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这怕是不行吧?您到底也是外男啊,况且叶家规矩又大,就是少爷们回来了,尚且不能跟小姐们随意见面的,这要是老爷夫人知道了,奴婢的皮都会被揭了的,明诚少爷……”雨歌吓了一大跳,当即连连摆手拒绝。
沐明诚蹙起眉头,脸上带了些恳求的意思:“雨歌,你是自小儿跟在棠妹身边的,我……我的心思总该明白些,我跟棠妹自小儿便在老太太身边玩耍惯了的,并没有那么多讲究,老太太尚且不说什么,姑姑又怎么会计较呢?况且我只是说几句话就出来,绝不逗留,不会坏了你家小姐的名声的。”
雨歌犹豫了一下,还是心软地点了点头,素手一指门内:“快些进来吧,跟着我走,千万别让人瞧见了。”
她领着沐明诚绕到了小路上,从后门摸进了流霜阁,也亏得沐明诚命好,一路上竟不曾遇见过什么下人,进了流霜阁之后,沐明诚不由得松了口气,雨歌心里却是越来越紧张了,这些日子以来,小姐越来越有主见,也越来越雷厉风行了,这次她擅自违背了小姐的意思,小姐会不会生她的气啊?
听到了屋后的动静,屋子里躺着的叶棠花拥着被子唤了句:“谁进来了?”
“棠妹,是我。”沐明诚抿了抿唇,应了一声,朝着内屋走了过去。
叶棠花吓了一跳,慌忙自床上坐起来迎了出去,在外堂碰见了沐明诚和雨歌,她狠瞪了一眼雨歌,复又朝沐明诚笑笑:“三哥哥这样似乎不大妥当吧?媺滢到底是女子,所谓男女七岁不同席……”
“不过三月不见,便生疏到这般了么?”沐明诚往前凑了几步,眼里带着些许期许。
叶棠花略笑了笑,很自然地走到座位上坐下,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雨歌你先下去吧,三哥哥坐,别站着了。”
“棠妹……”沐明诚无奈,只得依言坐了,一面又想开口劝说。
“三哥哥和老太太的好意媺滢是知道的,但请恕媺滢不敢承受,所谓瑕不掩瑜疏不间亲,跟媺滢比起来,舅母到底近些,老太太又何必为了媺滢,让一家人都难做呢?媺滢本是外人,不值得老太太如此的。”叶棠花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道。
“棠妹说出这话来,是还在生沐家的气不成?其实这些日子的事情全是母亲自作主张,沐家并不知晓的,棠妹纵然恼了,也别牵连了旁的人,不然岂不寒了家里人的心呢?”沐明诚见叶棠花话里话外将她跟沐家摘了个干净,话里不由得又亲近了几分。
“三哥哥差了,媺滢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叶棠花淡淡的一句话,就把沐明诚前头所说的话尽数推翻了。
她垂着头微微笑了笑:“媺滢只是觉着,从前在沐家的时候忒不懂事些,不知什么好赖,连自己的名声也不知道经营,若非媺滢糊涂如此,傅大小姐也许就不会做出错事来了,因而媺滢如今洁身自好,不敢擅自出门会友,原本闺阁之质便不该出二门,今日见了三哥哥已经是逾矩了,实在不能再跟三哥哥去沐家,还望哥哥能体谅。”
沐明诚愣了半天,方蹙了眉头:“你觉得傅大小姐的误会,就只是个误会?”
“不然呢?”叶棠花反问道。
沐明诚咬了咬牙,站起身来望向叶棠花:“我不信!曾经竹马相戏,同弄青梅,便是懵懂幼年,也不该毫无所感,何况你明明……十年朝夕,你就真的半点心思也不曾动过?”
叶棠花抬了抬眼皮,看了眼沐明诚,勾了勾樱唇:“三哥哥这话说的太放肆了,媺滢如今正为这事情后悔,又岂会动什么心思?况且老太太纵然喜欢孙子孙女,原也不该不避男女大防,沐家规矩如此森严,老太太会连这些事都想不到?这些事媺滢也是近来才想到的,但却越想越觉着心惊……三哥哥,媺滢无意与沐家争锋,亦不敢心怀怨怒,近些日子舅母欺上门来,媺滢亦不曾说些什么,难道沐家觉着如此还不够么?还要媺滢过去受辱不成?”
这话说的沐明诚心里头一沉,脸上先是泛白继而发红,心里头也不知怎么办好,他是有想过叶棠花可能怀怨,但却没想到叶棠花已经想到了沐老太太当初的用意,两家如今真是旧怨未除又添新恨,愈发的疏远了。
“棠妹,当初的事儿原是老太太一时糊涂,老太太这么多年心里头也不好受,俗话说的好,以德报怨,棠妹你又何必如此……”
“当初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横竖老太太的心思也没如愿不是?可是老太太如何呢?老太太背地里下的黑手少了不成?”叶棠花声音猛地一冷,竟将沐明诚镇住了。
她冷笑道:“我原不想把话说绝,但三哥哥你未免太让我失望了!你是打量我被蒙在鼓里,才拿这话诳我?老太太要是心里头当真不好受,前些日子何必还算计我们母女俩?太后的吩咐,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呢!你怎么就不想想,太后给沐家传了信儿,能不通知我这正主儿?老太太自己出了这么久的洋相不算玩,如今又让你来耍把戏?连青梅竹马的话都说上了,怎么着,我要不去的话,以后是不是就该有你我的闲话往外传了?”
这一番话惊得沐明诚连反驳都忘了,原来沐家这些日子的耍的把戏,叶棠花竟是都知道的?
“我,我原没有想到过会这样……”沐明诚下意识地想要为自己辩解,但就连他自己都能听得出来,这辩解的话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觉得已经没必要再谈了,言尽于此,现如今对不起人的是沐家不是我,好自为之吧。”叶棠花无意再说,今天说出这些来已经够了,反正有理的是她,担惊受怕的是沐家,沐家如何惶惶不可终日与她何干?
她若是真能跟沐家撕掳开也是好事儿,谁让沐家现在有可能跟韩家绑上了呢,万一韩依柔嫁了人之后事儿才发,那还不定捅多大娄子呢,火烧璋楼,买凶杀人,韩依柔的罪名也够个斩立决了吧?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若跟沐家不合,太后应该也会重新考虑立她为太子妃的事情了吧?这样也省得她对韩家动手,再摊上一个克沐明诚未婚妻的名声……
沐明诚听罢,整个身子如同堕在冰窖之中,他到现在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叶棠花不再是那个从前总喜欢跟在他身后,甜甜地喊他“明诚哥哥”的小丫头了,这个小丫头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心思,也有了自己的算计,她不再天真地由着沐家算计,被沐家耍得团团转,她早已与沐家离心,而罪魁祸首却是沐家自己,造成今天这个局面,也完全是沐家咎由自取。
可是他呢?他做错了什么?他只是因为看清自己的心思晚了一点,就要失去自己喜欢的人吗?就算叶棠花再怎么想要和沐家撇清关系,她也无法撇清从前对他的仰慕吧?那是沐家上下都知道的事情,他当初不知就里,只当叶棠花是个烦人的累赘,如今他看清了自己的心,叶棠花却又初心不负……
他们之间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是谁犯下了什么错,才导致两个人到底错开了?
谁都没有犯错啊!叶棠花只是明白得太早,又被伤得太深,他也只是明白得太晚而已,他们原本有无限的可能,为什么要把一段大好的姻缘葬送在阴谋里?
沐明诚忽然起身走到叶棠花面前,抿了抿下唇,他要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明白得已经太晚,他不想再错过了!青春苦短,似水流年,如果两个人再继续阴差阳错下去,最后该铸就多大的遗憾?
“棠妹……我喜欢你。”沐明诚的声音有些发抖,脸上浮起两团红晕,但眼神却是异常坚毅。
叶棠花愣了一下,继而哑然失笑:“三哥哥拿媺滢取笑么?”
“我没有说谎,我的心意是真的……媺滢,你不信我么?”沐明诚说罢,苦笑了一声,“是我说的太晚了么?”
“三哥哥就说早点说,我也是这个反应,没头没尾的事情,从何说起呢?”叶棠花低了头,淡笑道。
前世梦寐以求的便是这一声喜欢,可物是人非,真的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她反而心如止水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都说覆水难收,已经死了的心又怎么可能因为一句话而复苏?
别说动心了,她连点儿被人告白的悸动都没有……
第一百九十二章 陈娇的阴谋()
沐明诚愣在那里,看着叶棠花安若桃李却冷若冰霜的娇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即使我此刻后悔,也来不及了么?”
叶棠花起身,淡然回望:“明诚哥哥此刻说这些还有意思么?且不说你我之间本就只有兄妹之情,难道你还敢有什么想法不成?如今你已经有了韩大小姐,便该知足才是,陛下隆恩浩荡,难道明诚哥哥还不餍足么?”
说罢,叶棠花不再搭理沐明诚,转身进了内室,一道湘妃竹帘卷起又落下,隔绝了沐明诚的目光。
沐明诚默默无语,半晌方叹了口气,知道今日断然达不到目的了,也只能垂着头退出门外,早就等在外头的雨歌立即迎了上来:“明诚少爷……”
沐明诚心里头倦的很,没心思搭理这个小丫头,只向她挥了挥手,径自出去了。
雨歌站在门口,望着沐明诚的背影不知所措。
这两个人在当时都太过心不在焉,以至于忽略了不远处那一双闪着嫉妒和恨意的眼睛……
另一边,叶远志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他迷茫地看了看周围,才发现自己是在写奏折的时候睡着了,不由得站起身来敲了敲肩膀,叹了声身子骨不如当年,写个奏折都支持不住。
还没等他感叹完,就听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叶远志整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衣襟,重新坐在椅子上:“进来!”
出乎叶远志意料的是,进来的是身着孝服的陈娇,陈娇原就生的颇为俏丽,又兼身着一身素白,更显得清纯可人,引得叶远志心猿意马了一下——都说想要俏一身孝,古人诚不我欺……
“娇儿见过表舅舅。”陈娇因为身上有孝,所以脸上并没有笑容,恭恭敬敬地给叶远志见了个礼,倒显得比往日里规矩许多。
叶远志点点头:“起来吧娇儿,怎么今儿想着过来?是府里头素菜不合胃口,还是素服穿不惯?”
“都不是。”陈娇恭恭敬敬地弯了一下身子,“娇儿弱女一个,能够寄居叶府已经是感恩戴德,又岂敢挑拣呢?”
“诶,话不是这么说,娇儿你是叶家的亲眷,是做主子的,须不是那等打抽丰的篾片,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提是应该的,不必顾忌。”自从陈家人丢的丢死的死进宫的进宫,就剩下陈娇一个孤女之后,叶远志对陈娇的感情也有了几分转变,横竖陈家就这么一个小丫头了,闹腾又能闹腾到什么地步去?况且这小丫头身上还有孝呢。
再说了,就算陈娇真的脑子进水想要闹腾闹腾,也得比平日里顾忌几分,陈家人都没了,这丫头的婚事可是得自己这个表舅舅做主呢!
叶远志想到此处,心里头不禁多了几分得意,现在看来,陈娇显然脑子没进水,如今这不是收敛了很多么?
陈娇规规矩矩地点了点头:“多谢表舅舅厚爱,娇儿记下了。”
她说罢之后,便做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几次想要张口却又沉默下去,引得叶远志问道:“娇儿这是怎么了?有话直说就是。”
陈娇这才抬起头来:“回表舅舅的话,娇儿是想着,祖母她老人家虽然高寿,却终究是客死异乡,魂魄流落异乡不得归根……”陈娇说到这里,用帕子擦了擦眼眶,眼圈儿登时就红了,“在我们老家并州,有一个习俗,只要客死的人到庙里去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写在白布条上焚化,再请高僧念一夜往生咒便可魂归,娇儿也想照此旧例,算是为祖母尽的最后一份心。”
叶远志点了点头:“你有此心,倒也是至孝了……”说到这里,又皱起了眉头来:“话虽如此,可你如今还在孝期,怎么能出门呢?这于理不合啊!”
陈娇立刻抽噎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表舅舅,求您可怜可怜娇儿吧,娇儿是外祖母唯一的血亲了,如果娇儿不来做这件事,祖母的魂魄就还要在外飘荡,娇儿实在是不忍,不忍心哪!表舅舅,求您成全了娇儿吧!娇儿在京里没有认识的人,不会给舅舅您添麻烦的!”
“就算娇儿你这么说……可你人毕竟是从叶府里头出去的,万一有人问起,这也不好交代啊!”叶远志摇摇头叹了口气。
“舅舅,只要能为外祖母做些事情,娇儿不在乎什么,求您劳动一下棠儿妹妹吧,到时候对外只说是棠儿妹妹去庙里给外祖母祈福,我只消扮作丫鬟便是了,就算是碰伤了人,谁又会去在意一个小丫鬟呢?一定不会露馅的,表舅舅,求求您了!”陈娇膝行几步跪到叶远志脚面前,一抬头便是楚楚可怜的模样。
叶远志犹豫了了片刻,看着面前梨花带雨的陈娇,还是狠不下心拒绝,到底这也是人家姑娘的一片孝心哪,便点点头道:“好吧,事情就这么定了!”
陈娇低着头啜泣着,用帕子不住地擦着眼泪:“多谢表舅舅!”
她的头低的不能再低,手中的帕子恰巧掩去了眼中的精光。
自从方老太太去世之后,陈娇对叶棠花的恨意是一天高过一天,但她也知道单凭自己的能耐是绝对斗不过叶棠花的,因此她借着守孝的机会韬光养晦,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通过窗户上的一个小洞来窥视着流霜阁的动静。
今早沐明诚进来的时候虽然跟着雨歌走了流霜阁后头的小门,但出门的时候由于太过不经心,竟从流霜阁前门走了出去,这一幕正好撞在一直盯着流霜阁的陈娇眼里。
陈娇心中狂喜,她盯了这么多天,终于抓到叶棠花的小辫子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在自己的闺房里私会男人?这说出去还不够毁了叶棠花的声誉?
她本想立刻就嚷出来,抓贼拿赃,捉奸要双,但很快又冷静了下来,现在是在叶府里头,这个沐明诚她也见过,知道是叶棠花的表哥,如果要是在叶府里头捉奸的话,万一这些人串通好了口供,来个抵死不认,她一张嘴说得过谁?
要捉奸,就该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叶棠花抵赖都无可抵赖!
因而陈娇收了要抓叶棠花把柄的心思,反多了个陷害的主意,她立时就来找叶远志商量,软磨硬泡好说歹说,终于说通了叶远志,挖好了自己的陷阱。
现在,就等着明天上山的时候,让叶棠花自己掉进去了!
陈娇笑的极其得意,叶棠花在叶府里头会情郎的时候不是很多,想来是因为叶家的家教太严了,既然如此,那就给她创造一个出府的机会好了,她昨晚没有看到那个男子进流霜阁,今天中午却看到他出来,可见这个人是夜半到的流霜阁,一直留到中午才离开。
人家会情郎都是趁夜来趁夜走,叶棠花居然敢把人留到中午,一方面说明这个小丫头面对情郎的时候肯定放荡,把男人勾的不想走了,另一方面也说明这小丫头不舍得跟情郎分离,既然如此,叶棠花得到这个出府的机会,会不通知那个情郎吗?到时候在庙里头众目睽睽之下捉奸,叶棠花自然是百口莫辩了!
陈娇眼里透出几许疯狂几许阴狠来,叶棠花,你且等着吧!
第二天,陈娇起了个大早,换好了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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