纰漏多些也是有的。”
沐老太太理都不理她,翻开一页指着其中一个店铺:“这铺子交的年租怎么是这样的?”
威远侯夫人一低头,正瞧见沐老夫人的手指指在她陪嫁的店铺上,不由得脸上一红,遮掩到:“老太太,这铺子是卖胭脂水粉的,您也知道,论这些东西,旁的店铺怎么及得上点妆阁?这年租交的少也是正常……”
“我是问你,这家店铺怎么这个时候交年租?年都过完了,这租子才收上来?咱们府里年节的开支一半由公中出,剩下一半从各房铺子的年租均摊,这家店租子交得这么晚,岂不是逃过了这年节银子?一间铺子,一时周转不开也就罢了,这账簿上七八家都是如此,难道全都周转不开了?我老婆子虽然懒怠不想理事,也不至于看不出这样的花招吧?你且看看,这都是哪房的铺子?总要给我一个说法才是!”沐老太太眼皮都没抬,不徐不缓地说着这些话,却让威远侯夫人冷汗涔涔。
威远侯夫人勉强笑了笑:“老太太,求您明鉴,这些都是媳妇的铺子,媳妇可没有逃那年节银子的意思,只是的的确确周转不开,这铺子的银子并没有少交,只是晚了些……”
“哦,原来是你的嫁妆?”沐老太太抬了抬眼皮,眼里精光一闪:“这要是公中的铺子,老婆子半句话都不会说,横竖是公中的银子,早几天晚几天什么相干?可这是你的嫁妆,交银子也是交到你手里,怎么你的铺子晚交年租逃了年节银子,倒教老二老三家的补上不成?亏你一个侯夫人,还是个大家里出来的!你听过这样当嫂子的吗?”
威远侯夫人脸色甚是尴尬,沐老太太几年不碰账簿,她心里早拿账簿子当自己随手记账的玩意儿了,什么东西都往上面记,横竖也没人看得出,况且这年租又不曾短少,早几天晚几天的,谁能那么在意?可没想到沐老太太就这么一个心血来潮,就拿捏住了她的错处!
她勉强笑了两声:“老太太,您是误会了,这几个铺子交得晚也是没奈何,有几个老主顾一向是平日里拿了东西就走,到过年的时候才给店里结银子的,这些老主顾一来是常买东西,二来手笔又大,店里也不好改他们的规矩……”
“改不了店里的规矩,就把咱们威远侯府的规矩视若无物,老大媳妇,你可真是干得好事,当得好媳妇啊!”沐老太太蓦地脸色一冷,斥责道。
听到威远侯府和规矩两个字,威远侯夫人猛然发觉她竟是触了沐老太太的逆鳞,忙赔笑道:“老太太,是媳妇失言了,媳妇这就传话下去,教他们把规矩改回来,以后务要在年前结银子,把年节银子交上,绝不会再漏交了。”
“哎呦,我们这来的不巧了,原来大嫂在这儿跟老太太说话呢!”威远侯夫人正给沐老太太赔着不是,猛然间听到身后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直起身子回头望去,正瞧见二房沐存勋家的沐王氏和三房沐存孝家的沐连氏并肩走了进来,脸色不由得更难看起来。
沐王氏瞧着自家大嫂在沐老太太跟前做小伏低的,还当是威远侯夫人寻来了什么好玩意儿跟沐老太太献媚,她是出身将门,自小儿舞刀弄棒,性子也豪爽,最厌威远侯夫人玩的些小手段,不由得高声出言,指望着给威远侯夫人捣乱。
沐连氏出身宦门,正经儿是个大家闺秀,虽说也有心机,可跟上头两个嫂子比起来,她还算是厚道,况且她一直不曾生育,虽然抱了庶出的两个孩子来当自己的骨肉,可心里头还是底气不足,也不敢太霸道,反倒合了沐老太太的眼缘。
此时沐连氏见状,怕两个嫂子又闹起来,忙走到沐老太太身边坐下,一面给沐老太太捶腿一面笑道:“老太太跟嫂子说什么私房话呢?也不让我们听见。”
“说你大嫂的铺子晚交年租,逃那年节银子的事儿呢。”沐老夫人垂着眼,淡淡道。
此话一出,妯娌三个脸色全变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沐家风波()
“嫂子,你这样做可未免太不厚道了吧?这年节银子可不光是过年过节的开支银子,还包括了各府的节礼,给下人的赏赐,这一年到头乱七八糟的加起来没个一万两下得来?照例一半是公中出,一半是咱们三房均摊,如今你逃了去,倒教我们来填,你是当二房三房都是开银庄的不成?谁的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沐王氏最听不得威远侯夫人卖弄手段损人利己,平时事不关己还要讽刺几句,如今威远侯夫人竟敢对她下手,更让她忍无可忍,当即便斜楞着眼睛冷笑道。
威远侯夫人也觉得这事自己理亏,可她到底是当大嫂的,说什么也得保住自己的面子才行,立刻冷笑道:“二弟妹也太把我想得不堪了,不过是千余两银子罢了,我要逃也不至于从这么点儿银子下手吧?这些年我动动手指就是几万两银子上下,但凡存着一点儿私心,多少银子攒不下?”
沐王氏哪里肯让,立时反驳道:“嫂子这话可是差了,你动动手指,莫说是几万银子,就是几十万,那银子也是公中的,哪怕少了一两银子,你也脱不了干系!倒是这陪嫁铺子的年租银子,向来是咱们的私房银子,不交公中,只管自己私用,这银子你多拿少拿,没人派你不是,也没人能说自己清楚!”
“二弟妹这么说,是指责我偏私了?不过是手底下铺子一时周转不开罢了,倒教我背了黑锅?我竟不知道这个道理!统共不过少了千余两银子罢了,我现在补上又有何难?只不知到时候二弟妹又如何说,是不是又会给我派上新的罪名!”威远侯夫人怒道,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话不能这么说,从过年到现在多少日子了,嫂子若不是存心逃了年节银子,怎么不早些补上,偏要等老太太看出来?嫂子的铺子送来年租虽是在年后,可也不过是初四吧,到现在大半个月过去了。”沐连氏趁着二人争吵的时候低声问过了老夫人,得到翻阅账簿的许可之后随手翻了翻簿子,不由得冷笑道。
威远侯夫人一时语塞,竟是不知如何作答,沐王氏冷笑道:“若今儿没有老太太火眼金睛,怕嫂子这鬼把戏还现不了原型呢!嫂子真正是好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唬我多拿了近千两银子,我还做梦呢!嫂子可真是当了家的人,千两银子都不放在眼里!”
“二嫂且慢,咱们嫁进府里也有十几年了,大嫂当家还是十年前左右的事情,这么多年这年节银子有多少咱们心里头也有数,要是猛然多了将近一半,咱们怎么也不能毫无发觉吧?今年的年节银子,咱们也并没比往年多交多少,也就是说……”
沐连氏说到这里,唇角笑意愈发森然,她抬眸瞪着威远侯夫人:“要么,大嫂是每年都逃这么一次年节银子,年年逃,年年哄我们拿钱补上;要么,就是大嫂没让二房三房出年节银子,而是从公中挪银子补上了!”
这话一出,屋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沐老太太脸色冷得吓人:“老大家的,你这家当的真是可以啊!”
“老太太,我……”威远侯夫人让沐连氏一语道破心病,不由得心慌起来,脸色也变了。
“哦,怪不得大嫂能做的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大嫂可真是动动手指就是几万两银子上下的人,假公济私竟是玩的炉火纯青了呢!”沐王氏嘲讽地补上一句。
“二弟妹这话说的太过分了!我为这个家兢兢业业操持这么多年,临末了倒教人扣上这样一顶帽子?其实统共不过是千余两银子上下,哪里来的那么多计较……”威远侯夫人心内虚得很,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为自己分辩。
“话可不是这么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大嫂假公济私,又搬出这样冠冕的话来,可真真是让做弟妹的开了眼界,千余两银子虽是小事,可若是上行下效,家里头下人也学着大嫂您,这侯府还像话吗?大嫂虽不把这千余两银子放在眼里,可却把威远侯府的规矩坏了个干净!”沐王氏冷笑道。
沐连氏也补上了一句:“如今要紧的,还是看看大嫂究竟是怎么补上这洞的吧?若是大嫂年年要我们补自己的洞,那也忒不像话了,一年千余两,这么多年也有万两了吧?二房和三房可不比大嫂手里富余,这万两银子够好几年嚼用呢,但若是大嫂挪了公中的银子……”
沐连氏说到这儿,勾了勾唇角:“那就是老太太做主了。”
沐老太太扫了威远侯夫人一眼:“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大媳妇,你说清楚吧!”
一滴冷汗自威远侯夫人的额角滑落,她勉强镇定下来,心里却是难以言喻的慌乱,这些年她的确是年年借着这个巧法儿逃过了年节银子,让二房和三房替她出了一部分,又从公中挪了一部分,稀里糊涂的也就混了过去,这么多年一直无事,没想到在今年反倒阴沟里翻了船!
看到威远侯夫人的模样,几个人精一样的女人哪里还能不明白,沐老太太轻声咳了咳:“老大媳妇,把历年的账簿子拿来!”
威远侯夫人一惊,下意识地拒绝了:“老太太,您不是把管家的事儿交给媳妇了吗!”
“我交给你是想自己躲个清静,原指望你是个明事理的,可如今看来,我当初竟是瞎了眼了!你一个当家的媳妇,拿着公中的钱中饱私囊,还当我老婆子是个傻子不成?”沐老太太也动了真火,一扬手便将手边矮几上的一盏茶照着威远侯夫人砸了过去,残茶泼了威远侯夫人一身,也让她彻底没了底气。
沐王氏瞧着威远侯吃瘪,心里解恨极了,这个大嫂素日仗着自家妹子是当今德妃,自认为般配得上威远侯府的门第,却不知顾家早已是强弩之末!一个寒门丞相,死后子嗣不济,这还能有什么出息?难道指着两个女儿光耀门楣不成?
威远侯夫人瞧着面前三个神色各异,但心思明显一致的女人,心里头不由得升起一股子寒意来,早知如此,便将账簿掩饰一番了,如今沐老太太要查账簿,她岂能躲得开?
沐府的另一边,沐明诚正和几个兄弟在一起临书写字。
沐苏景一向是个好动的性子,写不来两个字便抛了笔,窜到沐明诚身边:“明诚,写什么呢,怎么跟鬼画符似的?”
沐苏熙瞥了一眼,笑道:“真个是牛嚼牡丹,这梅花小篆何其风雅,到了你嘴里反成了鬼画符,真真是暴殄天物。”
沐苏景撇撇嘴,舍下了沐明诚,又去看沐羽轩,这一看之下不禁眉头皱得更深:“羽轩,你要偷懒也别这么放肆,这满纸的涂鸦哪里见得人?要是让底下人看见了,还当你生性顽劣呢。”
沐羽轩苦笑不得地搁了笔:“苏景,你又胡闹什么,这可不是什么涂鸦,这是京中有名的鸟虫篆,你要不认得,可真就是贻笑大方了。”
沐家兄弟几个都笑了起来,沐苏景愣了半天,困惑地挠了挠头:“咦,这从什么时候起,京里头开始流行这种奇奇怪怪的字体了?从前京里头不都是喜欢规规矩矩的馆阁体吗?”
沐苏世无奈地摇摇头,笑了笑:“亏你平日里是个闲不住的,竟连这个都不知道,这不是棠妹在女艺之试上用了这几种生僻又别致的字体了吗?后来不知怎么的就传开了,一开始是京中贵女们竞相学习,后来贵公子也跟着学起来了,若女子会这种风流别致的字体,男子反倒不会,这岂不是落了下风了么?况且看起来,馆阁体也不及梅花篆和鸟虫篆显得有文采吧?”
沐苏景看了看纸上的梅花篆和鸟铳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倒是,让人看都看不懂,自然是极有文采的了。”
沐羽轩正写完了一篇鸟虫篆,搁笔拿起纸来吹了吹,待墨自干,一面又有些出神:“说起来,往日里棠妹在咱们家的时候,也没见她练这些字体,怎么到了女艺之试上就写的得心应手呢?我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早知如此,在棠妹在家的时候,我就该去粘着她,好歹把这两样字学到手,也不用自己在这里自学,事倍功半的。”
沐羽轩话音刚落,就听一边沐明诚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冷着脸将手里的笔往笔架上一扔。
沐苏熙捅了沐羽轩一下,沐羽轩这才回神,忙笑道:“我说笑的,棠妹平日里甚是自重,哪里会搭理我?她心里一直是只有一个人的嘛……”
沐明诚听了这话,才脸色稍霁,起身拿了那梅花篆字去外头晾了。
待沐明诚出门,沐家兄弟几个立即凑到了一块儿,神色间都有些焦虑,沐羽轩率先发话:“明诚最近这是怎么了?这醋怎么一天比一天吃得厉害?”
沐苏熙蹙了眉:“平日里还只是不许咱们夸赞棠妹,今儿竟连羽轩开个玩笑都容不得了,照这么下去,明诚非出事不可!”
沐苏世叹了口气:“明诚这是着了魔了吧!你说棠妹怎么那么大的本事,她在咱们家的时候,让明诚拿她不当一回事,她离了咱们家,反倒让明诚对她死心塌地的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银子问题()
“总之,不能眼看着明诚这么下去,如今明诚只是在家里闹闹,咱们还可以自欺欺人地说他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若明诚再这么入迷下去,肯定是误人误己的。”沐苏世揉揉额角,脸色不善。
“多事之秋。”沐羽轩沉了脸色,目光复杂,“这些日子,府里的气氛也很不对劲……”
“羽轩,”沐苏熙打断了他的话,“我们说好了的,不插手后院事务,母亲和妹妹不懂外面的事,我们也左右不了他们的决定,但无论如何,咱们兄弟必须拧成一股劲儿,谁也不能窝里反。”
“我知道啊,可是你看现在明诚的态度……不能由着他这么下去了!”沐羽轩情急之下,也失却了平时的冷静。
“唉……说的是啊,可是咱们又能做什么呢?劝明诚别再喜欢棠妹了?这不是自己作死么!明诚还不得以为咱们对棠妹居心叵测?唉……”沐苏世长叹一声,神色郁郁。
“要不,咱们干脆帮明诚一把,让他把棠妹娶回家算了。”沐苏景撇撇嘴,咕哝了一句。
“别胡说了。”正在这时,沐明诚自屋外回来,恰巧听见沐苏景的话,不由得脸上一红,斥了一声。
沐家兄弟几个扫了一眼沐苏景,沐苏景自知失言,忙打了两个哈哈混过去:“开个玩笑……”
沐府另一边,威远侯夫人不得已交出了这几年的账簿给沐老太太翻看,沐老太太是越翻脸色越难看,到最后干脆直接将账簿砸在了地上:“好,这就是我们威远侯府当家的大夫人,就这么带着头败坏府里的规矩!”
“老太太息怒,大嫂到底出身名门,宫里头有人的,自然是觉得千余两银子没什么的……”沐王氏一面冷笑一面给威远侯夫人穿小鞋。
“二弟妹!你这话说得太过了,咱们家的事情,作什么牵扯到娘娘身上?德妃娘娘身为四妃之一,岂是人能随意攀扯的?”威远侯夫人气得够呛,就算逃年节银子是她不对,可这也不代表她可以容许沐王氏在她面前胡说八道!沐王氏一个将门出身的泼辣货,凭什么对她指手画脚?
“原来大嫂也知道什么叫做自家人的事不该牵扯到娘娘身上?那年前除旧宴的时候,大嫂跟棠儿吵架,这事情怎么让德妃娘娘知道的?大嫂不高兴的时候,德妃娘娘不是鞍前马后地帮着分忧么?怎么现在大嫂又说沐家事不关德妃娘娘的事了?这么急着撇清,难道大嫂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