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贾政被噎了一句,却也不好说什么,不然倒显得他看不得庶子好似的。
贾攸清清喉咙,道:“你们也知道,皇恩浩荡,前儿个圣人已经见了我,下个月廷推不出意外,我当是要入阁了。”说着,往皇宫方向摆了摆手。
贾攸入阁一事,虽说传了许久,但是到底没有真正落到实处,贾赦贾政自然没多想,但是猛地一听这消息,无论心里怎样想,俱是一片欢欣鼓舞的样子,恭喜不断,余下的几个小辈也知道这是件大好事,纷纷上前祝贺三叔。
贾瑾却没有上前,只在一旁立着,脸上虽高兴但是却一点不惊喜,众人便知他是早就得知了这消息的。大房二房几个小辈心里便有些酸,瞧瞧人家的老爹,再看看自己家的。好在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整个荣国府的大喜事,阁老诶,几乎可以说是位极人臣了!
过了好一会儿,贾攸方才又说道:“因要入阁,这吏部尚书一职,我是不能兼了,圣人大约会命一个心腹来担任,趁着这个月我还在职上,我要看看你们的能耐,若是有出息,我倒是能保举几个。”
闻言,最兴奋的无过于大房了,概因贾瑚贾琏二人岁数更长些,若是能够得贾攸青眼,便能直接得个吏部的实差,这可是天大的好处。
反观二房这边,贾珠的身子众人都是知道的,不过在家休养罢了,连一点劳累的事都不敢叫他做,更别提吏部这般事务繁杂的衙门了,至于余下两个,宝玉还是一团稚气的样子,一看就但当不了大任,至于贾环则是更不必说。
大房能想到的事情,贾政自然也清楚,若是珠儿身子还好,他望着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长子,心里长叹。此番却只能希望宝玉能够出彩些,便是没能得到眼下这桩好事,有他三叔在,日后自然少不了好处。
见贾瑚几个兴奋的样子,贾攸又肃然道:“别以为我会叫你们混了过去,这是为国举才,若你们没那个本事,我宁愿让你们在家混吃等死也不会叫你们进衙门办事。至不济,偌大的贾家,在京中还是有不少族人的。”
贾瑚等人俱是心中一凛,连忙应道是。
又缓了缓口气,贾攸道:“不过你们也不必害怕,就当今儿咱们作一方家人之谈,你们都是国公府出身,眼界见识都是不缺的,只说说自己的看法便是。你们到底是我的子侄,我自然是盼着你们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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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萝卜一手大棒; 贾攸倒是将这招运用地炉火纯青。
见众人俱是打起了精神; 贾攸满意道:“你们平日里虽然不上朝; 但是可有关注过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闻言; 贾瑚有些犯难道:“这朝中一天发生这么些大事,不知指的是哪一件; 还望三叔明示?”
贾攸索性直接道:“前段时间工部出了点乱子; 你们可知道?”
此话一出; 贾瑚贾琏便不由自主地偷偷望了自家二叔一眼; 联想到了自家二叔这万年不挪窝的,竟然在前段时间升了一级,升到了从五品。
按说在这府里,不过一个从五品的小官; 着实不放在贾家几位少爷的眼里; 寻常和他们来往的爷们,谁身上没挂着个四五品的虚职?主要是对于他们二叔来说; 这倒实在是件难得的事; 因而他们倒也有所耳闻。
贾瑚先答道:“回三叔的话; 侄儿听说,似乎是封丘县的水患引起的。”他见贾攸点点头,心里便有了些底,朗声说道:“本朝自开国以来,对治理黄河向来重视; 每年在治河上便要花费数百万两; 圣人还经常选任官员到地方上巡查。去岁户部还专门拨款20万两在封丘县河段以加固堤坝; 当时圣人还专门点了工部派人协同督造,其时复旨谓之‘十年内可保无虞矣’可谁知今年黄河水患,封丘县堤坝一触即溃,圣人因而勃然大怒,工部也被牵连。”
贾攸赞许道:“讲得不错,看得出是用心了解过的。”
贾瑚连连谦虚,只道自己不过道听途说,当不得夸奖。
贾攸又道:“黄河溃堤几乎是年年都有的事情,怎么偏生这次叫圣人如此恼怒?”
贾珠虽说病弱在家,几乎不怎么出门,但是好在身边小厮有往外跑的,经常能够谈听些消息回来,加上前不久父亲升官,他对此事也算是有些了解,遂尝试着说道:“听闻封丘县一带溃堤,水患蔓延数百里,直至封丘附近的县城,上万百姓受灾,圣人仁心,自是不忍生灵涂炭,故而生气。”
贾琏紧跟着贾珠,道:“想来是工部的人回来夸了口,圣人记在心里。偏偏在这档口出了事,才叫圣人生气。”咬咬牙,贾琏又道:“若是往年,封丘一带溃堤也是常事,但是偏生去岁圣人费了心思,专门派了人监管,却还是出了事,可见其中猫腻甚多,难怪会叫圣人恼怒。”。
贾攸闻言赞许道:“珠儿说的不错,琏儿也有几句答到点子上了。”见几个孩子俱是受到鼓舞的样子,他在心里失笑,到底还年轻,禁不住夸。他却是忽略了,作为府中的实际掌权人和百官之首的他,便是得了一句夸奖便足以叫人自豪了。
他又扭头看着边上的宝玉和贾环,想了想,说道“你们现下还在进学,倒也不必在这些事上费过多的心思,但是知道一些不是什么坏处。”宝玉虽觉得这些仕途经济的事着实是无趣,偏生就有一大批禄蠹们前扑后拥往里扑腾,但是在场的除了贾环都比他年长,还有他一直畏之如虎的父亲在一边虎视眈眈,他自然不敢发表自己的一番高见,只是唯唯诺诺地应了,叫边上盯着他的贾政又是一阵不满。反而是贾环说了几句漂亮话,叫几个哥哥都多看了这个平日里不起眼的弟弟几眼。
“你们说的都不错,但是你们注意到没有,此番圣人选派巡查的官员是谁?”贾攸问道。
几人顿时犯了难,这等事,他们不过几个撮尔小官,哪能关注这么多。
贾攸遂叫了贾政一声:“二哥。”
贾政捋捋胡子,这他还是知道的:“圣人遣使,派的正是先承恩府里的承恩公次子陈秉义。他虽身上没有实差,但是到底挂着三品的一等轻车都尉一衔,又是外戚,只做个天使倒也够了。”
众人已疑惑,为何突然提到钦差的身份,贾琏脑子一动,灵光一闪,急切道:“可是这陈大人有什么不妥,若真是如此,难怪圣人大怒了。”要是真这样,有这么个丢人的亲戚,也难怪圣人不豫了。
贾攸说道:“正是如此,只是这陈大人虽说出身后族,这眼界可就低了。这水灾溃堤的责任,至少有一半是要落在他头上的。”
贾攸没有说的是,这河道上的治河银两自户部层层下拨,中间不知道过了几道手,这些年来大小官员都能够从中捞点油水,便是那些不愿同流合污的官员,也只能视作不见,洁身自好罢了。
这已经差不多成了官场习俗,就同地方官进京之后对京官的打点一般,虽不好听,那也是约定俗成的。便是如今的贾攸,面对地方官送来的炭敬、冰敬,也不好回绝,否则就是与满京城的官员对着干了。
因而一般朝廷拨款到地方,能有一半的钱能够真正用在治河上那便是其间经手的官吏留手了。
可这陈钦差带了20万两银子南下,他倒也谈听过治河的规矩,知道这层层留扣的规矩,也明白一般也就一半钱款能够用在实处。若他只安分地按惯例拿钱也便罢了,可偏生他仗着自己的姑母是皇太后,一抽手,截走了一半。这下可好,10万两银子层层盘剥,到了底下,有没有3万两用在实处还难说,有些河段,只是随意填埋些土渣做做样子罢了。
河道官员原也只是抱着侥幸心理,想着今年洪峰不大,先混过去,到明年户部拨款的时候再加以检修便是。至于说让他们不伸手,那是绝不可能的,天塌下来也不能阻挡他们发财。
若是天真的塌下来,不是还有个儿高的顶着吗?
谁个儿高?当然敢就是那个一点规矩不懂,整日里一点正事不做,只会夸夸其谈,更像是专程过来游山玩水的皇亲国戚。
本着这样的想法,当地官员倒将他捧上天去,什么事都是大人英明,越发捧得他飘飘然起来。对于这些下首的官员们内心的小心思,他不仅丝毫没有认识到,反而觉得自己果真是经天纬地的大才,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到时候得了皇帝表哥看重,好叫京里那些“旧友”们知道自己的厉害。
可谁知,这便又牵扯出之后的那场祸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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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无论如何; 贾环也是自己的亲侄儿; 贾攸虽担心他姨娘会不会拖了后腿; 但是也不认为是什么大问题; 不过是个后宅夫人罢了。
在对几个侄儿进行了一番考教之后,贾攸方才笑道:“你们几个俱是好孩子; 且下去吧; 和你们祖母问个安; 我和你们父亲说几句话便去。”
贾瑚等人闻言; 虽仍是有些好奇长辈们之间的言谈,但也只能乖乖依言退下。
贾攸也打算和两位兄长谈谈关于几个子侄的事情,正当这时,一边突生; 原本排在贾琏之后准备退出去的宝玉大叫一声; 手舞足蹈起来,口中还说些胡话; 一时间唬了周边的弟兄们一跳。
贾瑚贾琏他们见宝玉神志不清的样子; 又见他手脚乱摆; 忙将他制住,好大的力气,两人一惊。也好在宝玉年岁还小,又自小娇生惯养,贾瑚贾琏二人又打小有些功夫在身; 虽长时间不练; 但也有几分底子在; 又年轻有力,遂很快按住了宝玉。饶是如此,也颇费了不少功夫。
贾攸正打算开口,却见门口闹哄哄的样子,定睛一眼,却见是宝玉失了神志,倒像是被魇着了,一时大惊,他们这样的门第,最是忌讳这些,怎么宝玉好端端的出了事。
这时,又听见里间也闹腾腾的,似乎也乱了起来。贾攸一时急了起来,里边可都是贾家女眷和未成丁的孩子们,要是出了事那可如何是好?
他忙站了起来,见贾瑚贾琏早已押下了宝玉,点点头,一脸肃然道:“来人,把宝哥儿押着看管住,别叫他伤了人,更不能叫他自己伤了自己。”
这时,墙角处迅速出来两个人,面无表情却又效率异常地接过贾瑚贾琏手上的宝玉,退到了院子中的一间角房里。
贾攸接着对在场的几人说道:“快去里间看看老太太他们。”
贾政见到是宝玉出了问题,一时间懵了,他虽平日里骂着宝玉不成器,但那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在长子失去前途之后,宝玉便是他寄予厚望的唯一儿子,莫看他平时似乎对贾环也看重起来,但是对他而言,嫡子才是名正言顺的二房继承人。
见三弟毫不犹豫地命人将次子押了下去,手段粗鲁毫不留情,顿时有些气恼,何必如此。再听到贾攸的话方才反应过来,内院可还是有一堆妇孺在,他聪慧懂礼的长孙还在里边呢!又见宝玉虽被押下去,但是护持着的下人虽说下手有些不知轻重的样子,但也算干脆利落,直接制住了宝玉,料想次子的安危倒也算无虞。
又想着内院的母亲和孙儿,遂也来不及计较,忙跟着贾攸往后院奔去。
贾赦自然不甘落后,心中却有些震动,那几个突然冒出来的下人,他可是从未见过的,心中顿时有了几分猜测。在他年纪还小时,当时他还被养在祖母院子里,隐约听祖母说过,父亲手上是有这么一批人马的。这些人俱是忠心耿耿,是祖父当年专门训练留下来给父亲的人手,说以一当十有些夸张,但是以一当五不在话下。
父亲去世之后他便再没听说过这批人的消息,还以为随着父亲的去世已经解散了,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是在老三的手上。这般想着,他的神色有些复杂,果然老三才一直是父亲给予厚望的继承人吗!
但也来不及多想,赶忙协同兄弟一起奔向了后院。
刚进了后院,便见里间已经平静了下来,几名嬷嬷急匆匆地从里边出来,见贾攸几人过来,心头大定,似是有了主心骨,忙不迭地问安。
贾攸急切问道:“里边母亲还好吗?到底是谁出了问题发疯?”
虽没亲眼见着,但是以贾攸的脑子,自然认识到后院出的问题想来和宝玉相似。同一天,前后不过几个呼吸,又是在同一家子出的问题,说是里边没有联系,谁信?
那嬷嬷见贾攸问的直接,虽惊讶三老爷为何猜的这么准,但也老实答道:“是二太太。”闻言,贾攸贾赦俱是松了口气,一颗心放下一半。
“什么?是王氏,怎么可能?”贾政一听竟然是自己的发妻,不敢置信道。
贾攸摆摆手说道:“二哥先别慌。”又问道:“除了二太太,其他人可有事?”
嬷嬷胆子有些小,见二老爷心情不好,遂快速说道:“二太太突然像是发了疯,拿起手头上的东西就开始砸起来,又胡言乱语起来,嘟嘟囔囔地听不大仔细。好在边上有几个婆子在,马上制住了她。现下老太太和几位夫人奶奶,还有下面的小姐少爷们都没事,就是有些吓着了。几个婆子倒是受了些轻伤。”
贾攸见她虽然害怕,但是说的明白,条理也算清晰,一颗悬心才算放下。
正说着,几人已经是进了内院,因此时情况紧急,遂也没有叫人通报,兄弟几个便都进了去,贾瑚贾琏也跟着进屋。
就见屋里是一片狼藉,地上洒落着好几块瓷器碎片,一些瓜果盘子也散落一地。里边诸人俱是惊魂未定的样子。
因为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没料到,贾攸几人又来的快,因此也没来得及叫人收拾。
贾攸见到上首的老太太脸色还算红润,又见自己的妻子神态安然地样子,正在哄着小孙子,边上儿媳陪站着,也算自然,这才安心。
余下几人也见自己房里的人还算安好,放下了心。
唯独贾政,因出事的两个人都是自己房里的,脸色有些不大好。
贾攸急切问道:“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母有些怏怏道:“先叫我缓缓,老大媳妇,你来说吧。”
小张氏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当着几位小叔子并几位侄子的面便坦言道:“原本大家还在说笑,二弟妹却是突然发起癫来,站起来一蹦三尺高,叫嚷着要‘杀了你’、‘杀了你’,吓了我们一跳。”
这话确实不假,边上苏氏也是点头,因为是按照长幼顺序坐下的,王氏正巧坐在两人的中间,可是吓人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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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珠自觉得了李氏的信任;加上随后不久李氏又以各种名义给她家的几个亲人都赏了不少东西;还给她的哥哥谋了个不错的差事;自此之后;倒是对李氏越发忠心耿耿了。
而李氏,因为得了儿子的讯息;尽管仍旧和儿子碰不得面;但是到底心里安慰了不少;且她再三思量琢磨了一番;自然也明了儿子作为秦家的嗣子,将来继承秦家家业,总比跟着她做着这府里二房的庶子要好些。
因此,尽管心中仍有些不甘;李氏到底罢了认回儿子的心思。
只是到底慈母心肠;暗地里也是哭了几场。好在她是个有些智谋的人,伤心过后;便振作了起来。
回想起当日认人时的激荡;又有些后悔自己不该一时没把住口风;将这件事告诉了身边的丫鬟金珠。要知道这等事情,知道的人应当是越少越好的。
不过好在金珠一家子的身契都在她手上,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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