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观车马的规模,长平王府此次回乡,竟是将乌衣卫全部带回,百十号人团团围着中间的马车,一望便知气势恢宏。
当长平王府的车马全部到达之后,所有乌衣卫纷纷下马,动作井然有序,毫无拖沓,单膝跪地:“恭请王爷、王妃!”
凤韵仪嘴上说着对长平凤家不屑一顾,但心里还是对凤九歌和叶棠花有所好奇,碍着刚才在凤天齐面前放了话,是以她面上装着不屑地扭过头去,只用眼角余光瞟着马车的车帘。
只见淡紫色暗绣并蒂莲纹彩晕锦的车帘被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掀了开来,继而凤韵仪便听见了一个好听的男声:“到了。”
这声音淡淡的,带着些温柔的意味,让凤韵仪一瞬之间忘了自己方才说过的话,扭过头去看那男子,但她并没有如愿,因为先下来的并非是发话的男子,而是一个娇俏玲珑的少女,少女身着水红色彩绣鸾纹织金锦襦裙,臂弯里挽着松绿色软烟罗披帛,披帛两端和着裙幅拖在身后散了开去,长发绾成了新妇喜绾的如意髻,带着缀七色琉璃珠的金累丝牡丹形步摇,一双藕臂上带着翡翠镯子,镯子通体莹润,翠绿之中却飘着一抹朱红,愈发显得典雅别致,那纤纤十指在身前交握,葱根般的指尖交叠着,恍若无骨。
感受到凤韵仪的目光,少女缓缓抬起头来望向她站着的方向,轻轻一拢细长的远山眉,复又舒展开去,略有些玩味地朝她笑了笑,这一颦一笑之间,竟让凤韵仪恍然失神,少女两道柳眉又细又长,眉心一点朱砂红艳不可方物,朱唇殷红却又不似胭脂般造作,而是如月季般鲜妍娇嫩……
叶棠花微挑黛眉,扫了凤韵仪一眼之后很快便扭了头过来,望着马车里头:“斐卿。”
随着这一声,凤九歌抬手撩开车帘,轻松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他一头墨发整整齐齐拢在束发金冠里头,上头插着一支金簪,微落下额前几缕碎发,他拨弄了两下也就随它去了,只整了整身上银红色捻金绣云纹长衣的下摆,复朝着叶棠花笑了笑,揽着她的腰走到凤武面前,抱拳拱手:“侄儿九歌见过叔父。”
叶棠花亦照着晚辈的礼节施礼问安:“侄媳叶氏见过叔父。”
凤武心下疑惑,怎的这侄儿看起来将及弱冠,侄媳却瞧着这般小,但人家家事他也不好就在这里信口胡说,便也不去置喙,只管呵呵笑着:“回来好,回来就好啊,来,咱们进去说吧。”
凤九歌笑着应了,手却装作不经意般紧紧握住了叶棠花的小手,虽然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凤家可从来不是省油的灯,他虽然不怕凤家这些旁支图谋不轨,但却怕他们打叶棠花的主意,这丫头虽然脑子够用,身手可不够啊……
凤天齐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这清商公主看着还真是年幼,长平王只怕还有得忍……”一面说一面去看凤韵仪,这一看之下不由得愣住了,只见凤韵仪根本没理他,满眼里都是凤九歌的影子,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复又皱起眉来:“韵仪,你在看什么!”
这一声并不算大,但却成功惊醒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凤韵仪,她不由得抖了一下,继而不满地看向凤天齐:“哥,你干嘛?”
凤天齐瞧着她这副模样便头疼,摆了摆手示意无事,又朝前头的人努了努嘴:“人都走了,还不跟上!”
凤韵仪回头看时,果然见凤九歌已经走远,不由得气恼地一扫凤天齐:“不早提醒我!”说罢,一撇嘴,提着裙子蹬蹬蹬追上去了。
凤天齐摇摇头叹了口气,折扇在手心一敲,跟了上去。
接到凤九歌快到了的消息之后,凤武早早的就收拾好了主屋旁边的一套客房,各色东西都预备的妥当,讲好先让凤九歌夫妻休整一会儿,晚上为他们设宴接风洗尘,又嘱咐长子凤久期留下照顾,这才回去看望重伤未愈的二儿子。
送走了凤武,凤久期立即回身在桌前坐下:“京里头情况差不多了?”
叶棠花颔首:“西辽不足为惧,倒是南诏如今如何了?”
凤久期笑道:“久吟的戏演得不错,本来不过七分可信,经了他的嘴也就成了九分了。现在凤谨乐和南诏是狗咬狗一嘴毛,他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不会放过南诏的,我现在担心的,是旁支之中其他的人,尤其像凤昆仑一支,本身他们就人多势众,这一支人的功夫也并不差,况且凤昆仑不过死了个庶子,虽然心痛,但也不至于像凤谨乐一般失去理智,他们很有可能贼心不死,还在想办法跟南诏取得联系。”
叶棠花颔首,复又抬头望去:“久吟的伤势怎么样了?”
凤久期摇摇头:“不碍事,那些人下手到底还是有分寸的,虽然不敢下手太轻,但也都没往要害上招呼。”
凤九歌沉吟片刻,蹙眉道:“南诏那边,最近没有派什么人暗中潜入进来么?宫里头有姽婳贵妃,他们若是不打算利用姽婳贵妃,何至于千里迢迢地把人带来,将她一个人扔在宫里头?”
凤久期颔首,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南诏想要到西辽来,并不一定要路过凤家的地盘,甚至若有风家人配合的话,即使是从凤家穿过,我也不得而知……。”
一直沉默的叶棠花这时候不由得微微笑了笑:“其实南诏派了人又有何妨呢?难道皇上还会去给自己添堵吗?只要皇上一日不给宝珠公主解毒,宝珠公主便一日都醒不过来,若真如此,任凭南诏派来百八十个探子跟宝珠公主联络,也全是白费。”
经叶棠花这么一提醒,凤九歌这才想起来宝珠公主现下里还昏迷的事情来,不由得摇头笑了笑:“我竟忘了这事,说的对,只要皇上一日不给宝珠公主解毒,我们就不必担心南诏能从宫里头下手,如今要紧的倒是凤家里头的人,究竟谁有二心,谁没有?”
凤久期叹了口气:“想知道这个,太难了。凤家合族上百口人,嫡系满打满算不过咱们两支,剩下的几十人全是旁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何况嫡系势单力薄?若是有心人稍稍撺掇一下,谁都有可能反水,可又不能明目张胆的去查……”
话音刚落,就听外头传来敲门声,凤九歌微一蹙眉:“谁在外头?”
门外,凤韵仪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甜美:“王爷,家主有请您到花园一聚。”
“花园?”凤九歌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凤久期,后者先是茫然,继而皱着眉摇了摇头。
第二百四十九章 情敌出现()
叶棠花微一垂眸,便看向凤九歌,低声嘱咐道:“去吧,看看他们搞什么鬼。”
凤九歌也是明仗着自己功夫高,便点了点头,低声应了,起身去开了门:“既然家主约本王在花园相聚,做晚辈的自然应当应允,烦劳姑娘带路了。”
凤韵仪抬起眼睛瞄了一眼凤九歌,有些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自第一眼见到这个男子的时候,她就按耐不住自己心中的激动,虽然同为凤家人,但这男子和她亲缘甚远,细算起来并不在五服之内,也就是说,他们是可以谈婚论嫁的……
今天看到他的妻子的时候,凤韵仪就笃定了他们夫妻之间关系一定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好,凤九歌年近弱冠,叶氏却一团孩气,这两个人在一起,怎么会过得好呢?
比起叶氏来,凤韵仪自认她更配得上凤九歌,况且他们二人还有亲戚关系,若能共结连理,便是亲上加亲,岂不更是一桩美事吗?至于那叶氏,等她长大知事,凤九歌早就牢牢掌握在她凤韵仪手里了,惧她作甚?
凤韵仪这般想着,禁不住在心里笑了笑,现在她就要给自己创造出跟凤九歌单独相处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吸引住这个让她一见钟情的男子……
“这位姑娘,不知家主寻本王到花园之中,所为何事啊?”凤九歌跟在凤韵仪身后,越看越觉得奇怪,凤武要见他,等到晚上接风宴的时候自然就会见到了,况且他刚才还吩咐凤久期照顾他们夫妻,不要让人打搅了去,现在又怎么会发话让他单独一个人到花园去呢?叫他去,却瞒了凤久期和叶棠花?
凤韵仪乍然听见本王二字,先是怔愣了一下,继而才想起来凤九歌乃是当朝长平王,身份尊崇,在凤家之中也算得上是显赫了,虽然身份尴尬,但也绝不是平日里见惯的凤家子弟,只要一听见是家主的命令,不管心里头怎么抱怨,表面上永远是平静地答应下来,二话不说就去操办。
她略略定了定神,笑着摇摇头:“这个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听家主的意思,似乎是与王妃有关。”
凤韵仪有意拿这句话来试探凤九歌的反应,设若凤九歌真的对叶棠花情有独钟,那么听到凤武有关于叶棠花的消息告诉他,他一定第一时间赶去花园,若真是如此,那她恐怕就要多费些心思,首先要挑拨凤九歌和叶棠花的关系了。
但设若凤九歌的反应不是那么激烈,那就大有可为了,横竖他本来也不喜欢他的结发妻子,既然如此,她插进一脚也算不得过分的吧?
她心里如意算盘打得好,好像凤九歌就是一块肉嘟嘟的五花肉,只要她轻使一些手段,就能把这块五花肉吃到嘴里了,嚼它个满嘴流油,可是她偏偏忘了问一句,肉是怎么想的。
凤韵仪虽然觉得自己编的理由并没有什么不妥,但事情落在凤九歌眼里,就是另一番情形了。
凤九歌听了她的话,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凤韵仪对他有意思,反而是直接怀疑凤韵仪有问题。
在凤九歌心里,凤武找他为的无非是嫡系和旁支的纷争,王妃?从何说起!当初凤久期和凤久吟连阎罗狱的事情都没有告诉凤武,为了光明正大地和他取得联系,更是做了一出戏,连旁支带凤武都瞒了个死紧,在这种情况下,凤武只怕连他娶妻的事情都是一知半解吧?找他谈有关于叶棠花的事情?这不更是胡扯吗?
凤九歌越想心中疑惑越深,皱眉问道:“这话本王就不明白了,家主平白无事为何要寻本王说关于王妃的事情?本王一路舟车劳顿,还没机会跟家主介绍王妃,怎么家主就要跟本王谈王妃的事?”
凤韵仪一怔,继而眼珠二一转,竟是含笑瞥了凤九歌一眼:“家主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顺口提了两句,奴家随意听来,好像是说王妃年幼,王爷怕是过得不大顺心吧?”
在凤韵仪眼里,只要是成亲,就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至于凤九歌抢亲之类的消息,还没能从消息闭塞的小村落传入位于高山之上的本家,而那些有资格出本家的人,心里有数也就算了,长平凤家在本家的地位本就尴尬,朝廷里的事情又非凤家人所乐见,就是有人听说了这个消息,也不好意思大肆张扬,也正因如此,导致凤韵仪对凤九歌和叶棠花的事情几乎是一无所知,她潜意识里以为这两人是由于父母之命而不得不在一起,自然以为凤九歌心里不顺遂,见凤九歌生疑,便一不做二不休,试探的更明显了些。
凤九歌听到这里,基本上就可以确定这凤韵仪是在胡说八道了,但对于凤韵仪说谎匡他出来的原因,凤九歌可没往自己身上想,虽然刚刚回到凤家,但他对凤家嫡系那几个人心里还是有数的,无非一个凤武一个凤久期一个凤久吟罢了,可没这个叫凤韵仪的丫头片子,这丫头八成是个旁支,一个旁支匡他出门,这还能安着什么好心吗?
他眸色一冷,脸上却轻轻笑了笑:“顺不顺心的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是新婚燕尔么,倒是家主真是体贴,连本王的私事都顾到了。”
凤韵仪摸不清凤九歌的态度,但直觉感觉他不是很生气,便放心大胆地笑了笑:“其实家主也并没有这么说,家主只是觉着王妃的年纪小了些,后面半句是韵仪私心里想着的。”
“哦?看来本王该谢谢姑娘厚爱,第一次见面就对本王如此上心?”凤九歌挑眉,扯了扯嘴角。
“也并不是上心,奴家只是随意想想罢了,若有冒犯,还望王爷莫怪。”凤韵仪以袖掩口,笑得愈发花枝招展。
“哦,那倒真是多谢姑娘为本王着想了呢。”凤九歌打蛇随棍上,口内含笑,心里却是将这凤韵仪贬到了极点,也不知这丫头哪里来那么大的脸面,敢明目张胆地褒贬叶棠花!
凤韵仪眨眨眼,眼瞧着前面便是凤府的花园,便住了步子,含羞带俏地瞥了一眼凤九歌:“敢问王爷,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乎?”
凤九歌一怔,心里头登时警铃大作,难道这凤家旁支是往他身上打主意,要在他身边安插眼线,所以才安排这女子来他面前搔首弄姿?
心之所至,凤九歌淡淡垂了眼眸,真恨不得当场狠狠回绝了这丫头,但又怕失了好不容易来得线索,憋了片刻方冒出一句:“得成比目何辞死。”
凤韵仪乍听此句,脸顿时红了起来,抿了抿唇,满含情意地瞥了凤九歌一眼,点点头:“王爷的意思,奴家知道了,只求您莫要相负就是了。”说罢,她便转身跑远,把凤九歌一人扔在了原地。
凤九歌待看不见她的影子之后,方才冷下脸来一挑眉,他话又没说错,得成比目何辞死,原作鸳鸯不羡仙,说的就是他和叶棠花之间只求长相厮守,容不下第三个人,至于这旁支里不知哪里来的丫头心里怎么理解,跟他可就没关系了。
凤九歌优哉游哉地转了身往来路走,既然现在是旁支先对他出手,那他着个什么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了。
当天傍晚,在凤家主屋的正堂之中,凤武宴请久别本家多年了长平王一支。
凤武为家主,照例应当上座,在他的左右,分坐着凤九歌叶棠花和凤久期凤久吟兄弟俩,再往下是旁支之中德高望重之人,其余排不上号的人便坐了其他桌子,整个屋子里十几张桌子坐的满满的,上头珍肴美味玉液琼浆满满地摆了一桌子。
凤武举箸,朝凤九歌笑笑:“贤侄一路劳顿了,快用些东西填填肚子吧。”凤九歌笑着谢了,待他开始动筷子之后,所有人才开始享用美味。
叶棠花瞧着桌子上许多珍馐是叫不出名号来的,也不知味道如何,尝了两道,不是偏辣就是偏酸,都不大合她的口味,不由得拧了眉,只将碗里的碧粳米饭吃了两口便罢了,她刚停了筷子一会儿,凤九歌便为她布了一回菜,又将一个骨瓷小碗朝她推了推:“这是穿云山里独有的碧朱果,配了蛋清和猪油熬的羹,味道香甜,我幼时听父亲提过,你不爱吃辛辣的东西,可尝尝这个。”
叶棠花抬头朝他笑笑,尝了一口果然好吃,便又重新动了筷子,不过也是单捡爱吃的吃,看得旁边桌上的凤韵仪直咬牙,这丫头可真是任性,碰见不爱吃的便不吃了,非得让凤九歌给她布菜才肯动筷子,当妻子的本该服侍丈夫,可这个丫头却如此娇纵,这样的女子,能好好服侍凤九歌吗?
凤韵仪越想越觉得不满,凭什么叶棠花这样骄纵的小丫头片子,能摊上那么出色的夫君?这么一个任性的女子,配得上人家吗?居然还要凤九歌去伺候她!
“今天的菜不合王妃的口味吗?我看王妃似乎不怎么动筷子呢?”凤韵仪想了想,弯了眉眼瞥过去,打算敲打敲打叶棠花。
第二百五十章 宴上闹事()
宴会上气氛还算热烈,凤韵仪的声音又不是很大,是以只有周围的几个人听见了,不过由于她的祖父凤昆仑是旁支之中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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