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公主低低应了声是,伸手将头上戴着的红纱取了下来,待看到这宝珠公主的面容之后,南燕几乎所有的人脸色都僵硬了,这其中祁敬之显得格外的尴尬。
只见这宝珠公主秀眉明眸,高鼻樱唇,端的是个小美人,可是就在祁敬之的下首,也坐着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女,这两个姑娘无论年纪还是眉目都十分肖似,唯一的不同就是坐在上头的少女眉心多了一点朱砂痣——
这宝珠公主,竟长得和叶棠花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叶棠花浑身僵硬地看看下面的宝珠公主,又看看祁敬之,怎么想怎么别扭。祁敬之跟她很熟,可是南诏偏偏献上来这么一个不得不收,收了又尴尬的公主,祁敬之若是不收她入后宫,就容易引起跟南诏的矛盾,但若是将这宝珠公主收入后宫……他看着就不别扭吗?
叶棠花这般想着望了过去,正赶上祁敬之一脸尴尬地看过来,两个人的目光刚一对上便又立刻移开,心里头的别扭也更深了一些。
好在祁敬之还没忘了下面还站着一个宝珠公主,他勉强笑了笑:“好,宝珠公主赐居夜光苑中未央楼,待日后晋封之后再行迁宫!”
宝珠俏生生地应了声是,就跟着宫人下去了。
但凡知道夜光苑未央楼是什么地方的人,大概也都能体会到祁敬之纠结的心情,这未央楼一共五层,装饰倒也豪奢,算是御花园里头难得的装饰精巧的高楼,但这句话的重点不在于装饰精巧的高楼,而在于御花园——
后妃本该住在东西六宫,但未央楼却是坐落在御花园之中的……
裴瑢偷偷看了眼祁敬之,在心里头微微叹了口气,她知道南诏送来的姑娘别说是像叶棠花,就是送来个男子,为了大局着想祁敬之也得照收不误,是以并不如何吃醋,只是为祁敬之感到担心,宝珠公主长得如此之像叶棠花,到底是巧合还是南诏有意为之?若说是巧合,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巧合?两个毫无关系的少女居然能够生得如此肖似?但若说是南诏有意为之,南诏做这种事又有什么意义?就为了看祁敬之对着长得像儿媳的宝珠为难?可是这也说不通,南诏哪里会知道她打算选谁做太子妃?
……
实在想不通,裴瑢也只能放弃考虑这些,转而在桌子底下握住了祁敬之的手。没有办法替他分忧,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安慰他了……
祁敬之轻轻握着裴瑢的手,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竟勾起一个淡淡的笑意来。
该比的已经比过了,输赢也都摆在眼前,这顿饭再吃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至于各国之间的利益纠葛,那就是出了宫门之后的事情了。
在祁敬之的主持之下,这场宴会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散场之时,叶棠花本想赶快回家,可是还没等她走出春芳园,就被萧嫔的侍女桃儿叫住了:“清商县主请留步,我家主子有话想跟您说。”
叶棠花心里头警铃大作,面上虽是笑意盈盈,但神经早已经绷紧了:“天色渐晚,清商实在不便久留,还请嫔主体谅,咱们有缘再见吧。”
“这才几日不见,怎么县主就这般生疏起来,就是再着急,何至于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就在叶棠花推脱的时候,萧嫔已经领着人从后头走上前来,叶棠花一转身正好跟萧嫔打了个照面,她也只能苦笑了:“嫔主误会了,并不是清商与嫔主生疏了,而是……”
“而是从来就没亲近过吧?县主也真是的,居然都不告诉本嫔县主长于调香这件事,害本嫔班门弄斧,丢了大人呢!县主明知本嫔长于调香,怎的还不说实话呢?本嫔可不管这个,这次定要拉上县主去承乾宫好好探讨一下关于香料的问题,咱们如此投缘,也是该好好地探讨一下顺便聊点儿闲话,我平日里是天天盼着县主能够进宫,这样才能聊到一块儿来嘛,县主但凡还看得起本嫔,就别推脱了……”
萧嫔说着说着,就想要去牵叶棠花的手,然而手伸到一半却被截住了,她有些不满地望了过去,正想出言指责,却发现阻止她的是祁敬之,吓得慌忙抽回了手:“嫔妾参见皇上。”
“起来吧,这是做什么呢?毛手毛脚的,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可禁不起这个,现在宴会也散了,还不快回去休息?”祁敬之瞥了她一眼,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眼中却并没有半丝暖意。
“多谢皇上体贴,嫔妾正打算回宫休息,只是许久没见县主,甚是想念……”
“清商家在宫外,如今天色渐晚,也该让她早些回家才是,横竖如今未央楼里住着一个假的,你要实在想得紧了,去未央楼逛逛也就是了。”祁敬之不由分说地打断了萧嫔的话,三言两语便要打发她回去。
“可、可是如今天色渐晚,县主一个人出宫只怕是不太安全的吧?倒不如去我那里歇一歇……”
“去你那儿歇一会儿,岂不是走得更晚?至于清商的安全你就不必担心了,朕会亲自送她出宫的,萧嫔与其担心清商,还不如多分点心思在孩子身上呢!”祁敬之扫了她一眼,不由分说地把她的话尽数堵在喉咙里。
萧嫔没奈何,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施礼告退了,祁敬之松了口气,看向叶棠花:“怎么也不小心些,竟让她缠磨上了?她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本来想快些避出去,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多谢陛下解围之恩,若我此刻跟她走了,只怕要不了明天,我就出事了吧……”跟在祁敬之身后,叶棠花一边注意身边有没有隔墙有耳,一面低声地答道。
“你知道她有问题就好……防人之心不可无,朕还当初还有些担心你会不会跟萧嫔关系太好了,不过如今看了几天这一幕,朕就放心了。”祁敬之一面带路一面笑道。
叶棠花应了声是,复又抬起头来:“话说回来,陛下您是怎么知道萧嫔有问题的呢?萧嫔如今有了身孕,正是您该疼她的时候……”
祁敬之回头看了眼叶棠花,笑了笑:“你这丫头……若你此刻是宫里的妃子,这话说的就跟吃醋没两样了。”
叶棠花闹得脸一红,有些尴尬地低声道:“清商只是好奇而已,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头……”
“朕知道,和你开个玩笑罢了。你想知道为什么朕觉得萧嫔有问题?其实也很简单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叶棠花眨了眨眼睛,追问道。
“朕怀疑萧嫔的原因,是因为朕从来没信过她。”祁敬之微微笑了笑:“西辽后族萧楚阁的女儿,朕凭什么不防备她,跟她推心置腹?在这宫里头,萧嫔那丫头很有可能是最需要防备的一个人。”
叶棠花勉强笑了笑,不知道该不该把萧楚阁是西辽探子的事情告诉祁敬之。
第二百二十三章 香与茶()
其实若为了南燕的社稷,她本不该有所隐瞒,可是要她跟祁敬之说实话,这话也没那么容易说得明白,若她告诉祁敬之萧家在南燕有探子的事情,祁敬之肯定得问她为什么会知道,这她要如何解释?
是以叶棠花也只能自己纠结,可还没等她纠结出一个结果来,就见身前祁敬之扭过头来问她:“关于西辽和萧家的事情,你知道了多少?”
叶棠花让祁敬之吓得一愣,下意识地遮掩道:“也、也没知道什么,就是觉着萧嫔不大对……”
“是吗?”祁敬之仿佛有些失望,想了想又道:“萧家不大对劲,你平日里小心着些。尤其是萧嫔送的东西,千万别动。”
……这她比谁知道的都早哎。
“说起来,萧嫔在宫里宫外似乎有帮手,陛下可查出眉目来了吗?”叶棠花想了想,觉得得给祁敬之提个醒儿,不能明说,就拐弯抹角地旁敲侧击一下吧。
祁敬之一怔,扭过头去看着她:“萧嫔在宫里宫外有帮手?你怎么知道的?”
叶棠花眨了眨眼睛,歪了歪头:“前些日子萧嫔送我的香料,虽然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掺杂什么奇怪的香料,但是外面用来掩人耳目而包裹的各色香料里头可是含有麝香的啊,设若萧嫔怀孕的事情是真的,那她绝不可能亲手调制出这些香料,必定要假人之手,而宫中对麝香的管制又异常严格,萧嫔一个人怎么可能有法子弄到麝香呢?她又不比咱们南燕闺秀,家里头能偷偷捎带些东西进宫。”
“香料……那香料你用了?”祁敬之猛地回身立住,脸上表情难看。
“没有……我知道那里面有麝香,怎么可能会乱用?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叶棠花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祁敬之松了一口气,复又点点头:“那就好……你们家已经有了那云雾茶了,设若再加上那香,我可真不知该拿叶家怎么办了。”
“香和茶叶怎么了?”叶棠花一怔。
“那茶和香料单独接触一样的话并没有什么大事,最多喝了那茶可能中毒,但设若两种东西同时接触,积累一段时间之后就会中一种奇怪的毒药,据朕的了解,若人中了这种毒药,萧嫔那头儿再通过一种特殊的方法,似乎是能够控制人的心神乃至一举一动……现在宫里头似乎已经有了被控制的人,所以朕才开始着眼这件事的。”祁敬之领着她继续往宫外走,顺便将关于香料与茶的情报跟叶棠花一一道来。
叶棠花一怔,微微蹙起眉头来沉吟了一会儿,蓦地抬起头来:“怎么,萧嫔是拿叶家练手呢?”
“朕原不这么觉得,但今儿听你这么一说,才发现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儿,这也难怪她平素装得那么温婉,今儿去拦你的时候却好像脸都绿了,不明不白让她吃了这么一个哑巴亏,你也真算有些本事了。”祁敬之微微一笑。
叶棠花并未答言,只是冷笑而已,难怪萧嫔的父亲在先前十几年之间都不曾找从前的礼部尚书请求调任,却在叶远志刚刚调回礼部的死后开始三天两头的上门,西辽的计划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想要找机会给叶远志送各种礼物,包括香料吧?
在先前的两个月,叶远志的表现不出她的意料,所以她也就没发现什么异样,现在想来,只是那香料不曾奏效,亦或是叶远志不曾去叶沐氏那里,所以没有喝到叶沐氏的茶吧?所以萧嫔才转移了目标,转而赠予她香饼?
叶棠花想到这里,心中蓦地一惊,当初李姨娘还在的时候,叶远志一般不会去叶沐氏那里,但在李姨娘不在叶府的日子里,叶远志就是再不甘愿,每天也必须要去叶沐氏那里坐坐,设若那香料他也一直在用的话……
她想到这里,只觉得心头一紧,叶远志会不会已经被控制了?……
祁敬之似乎并没有料到这一层,还在絮絮地念叨着:“……总之万事都要小心,现在朝堂上不太平,江湖上也闹腾得很,谁知道这些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大过年的也不曾消停,如今年过完了更是闹腾……”
“皇上,清商有件事,恐怕得跟您交代一下。”叶棠花咬了咬下唇,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牵涉到南燕朝廷,这不是她可以任性的事情,况且凭她一人之力,也实在难以做出什么建树来。
“嗯?什么事?”祁敬之一面走着一面不经意般地一回头,等着她说话。
“其实……家父有可能已经中了这种奇毒,清商不敢肯定,但还是希望皇上能够提防。”叶棠花叹道。
祁敬之吓了一跳,登时住了步子回过头来:“什么时候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皇上应当还记得,前些日子清商曾经告过状,告状的时候那李姨娘曾经亲口说出,萧楚阁为了求家父替他美言几句,让他调任到兵部去,曾经给家父送过礼,家父也曾经亲口承认过,他从萧楚阁那里收到过香料,只不过那香料上錾着龙涎香几个字。挂羊头卖狗肉是萧嫔的拿手好戏,难保萧楚阁玩不出这一手,从前清商不曾留意过这些,如今想来才知道事情复杂,也不知父亲如今究竟有没有着了道,皇上最好也还是防着点儿……”叶棠花低着头,低声地说着这些。
祁敬之点了点头,只觉得头疼不已:“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件事……叶卿家虽然为人糊涂些,政事上还算是个好手,到底也是中过状元的人,真要就这么突然不能用了,朕手头上一时间也找不出来那么个合适的人来管礼部这些烂摊子,但又不能就把人这么扔在这里……”
“皇上,社稷为重。”叶棠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这算是帮忙还是添乱了。
祁敬之低头想了想,点点头:“朕不能因为这么个没影的事儿,就把朝中大员说处置就处置了……礼部尚书的位置还需要叶卿家做着,至于平日里,清商就多留意些,设若发现叶卿家不大对劲儿,及时跟朕说吧。”
“清商知道了。”叶棠花点了点头,算是暂且应下了。
此时,南诏驿馆里,几个皇子甫一回来便摒退了所有的下人,又令自己的亲兵将房间层层围起,这才敢放心地交谈。
阁龙颇此时全无在宴会上的大大咧咧,反而是眼放精光:“咱们收到的情报果然是真的,看来那群人想要合作的心是很诚的呢。”
“一群叛国的败类……不过也真是多亏了这群败类,咱们如今才能这样轻易地抓住南燕皇帝的心思。”阁龙伽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吹着茶水,吹了半天正想要喝,想了想却又放下了,看向阁龙般:“三弟,且先不要把事情的结果撂给他们,再晾他们两天,别再让他们以为南诏上赶着求他们似的。”
阁龙般低声应了声是,复又摇摇头笑开:“不过也真没有想到,南燕的皇帝居然出了个多情种子,不是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么?这南燕皇帝还真让人刮目相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却又求之不得,自然也只能通过别的方式寄托自己的感情了,不过咱们还是有些失算,没想到那女人虽嫁了人,却还留下一个和自己如此肖似的女儿,设若没有那丫头,咱们的计划岂不是能更好地实施了?何至于像如今这样大打折扣?居然让人打发到花园子里住着……”
“欲速则不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大哥也不必太过忧心,那丫头虽然很碍事,但她很快就碍不了咱们的事了……”阁龙颇说着,不由得低低笑了起来。
“哦?二弟这么说,莫不是西辽那头有了什么对策吗?”阁龙伽听到这里,不由得侧目望去。
阁龙颇笑道:“且不说西辽此来本来就存着心思,就冲着丫头让西辽如此丢人,西辽也不可能把这丫头留给南燕吧?”
阁龙般讶然道:“二哥的意思是,西辽想要跟南燕和亲?”
“自然是如此了,也没个南燕年年从西辽娶姑娘的道理吧?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么?西辽嫁了那么多公主过来,总该娶走一个才是吧。”阁龙颇坦然点了点头。
阁龙伽皱起眉头来:“这个恐怕不一定吧?仔细想想,上一个西辽公主嫁到南燕来,也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西辽已经这么多年没有跟南燕提过和亲的事情了,如今乍一开口便要人家这般出色的才女,南燕能答应?”
“那也未必,南诏已经献上了一个跟那丫头一模一样的姑娘,横竖南燕皇帝只是喜欢这样的容貌,本来也不是非那姑娘不可,况且西辽的请求也不能算过分,人家就只是要个才女么,南燕皇帝若不肯答应,那未免也太不像话了吧?一个女子而已,能比江山还重要?”阁龙颇有些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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