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沐氏一怔,下意识地抚上腕间那对“凤凰环”,这对镯子还是当初她从叶棠花那儿借来的,可这一借便是一个多月,叶棠花不提,她也就忘了还,是以这镯子如今还在她这儿:“在、在的,皇上有什么吩咐?”
“将那镯子给朕吧,朕当年少不更事,不知这镯子是什么意义就胡乱赐下,倒是给侯夫人添麻烦了,而后鸳鸯镯骤然分离,也让朕时时悬心,如今鸳鸯镯重圆,朕也该把它交给合适的人了,侯夫人以为呢?”
叶沐氏犹豫了一下,而后点点头,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来:“陛下说的很是,这镯子是该给应得的人了。”
说着,她便将“凤凰环”自手腕上褪下,交到了徐典手里,手腕上乍然失却了重量,不免有些空荡荡的,就好像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子骤然间卸下,有些轻松,却也有些遗憾。
徐典将鸳鸯镯呈上,祁敬之扫了一眼,点点头,又看向叶远志:“好了,舞阳侯和侯夫人也下去吧。”
叶远志躬身退下,心里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从前让他头疼不已的女儿骤然间就被告知此生再无法相见,虽然有些轻松的感觉,但更多的还是遗憾,他居然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皇族之中有这么多人心仪自己的女儿,设若叶棠花能够留在南燕,那他将来也许是王爷的老丈人,甚至有可能是国丈也说不一定呢……
一想到这里,叶远志没来由地一阵心乱,禁不住睨了一眼身后还在拿帕子拭泪的叶沐氏:“走也走了,没办法的事情,还哭它做什么!棠儿是嫁去西辽做太子妃,将来就是皇后,这是享福的事情,合该替她高兴才是,哭什么!”
叶沐氏又拿帕子拭了一下眼角便放下了,脸上淡淡的不着喜怒,只是看了眼叶远志的背影,心里头有些感叹。
所谓夫妻,到最后也不过就是如此,缘深情浅,初心不负。说好的白头到老,也不过就是一个不回头的往前走,一个心灰意冷地往前跟,走到最后,便是一世……
第二百三十八章 缺个管钱的媳妇()
另一边,凤九歌自出了宫之后,便点齐了三百乌衣卫,又叫回了在叶家服侍的雨秋,反正叶棠花如今也不在叶家,做暗卫的自然应该跟着主子,他带着这些人马不停蹄地追了一夜,终于在天边泛白的时候追上了西辽的车马,看西辽太子似乎还没来,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传令下去放慢了速度,不远不近地跟着。
天边泛起红色的时候,在西辽方向,有一队人正策马赶来,与之相对的,西辽使节的车马则全部停下,在原地修整起来。
等那一队人马靠近,为首的扎古和南弭南里都迎了上去,凤九歌确认了他们行的礼节的确是西辽迎接仅次于皇帝的王公贵族所用的礼节,便率人冲了上去,将西辽使节的车马团团围住。
西辽使节哪里料到过这个,霎时间脸色都变了,为首的扎古曾经在到达南燕当日见过凤九歌一面,对这位长平王还有些印象,不由得沉着脸大声喊道:“南燕的长平王,你为什么拦着我们的车马,是想要趁火打劫吗?南燕如此富庶,堂堂南燕的王爷却要靠劫财为生吗!”
凤九歌此时正骑在马上,漫不经心地玩着鞭子,闻言抬眸瞟了扎古一眼,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微冷的笑意来:“劫财?爷可不缺钱,爷活这么大,花出去的银子够买下西辽皇宫的,爷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管钱的媳妇!”
这时候,那一队人马中为首的一个人转了过来,他脸上带着半张银色狼纹面具,依稀可见挺立的鼻和抿成一线的薄唇,他头上的鬈发披在肩头和后背,用琉璃珠装饰的皮绳结着各色辫子,配上他这张脸,显得粗犷而阴狠。
这男子如狼般阴冷而锐利的眸盯着凤九歌看了一会儿,勾起了薄唇:“这么说,你是来抢亲的?”
凤九歌傲然地挑了挑眉:“你把爷的媳妇要走了,爷还没跟你算账呢!这媳妇本来就是爷的,是你先抢了爷的人,爷凭什么不能抢回来?”
“哼,你凭什么就觉得,我一定会应战?好不容易娶到这么漂亮的姑娘,谁会轻易地答应别人抢亲的要求?”面具下,男子的剑眉一挑。
“你可以选择拒绝,不过爷既然敢来抢,就没打算空着手回去,只要你说出半个不字儿来,爷保证不出明晚,一些‘西辽太子见色忘义,见了美女就走不动道,被美女迷得连抢亲的挑战都不敢应下,是个彻头彻尾的孬种’之类的流言就会传遍大江南北,无论是西辽南燕还是南诏东越,所有的人从今往后一想到西辽太子,就会觉得他是一个色胚,糊涂虫,若是你的名声被败坏成这样也没所谓的话,那就随你好了!”
那男子骤然冷下脸来:“你敢威胁我?!”
“你以为,爷今儿是来跟你讲道理的?爷手底下无数暗探暗线精兵强将是拿来跟你讲道理的?你也未免太天真了吧?!”凤九歌幽幽地笑了笑,“西辽一向尚武,该知道胜者为王的道理吧?”
那男子冷着脸沉吟了一会儿,骤然吐了一口浊气,勾唇道:“大敌当前,西辽勇士没有畏缩的道理,我就跟你比一场!”
“好,爽快!怎么比,你说吧!”凤九歌扬了扬眉。
“咱们西辽抢亲的规矩,一向是新娘越尊贵,抢亲所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不过平日里抢亲,至残忍不过就是断手断脚罢了,可如今新娘子是无比尊贵的南燕公主,咱们赌的,可不能是手脚这么小的东西,要抢亲,就得拿命来赌,你可敢吗!”男子面具下的脸笑得阴狠。
凤九歌眯起了眼睛:“求之不得!”
“好!来人,拿我的弓箭来!”男子冷着脸唤人呈上自己的弓箭,“咱们今天抢亲,赌的就是箭!咱们用箭互相瞄准,我拿箭射你,设若你能用箭隔开我的箭,保住自己的性命,算你赢,若你隔不开,我的箭可不会穿过额头以外的任何地方!”
“有意思,那就来吧!”凤九歌右手一伸,已经换回乌衣帅统领服侍的愁眠立刻将他惯用的弓箭呈上。
男子颠了颠手中的一石的强弓,狞笑着架上一支羽箭:“真期待啊,你等下脑浆迸裂的模样!”
“胜负未定,当心话说的越满,等下输得越难看!”凤九歌冷笑着嘲讽了回去。
男子眸色骤然一利:“找死!”
话音未落,男子执弓弦的手指蓦地一松,离弦的箭嗖一声破空而去,眼瞧着下一瞬凤九歌便要血溅当场,男子阴冷的目光里多了几许疯狂和得意。
可就在下一秒,男子的表情骤然一变,他甚至还来不及收起脸上的得意,眸间就染上了对死亡的恐惧!
就在上一个瞬间,凤九歌手中的箭带风而来,一瞬之间便将男子射来的羽箭由箭尖到箭尾辟成了两半,饶是如此,那支箭还是没有停下,竟一鼓作气,直奔男子的眉心而去!
那男子慌忙将身体向后一仰,这才堪堪避过了那支袭来的箭,不过他的面具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直接被箭尖呼啸而来的锐气震了个粉碎。
男子向后退了好几步,这才一个踉跄站住了,他脸上原本四分五裂的面具经受不住这么大的动作幅度,纷纷落在了地上。
男子好半天才抬起头来,鹰隼般的目光紧紧盯着凤九歌,那原本在面具遮掩下的面容也漏了出来,剑眉修长而微竖,双眼细长而有神,鼻梁高挺,本该是很俊俏的面容,可偏偏一道自左眼尾斜到右耳后的刀疤横亘在脸上,让这张俊俏的面容多了几分煞气。
凤九歌挑了挑眉,西辽这些年虽然和邻国偶有冲突,但大多都是小仗,没听说过有哪一场仗是由西辽太子亲自领兵打的啊,也不知这西辽太子在哪儿好勇斗狠,让人在脸上添了这么一道儿,不过对着太子的脸都敢动手,这西辽民风也真是够剽悍的……
发现自己出了神,凤九歌连忙强迫自己不去再想,同时又觉得这西辽太子的脸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不过这念头也就只是一闪而过而已,他微微笑了笑:“看来我这亲抢得还算成功?”
另一边,刀疤男子脸色不善,但也并没有为难他,朝身后一挥手,那火红的马车便被人牵了出来:“是我输了,人你带走吧!”
凤九歌生怕走晚了西辽人又改了主意,便立时命人去驾车,道了声后会有期之后便匆匆离去了,他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奇怪地发现西辽人居然也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出发,而且似乎看起来比他还要着急一点?
太子妃都让人抢走了,这些人还着急回去做什么?
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罢了,凤九歌很快就将它抛之脑后,领着人往南燕方向走了。
大约跑了两个时辰,天色渐晚,人困马乏,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凤九歌才带着人停下,找了一处临水的地方,把马放下去喝水,人则吃些干粮。
就在这时候,愁眠偷偷地凑过来,塞给凤九歌两块桂花糕,指了指马车里,又一脸坏笑地溜了下去。
凤九歌看了看手中的桂花糕,不免有些哭笑不得,这些人哪,一到这种时候就开始没轻没重的了。不过刚才急着逃命没什么感觉,一旦停下来,他就有些忍不住想要去见见叶棠花了。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掀开马车的车帘坐了进去,里面一袭红衣盖着盖头的少女坐得端庄,只有从微微颤动的交叠双手能看出她的紧张来。
凤九歌瞧着那双小手紧张地握在一起,不由得笑了笑:“终于赶在祁敏之之前把你抢下来了,我遇见你的时间比他晚,喜欢上你的时间比他晚,帮得上你的时间更比他晚,好在这一次我比他早,不过有这一次也就够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跟我争你,有我护着你,你还怕什么?”
他本意是想安慰一下叶棠花,可谁知面前的少女听了这话之后非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显得更紧张了,别说双手了,就连身子都微微地颤动了起来。
凤九歌拧起眉头来,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他骤然抬起手,一把掀掉了少女的红盖头,但见面前的少女虽然也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相貌也算得上是清丽可人,可那眉眼哪里有一处是叶棠花的模样?
见伪装被拆穿,少女一声尖叫便滚到了马车的地板上,又急急忙忙地跪好,额头贴着地面:“奴婢、奴婢知错了,求您饶命,求您放过奴婢吧!”
凤九歌怔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不由得绿了。
另一边,西辽的使节团自与凤九歌分别之后也是一阵快马加鞭,待到实在不得不停下休息,这才寻了个有水的地方修整。
这时候,南弭咬着下唇走到刀疤男子身边坐下:“皇叔,您没事吧?”
刀疤男子扫了眼南弭:“我能有什么事?只是可惜了那上好的玄铁面具。”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南里也偷偷地凑过来,赔笑道。
原来刀疤男子便是西辽皇帝南余绪的胞弟,北院大王南怀沙,此时南怀沙微微挑眉看了南里一眼:“就跟太子妃一样?”
南里语塞,南弭慌忙又赔笑道:“这、这只是个意外……”
“意外?把南燕和亲的公主弄丢了,这也叫意外?设若不是我今日在此替你们解围,看你们今日如何是好!”南怀沙冷笑。
第二百三十九章 得成比目何辞死()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方向上,一众人马也在驰骋着,这队人马正中是一辆装饰朴素的马车,周围包围着一圈黑衣护卫。马车的装饰极为简单,没有配饰更没有花纹,周身都漆成了黑色,从拉车的马到车辕车轨全都是漆黑一片,虽然在日光下看着格外别扭,但如今天色渐黑,这辆马车也渐渐融入了夜色当中,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
马车里,一袭黑色银线绣云龙纹镶边云锦长袍的祁敏之斜倚着车内的靠枕,在他膝上,睡着一个小小的少女,少女一袭火红的嫁裳,绣纹在夜色中昳然生辉,铺了一地的灼灼其华。
祁敏之用手梳理着少女后背散落的乌发,为了让少女睡得舒服一些,原本戴在少女头上的嵌珠凤冠已经被取了下来放在一边,没了细碎珠帘的阻隔,少女清丽的容颜更加清晰,眉心一点朱砂也愈发红艳起来。
这时候,前行的车马渐渐停了下来,有人在外禀报:“王爷,照您的吩咐,咱们把人偷出来之后没回京城,径自奔了西南,如今依稀能知道是在南燕境内,但却在荒野之中,如今夜色渐晚,咱们可以歇一会儿,明早赶到汝原城换了车马,再回京城。”
祁敏之点了点头,道:“好,传令下去,就地休息。”
黑衣人应了声是下去,不多时有一人掀了车帘,送上一支烛台来,烛影摇红,霎时间映亮了小小的马车,也映着少女俏丽的面容,纤长的鸦睫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祁敏之看着看着,心里不自觉地有些悸动,便微微扶起了膝上的少女,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替她拢起鬓边的碎发,细察她的睡颜:“都睡了这么久,怎的还不醒呢?你平日里在家也是太累了些吧,竟睡的这般沉。”
他扬起头来,眼神有些出神,笑着喃喃道:“这时候,凤九歌也该赶上西辽的车马了吧?不过也没所谓了,清商公主的虚名让他娶走就是了,只要你能在我身边就够了,我不需要你公主的名声,也不想让你再为叶家劳心,从今往后你就只是永安王妃,有我在,谁也别想再为难你,更别想再纠缠你,你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够了……”
再也不想看见小兔儿每日为家人殚精竭虑,最后收获的却是一份又一份伤害!小兔儿在保护自己的同时尽力维护着叶家的尊严,这份无意间的心软和容忍却成了家人伤害她的资本!笃定了小兔儿不会不顾叶家颜面,叶远志一次又一次借她的手满足自己的私欲,甚至不断地利用她给自己宠爱的恶毒妾室讨好处!还有她的母亲,明仗着生恩养恩,对小兔儿指手画脚,得意时便是疼爱的女儿,逆了她的意便不分青红皂白只管训斥!还有沐家那些亲戚,当初存心捧杀她,如今她惊才绝艳,便又翻过来附小做低地讨好她,还说什么要让出太子妃的位置?且不说祁毓本就不会去选一个沐家的女子为妻,就算沐千蓝真的有争的资格,难道她还争得过小兔儿不成?
从今往后,“清商公主叶棠花”会是长平王凤九歌从西辽太子手中抢回的王妃,将来会成为叶家的女婿,沐家的外甥女婿的也是凤九歌,驸马的名头、舞阳侯府和威远侯府这两门家大业大的亲戚都让凤九歌拿走好了,他要的只是小兔儿而已!
以凤九歌的性格,定然不会才去这种偷偷摸摸有些像耍无赖一样的手段夺回叶棠花,这种方法固然可以赢得扬眉吐气,但也无形之中给长平王府背上了叶家和沐家的负担,只要叶家和沐家一日存在,小兔儿就一日不得从这群没心没肺的亲戚手里解脱!他可不像凤九歌那么傻,为了一个虚名,让自己和小兔儿一世被这群糊涂亲戚缠住!
在世人眼里,他的永安王妃将会是一个出身平凡的孤女,在他无聊外出游玩的时候跟他一见钟情……反正他平日里在世人眼中就是个不着调的闲散王爷,为了小兔儿,爽性就再离经叛道一点又如何?他正好可以借着这个由头离开京城摆脱俗务,携小兔儿走遍天下,逍遥一世!横竖只要南燕不倒,他就不担心自己没吃没喝……
虽然这么做没出息了一点,可是想到能小兔儿如一对神仙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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