我找出来证据啊!”
李姨娘说罢,眼里闪过一丝得色,腊月初三的时候她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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