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棠花本意是说宝珠公主这贵妃之位根本就是虚的,因为宫里不会将一个外族的妃子放在眼里,更何况这姽婳贵妃独居御花园,本就是一件极不尊重的事情,但凡是有点身份的妃子,自然会入住东西六宫,而这姽婳贵妃拥有着足以成为一宫主位的份位,可是仅仅住了一座花园子里的楼,在这种情况下,谁会将宝珠公主真正当做贵妃来看待?
不过祁敬之显然是误会了,或者说是故意误会了,禁不住挑起唇角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意:“有名无实?看来宝珠的意思,是想尽快与朕把这夫妻做实了?”
叶棠花脸色一白,立时便想要撤身站起来,却被祁敬之一把压在身下,不由得惊声叫道:“皇上,请您自重!”
祁敬之瞧了她半天,蓦地笑了一声,施施然直起身子:“棠儿把朕想的太不堪了,就算朕想要做什么,也得等棠儿再大些才是,况且夫妻之间,原该你情我愿的才是,朕又不是登徒子,只图一时欲望。”
叶棠花支起身子,冷冷地看着祁敬之:“恐怕皇上不能如愿了!”
祁敬之淡然看了她一眼,笑道:“棠儿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朕心里也有数,棠儿大抵是心里头有人了吧?当初你拿来回那上元信笺的首饰,虽然跟朕的身份相配,确显然不是日常用惯的首饰,从那时起朕就知道,棠儿心里一定是有个人的,至于是谁吗……总不会是毓儿的,是敏之,还是九歌?”
“这似乎与皇上无关吧!”叶棠花不再给祁敬之面子,说话愈发不客气起来。
失去叶棠花这个身份之后,她固然是没了能在人前展示的身份,无法堂堂正正出现在人前,但这何尝不是她的优势?叶棠花早已远嫁,现在她是宫里的宝珠公主,设若宝珠公主惹了祁敬之发火,祁敬之总不能因此去迁罪叶家抑或沐家吧?他找不到借口啊!宝珠公主惹怒了他,最多给他借口让他去开罪南诏!
祁敬之微敛笑意,脸上玩味更甚:“不愧是朕看上的人,脑筋果然转得够快,也难怪会有那么多裙下之臣,不过棠儿可千万别忘了,叶家也好,沐家也好,如今可都有把柄握在朕手里呢!叶公的宠妾灭妻,沐家的嚣张跋扈,妄自尊大……这可都是棠儿你亲自送来的把柄,朕自然要好好利用一番。”
叶棠花一怔,脸色顿时一僵,她眼珠儿转了转,顿时想起了前些日子自己的安排,她把祁敬之算计进了自己的谋略之中,原是希望祁敬之去牵制叶远志和沐家,使他们不能轻举妄动,没想到祁敬之反倒拿这个来制住了她!
她心里不由得开始暗悔,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离祁敬之远一点……不,最好整个皇族都不要沾!她算来算去,自以为把一切都掌握在手心里,但却偏偏忘了最重要也最致命的一点——
人心,难测!
就算再怎么神机妙算,也算不出别人心里在想什么,你所算计出的东西,很有可能只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东西而已!她自以为考虑的足够周道,却独独漏算了祁敬之的心思,一个帝王,会甘心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吗?
重生以来,她早已习惯了去算计身边的每一个人,就连祁敬之这九五至尊,都不过是她指尖的一枚棋子,更遑论其他人。当她将祁敬之的反应也算进自己的计划,并且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了之后,她不知不觉就开始飘飘然了,都说君心难测,可天下最难测的君王之心都被她摸透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诚然那时候她没有犯下什么小错误,可是她却大意地被以为在自己计划之中的人给算计了……现下里想来,也许她的这种大意,也在祁敬之的算计内也不一定呢!
想想也是,祁敬之乃是一国之主,又岂是她这个小丫头能够看得透的?她也不过就只是比人多活了一世罢了,前世今生活过的时间两世加起来也就二十余年,还没有祁敬之的岁数大,而且她前二十年还活的糊里糊涂,不知世事,蠢钝不堪……设若连她这样一个女子都能够轻易看透祁敬之的想法,那南燕岂能安享太平?
她勉强笑了笑,也不管自己脸上什么表情,只是定定地看着祁敬之:“皇上真真是神机妙算,棠儿佩服,可是有些事情乃是上天注定,非人力所能及,皇上如此作为,又焉知自己不是在逆天而为?”
“朕本就是顺应天意,才拟定了这个计策,按照上天的意思将棠儿留在身边,朕如何逆天而为了?”祁敬之笑了笑,剑眉微扬。
“世人皆道,姻缘天定,皇上如此偷梁换柱,难道不是逆天?棠儿心中既有所属,又怎么能希望留在宫里?”
祁敬之笑了笑:“朕乃天子,朕的话就是天意,姻缘天定,自是不假,不过棠儿虽然心有所属,对方的心意如何却是不得而知。就算姻缘自有天意,朕放了你,你也未必就能如愿。朕当初又何尝没有试过?可是逆天固然不可,顺天难道就能一世安好?感情非是福缘,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感情分明是一件珍宝,得之我护,不得我争!”
“俗语说,强扭的瓜不甜,古人云,君子有成人之美。人心本就吃软不吃硬,陛下这么做,是以暴易暴,莫说感情,就是天下,也不是这样来守的!”叶棠花脸上的表情愈发坚定,但放在身后的手却揪紧了身下的鸾被。
虽然祁敬之的话很不讲理,但可以看出,这是他的真心话,那么也就是说,这并不是祁敬之在跟她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她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自己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跟这个皇帝唱起反调来,前一世自从沐老夫人的寿宴之后她就没再见过祁敬之,自然也没这么多破事儿。她一直觉得这一世寿宴上她做的没有错,毕竟她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但现在看来,她还不如当时就示之以愚,虽然受气了一点,但也不至于到今日这个地步……
祁敬之侧着头看她,蓦地扑哧一笑:“棠儿这性子到现在了还是如此,不管心里有没有底,都要硬挺着逞强……朕的话还没说完,棠儿不必过急,朕方才就说过了,朕放了你,你也未必就能如愿,你当朕是开玩笑么?并非如此,朕早就已经安排过了。西辽有一种抢亲的习俗,若有人心仪新娘,只要在新郎前来接亲的时候抢亲,就能抱得美人归,现在敏之和九歌全都奔着西辽的使节团去了,朕想他们两个再不堪,也不至于都输给那西辽太子吧,总要有一个人能带清商公主回来,自然这清商公主是假的了,不过朕稍稍使了些手段,让宝珠公主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他们也自然无从得知这人是真是假。依西辽习俗,当抢亲成功之后,只要抢亲的人和新娘子没有完姻,新郎可以再向抢亲者发起挑战,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想永远留住你,就必须尽快跟你成亲,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他们还会不会认出抢来的你是假的呢?”
第二百四十二章 情归何处()
叶棠花脸色微变,竟是认真思索起来,祁敬之的做法固然是有些无赖,但却也说中了她的心病,设若祁敏之或凤九歌其中一人抢了亲,却因嫌弃她久睡不醒而不肯完姻,那这感情也未免太淡薄了,久睡又不是什么要人命的病,总不至于治不好吧?设若因为这点子毛病就嫌弃了她,这人就算是再好,她也绝不会同意嫁给他的。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被人暗算,敌人下手可不比祁敬之下手这么仁慈,只是让她昏睡而已,这人若连久睡的她都嫌弃,她又怎么敢与他携手一世?
但若那人不弃嫌她久睡之症,坚持与她完姻,那岂不是更糟!要么这人是根本没认出来怀里的新娘子是假的,只是瞧见了那张脸,便认定了宝珠公主是她,要么这人是认出来宝珠公主不是她,但还是照娶不误……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说明这人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
叶棠花咬着下唇,恨恨地看着面前好整以暇地坐着的祁敬之,帝王权术果然非同一般,这人看起来好似信手为之,但实际上却处处戳中她的要害,最绝的是,明知道这是挑拨离间,但她还是不得不中这个计,只因为这个陷阱彻底说中了她的心事!
她在烦心的同时,心里也升起一个别扭而无奈地想法:设若这两个人真的全都中了祁敬之的计,那她该怎么办?
祁敬之见叶棠花面色不善,知道自己的话说中了她的心事,不由得带了笑起身:“朕就不说多余的话了,棠儿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说罢,祁敬之含了笑离去,也不在乎叶棠花没有起身来恭送他,时间还有的是,他有自信能够将叶棠花和
平心而论,她大约是喜欢凤九歌多一点的,虽然从祁敬之的话里可以听出,凤九歌和祁敏之都有意于她,但是从平日里来看,凤九歌大概懂她懂的多一些。
诚然祁敏之对她很好,但这种好是不求回报而无条件付出的,也许前一世的她若是碰见了祁敏之这种好,可能会芳心暗许,但重生一世,她将人心看了个透,这种不求回报的好,她真的消受不起,祁敏之对她越好,她越会觉得自己欠了他的,这种歉疚感积累到现在,已经远远多过好感了,比起恋人,她觉得祁敏之更像恩人一点。
而且祁敏之的这种好既然是无条件付出的,自然也就没有问过她的意见,有时候这种独断专行的体贴,反而会让她无所适从,乃至于给她添麻烦。祁敏之第一次做出这种事来,就是在太后面前提起她,也许祁敏之并没有恶意,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太后面前提起她本身就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毕竟叶家跟沐家这种微妙的关系但凡有心人仔细一想都能想到,更别提祁敏之还是从小长在皇家。
这件事固然是无心之失,但后来祁敏之的行为实在让她无法一笑置之,在她状告李姨娘的时候,祁敏之二话不说把巫蛊之事揽到了他自己身上,但其实这么做大可不必,就算巫蛊之罪不定下来,李姨娘不会被判死刑,但也绝对无法再翻身,她不需要李姨娘死掉,恰恰相反,她是想要李姨娘活着受苦的,有时候死也是一种解脱……
但祁敏之把事情揽到他自己身上,实在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了,设若这事情撕掳不开,连累了他自己该怎么办?李姨娘不死对她而言不过是件小事,但祁敏之一旦出事,她失去的可是一个难得的朋友!
的确,祁敏之是对她很好,但这种好却偏偏不是她想要的,若两个人真心相爱,那么无论是哪一个人受到了伤害,另一个人都会感同身受,但祁敏之对她却偏偏是一种只付出不求回报的状态,甚至可以为了她,不顾惜自己的安危……
设若她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对这样奋不顾身保护自己的人也许会倾心相待,可她并不是那样的女子啊,她要的是一个能够与她并肩的恋人,能够放心地将自己的后背交付的人,她固然需要自己的恋人有一定的手段,但她不希望在她回头的时候,发现夫君为了保护她而伤害自己,爱一个人,本身就希望他能不受伤害,更何况她并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哪!
更重要的是,她也不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她身上背负着仇恨,背负着各种各样的恩怨,这些东西注定了她此生不会安分地相夫教子,可只要她迈入权力斗争的漩涡,就不可能全身而退,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她是选择了一条满是阴谋的路呢?设若她真的选择了祁敏之,天知道他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受多少苦,遭多少罪!而在他受苦的时候,难道她就不会愧疚,不会心疼吗?祁敏之这种保护,给她带来的不也是折磨吗?说到底,两个人就是在互相折磨而已……
其实在刚刚重生碰到祁敏之的时候,她不否认自己有一点对他动心,一个饱受欺凌背叛与折磨的女子,突然遇到一个强大英俊而有能力保护她,又偏偏没有任何的理由和立场去利用背叛她,不动心那是傻子,但随着两人渐渐熟稔,她的这种动心反而渐渐回归于正常,直到由爱情的萌芽彻底蜕变为友情,有的时候两个人不在一起,并不是因为某一个人不好,也不是因为两个人有矛盾,只是单纯的不合适而已,她和祁敏之就是这样一种情况,不是祁敏之对她不好,也不是她讨厌祁敏之,他们只是单纯的不合适。
祁敏之的喜欢是呵护,是事无巨细的包容,可她要的喜欢,是携手并肩,同进同退。
叶棠花想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复又敛下了眸,想着另一个人。
这时候,他不知道在做什么?有没有认出那个公主其实是假的呢?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就算看起来再怎么像,朱砂痣总不是那么好造假的……
她叹了口气,向后一仰倒在床上,但却因心事牵绊,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睡。
当叶棠花在宫里辗转反侧的时候,宫外的永安王府内也并不太平,祁敏之赶了一夜的路刚刚回到京里,椅子还没坐稳就见王府管家洪延匆匆而来:“王爷,长平王来了好一会儿了,奴才跟他说了您不在,可长平王不可信,非说要找到您不可,您看这……”
祁敏之揉了揉眉心,没好气的说:“不见!没看见你家王爷正闹心着……不,把人请进来,立刻就去!”
洪延被祁敏之态度的转变弄得不明所以,唯唯诺诺地应了转身离去,剩祁敏之一个人坐在内堂的椅子上,臭着一张脸深思着。
现在情况很明显是祁敬之下了黑手,叶棠花根本没有被送去和亲,甚至没有出宫,而是被留在宫里顶替了姽婳贵妃……早就知道祁敬之对叶夫人有意,但他一直以为帝王薄情,爱不爱的也就那么回事,况且这些年宫里头一直没有断过美人,选秀也一直正常进行,他从来没看出来祁敬之有一星半点的不情愿,所以他就先入为主地以为祁敬之早就已经死了心,却没想到这人是韬光养晦厚积薄发,多年隐忍是在等小兔儿长大,对选秀毫不抵触恐怕也是在为将来纳小兔儿入宫为妃做准备吧!虽然中间出了西辽这档子破事儿,但由于南诏的掺和,误打误撞反而让祁敬之得偿所愿……
祁敏之想到这里,不由得恨恨地拍了拍椅子扶手,祁敬之这一手玩的真是妙,凤九歌既要名也要人,他是只要人不要名,而祁敬之干脆来个偷天换日,名和人他都不要,可偏偏最后得了手的也是他!
他长舒了一口浊气,眉头皱得死紧,虽然他并不想跟人一道儿分享叶棠花,但事已至此,凭他一人之力绝对不可能从祁敬之手里把人救出来,想要救人,恐怕还需要凤九歌的力量……
至于救出人之后到底归谁,那就是他和凤九歌的事情了,总之他绝不可能将叶棠花拱手让给祁敬之的!宫闱险恶,他比谁都知道的清楚,就算以叶棠花的聪颖足够在宫闱之中游刃有余,他也不忍心让叶棠花遭受那样的算计,更别说叶棠花还顶着一个极其不利的南诏公主的名号!
祁敏之还没想清楚,就被匆匆而来的凤九歌打断了:“祁敏之,媺滢人呢!”
祁敏之抬头看了一眼满脸煞气的凤九歌,不由得冷笑一声:“人?你问我,我问谁!”
“别再装模作样了!有机会有能耐出城抢亲的人不过你我而已,如今媺滢被人调包,除了你,还能有谁干出这样的事来?你可别忘了,你是下的黑手,我却是正经把人从西辽太子手里抢来了!我是媺滢名正言顺的夫君,就算你把掳走,也无济于事!”凤九歌亦是回以冷笑。
祁敏之轻嗤一声,站起身来:“的确,有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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