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昌王妃脸上笑得淡然,心里却暗自琢磨着。若说这长平王真是不慕名利,又何必自己巴巴的赶到璋楼来?明面上都说是长平王救的火,实际还不是那些将士动手,他不过是看着罢了,若真是无所求,自己不亲自来也使得。可若说是长平王有所求,又有些说不通,堂堂的大长公主之子,南燕的长平王,能有什么所求呢?难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宏昌王妃心中有念头一闪而过,却自动把它又归于荒谬,若长平王真是为心上人而来,此刻又怎会有心思在这儿与她客套?
宏昌王妃心中百转千回之时,何芳已经有些按耐不住自己雀跃的心情了。
她痴痴地看着凤九歌俊美无俦的面容,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脸上也烧了起来。
这就是传说中潇洒风流的长平王……平日里女子见不得外男,即使是武将家庭也不例外,她们这些闺秀对男子的了解,也只来源于家中父兄的形容,在何芳年幼时,就已经听父亲和兄长多次提起过长平王,赞他英俊潇洒,当时还只是觉得父亲和兄长太过小题大做,不过一个男子罢了,也值得这般夸赞?如今细细看来,方知父兄所言不污。
何芳不是宋之瑶那种心里没数的人,虽然心中倾慕凤九歌,却也不敢上前搭话,只能时不时地含情脉脉地看凤九歌一眼,又快速地把头低下,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何芳自以为动作隐蔽,然而凤九歌自幼习武,对这么热情的视线怎么会毫无所觉?不过何芳既然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凤九歌也乐得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是……
凤九歌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眼观鼻鼻观心的叶棠花,心里没来由地有些发闷,这何芳今年也不过十四五岁,论起来也没比这叶棠花大多少,怎么何芳已经会对男子会产生好感,这叶棠花就满脑子的阴谋诡计?
想起这些日子在她身边安插的暗卫回报来的消息,凤九歌兀自冷笑,他还真是小看了这个丫头,虽然当初认为她在他身边安插细作一事的确是个误会,不过如今看来,那丫头若是真对他有好感,断然想得出更缜密的计划。
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哪来这么重的心机?哪来这么多的艰难险阻?屡屡陷害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也亏那些人下得去手!话说回来,区区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倒难为叶棠花每每能化险为夷!
凤九歌想到这里,心里不自觉软了些,他平素并不是一个心软的人,但看着叶棠花这些天的遭遇,他也不禁为这小丫头捏一把汗,他是大长公主唯一一个儿子,从小爹疼娘爱的,还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害他,就算是有,也尽数折在大长公主手里了。
他的机谋是身为老将的父亲所授,手段则是看惯宫廷阴暗的母亲所授,虽有计谋手段,却也并没有什么用武之地,长大后自己应付那些小人自是得心应手,然而看过了叶棠花过的日子,凤九歌才觉得自己的生活有多幸福。
不管怎么说,他并不是一个人孤独地活着,他有亲人有朋友,有可以信任的部下,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而叶棠花什么都没有,她只有无穷无尽数不清的敌人。亲人不可信,下人不可信,也没有朋友,这丫头却是孤身一人面对所有危险,每一次反击都是背水一战!
究竟是什么,支撑着这个十三岁的小丫头,让她没有倒下呢?
“王爷,王爷?”属下的连声呼唤,让凤九歌猛然发觉,他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盯着叶棠花看了好久了,而叶棠花显然也早已经发现,见他回神,居然还朝他笑笑,弯弯的眉眼,殷红的朱砂,生生在他心上撩拨出一圈圈涟漪来。
凤九歌蓦地有些脸热,强迫自己扭过头来看着属下:“什么事?”
那侍卫后背一阵发凉,总觉着自家王爷的目光似乎格外的渗人,好像要瞪死他一样:“回、回王爷的话,火已经灭得差不多了,您的意思是……”
经了侍卫明里暗里的暗示,凤九歌终于想起来了他的计划,便以手握拳掩唇咳了一声:“灭了就好,可有什么发现么?”
侍卫老老实实拱手道:“回王爷,卑职们救火的时候,在火里发现一个惊慌失措的男子,就着人拿了,如今捆在那边等王爷发落。”
一听说璋楼里发现了男子,众小姐顿时议论纷纷,照例说璋楼是女学上课的地方,若无意外,平日里断然不会有男子进入,如今璋楼失火,又在璋楼里发现了男子,众小姐心里都觉着这男子定是纵火之人,只有叶棠花心里觉着不对劲。
叶棠花看了一眼略有些惊慌失措,手微微颤抖的韩依柔,心下兀自奇怪。
这韩大小姐的表现实在不大对,璋楼里发现了男子,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就是害怕也不必如此惊慌。再者,听到抓住了焚烧璋楼的凶手,正常人的反应该是愤怒和好奇,韩依柔这是害怕个什么劲儿?难道这人是她指使的?
叶棠花一时间也摸不透前因后果,若这火是韩依柔放的,那她也未免太蠢了,把璋楼烧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少上两天学?
若女艺之试是沐千蓝领先,叶棠花还能理解韩依柔放火打断比试,毕竟这二人一个夺得了除旧宴的魁首,一个得了第二,正是争得水火不容的时候,可如今女艺之试是她叶棠花领先,韩依柔就是把璋楼烧了,结果又有什么区别?她叶棠花早在除旧宴上就给过皇后难堪,皇后定不会将她指给太子,韩依柔有时间阻止她展才,还不如好好捉摸一下怎么压过沐千蓝呢!
若说不是韩依柔动的手,她又为何这般紧张?若说是韩依柔动的手,那难道韩依柔拼着闯下弥天大祸,也要阻止她叶棠花展才?这不是脑子进水就是猪油蒙心啊!
叶棠花还在那边百思不得其解,这边凤九歌已经命人将那陌生男子带到璋楼前面来,但见那男子一身儒士打扮,浑身沾满了烟尘,灰头土脸地被侍卫押着。
凤九歌慢条斯理地走到那男子面前,伸出手中的扇子抬起男子的脸,细细打量了一会儿,不由得蹙起眉,诧异地“咦”了一声:“许天涯?怎么是你?”
此话一出,叶棠花顿时觉得自己脑中名为理智的一根弦绷紧了——
再次见到许天涯,叶棠花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激动,只是她想过无数种与许天涯重逢的场面,却独独没想到居然会看到眼前这一幕!
许天涯?怎么会是他?他是最不该出现的人啊!这璋楼里头虽然有不少利益相关者,可那都是豪门深闺中的恩怨纠葛,跟许天涯一介书生也扯不上关系啊!如今他还不过是一个白衣士人,虽说是凭真才实学考入国子监,但内无先祖庇佑,外无岳家匡助,在国子监中名不见经传,说句不好听的,他自己在国子监都未必过得舒服,还有闲心跑来烧璋楼?璋楼里哪有和他沾得上边的人!
叶棠花蓦地倒抽了一口冷气,神色阴沉了下来。
作为国子监监生的许天涯出现在这里,唯一的解释就是璋楼里的恩怨纠葛已经牵扯到男人之间的利益——前朝政务了,而提到前朝政务的话,这件事就大发了!要么是冲着几个家里有实权的教习来的,要么就是……
叶棠花不着痕迹地睨了沐千蓝和韩依柔一眼,唇畔带出一缕森森笑意。
世上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亏她还当那人是见义勇为,如今看来,不过是为了打消她的疑心罢了!
想到除旧宴上的一桩桩一件件,再想到今日发生的种种波折,叶棠花默默攥紧了拳头,眸间寒意闪动。
真当她是可拿捏的软柿子呢?就真是个柿子,捏过火了也能惹得一手汁水,何况她叶棠花从来就不是好拿捏的!
第五十六章 寻根究底()
这个时候,方才被点了穴动弹不得的许天涯也被放开了,他虽然灰头土脸的,却也并不手忙脚乱,略略擦了擦脸上的浮灰后慢条斯理地向凤九歌一拱手:“草民见过王爷。”
“这种时候,就不必多礼了,比起这个来,本王还是更好奇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凤九歌淡然扫了一眼许天涯,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的确是知道有男子出现在璋楼,也想借此机会顺藤摸瓜把事情闹大,但却没有想到出现的人是这个不相干的许天涯。
许天涯心里此刻也是局促的很,本来计划进行的好好的,可是如今看来竟乱套了,这长平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照理说璋楼起火,国子监那边不应该这么早得到消息啊!看这长平王的反应,是连他不在国子监都不知道的,长平王连国子监里头的事都还不知道,却知道了璋楼失火?
许天涯思及此处,心头一跳,顿时深恨自己失策,同时心里也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能透露出自己和璋楼失火这件事有关系,否则今后定会成为这长平王的目标。
打定主意之后,许天涯直起身子,微微向长平王躬了躬身:“回王爷的话,草民也并不知晓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草民原是趁着考试中间出来歇息片刻,不料一出门就晕了,再醒来就被带到王爷面前来了。”
“哦?这倒是奇了,这贼人放火也就罢了,怎的还要虏个不相干的人扔到璋楼来?”凤九歌挑了挑眉,脸上满是怀疑之色。
“是啊,草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呢,这贼人和草民无冤无仇,怎的就和草民过不去呢?”许天涯微微蹙眉,摇头叹道。
凤九歌似笑非笑地瞥了许天涯一眼,又转过眸去看着尚在冒烟的璋楼:“不明白也没关系,等找着那放火的人,一切就都清楚了。”
许天涯心中一沉,这长平王果然还是怀疑他了,看来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他必须得做些什么了:“说起来,还没问王爷如何这么快就知道了璋楼着火的消息?”
许天涯此话一出,凤九歌脸色也僵了一僵,方才听暗卫回报说璋楼失火,他第一反应就是叶棠花有危险,因此匆匆带着侍卫赶来了,根本没顾忌这个时间的问题,如今经许天涯这么一问,他反倒不好解释了。
何芳一心向着凤九歌,见许天涯反问,登时心中一怒,想也不想地开口说道:“许公子这话差了,长平王知道这消息的速度哪里快了?璋楼都快烧去小半了,王爷才赶来啊。”
许天涯并未看向何芳,只是淡然笑了笑:“这位姑娘话差了才是,虽说璋楼已经被烧去小半,但那是火势迅猛的缘故,霓裳阁里都是易燃的舞衣,烧起来自然火势大些,从着火到现在前后也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王爷似乎……来得快了些?”
此话一出,凤九歌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些,这个许天涯,是想要祸水东引,把话题引到他的身上,好借此脱身?想的倒是美,只可惜……没那么容易!
不独凤九歌这般想,叶棠花亦是如此,所以在凤九歌开口之前,她已经笑着反问:“咦?许公子怎的知道我璋楼之中有存舞衣的霓裳阁?照理说许公子也不该进过璋楼吧?还知道火是从那里燃起的?这件事我们都还不知道呢!再者说,依许公子方才所言,你在国子监的时候就被人打昏,醒来之后就在这璋楼之中,应该是不知道火几时着起来的,既然不知道火几时着的,又怎么知道王爷来的快呢!”
叶棠花一段话,顿时将众人的疑心全都引回了许天涯身上,凤九歌来的早虽然可疑,可毕竟人家是来帮忙的,而这许天涯区区一个监生,非但莫名其妙出现在璋楼,而且还语焉不详,比起长平王来不知可疑了多少。
许天涯心中一愣,不由自主就往叶棠花身上看去,只觉这小丫头虽然年纪小小,但却生的妩媚标致,尤其那眉间一点朱砂,简直风韵天成,且又这般聪颖灵慧,一瞬之间便从他的话语里挑到了错处,而且看穿衣打扮,也定是京中贵女……只可惜年纪尚小,不然倒是配做他的正妻。
“叶大小姐所言不错!本王心中亦对此颇多疑虑,还望许公子不吝赐教,你怎么知道璋楼之中有霓裳阁?又如何知道这火只着了半个时辰左右?”凤九歌瞧着许天涯看叶棠花那若有所思的眼神就心里不舒服,人家堂堂威远侯的外甥女,礼部尚书嫡长女,是一个小小的贡生能肖想的吗?
许天涯回过神来,眉间不由得带上了一丝阴郁,比起终身大事来,现在更紧要的应该是把自己从璋楼失火中摘出来……
这般想着,他不禁脸色更冷,早知如此,就不该随随便便就相信那青衣女史的话,他虽然答应为那人所用,却没说连他妹妹的话也要听之任之,若非那女人说这件事是上头那人的意思,他是绝不会理睬的,饶是如此,这计划也太莽撞了些!现在可倒好,烧了璋楼不说,他还落在了长平王的手里,这要怎么解释才能脱身?
许天涯想了半天,急得额头上都见了汗,勉强还维持着自己的风度,笑道:“关于着火的时间,其实我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只是大约估摸着罢了,至于霓裳阁之名,我也是浑浑噩噩间不知是从哪里听了一耳朵,也就记住了。”
“真的是这样吗?”凤九歌紧盯着许天涯,微微眯缝起眼睛来。
“千真万确!”许天涯敲定了主意不松口。
韩依柔微微笑了笑,慢慢走了过来:“恕依柔直言,许公子和王爷未免本末倒置了,现如今紧要的是找出璋楼失火的真相,怎的二位却在这些许小事上争执不休?”
“恕棠花直言,韩大小姐这话差了才是。若不将这些许小事分辨明白,往后破起案来,若有人拿着这事做筏子,又当如何?设若抓住了那放火的贼人,当堂对质的时候,许公子说是让那贼人掳来的,那贼人偏不肯认却如何是好?自然是如今弄了清楚,到公堂之上令那贼人无话可说才好。俗话说抽丝剥茧,也要有丝才好,难道韩大小姐以为我们在这里浑浑噩噩,囫囵弄了个大概,就能抓住放火之人了吗?”叶棠花微挑柳眉,笑着回了几句,把韩依柔堵得无话可说,脸胀得通红。
凤九歌瞧了叶棠花一眼,愈发觉得这小丫头伶牙俐齿的颇为有趣儿却又惹人怜惜,由不得开口帮了句腔:“这些事韩大小姐似乎不大懂得,凡有案件,事无巨细自然是弄明白为上,顺藤摸瓜顺藤摸瓜,谁知道哪根藤就牵出这个瓜来了呢?”
事已至此,韩依柔就是个傻子也看得出凤九歌和叶棠花分明是一条战线上的,心中大惊的同时脸上却仍旧是温婉的笑意:“王爷说的是,是依柔思虑不周了。”
“哎,这是怎的了?众位小姐不在楼里考试,怎的都在这门口站着?璋楼又怎么了?”蓦地,门口处传来男子讶异的声音,众人纷纷扭头去看,见永安王祁敏之领着护卫出现在门口,叶棠花心里不由奇怪,这人怎么来了?
凤九歌却并不惊讶,只是朝他笑了笑:“你来得太晚了。”
祁敏之抿了抿唇,走了进来,在看到叶棠花也在此地的时候不禁皱了皱眉,继而坦然笑开:“我又不似你这般不着调,国子监那头考着试,你这评审的倒是出来了,我可是耐着性子等人家这场考完的……咦,这不是那个许天涯么?你怎的也在这儿?”
凤九歌耸了耸肩:“璋楼起火了这人命关天的大事儿,我不知道便罢了,既然知道,如何能置之不理?至于这许公子么,人家更惨些,考着试考着试,出去透个风的功夫就让那放火的贼人给掳到璋楼里来了,险些烧死在里头,你说这放火的贼人可好笑不好笑?做这许多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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